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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她是侍妾生下的庶女,在國公府受盡冷落,卻被王爺一心求娶

由 每天讀點故事 發表于 娛樂2022-01-01
簡介殊不知寧雨恬當初救下晏渝之時,知道他是三皇子,是鎮國公府拼了命也要滅掉的人

依比沙獵犬國外多少錢

故事:她是侍妾生下的庶女,在國公府受盡冷落,卻被王爺一心求娶

本故事已由作者:

怪哉先生

,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釋出,旗下關聯賬號“每天讀點故事”獲得合法轉授權釋出,侵權必究。

1

鎮國公府因為通敵叛國罪被滿門抄斬。

那日大雨滂沱,電閃雷鳴,刑場上血水混著雨水暈開,染地滿地都是,沿途的百姓忙將屋門緊閉,不讓家裡沾上晦腥之氣。

婦孺的哀哭慘叫和男兒的痛斥掙扎聲混在一起傳得很遠,令人毛骨悚然,聞之悲慼。

秩序井然計程車兵神情肅穆,如鐵桶般將刑場圍得水洩不通,密密麻麻的雨滴砸在他們堅硬的鎧甲上,又緩緩滑落。

私身半跪於地,背上肌肉隆起,一雙皂靴踏於其背。

男人長身玉立,步履穩健,緩緩下轎,朝服上金線繡的龍蟒翻飛,傲氣凌人,見其服,識其人,他便是三皇子,晏渝。

當朝皇上荒淫無道,桀犬哮日,沉迷於煉丹巫蠱之術。百姓忍饑受餓,三旬而九食,民怨沸騰,皇子們蠢蠢欲動,眼見著父君虧空了身子命不久矣,下一任君王未嘗不能落在自己頭上?

奪嫡之爭便心照不宣地展開了,鎮國公府是二皇子最大的底牌,如今晏渝扳倒了鎮國公府,二皇子自然潰不成軍,方寸大亂,淘汰出這場爭奪。

臨刑的鎮國公府男兒見了晏渝紛紛情緒激動,對他痛斥怒罵,可惜才喊了幾個字,便被劊子手一刀削了腦袋。

晏渝不是來看手下敗將的慘狀,而是徑直尋向一個女孩。

只見女孩被暴雨淋得溼透,頭髮溼漉漉地成綹狀粘在額頭,眼眶通紅,泫然欲泣,卻依舊倔強地不讓淚落下來,惡狠狠地瞪著晏渝。

對女孩的滔天敵意,晏渝毫不在乎,只一句話便改變了女孩的命運。

“給她鬆綁。”

下人爭先恐後地解開手腕上的麻繩,忙給她撐起傘。

周圍的女眷或驚訝或羨慕,看向女孩的目光裡帶著深深的怨恨與嫉妒,憑什麼她就這麼好命,被三皇子看上免於一死,還能做個侍妾衣食無憂?被滅族仇人看上,她就應該咬舌自盡以證清白才對!

高大的男人俯下身,捏住女孩的下頜,極富侵略性的眸子一寸寸掃過她的面頰,像常勝將軍巡視他的領地。

“放開我!”女孩不住地掙扎,小臉氣得通紅,卻無論如何也掙脫不了他烙鐵般的大手。

真是可悲可嘆,權高位重的皇子救下臨刑的罪臣之女,二人不僅身份懸殊,更是隔著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又是一出虐戀情深的話本子。

大家都看出了女孩的寧死不屈與憤恨,殊不知,在“烈女”的表象下,她眼底近乎瘋狂的熱切與勢在必得。

2

寒冬臘月,大雨傾盆,寒意透過粗製濫造的單薄囚衣,滲進骨頭縫裡,把寧雨恬整個人凍得發疼發麻,手腕被粗麻繩勒得青腫充血,她都渾然不覺。

寧雨恬覺得,她這輩子的演技,都用在今天了。

刑場裡的人像待宰的豬羊,嘶嚎哭叫像悅耳的音符,觸目所及皆是濃郁的血色,卻讓寧雨恬心醉神迷,燙得她熱血沸騰,拼命才能壓抑住嘴角上揚的弧度。

她等這一天,等地太久了。

寧家人死絕,而她傾慕已久的愛人如天神降臨,救她於鐮刀下。

寧雨恬自從見到晏渝,就知道他們是一樣的人,一樣的獨斷、冷漠,專制,執著。

可晏渝貴為皇子,理應喜嬌弱懂事萬種風情的心地善良的權貴之女,而不是她這種暇眥必報,滿腦子殺兄弒父的人。

所以,儘管寧雨恬再激動,也不能流露出半點開心的情緒。

她到王府安置下來,被侍女伺候著換上綾羅綢緞。沐浴湯池,薰香嫋嫋,沁著甜絲兒的暖氣一烘,寧雨恬才感受到刑場上淋雨的後勁,打了幾個噴嚏,染了風寒。

晏渝掀了簾子進來,見女孩被層層疊疊的絲衾裹成個粽子,只露出一張巴掌大的素白小臉,活像擠破粽皮的軟白糯米餡兒。

冷氣隨著晏渝湧進裡屋,激得寧雨恬鼻頭一癢,止不住地打噴嚏,她說話帶著濃濃的鼻音,“你為什麼救我?”

“報恩。”晏渝生怕將身上的冷氣傳給寧雨恬,便靠門邊站定,遠遠地望著她。

“寧雨恬,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晏渝眸光暗沉,像打翻的墨硯,翻湧著萬般思緒。

寧雨恬皺著眉頭思索半響才想起來他們那次久違的相遇,那時晏渝羽翼未豐,渾身是血,狼狽地從窗柩外翻進來滾落在地。

腿傷深可見骨,換作一個成年人都會疼地只會在地上翻滾,可他卻強撐著站起來,抽出刀抵在寧雨恬脖頸上,威脅她若是將他交出去,他便殺了她。

男孩臉頰上血汙和青紫的傷痕混雜,看不清面容,只有一雙警覺如小獸般的清亮眸子,在陰暗逼仄的寢屋裡熠熠生輝。

儘管刀刃都已經抵在脖子上了,寧雨恬依舊不慌不忙,心底甚至還有幾分可笑,她不害怕這個男孩強弩之末的威脅,但是對他近乎極限的堅持和毅力產生了好奇。

於是,她瞞著鎮國公府藏下晏渝,還偷偷去坊市買傷藥照顧他。

如此一藏便是半個月。

可惜,晏渝最後不辭而別,留下一封類似“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信便悄然離開,徒留滿是他住過痕跡的屋子。

勞什子湧泉相報,人都走了她從哪摸他去?只能憋憋屈屈地等著人家主動找上門來。

被動極了。

寧雨恬當即面無表情地把這封信丟進爐火裡燒成了灰燼。

“怎麼可能忘了你,我這輩子唯一一次被人用刀抵著,那人就是你。”寧雨恬斂下眸底不合時宜的情緒,換上一副牴觸厭惡的表情。

晏渝將寧雨恬的表情收盡眼底,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微乎其微,轉瞬即逝。

她還記得我,這就夠了,晏渝想。

“你是不是後悔當初救了我?”晏渝話語間帶著近乎殘忍的笑意,問題之前他便早已知曉答案,寧雨恬救了他,他卻恩將仇報,把她的家毀了。

晏渝覺得寧雨恬溫柔、善良,對著小時候那個危險的自己能都盡力包庇,善意照料,她應該是生長在溫室裡不染風霜的嬌花,卻硬硬生被他打破了溫室,拽進了悽風苦雨中。

他會用餘生去補償她,給她萬般呵護,重新給她一個家。

但鎮國公府,晏渝不得不除。

他與二皇子勢如水火,不共戴天。鎮國公府與二皇子是一條繩兒上的螞蚱。

前者如日中天,後者也跟著氣盛,成王敗寇的道理誰都懂,所以他對寧雨恬心有愧疚,卻依舊不可能放過鎮國公府。

不擇手段,剷除異己,便是晏渝的生存之道。

何出此言?

