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妖書案”：真相不重要，整死你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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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講：謝承匯

策劃：謝承匯

責編：馬戲團長

全文約3900字 閱讀約10分鐘

在《

萬曆“妖書案”：一本書，為啥攪得整個帝國雞飛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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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跡曉講

》一文中，我講了第一次“妖書案”。今天，我把第二次妖書案的坑給填了。看完這篇文章，就知道為何“妖書案”直接引發了明末黨爭，甚至導致大明王朝的滅亡。

第二次妖書案發生在第一次妖書案六年後，這裡需要簡單介紹一下背景。

第一次妖書案，在萬曆皇帝的暗中指示下，錦衣衛草草結案，抓了給事中戴士衡以及縣官樊玉衡頂罪。明眼人都知道，這是萬曆皇帝想大事化小和稀泥，畢竟所謂妖書《憂危竑議》把矛頭指向了立太子的事兒以及萬曆的寵妃鄭貴妃。

不過，第一次妖書案之後，萬曆帝立太子的問題再也壓不住了，朝中大臣紛紛上書說：之所以會有妖書這種事兒，就是因為您遲遲不立朱常洛為太子，有些小人趁虛而入乾的。您得趕緊立朱常洛為太子，這樣才能讓小人閉嘴。

迫於各方面壓力，在妖書案發生的三年後，萬曆二十九年立朱常洛為太子。鄭貴妃的孩子朱常洵被冊封為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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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宗朱常洛（1582年8月28日～1620年9月26日）

表面上看，此次事件平息了，實則暗潮湧動。鄭貴妃眼看著自己孩子沒當上太子，自己以後就不是太后，天天在後宮跟萬曆鬧。鄭貴妃他哥鄭國泰官至正一品左都督，後來甚至查出鄭國泰刺殺太子朱常洛的證據，萬曆都沒有追究，可見鄭家受寵到什麼地步。鄭家這幫人肯定擁護朱常洵，在朝中也給萬曆施壓。

萬曆也是這麼想的，如今立了朱常洵只是因為大臣給的壓力太大，內心是拒絕的。按理說立太子後，應該給他派僚屬官員，還得讓太子參與日常工作，積累經驗。萬曆沒有，只給太子派了個陪讀太監，平時也不讓他聽政，完全把他晾在一邊。萬曆這種態度，朝中不亂才有鬼呢。

就在這種背景之下，萬曆三十一年，真出大事兒了。

內閣大臣朱賡的家門上被貼了一篇文章，叫《續憂危竑議》。內容相當勁爆。這個《續憂危竑議》內容是問答方式，一問一答，回答的人化名：鄭福成。主要內容還是關於太子問題的。

文章一開頭就問：現在太子也立了，是不是國家就安穩了？

鄭福成答：怎麼可能，現在問題大了去了。雖然皇上立了太子，但是並沒有給太子僚屬，這是有意弱化太子，皇上還是想立朱常洵。

那人又問：何以見得？

鄭福成答：你想啊，現在後宮鄭貴妃專寵，天天吹枕邊風，想換太子有什麼難的。而且，你看新進內閣的那個官員叫什麼？朱賡啊，賡字跟更改的更同音。這說明皇上有意更換太子。再加上現在朝中大臣，尤其是內閣首輔沈一貫，基本都是趨利忘義的人，皇上真要換太子，他們也不會說什麼。而且我告訴你，現在外戚勢力更龐大了，要文有文，要武有武，錦衣衛東廠都有他們的人。

最後，鄭福成說：如今的存身之道是相信天命，老天爺如果想讓太子好，那就不會廢，想廢太子，那誰也沒好。聽天由命，不能逆天行事。

這篇文章別看就幾百字，但一出現，整個京城又轟動了。六年前的《憂危竑議》鬧得滿城風雨，現如今這又出了個續集，比之前那篇還恨。明眼人一看就是個手眼通天的人寫的，要不裡面不會涉及這麼多皇宮內院的事兒，10個官員名字在那擺著呢。而且回答問題這人，名字有講究，鄭福成——老鄭家福王成功。福王就是鄭貴妃的兒子朱常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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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賡畫像

雖然現代人看什麼朱賡，賡同更，覺得特別扯淡，但在明朝還真就有人信。這麼勁爆的內容一瞬間就傳開了。內閣大臣朱賡嚇得渾身直哆嗦，心說哪王八蛋害我，在我家門上貼這東西，裡頭還說到我的名字。只恨自己父母當年起名沒過腦子，趕緊爬著向萬曆請罪。到萬曆面前一看，內閣首輔沈一貫早就來了。

萬曆雖然快氣炸了，心說妖書案剛完，又來了個妖書。雖然很生氣，但也看得出來，這事兒跟這倆人沒啥關係，只是讓他倆在家歇幾天，避避風頭。同時下令東廠徹查妖書作者。

此時的萬曆已經對大明的官僚體系完全不信任了，不然也不會讓一幫太監查這事兒。太監有腦子的不多，看了妖書，當時就說破案了。因為在妖書最後結尾，有作者落款，給事中項應祥，御史喬應甲。萬曆說，人家瘋啦，這滅九族的事兒敢署真名，肯定是假的，給朕好好查。東廠得了聖旨，開始徹查。

這次比六年前的妖書案還要難辦，第一次妖書案好歹有個重點懷疑物件——給事中戴士衡，這次完全沒有懷疑目標。於是乎聰明的太監借皇帝之口，向大臣們傳達一個訊息，歡迎相互揭發相互舉報。

