循香記｜吃“苦”也能上頭？洄游千尋的一尾秋刀魚陪你直面真實人生

連日來涼風習習、陰雨綿綿，不知覺開天秋已漸濃。不必吟誦碧霄直上的詩句，光是貪饞的舌尖已在瑟瑟抗爭，此時約上三五好友，共享秋日美饌佳餚，自是妙不可言。

一個世紀前，正當清華學生梁實秋在北京正陽樓對著松樹枝子烤出來的羊肉大塊朵頤時，隔海對岸和歌山縣的佐藤春夫正寫下這樣的俳句：“悽悽秋風啊，你若有情，請告訴他們，有一個男人在獨自吃晚飯，秋刀魚令他思茫然。”這篇《秋刀魚之歌》後來收錄在他的《殉情詩集》中，被日本民間廣為流傳。

秋刀魚是一種表層洄游性魚，因為它的洄游路線沒有中國，所以國人多年來對它沒有印象。直到2003年中國成功開發了西北太平洋漁場，一些人才初嘗秋刀。但真正讓它火爆起來的，無疑是周董《七里香》中的那句歌詞，“秋刀魚的滋味，貓跟你都想了解”。

其實看到秋刀魚的樣子，很多人內心深處是不想了解的。那苗條近羸弱、形似刀鋒般的體型，哪能引得起被豐富物產滋養千年我大中華子民的食慾？而且面對秋刀，一般紅燒、清蒸、燉湯都無法發揮其優勢。

秋刀魚最合適的做法就是鹽燒。

在炙烤爐架上將整條魚刷油、撒細鹽，在絲絲縷縷的煙霧升騰中，直到油脂包裹的香氣從鼻尖竄出來。此時的秋刀魚外皮油亮焦脆，魚油豐潤欲滴，魚肉細膩緊實，活色生香儼然換了面孔。烤罷加醬油、檸檬、蘿蔔泥來豐富口感、去膩增鮮，再佐以熱熱的白米飯，不失為一道有意蘊的秋季雋品。

不過很多人依舊吃不慣秋刀魚。因它內臟實苦，隨著新鮮度下降，苦味還會提升，所以在點餐的時候，服務員都會問是否要去除內臟。記得第一次吃秋刀，當時的男朋友、後來的老公說，“先保留他的原味試試吧，如果吃不慣下次再去掉就好。”一嘗之下，雖然略帶微苦，卻自有一種風味，反而能凸顯油脂的香氣，從此也再沒去過內臟。

人的舌上有很多感受味道的顆粒，也就是菌狀乳頭，這些“舌乳頭”可以讓我們品味甜、酸、苦、辣、鹹，而出於進化原則，人類對於苦味的敏感度遠遠高於其他。嬰幼兒不識苦味，有人做過實驗，即使很微量的苦味也會引發嬰兒大哭、肢體抗拒等行為。而隨著年齡、閱歷的增加，人漸漸學著與苦味和解，甚至會主動調取苦味以豐富菜餚的風味。我國古代就有用膽汁和醬與狗肉同食的記載，其他如苦瓜、苦筍、陳皮、柚子皮、豆蔻、茶葉等皆可入饌，如龍井蝦仁就妙用茶葉微苦的清香襯托出蝦肉的鮮美，成為了家喻戶曉的名菜。

名導小津安二郎曾拍過一部影片，講述了一個老父親與女兒多年相依為命，因為享受著親情的溫暖，從未考慮過女兒終身，直到朋友提醒，終於選擇讓女兒出嫁。結尾處老父親參加完女兒婚禮，默默在小酒館獨酌。全片自始至終沒有出現過秋刀魚的影子，但影片名卻叫《秋刀魚之味》。也許像櫻桃小丸子說的那樣，“秋刀魚的肚子是大人的味道”。苦甜夾雜、悲欣交集，就是每個人都要面對的人生吧。

此時，幾尾秋刀洄游千尋，忘卻前塵往事，不論曾如何體驗風霜刀劍或錦繡花團，最終款款來到面前，以平實而有力的方式溫暖了口腹和心靈。也告訴我們，千帆過境，不過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