寧雨恬微微愣神,隨即反應過來,晏渝以為她救了他,最後卻被他抄了家,這種農夫與蛇的故事。

殊不知寧雨恬當初救下晏渝之時,知道他是三皇子,是鎮國公府拼了命也要滅掉的人。

晏渝以為她一片淳淳善意,卻不知寧雨恬分明是存心利用,救下晏渝很大一部分也是出於自己的私心。

巧了,不僅晏渝想搞垮鎮國公府,寧雨恬也想,可是憑她一個閨閣女子勢單力薄,晏渝的到來簡直是天賜良機,她必須抓住。

扶持鎮國公府的仇家,使其壯大勢力,兵強馬壯,還有比這更令人歡欣的事嗎?

這樣看來,寧雨恬真是罔顧人倫、不仁不義,不忠不孝。

可寧雨恬安之若怡,甚至承認她就是這樣的人,而且,她從未視鎮國公府為她的家。

她真正的家,是冬涼夏暖、陰暗逼仄的偏院。那裡奴婢稀少,背陽向陰,一到秋天門口那盤虯的楓樹便撲稜稜地掉葉子,一出門便是滿地的落葉,滿目的枯黃,透著無人問津的蕭瑟。

她真正的家人,只有生母李姨娘和婢女蘇燕環。

可惜她們都死了,死在深宅後院陰私,偌大府邸的蹉跎歲月裡。

李姨娘是老爺抬的侍妾,懷有身孕時曾受過寵,只不過這份單薄的寵幸隨著寧雨恬的降生而消散,鎮國公府沒有兒子,全是姑娘。

老爺千盼萬盼希望李姨娘肚子裡是個男孩,臨生產前老爺眼巴巴在屋外候著,大房咬著手帕恨怎麼沒早點把這孽種下藥流掉,氣氛都是箭在弦上。

直到產婆抱著孩子說是個小姐,老爺臉色鐵青,當即繃不住摔門憤然離去。

大房卻喜笑顏開,不屑地瞥了李姨娘一眼,便急著伺候老爺去了。只有李姨娘一個人,溫柔地凝視著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明晃晃的喜歡都要溢位眼眶。

除了李姨娘,沒人對寧雨恬的降生表示歡喜。

李姨娘其實無意母憑子貴,她性格軟弱,不爭不搶,最大的期望便是安居一隅,吃飽喝足。

可惜大房早將她視做眼中釘,明裡暗裡擠兌她,老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了大房的小動作。

並非所有的後宅都是爾虞我詐,換作別個府上,可能夫妻情深,婆母厚愛,妯娌和睦,兒女出息。

可惜李姨娘命不好,硬是捲入宅鬥之中,於是她一味忍讓,逆來順受,換來最後纏綿病榻氣息奄奄,寧雨恬低聲下氣四處求人借錢,李姨娘還是熬不住,在寧雨恬十二歲那個冬天走了。

更可憐可笑的是,寧雨恬不能對著細心呵護她的李姨娘叫娘,而要對著那個兩看相厭的大房金氏喚娘。

蘇燕環是跟了寧雨恬十年的婢女,在被忽略的偏院裡她是最為忠心耿耿的奴婢,自稱李姨娘救了她們一家,她的命便是李姨娘的。

生母死後,寧雨恬全心全意信任的人便只有從小跟到大的蘇燕環。

可惜好景不長,蘇燕環曾為李姨娘頂撞大房,大房想讓她吃鞭子,都被李姨娘一力攔下。這下蘇燕環沒了倚仗,一介小小奴僕勢單力薄,只能任人宰割。

她被大房許配給了一個屠戶,蘇燕環開始百般不願說要伺候寧雨恬一輩子,最後老爺被金氏吹了幾天的耳旁風親自下令,蘇燕環再不願也得去。

那屠戶滿臉橫肉蠻不講理的模樣,生意上略有不順便回家毆打蘇燕環發洩,她新傷舊傷斑駁在一起,每每都要靠水袖遮掩,沒過多久也撒手人寰。

幼時寧雨恬被大房二房的幾個小姐圍成一圈欺負,她像兇狠的幼獸拿石塊砸破了幾個小姐的腦袋,當時她天真地以為老爺會照理降罪,畢竟是小姐們先欺負的她,她才會動手。

但是當老爺看到他寶貝女兒們淌血的臉,當即怒不可遏,不聽寧雨恬解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下令家法處置。

自從那時,寧雨恬便對鎮國公府徹底失望了,隨著她在意的人接二連三地死去,她日日夜夜都想著如何搞垮鎮國公府,如今如願以償,她實在是快活極了。

可這些事,寧雨恬該如何對晏渝說呢?

她對著喜歡的人,做不到將那些狼狽不堪的過去全盤托出,她寧願讓晏渝覺得她是一朵純善嬌弱的莬絲花,也不願讓他看到她落魄的一面。

3

“不悔。”

晏渝懷疑他聽錯了,片刻後才反應過來,竊喜從心底炸開了花,可還不等他面色緩和,寧雨恬的下一句話便讓他如墜冰窟。

“換作其他人,我一樣會救,畢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平靜而殘忍的話語如利刃一般狠狠刺進晏渝的胸膛,撕開他的血肉,讓他心肺生疼,幾欲窒息。

晏渝氣紅了眼,怒火中燒,三步作兩步地衝到寧雨恬身前,狠狠捏住她的下頜,俯下身兇狠地盯著她,好像蓄勢待發的兇獸。

“你再說一遍?”