這下明末黨爭正式爆發。當時朝中派系林立，東林黨、浙黨、徽黨好幾個。妖書案前，雖然之間也鬥，但都有個共同目標，讓太子朱常洛順利繼位。此案一出，大家為了自保，開始相互攻擊。內閣首輔沈一貫正好是浙黨領袖，他也是個老油條了，別看在家避風頭，但沒閒著。指使手下開始汙衊東林黨的郭正域、沈鯉等人，說這妖書是他們寫的。而且言之鑿鑿。東林黨幹嘛的？一般自以為是的道德楷模，天天說別人道德有問題。你看文章裡說什麼：現如今所有官員都道德敗壞。這明顯是東林黨的認知，所以肯定是他們乾的。東廠的人一聽，說的對啊，於是就把郭正域、沈鯉倆人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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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鯉（1531年4月11日—1615年7月11日），字仲化，號龍江，又號潛齋，河南歸德府虞城人，明代理學家

光抓人不行，你的有證據。於是東廠開始搜這倆人的家。在沈鯉家裡，發現了點兒眉目。明代有位得道高僧，號稱大明四大高僧的達觀大師，紫柏真可，正在沈鯉家裡住著。紫柏真可大師，除了是個得道高僧以外，按今天話說，也是個政治活動家。當時正在呼籲朝廷，停止增派鎮守太監，弄的太監們聽說他都恨得牙癢癢。現如今落太監手裡了，那還有好麼。東廠二話不說，就把大師帶走了，拉回去嚴刑拷打洩私憤。後來大師被打的渾身上下沒完整地兒，扔出大牢就圓寂了。

從這件事兒也看出來了，第二次妖書案，已經沒人調查案件真相，這些人心懷鬼胎，欲藉此案趁機整人洩憤。大臣們因為黨爭相互檢舉，太監們為了報復公報私仇。

話說回來，達觀大師雖然被嚴刑拷打，但畢竟得道高僧，非常正直，沒有誣陷沈鯉跟妖書案有關係。東廠一看，暫且饒沈鯉一命，反正還有一個郭正域。

於是乎，東廠一連五天，對郭正域進行了突擊審訊。眼看著郭正域快扛不住了，有人出面救了他一馬，太子朱常洛。郭正域是朱常洛的老師，朱常洛聽說老師被抓，有心搭救，但也不敢跟皇帝老爹對著來。就秘密給了東廠提督陳矩帶了個話，讓他手下留情。陳矩知道太子地位不穩，但人家畢竟是太子，不能得罪。就以證據不足，把郭正域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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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劇中的陳矩形象

這下子萬曆不幹了，大罵陳矩廢物，審五天都審不出來。這要審出來了，正好有藉口把太子廢了。於是讓錦衣衛參與偵破此案，還限期七天，務必找出真兇。這下子，辦案的東廠錦衣衛都慌了，上哪找人去。於是在民間大肆搜捕，凡是可疑人等，都拉回去審訊。這下子，北京城裡雞飛狗跳，人人自危。

民間百姓慌了，相互舉報的人就多了。就在快到限期的時候，有個叫皦生彩的人，向東廠舉報，他哥哥皦生光有重大作案嫌疑。皦生光是個秀才，考中秀才之後沒繼續深造考個舉人，而是憑藉肚子裡那點兒墨水各處招搖撞騙，甚至還騙過鄭貴妃的兄弟，國舅鄭國泰，另一個故事，有機會再說。

東廠一看，反正限期要到了，就算你皦生光倒黴。於是乎，妖書《續憂危竑議》的作者就確定了。皦生光落太監手裡，肯定沒好，嚴刑拷打一頓不說。萬曆皇帝還親自下令，剮了。

從狹義視角來看，第二次妖書案就這麼草草收場了，但其實還沒完。皦生光這人只是個秀才，饒他再聰明，能騙國舅爺，也不可能知道那麼多朝廷內部的事兒。沒人相信妖書是他寫的，這就給之後的黨爭留了話題。

就拿內閣首輔沈一貫來說，沒能借此事打擊東林黨讓他很不爽，之後又再次誣陷郭正域。不過郭正域很幸運的逃過一劫。再往後，又有人說妖書是趙士楨寫的。趙士楨當年因為文采過人，被萬曆皇帝召入皇宮，以布衣身份當了鴻臚寺主簿，負責接待外國使臣。而且趙士楨為官耿直，當年隻手遮天的張居正都被他彈劾過，自然在朝中有不少政敵。趙士楨被冤枉成妖書的作者之後，萬曆沒讓查，因為他不想再擴大化了，但大臣們不依不饒。趙士楨活活被逼瘋了，潦草而死。

總而言之，妖書案之後，東林黨和浙黨之間的樑子算是結下了，兩邊動不動就找個藉口搞對方一下。兩黨之間就差把對方孩子扔井裡了。明末黨爭，就此開始。

這還只是在朝廷裡的影響，民間影響也相當大。老百姓被兩次妖書案折騰慘了，尤其是第二次，東廠四處調查拿人，搞得不少人家破人亡，民怨四起。

兩次妖書案可以說是大明即將滅亡的體現。整個官僚系統已經近乎癱瘓，否則萬曆也不會讓東廠這幫太監主力調查。而且在整個調查過程中，沒人想真的查出真相。所有人都在糊弄事兒，順便找幾個自己看不慣的人陷害一下。這種事兒都處理不了，後來的三大案、魏忠賢、李自成，大明王朝哪還有不亡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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