低沉的怒音帶著咬牙切齒的味道,昭示了男人的盛怒至極。

可是隨著寧雨恬吃痛的悶哼,晏渝還是保持了一絲理智,稍微放鬆了對她的鉗制,視線觸及她下頜處的淤傷,瑩白嬌嫩的面板中那點紅痕顯得格外突兀,灼傷了他的眼眸。

他本意是接她到府上好好補償她的,就算她不願意他也要封她妃位,硬和她綁在一起。可這才頭一天,他便又一次傷害了她。

她是侍妾生下的庶女,在國公府受盡冷落,卻被王爺一心求娶

對上寧雨恬淚水氤氳的眸子,晏渝像被冰水臨頭澆下,怒焰霎時熄滅了大半,愧疚與酸澀湧上來,他不會承認,當他聽到那句絕情的話,比憤怒更多的是委屈和難過。

寧雨恬哭了,她裝的。

金豆子是真難擠,她想沒淚硬擠,簡直弄地她眼睛疼。不過效果顯著,晏渝眼裡的心疼和愧疚都要溢位來了,卻仍緊抿著唇用怒火掩飾,不讓自己示弱。

在寧雨恬眼裡,此時的晏渝可愛極了,像極了炸毛的獵犬,尾巴都抑制不住地翹起來了,卻還要對她呲牙咧嘴。

這場爭執看起來是晏渝強勢,其實他已經佔了下風,情緒完全被寧雨恬左右。而看似弱勢的寧雨恬才是掌控全域性的那一個,她此舉一則試探她在晏渝心裡的地位,二則穩固其偽裝。

此番爭執,寧雨恬大獲全勝。

“不管是誰我都會救,你沒什麼特殊的!晏渝這次你聽清楚了!”寧雨恬嗔怒道,扭著頭極力想掙脫男人的束縛,纖細的柔荑攀上晏渝充滿力量感的大手,拼命把他往外扯。

她掙扎的力道對晏渝來說就像蜉蝣撼大樹,可望著她全身心抗拒的模樣,他還是鬆開了她。

寧雨恬的話語越發殘忍,把晏渝心底那點隱秘的委屈給明擺著攤了個乾乾淨淨,他胸口就像有把刀子在攪,搗地他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奄奄一息的怒火被寧雨恬的話一澆,瞬間重燃,以燎原之勢席捲了晏渝,他攥了攥拳,額角青筋暴凸,深呼吸極力壓制住暴虐殺人的衝動。

餘光瞥見案上的紅釉柳葉瓶,怒氣正好有了發洩的地方,伸手一拿就要往地上摔,就在脫手之即又猛地頓住了,寧雨恬這麼膽小,輕輕一掐就會哭,要是他摔碎瓷瓶弄出大動靜,肯定還會被嚇哭。

還有,等他走了,寧雨恬面對著滿地的碎碴子,說不定會因為不知道怎麼收拾弄傷自己,晏渝想。

真是煩死了,晏渝重重將柳葉瓶往案上一磕,憤然離去。

寧雨恬發呆地望著瓷瓶在案上微微顫抖,最後立住不動了。隨著簾葉翻飛,晏渝的身影消失不見,她忽然噗嗤一聲笑出來。

太可愛了,晏渝真的太可愛了。

明明氣到失去理智,晏渝還是惦記著她,怕嚇著她連個瓷瓶都不敢砸。堂堂二皇子燕王殿下何時變得那麼憋屈了?

世人皆說燕王暴戾,手段殘忍,可在寧雨恬眼裡,晏渝卻是世界上最溫柔的愛人。

這次寧雨恬雖然目地達到了,但做的有些過火,可謂是惹毛了晏渝。

她一向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偽裝立住了,該和晏渝表明心跡了,此事不能馬虎,她得步步為營,一步步讓晏渝陷入她編織的網裡。

寧雨恬靈機一動,計上心頭。

4

晏渝這幾天心情很糟糕。

往常愛不釋手的兵書如今卻讓他一個字也讀不下去,反而有種撕了它的衝動。

他一把掀了書,直奔軍營抄傢伙突擊檢查武學,打地熱火朝天渾身是汗,依舊排解不出心裡那股鬱氣,下手越發狠辣。

副將看出不對,親自上場和晏渝過招,被揍地鼻青臉腫地退下,暗自叫苦不迭,直到晏渝丟下一句“勤加練習”,大刀闊斧地離場,副將感嘆終於送走了這位煞神。

副將自然是很敬重他的將軍,將軍有勇有謀武功超群,可謂一代梟雄,不過他覺得晏渝脾氣著實大了點,將來娶媳婦怕是不會心疼人的。

晏渝也掛了彩,不過比起副將來說那叫一個九牛一毛、微不足道。折騰一番心情並沒有變好,晏渝知道他的不悅來源於誰,但他不想承認。

晏渝才不會承認他想寧雨恬,又拉不下臉去看她。堂堂七尺男人怎麼被女人所影響?晏渝硬氣地作息如常,卻做夢夢見寧雨恬哭地梨花帶雨的小臉,鼻頭紅通通像個受驚的小兔子。

他按耐不住了。

英雄難過美人關,這很正常,晏渝對自己說。

相思成疾,卻念在剛鬧過不愉快,晏渝本想再等兩天,可婢女傳來的訊息卻讓他徹底坐不住了。

寧雨恬鬧絕食,已經三天沒吃過飯了。

晏渝當即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書案上,將黃木梨書案砸出深深的裂隙。他把墨硯狠狠摔在婢女身上,問為什麼現在才告訴她。

“殿下息怒!賤婢罪該萬死!”婢女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腿肚子不住地打顫,她知道慈繡堂那位是燕王殿下搶來的,本以為殿下只是一時興起,不久就玩膩了,沒想到殿下對那人如此重視。

“自己下去領罰。”晏渝冷冷道,“滾吧,以後不用來燕王府當差了。”

他風馳電掣衝向慈繡堂,又怒又心疼,氣的是寧雨恬就如此恨他,寧可死也不願待在他身邊,心疼的是她本就體弱,還感染著風寒,萬一有個好歹……晏渝不敢往下想了,他承擔不起失去她的代價。

很久之前晏渝便愛上寧雨恬了,可惜當時勢單力薄,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為照顧自己四處奔波,以前他就想,等他奪了權,定要向她提親。

可如今大權在握,晏渝卻不得不毀了鎮國公府,以強搶豪奪的手段逼她在側。

也許僅僅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寧雨恬會恨他一輩子,可那又怎樣呢?只要她讓他時時刻刻放在眼皮子底下,觸手可及,晏渝便能心安。歲月漫長,只願她平安喜樂,所求惟此而已。

皂靴摩擦地面的聲音越發刺耳,來人大步流星,惹起院外一陣恭敬之聲,寧雨恬聽動靜便知道,是晏渝來了。

長線沒白放,這不,釣上魚來了。

礙事的簾子被晏渝一把掀起,他目光鎖定寧雨恬,從頭到尾仔打量,連根頭髮絲兒都不放過。

只見女孩時不時掩唇低咳,臉色蒼白、唇色淺淡,幾乎看不到血色,皓腕纖細若扶柳,好似一折就斷,裙裾鬆鬆垮垮地罩在她身上,弱不勝衣,好像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跑。

當即晏渝便眉頭緊皺,越發心疼,才幾天不見,她比上次更瘦了。

“你鬧什麼脾氣?”晏渝一撩衣襬,坐在寧雨恬身側,冷冷地瞪著他。

“別管我。”寧雨恬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很快移開視線,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食案上呈著各色佳餚,長生粥熬地軟糯清甜,水晶龍鳳糕小巧玲瓏,清宮南乳肉油漬澄亮,飯菜無一不精緻,都冒著滾滾熱氣,缺完好無損一絲未動。

“自己吃飯,還是要我餵你?”

當然要你餵我,寧雨恬想。

“罪臣之女自知罪孽深重,這條命不要也罷,燕王殿下就成全臣女罷。”

“放屁!”晏渝心頭火氣,眉頭直跳,“本王讓你活著,你就只能活著!你這條命是本王的,和鎮國公府沒有任何關係,明白嗎?”

寧雨恬避而不答,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溝通不了,晏渝索性端起熱氣騰騰的粥,舀起一勺湊到寧雨恬唇邊,按耐著性子,“喝。”

寧雨恬皺起眉頭瞪著勺子裡的熱粥,悄無聲息地吞了口唾沫,艱難地移過頭去,裝出一副全身心的抗拒。

耐心耗盡,晏渝一口含住勺裡的粥,扣住寧雨恬的後腦,吻上她的唇,撬開她的唇瓣將粥渡進去。

他本以為寧雨恬會咬他,會劇烈掙扎反抗,結果卻出奇的順利,她毫無防備,微微愣神後一口嚥下他喂來的粥,一臉錯愕地看著他。

晏渝看著女孩杏眼圓睜,眼角還瀲灩些許淚漬,像被揪了尾巴的貓兒,呆呆地看著他,下一秒就要炸毛的模樣。手心癢癢的,有種揉亂她頭髮的衝動。

“你幹什麼!”她寧雨恬果然炸毛了,反應過來後整個人像他撲過去,伸手就推搡晏渝要把他推出門外。

這點掙扎對晏渝說來可以微乎不計,倒是寧雨恬軟若無骨的身子貼上來,胸前那抹綿軟也黏著他,讓他心猿意馬,整個人都僵硬起來。

他順勢攬住她的腰身,握著她作亂的小手,冷酷道:“你想讓我每頓飯都這麼餵你?”

反抗的力量如泥牛入水,她還被晏渝死死禁錮住,寧雨恬沮喪地埋在他懷裡,方才一鬧惹地她連連咳嗽,難受地整張臉都皺起來了。

晏渝旖旎的心思瞬間消散無蹤,心疼地狠狠剜了她一眼,一想到她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他就氣不打一出來。

晏渝將寧雨恬推坐於軟榻上,把粥往她身前一遞,凶神惡煞地盯著她,惡聲惡氣道:“把這碗粥喝完,我盯著你。”

女孩不服氣地瞪了他一眼,癟癟嘴握起湯匙,估計是心有餘悸,怕晏渝再用嘴喂她,就老老實實喝了半碗。

風寒入體,加上寧雨恬這段時間不住地糟蹋身體,僅是和晏渝待的這一會,就止不住地咳嗽。

聲音沙啞,好像在砂紙上摩擦,肺裡漏風,咳地寧雨恬小臉通紅,看得晏渝直皺眉。

“燕王殿下還是莫在臣女這邊待了,小心染病傷了龍體。”寧雨恬壞心眼地瞥了他兩眼,故意湊過去在他身邊重重咳了幾聲,話裡句句都是為他好,卻身體力行地透漏出讓他快走的意思。

一眼就能拆穿的小把戲,晏渝懶地理她,見她越來越近,索性一把將她圈進懷裡,下頜抵上她毛茸茸的發頂,有些咬牙切齒地嘆息道:“你怎麼這麼讓人不省心。”

“到了我燕王府,就是我的人了,沒我的允許,你不能這樣糟蹋身子,明白沒?”

懷中人倔強地哼哼幾聲,卻是沒推拒晏渝,乖乖縮在他懷裡。

喝了藥,寧雨恬精神不濟,不一會便窩於塌上沉沉睡去。燕王熄了裡屋的蠟燭,拉來屏風,派人把文書兵書搬過來,留宿在慈繡堂。

入夜,晏渝輕手輕腳地爬上床,見寧雨恬蜷縮著身子把自己裹成小小一團。烏黑的髮絲凌亂,整張小臉都蒙進絲衾裡,只露出一截蔥白如玉的脖頸。

身側是他心心念唸的女孩,曾經求而不得,現在勢如水火,能像如今這般安安靜靜毫無防備地躺在枕邊,真是難能一見。

晏渝望著女孩的睡顏,感受著這難得的靜謐,這幾天心裡的鬱氣一掃而空,英雄難過美人關,他認栽,不過美人帶刺,不知道多久才能讓寧雨恬放心芥蒂,徹底接受他。

滅門之仇不共戴天,不過他有時間,有一輩子的時間去慢慢等,去等寧雨恬回心轉意。

睡夢中晏渝感到有什麼熱乎乎的東西一個勁往自己懷裡鑽,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現寧雨恬毛茸茸的小腦袋抵在他胸前,雙臂環住他,裡衣散亂,整個人埋在他懷裡,貼地緊緊的。

好像抱了個暖爐,晏渝順勢圈住她,手指無意識地鑽進寬鬆凌亂的裡衣,摩挲著寧雨恬光滑細膩的肌膚,讓他有些心猿意馬。指腹下的溫度是滾燙的,像個小火爐,霎時把他燙清醒了。

不會發熱了吧,晏渝摸摸寧雨恬的額頭,溫度正常,就是身上熱。而晏渝身上偏涼,好似冷玉,寧雨恬感受到冷源,貼地越發緊,像藤蔓搬纏在晏渝身上,死死扒著不撒手。

真是甜蜜的折磨,晏渝被整的睡意全無,身下不可言喻的反應弄地他十分尷尬,只能逼著自己冷靜,把作亂的手悄悄地拿出來,搭在寧雨恬背後。

坐懷不亂是不可能的,他又不是陳世美。

晏渝撥開她額上凌亂的髮絲,輕輕落下一吻。

5

窗外昏暗陰沉,透出一絲天光,寧雨恬驟然驚醒,耳畔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聲。她扭頭,看見晏渝的後背,肌肉線條流暢分明,一舉一動彰顯著滿滿的力量感。

只是上面刀傷斑駁,舊傷早已結痂,剩下暗色的疤痕。

“……晏渝。”

“我吵醒你了?”晏渝放輕了動作,湊近寧雨恬摸了摸她的頭,“睡覺。”

寧雨恬反手捉住他的手,不讓他走,認真地盯著他,神色晦暗,好像困在夢魘中仍未醒來。

“別走。”寧雨恬說,拽地他更緊了,臉頰貼緊他的掌心,像捍衛領地的小獸,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這是魘住了,在說夢話?晏渝啞然失笑,他竟然以為寧雨恬是真的捨不得他,不想讓他走,怎麼可能啊。

“乖,我要去上早朝。”晏渝溫聲細語地哄她,另一隻沒被束縛的手揉著她白嫩的臉蛋,過了好一會寧雨恬才慢慢鬆開手,但目光仍是緊緊黏在他身上,不肯移開。

背後視線灼人,燙地晏渝心裡直癢癢,簡直能把他整個人釘回裡屋。君王不早朝,此言不假,佳人在懷,他卻只能離開溫香軟玉,去冰涼灌風的大殿聽一群老禿驢嘮嘮叨叨。

當下朝廷局勢緊張,奪嫡之勢越發嚴峻,成王敗冠,不成功便成仁,事成他能給寧雨恬一世榮華,敗則屍骨無存,寧雨恬唯一的庇護所也岌岌可危,他不知道還有誰能護住她。

他不止為了自己而活。

寧雨恬做噩夢了。

她夢見李姨娘病入膏肓,奄奄一息,額頭燒的滾燙,她拿著溼毛巾一遍遍地擦,溫度卻不見下降,只能眼睜睜看著李姨娘撒手人寰。

她拉著李姨娘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李姨笑著親吻她的額頭,再見便是喪事上,棺槨裡,只剩下淒涼的兩三招魂幡,滿眼都是死寂的白。

夢見蘇燕環萬般不捨地拉著她的手,硬是掙扎著不肯上花轎,大房命三四個小廝拉開她們,逼著拽著把蘇燕環推上轎,寧雨恬目送蘇燕環坐上那輛看似喜慶的“囚車”,此生終究是無緣再見。

最後是不辭而別的晏渝,他說等他事成奪權歸來,定給她一個未來,可寧雨恬沒等到晏渝回來的那一天,鎮國公府還沒倒,她便染疾身亡。

夢境的最後,寧雨恬最在意的三個人都離她而去,她伸出手,只能虛虛抓到他們的影子,而她孑然一身,一無所成,早早逝去。

真是個糟糕透頂的噩夢,寧雨恬想,如果這是她最後的結局,那真是太過窩囊了,氣的棺材板都壓不住,得生生氣活過來。

就算沒有晏渝,她也得把鎮國公府攪地烏煙瘴氣,大房如果能壽終正寢,那就是她作為李姨娘女兒的失職。

寧雨恬也不會像夢裡那樣被動地等著晏渝兌現承諾,她會想方設法地接近他,山不就我,我來就山。

6

黃河氾濫,沿岸村莊都被淹了,幾十萬人淪為難民,修黃河河堤便成了當務之急。

朝廷出現了兩種聲音,修與不修。

這聽起來是個匪夷所思的事兒。

若放任河水氾濫,豈不是眼睜睜看著黃河改道淹死那麼多老百姓?於是為國為民為蒼生福祉,以太子為首的主修派便天時地利人和地響應號召,轟轟烈烈展開行動。

太子派最大的敵人,三皇子燕王殿下,態度卻模稜兩可,不少中立派都摸不著頭腦。奪嫡之爭,爭的是勢力,更是時機,三皇子一向雷厲風行,卻在這節骨眼兒上做出如此錯誤之抉擇,怕是風向要變。

寧雨恬雖身居後宅,對此事卻並非一無所知,依她看,這河堤不修,對百姓苦;修了,百姓也苦。

村莊淹了,皇帝下詔賑災,官員們都很開心,撥給難民的銀兩與糧食要先經過他們之手,人家都心照不宣地把東西往自家腰包裡塞。省、路、州,縣層層剝削下來,到百姓手裡的就只剩渣了。

現在的朝廷是一顆爛到根裡的樹,腐朽倒塌是早晚的事。要麼改朝換代,要麼新帝繼位,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晏渝下朝,第一件事就是把寧雨恬叫過去伺候。

小丫鬟領著寧雨恬在簾外站定,朗聲稟報:“燕王殿下,寧小姐來了”。

寧雨恬進了裡屋,隔著雕花的屏風,能感受到熱騰騰的氤氳水霧,嘩啦啦的水聲時隱時現。

“傻站著幹什麼?還不趕緊來伺候?”屏風後傳來男人慵懶的聲音。

把我當成丫鬟使喚?寧雨恬攥拳,捏了捏骨節,悄悄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不過這倒是個培養感情的好時機。

繞過屏風,走近木桶,晏渝背上交錯的傷痕吸引了寧雨恬的視線,讓她想起二人臥榻而眠那日,晨起時他背上的傷。

不過當時她沉浸在夢魘裡,沒來及仔細看晏渝便離開了,當下倒是有了近距離觀察他的機會。

“怎麼伺候,還要我教你嗎?”晏渝壞心眼地使喚寧雨恬,其實他哪捨得讓她像下人一樣伺候他,只不過是想多見見他罷了。

寧雨恬拿起胰子,輕輕地塗抹在他的肩頭,一點點揉開,從上到下,動作輕柔而細緻。細膩冰涼的指腹滑過男人硬邦邦的鼓脹肌肉,惹地晏渝心癢癢的,異樣的衝動傳遍全身,一邊想揪住寧雨恬的手,一邊又想讓她繼續,舉棋不定,糾結至極。

真是難消美人恩。

滑膩的指腹在晏渝的背上游移,停在了一處猙獰的刀痕上,寧雨恬細細摩挲著,盯著那處傷痕沉默不語。

晏渝也發現了她的異樣,心道糟糕,常年征戰,哪能沒有幾道口子,他早已習慣,可寧雨恬是嬌養深閨的大小姐,此番怕不是嚇到她了吧?

就在晏渝糾結忐忑不知該如何開口時,寧雨恬嬌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疼嗎?”

晏渝一愣,沒反應過來。

“問你話呢,傷成這樣,疼不疼啊。”寧雨恬挑了個塊晏渝完好的肌膚狠狠一擰,一下子把晏渝擰回神了。

她這是在……關心我?

突如其來的驚喜讓晏渝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寧雨恬不是恨他怨他嗎?她竟然會心疼他的傷?

儘管匪夷所思,但受寵若驚的晏渝欣喜大過驚訝,手上動作比腦子快一步,等他反應過來時,他早已一把握住寧雨恬的手,問:“你在心疼我?”

……她都表現怎麼明顯了晏渝還看不出來?真是個榆木腦袋!就憑他現在這副呆頭鵝的模樣,是怎麼扳倒二皇子的?

寧雨恬在心裡把晏渝罵了一頓,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廢話。”

喜悅像璀璨的煙花,從晏渝心底炸開,拖曳出盛大的繽紛色彩。

晏渝一直以為這段愛是他的一廂情願,他甚至做好了一輩子接受她的冷眼相對,慢慢磨化她心房的準備。此刻卻突然知道,這段感情不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寧雨恬也對他有意。

於是當晚,晏渝理直氣壯地繼續在慈繡宮留宿。

“快走。”寧雨恬側躺在榻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眼角溢位點點晶瑩,她戳戳晏渝的胸口,心不在焉地趕他走。

“這是本王的府邸,住那本王說了算。”晏渝強勢拒絕。

“那我走。”寧雨恬起身,掀開被子作勢就要下床。

“給我老實待著!”晏渝急了,給寧雨恬一把摟回床上,雙臂佔有般將她圈在懷裡,“別鬧,睡覺。”

寧雨恬裝模作樣地掙扎了幾下,接著安心地縮在晏渝懷裡不動了,索性深埋在他懷裡,大口汲取獨屬於他的氣息,那是種清冷的淡香,讓她想起冰天雪地凜冽肅殺的行軍場景。

這就是她的愛人,強大、堅韌,雷厲風行,自她第一眼見晏渝起,便對他極其感興趣,越是接觸,她近乎迷戀般地喜歡上了他。

她喜歡晏渝的什麼呢?

大概是那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狠勁,強搶豪奪無視秩序的桀驁,晏渝身上的哪一點都深深吸引著她。

透過暈紅的帳幔,能看到燭淚搖曳,銅鏡映照出橘色的暖光,香薰嫋嫋燃,室內一片溫柔。

軟榻之上,所愛之人近在咫尺,寧雨恬稍稍仰頭便能吻上他的臉頰,她盯著晏渝濃密纖長的睫毛髮呆,神使鬼差地伸出小指輕輕撥弄,惹得他睜開眼,親了她額頭一吻,抱著她的手緊了緊,低聲道:“別鬧。”

歲月靜好,說的便是如此罷。

在晏渝身邊,寧雨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濃濃的疲憊感剎時如潮水般湧來,睏意吞噬了她,很快就沉沉睡去。

這種日子一直持續下去,該多好。

可是奪嫡之爭愈演愈烈,決戰即將拉開帷幕,置身於漩渦之中的燕王府,只有兩個結局,或稱王天下在握,或敗寇屍骨無存。

7

平盧人民造反了。

這件事如星星之火般,沒引起朝廷的重視。很快,這渺小的火苗以燎原之勢越燒越旺,兗海、魏博、昭義,河中,迅雷不及掩耳間,整個京西京東兩路都傳來造反的訊息。

沉迷於煉丹的皇上這才反應過來,趕鴨子上架般派他最信賴的嫡子去平反叛亂。

皇帝不開心,他納悶自己明明已經下詔賑災了,那些庶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太子更不開心,他忙著搶奪皇位呢,巴不得這個半截入土的病嘮子皇帝趕緊駕鶴西去,哪有空管泥腿子的事兒?

於是這個苦差事,兜兜轉轉便落到了晏渝身上。

太子嘴角快翹上天了,和晏渝兄友弟恭了兩句。此去平反,起碼歷經好幾個月,到那時他的部署早已天衣無縫,等弟弟回朝,他必將送晏渝一份“大禮”。

晏渝將太子的想法看地一清二楚,不由感嘆皇上怎麼生了這麼個蠢兒子,簡直比二哥還要不足為懼。

行軍前,寧雨恬為晏渝更衣,把準備好的護心鏡貼在他心口,伸手捧住他的頭往下拉,踮腳輕輕落下一吻,力道不輕不重,卻過了一會才鬆開。

晏渝心花怒放,但面上依舊強裝淡定,他把寧雨恬錮在懷裡,“是不是捨不得我?”

“誰捨不得你了?”寧雨恬翻了個白眼,“別死了,我在家等你回來。

8

就在太子還做著一統天下的美夢時,傳來一個好訊息和壞訊息。

對於太子來說,壞訊息是平盧傳來訊息,是晏渝成功鎮壓反叛軍,前線捷報連連。

好訊息是本屬於晏渝幕僚的齊老將軍向太子伸出橄欖枝。齊老將軍作為開國元勳,也是威望極高的老將,得到他的幫助等於半隻腳踏上了王座。

儘管他覺得勝券在握,幾欲膨脹,可沒有太得意忘形,畢竟也是帶腦子的。

鎮國公府被滿門抄斬那日,太子見二皇子勢如山倒,立馬於二人薄弱的戰線中抽身,象徵性地派了些許人馬暗中營救。當初目的就是為了做樣子,沒想到還真能救出人來。

救走的人是鎮國公府的大房金氏。

按理說一個喪夫的後宅主母,沒權沒勢毫無利用價值。太子本欲將此事擱置一旁,可晏渝在刑場上救下寧雨恬的事人盡皆知,於是他又覺得金氏有價值了,他想讓金氏與燕王府中的寧雨恬暗中聯絡,挑起寧雨恬的仇恨,讓她給晏渝下毒。

枕邊人猶如虎豹,臥榻之側猶有豺狼,這樣太子甚至可以不費一兵一卒,讓晏渝在睡夢中毫無防備地死去。

真是太美妙了,太子想。

寧雨恬知道這個訊息時,沒忍住把銅鏡摔碎了,探子以為她是欣喜若狂,卻還強忍著情緒,當即審時度勢地添油加醋了幾句,向她丟擲了橄欖枝,自認為任務完成的相當成功,事成說不定還得撈到太子的幾分賞賜。

送走探子,寧雨恬扯出一抹晦暗的冷笑,這可真是一份“驚喜”,喜的她差點按耐不住,在人前當場破功。

金氏真是命大,遭此大難依舊不死,當初的李姨娘怎麼就沒這種運氣呢?一場熱疾就要了她的命。

既然嫡女都死了,留金氏一個體弱的老嫗也是礙事,乾脆讓她們母女團圓,一起下黃泉好了。

李姨娘最大的願望就是讓寧雨恬放下仇恨,早早找個好人家嫁了。可寧雨恬從來都不是個乖孩子,她在李姨娘墳前發誓定要讓金氏陪葬,至於找個好夫婿這點,她從不在意,妻為夫綱天經地義,所以嫁出去的生活無非就是和一群花枝招展的姨娘爭寵。

鎮國公府的老爺軍功赫赫,以征戰出身,長的那叫一個五大三粗,滿臉橫肉,是個十足的莽夫。

而後宅一群千嬌百媚的女子渾身解數,使出萬般惹人憐惜的功力,圍著醜陋的男人團團轉。

這場景讓寧雨恬想到一群母雞圍著翹首的公雞團團轉,爭著為其下蛋。

真是令人發笑。

很多閨閣女子看到上花轎的新娘子還會浮想翩翩,幻想自己的如意郎君會是怎樣一個人。

寧雨恬卻對嫁人毫無期待,紅彤彤的花轎讓她想起來被許配給屠夫的蘇燕環,被生拉硬拽上花轎那時,蘇燕環的妝都哭花了,嫁衣被扯地皺皺巴巴,整個人絕望而狼狽,彷彿上的不是花轎,而是囚車。

若夫婿不是晏渝,其實嫁給誰都一樣,反正都是賣色求榮,母憑子貴,讓寧雨恬心生厭惡。

可換作晏渝,那便不同了,與其為他誕下子嗣,還不如天天黏著他耳鬢廝磨。

寧雨恬相信晏渝是個專情的人,不會抬回來一房又一房的妾氏,可他若是奪權成功,當了皇帝,怕是他不想,後宮也少不了進人。

這麼一想,寧雨恬又不想讓晏渝做皇帝了。

若真到那日,她可以使手段讓後宮的女人一個接一個的暴斃,晏渝不變心,她可以愛著他纏他一輩子,若他變了心,她會找機會讓晏渝一直生病,歷朝歷代,太后垂簾聽政的例子不下少數,權勢醉人,不論男女都逃不過它的誘惑。

寧雨恬的愛偏執而病態,她愛晏渝,就要讓晏渝滿眼都是自己,誰妄想闖入晏渝的世界,她就殺了誰,可若晏渝變心,她也會殺了他。

寧雨恬這麼一想,覺得晏渝真的好可憐,竟被她這種佔有慾極強的人愛上,還以為她是個困在囚牢裡的金絲雀,善良無害,心生憐惜。

若晏渝見了她本來的面目,該是怎樣一種反應呢?是厭惡、震驚,還是害怕地想要遠離呢?

寧雨恬的確能做到給晏渝下毒這種事,可前提是她自願,而不是被太子利用,當做政敵傾軋的工具。

9

寧雨恬在探子的接線下去見了金氏,她特意換了身素淡的衣服,妝容故意往憔悴裡化。

金氏被太子安排在一處偏院裡,沒了前簇後擁的奴僕,沒有寒噓問暖的兒女,大房時的風光蕩然無存。

金氏眼眶紅腫,一看就是天天以淚洗面,她沒了華貴的妝容,臉色蠟黃,見到寧雨恬便憤怒地把茶盞向她迎面砸去,罵道:“你個不要臉的逆子!什麼時候勾搭上燕王的?”

寧雨恬不怒反笑,閃身躲過茶盞,茶盞狠狠砸在地上,發出粉身碎骨的劇響。

金氏不解氣,還在繼續罵,“你個不仁不義的東西,你爹死了結果轉頭就跑去仇人府裡做妾,你爹要是泉下有知,做鬼都得收了你這個逆子!

潑婦罵街不過如此,鬧出來的動靜驚動了灑掃的粗使婆子,不少人探頭探腦地往屋裡瞅。

“娘,彆氣了,小心傷了身體。”寧雨恬莞爾,湊上前輕輕拍打金氏的後背,端地一副溫柔孝順的模樣,眼底卻是明晃晃的陰冷,彷彿在看一個死人。

現在不能動金氏,起碼她對燕王府還有點用,寧雨恬要趁機把太子安插的內鬼多揪出來幾個,給晏渝傳信過去。

此時見面鬧得很不愉快,金氏的怒罵聲傳地滿院都是,太子自是知道了,他很不滿意,不趁機打柔情牌讓寧雨恬返水毒死晏渝,還要對她厲聲厲色把她往晏渝身邊越推越近,這金氏屬實沒腦子。

等寧雨恬再次見到金氏時,她明顯老實多了,雖然還是一副形容枯槁的模樣,但語氣放軟了很多,一看就是被太子敲打過。

“娘上次態度不好,你別放心上。”金氏的道歉說的吞吞吐吐,極不情願,鎖著眉頭都不與寧雨恬對視。

“娘知道你也是被逼的,燕王殘暴,想必你在他身邊過的也不好。娘一想到咱家的仇人夜夜安寢,榮華富貴,就恨地茶飯不思,恨不得拼上這條老命去讓他陪葬!”金氏越說越氣,激動地不住咳嗦。

“娘既然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就好好養著身子,弒父之仇不共戴天,女兒不敢忘,復仇的事交給我就好。”寧雨恬連聲附和。

雖然寧雨恬在演戲,但不得不承認金氏有句話說的不錯。看著仇人夜夜安寢,榮華富貴,自然是能恨地飯茶不想。

李姨娘死的時候,寧雨恬恨透了金氏,做夢都想著怎麼殺了她,可惜那時候金氏風頭正盛,丫鬟如雲,身邊伺候的人看的緊,寧雨恬實在找不到什麼機會。

風水輪流轉,這不,現在機會就來了。

10

“報!殿下,是寧姑娘的信。”

她主動給我寫信了!

晏渝竊喜著拆開,想著裡面會有什麼甜言蜜語,結果他翻來覆去,正面反面都看了一遍,情話一句沒說,全是太子插進來的探子名單。

晏渝瞪著信件結尾的“吾待君歸”發愣,最後委委屈屈地把信件收好,真的是,為什麼不能給他寫情話!太子那邊的人他心裡有數,都是將計就計讓探子打進來,再誤導他們傳些錯誤情報過去。

爾虞我詐這種事交給他來就好,寧雨恬只需要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待在府裡,什麼事都不要操心。

不過晏渝還是開心的,寧雨恬這段時間態度的軟化他都看在眼裡,雖然她會時不時瞪他兩眼,小嘴會得理不饒人地叭叭兩句,但行動上還是選擇接納他,尤其是這封信,寧雨恬已經明面上幫著他,明顯是把他看成自己人了。

哄媳婦,他是專業的!

於是晏渝這個傻瓜沉浸在追妻成功的喜悅中,殊不知自己才是被盯上的那個小白兔。

乍暖還寒,春意盎然,陽春三月,晏渝凱旋,班師回朝。

沒有盛大的迎接儀式,宮中人人自危,朝廷醞釀的風暴一觸即發,太子領兵藏在暗處,齊老將軍的鐵騎在宮外蓄勢待發,就等晏渝入宮之時,便起兵突襲,立斃他於刀下。

事情按計劃順利進行著,可就在晏渝入宮之時,太子原本準備好的突襲士兵半天不見動靜,太子慌了,霎時,宮外喊殺聲震天,兩兵人馬交接,顯然已經打起來了。

可是齊老將軍沒給太子訊號,近衛親兵發現事情不對,護著太子往殿裡跑,卻路上被弓弩嗖嗖嗖射穿了腦袋。

太子六神無主,就一個猶豫的剎那,身披鎧甲的晏渝出現在他身前,晏渝舉起飲血的刀,一把砍掉了他的腦袋。

“真是個比二哥還蠢的傢伙。”

這是太子生前,聽到最後一句滿含譏諷的話。

主帥死了,群龍無首,頓時方寸大亂,剩下的殘兵敗將被清繳乾淨只是時間問題。

“殿下,賊人已伏誅。”本該成為太子一派的齊老將軍出現在晏渝身邊,恭敬彙報道。

太子想破腦袋也想不到,自己制定的計劃天衣無縫,到底為什麼會輸。

其實他在一開始就輸了,齊老將軍自始至終都是晏渝的幕僚,此反間計也是是晏渝的主意,可憐太子傻的徹底,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

晏渝名義上去平盧平反,實則去那領回他的精兵。

皇上曾劃分京西作為晏渝的封地,後因偏心都劃給了太子,晏渝在京西發展地兵強馬壯,後來也不過是暫時蟄伏,實則早年太子在京西的一舉一動都受盡晏渝眼底。

太子一生順風順水,仗著父王的寵愛便自負囂張。而晏渝前半生悽風苦雨,他的勢力都是未雨綢繆步步為營積攢來的,他為殺兄弒弟謀劃了十年,而掉以輕心的太子和二皇子自然不是晏渝的對手。

知己知彼,方可百戰百勝。晏渝對哥哥們瞭如指掌,哥哥們卻對他一無所知。

還有個被晏渝囚禁在寢宮裡的皇上,等弒父之後,礙事的人就都被清理完了。

“殿下,寧姑娘去地牢見鎮國公府的大房了。”探子來報。

晏渝不慌不忙,因為早在他們聯絡之初,寧雨恬就傳信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給他,包括太子要讓她給他下毒的事。

但這時正鬧內亂,地牢更是亂的一團糟,刀劍無眼,萬一傷到寧雨恬,晏渝可得心疼死。

所以他當機立斷,在收了皇帝性命和保護寧雨恬之間,果斷選擇了後者。

他要權力是為了更好的保護媳婦,若連媳婦都沒了,他做的這些就毫無意義。

11

喊殺聲震天,兵戈相交聲不絕於耳,往日森嚴肅穆的皇宮變成了一座巨大的煉獄,高聳的城牆下囚禁著壓抑的冤魂。

沿路的牆面都是新鮮濺上去的血跡,寧雨恬帶了幾個侍衛,沿著相對安全的道走,一路到了地牢。

獄卒都跑沒影了,有些囚犯拼了命試圖逃出去,有的在相互毆打,寧雨恬直奔金氏的牢房屁,侍衛拿鑰匙開了門。

金氏的狀態看起來更差了,髒兮兮的囚服沾滿灰塵汙漬,滿眼血絲,聽到聲響後憤怒地仇視著她。

“逆子!你還真是忘恩負義,不忠不孝,燕王不過拿你當一時玩物,你還真動情了?哈哈,真是個傻子!”金氏想衝過去撕了她,可寧雨恬身後的侍衛虎視眈眈,怕是一拳就能要了她老命,最後只得高聲怒罵。

“金氏,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蠢笨至極。”寧雨恬笑靨如花,俯視著金氏,“我從一開始,就是耍你的,咱們之間的每一封信,每一句話,我都原封不動地轉達給燕王。”

“要論太子倒臺,你也功不可沒呢。”寧雨恬聲音溫柔似水,卻句句誅心,剜地金氏惱恨不已,心頭滴血。

“你!你……你早晚會遭報應的!真不愧是賤人生的種,你和李氏真是骨子裡的下賤……”金氏話沒說完,就被重重扇了一巴掌,她驚怒地瞪著寧雨恬,發現寧雨恬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冰涼到瘮人的視線,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本想讓你死的體面一點,可你管不住嘴,只好受懲罰了。”寧雨恬的目光在金氏臉上逡巡,好像在看一頭牲畜,一個物件,冷漠而殘忍。

“……你要幹什麼!”金氏慌了,身子不住地往後縮,寧雨恬此時的眼神,她只在刑場看到過,劊子手殺人時的眼神便是如此,好像他們刀下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豬羊。

“你不配提李氏,明白嗎?”寧雨恬從袖中抽出準備好的匕首,“你連李氏的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連給她提鞋都不配。”

“你那不爭氣的女兒們都死乾淨了,想必作為孃親,你肯定捨不得讓她們孤單,那我就送你一程,讓你下去陪她們。”

寧雨恬示意侍衛一左一右按住金氏的肩膀,壓著她強行跪下來,金氏驚恐到了極點,整個人劇烈顫抖,尖叫救命,可侍衛的力道像是鐵錮,死死地控制著她,紋絲不動。

“對了,你還記得府上曾說進了刺客,鎮國公府被翻了個頂朝天,卻還是一無所獲那次嗎?”寧雨恬逼近金氏,握著匕首在她嘴邊比劃,“那根本不是什麼刺客,是幼年的燕王殿下,府上找不到他,是因為被我救了。”

“我知道他是燕王,知道是能讓你們完蛋的人,所以我極力包庇,讓他好好的走出了鎮國公府。”

“鎮國公府倒了,我可真是開心壞了。”寧雨恬語氣輕快,越發殘忍。

“既然你罵了李氏,我就把你舌頭割下來,你看,多公平。”

“救命!救命!住手!求你住手!”金氏嚇的涕泗橫流,不停地求寧雨恬,那模樣和之前的囂張宛如天壤之別。

寧雨恬手起刀落,匕首直直地插在金氏的嘴巴里,切掉了她的舌頭。

金氏發出淒厲痛苦的慘叫,聽得人頭皮發麻,大簇鮮血從她嘴裡噴湧而出,飛濺到寧雨恬臉上,映地寧雨恬宛如修羅一般。

欣賞著金氏的痛苦,寧雨恬覺得可以結束了,就讓侍衛動手擰斷他的脖子。

可能是慘叫太淒厲,寧雨恬忽視了本該吵鬧凌亂的牢房此時寂靜一片。

她回過頭,卻猛地頓住了,整個人像被釘在地上一樣,因為她看見,晏渝站在牢房門口,直直地盯著她,不知道待了多久

12

完了,寧雨恬想。

不知道她說的話,晏渝聽到了多少,可能全聽完了。

精心偽裝的表象被撕開,留下一地的不堪。

晏渝眸色深深,面無表情,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死寂,令人窒息的寂靜,寧雨恬有些喘不上氣,她想把手裡沾滿血的匕首藏起來,又覺得這是在欲蓋彌彰,反正晏渝都已經看完她殺人了。

臉上的鮮血黏糊糊的,還帶著微熱的溫度,寧雨恬覺得這好像一塊疤,盤亙在她臉上,醜陋而猙獰,昭示著她的殘忍、毒辣,和所有美好無關的品格。

晏渝一定會討厭她吧,像她這種心狠手辣,不仁不孝之人,沒人能喜歡,而會敬而遠之,心生畏懼,寧雨恬想。

真煩人,明明裝的這麼好,怎麼就這次被撞見了呢。

寧雨恬垂下頭,不敢直視晏渝的眼睛,就在她自暴自棄時,一個硬邦邦的懷抱擁了過來,那是晏渝的鎧甲。

寧雨恬渾身一僵,猛然抬頭看著晏渝。

只見晏渝黑沉的眸子像是打翻的墨硯,裡面滿是縱容和心疼。

“對不起,我應該早把你接出來。”晏渝柔聲道,伸手輕輕覆上寧雨恬的臉頰,用指腹把血跡一點點抹去。

“你在鎮國公府受委屈了。”

寧雨恬不知道該說什麼,鼻頭一酸,眼淚不受控制地撲簌而落。

“以後在我面前,你不用偽裝,只要是你,不管什麼樣子,我都愛。”晏渝低頭輕吻寧雨恬,唇瓣冰涼,慢慢的貼上她的臉頰,鄭重而珍惜,好像對待全世界最珍貴的寶物。

“別哭了,我帶你回家。”

(原標題:《囚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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