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環穿越亞馬遜之旅（二）巴西美麗山二期

這次到巴西來採訪，最初的契機是在北京獲得一條訊息。由中資國家電網巴西控股公司獨立建設經營的南美洲最長的特高壓輸電線路，即巴西美麗山二期±800千伏特高壓直流輸電工程即將提前完工，這一工程還被巴西環保部評為“Benchmark of Best Practice on Environment Protection（環境保護最佳實施典範）”，頒獎儀式預定在六月底舉行。

當我們和在北京的巴西朋友談到這件事的時候，他們感到吃驚的是這樣的專案居然可以提前完工。從掌握的資料來看，這條線路的確施工不易，從巴西北部帕拉州欣古河到該國南部重點用電地區里約熱內盧，全程兩千五百公里，相當於拉薩到上海的距離，這是全球最長的特高壓輸電線路。但巴西的朋友告訴我們，其難度遠不限於距離。據他們所說，這條線路沿途很多地方是原始森林和土著居民自治區，尚處在未開發狀態，大多數地方連手機訊號都沒有，而且中途跨越幾條大河，有的寬達一公里以上，一年中有一半時間是無法施工的雨季，就是巴西人也將其視為畏途。在這樣的條件下實施這種大規模工程，能夠如期竣工，在信奉天主教的巴西朋友看來已經是上帝保佑，很令人自豪的了，而提前完工……那個總是和上帝作對的魔鬼睡著了嗎？

巴西雨季的照片令人著迷，但這個季節施工嘛，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作為中國人，印象更深刻的不是這個專案的提前完工—— 只要允許中國人加班，世界上大多數專案讓它提前完工大概都不會是太大的問題。我們感到印象深刻的，是這個工程因為出色的環境保護工作而獲獎。

改革開放後的中國，創造了璀璨的經濟奇蹟，成了世界經濟增長的重要發動機之一。然而，發展中我們也曾付出重大代價，環境問題便是大家關注的重點。在很多地方，中國公司參與的專案，如何達到國際標準的環境保護要求，已經成了成敗的關鍵。如今，一家中資公司能夠成為這方面的典範，實在是令人欣喜的事情。

那麼，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兩個月前，筆者曾隨環球網的“中國網路名人環球行”團隊到過巴西，也和國網巴控公司的幾位負責人打過交道。帶著這個疑問，我便給其中一位老總打了電話，想了解一下美麗山二期工程的情況。

結果剛一祝賀，人家就給我做了糾正：“唉，這可不能理解成單是我們中國人戰天鬥地的故事啊，我們的巴西員工也是能加班到二十四小時的。”

多少了解一些拉美人樂觀疏散的性格，這話聽得我一愣。

而說到環保的話題，回答也有點兒出乎意料：“架線過河都得考慮鳥兒怎麼過馬路，巴西啊，可能是最熱衷於環保的國家啦，他們的理念是Keep It Wild，有些要求簡直是苛刻得要命，不過這方面我們做得就算還可以，要不然根本不可能提前完工的。”

等等，我們聽了滿耳朵為了滿足環保要求推遲工期的例子，怎麼會冒出來做好環保還造成工期提前的事情呢？鳥兒過馬路又是怎麼回事兒？

“一句話兩句話解釋不清楚，要不……你過來一趟看看？沿著線路走一次就都明白了。對了，你敢進亞馬遜叢林嗎？”可能覺得我在北京太不瞭解情況，單單電話說不明白，對方給出了一個建議。

穿越大半個南美洲？這種實地考察的機會太難得了。好吧，那就去一趟。

出發前，拿到了一堆從巴西發來的材料，看完之後，我的問題卻越來越多。

輸電線是如何從枯水期一千多米寬的託坎廷斯河上飛架而過的？

巴西腹地怎麼會冒出來一個時光凝滯的黑人村莊？

國網的環保考察給巴西填補了什麼空白？

施工中怎麼與大食蟻獸和美洲豹打交道？

美麗山二期工程為什麼被稱作“空中綠色高速公路“呢？

就這樣，帶著一連串的疑問，我踏上了前往巴西的行程，在飛了二十多個小時之後，終於在里約熱內盧和國網巴控公司環保部的李俊峰先生會面了。美麗山二期工程專案中，他所在的部門負責沿線的環境保護管理工作，提供相應方案，要負責與巴西政府環保部溝通取得施工許可證，還要在施工中協調解決相關的各種問題，作用十分重要——在巴西一個工程如果沒有得到環保部門的認可，便無法開工。

俊峰將陪我沿著線路一直向北，直到美麗山水電站。我告訴俊峰，這次考察，我主要想搞清兩件事——第一，這條全世界最長的特高壓輸電線路，國網巴控的同事們是怎麼從雨林和荒原上打通的；第二，我們在工程中作了哪些事情，以至於成了保護環境的典範？

“咱們一起走一趟，你採訪一下我們公司的中國和巴西的員工，這兩個問題一定就有答案了。”俊峰信心滿滿。

在國網巴控公司，基本上每一個員工都在滿負荷運轉，把俊峰調出來和我走這條線路應該說很不容易，但他的確是很好的人選。據我所知，俊峰經常深入一線現場，由於負責環保工作，這位電力技術專家對巴西的動植物也是如數家珍。中央電視臺CCTV-4國際頻道的《縱橫雨林》節目中，就出現過他的鏡頭。

李俊峰（左）和同事一起拯救一頭紅腿陸龜

不過，長期深入叢林的生活，也給俊峰這樣的國網工作人員帶來很多問題。比如他有一次體檢，醫生髮現他的血液中含鹽量很不正常。面對醫生的緊張俊峰只能苦笑——到叢林中的一線呆上半個月，只吃泡麵和榨菜，這個指標誰都不可能正常的……

有這麼一位叢林專家一起出發，讓人放心了許多。我們上次就見過面，這次便也不多客氣，略作寒暄後我便問：“咱們的第一站從哪裡開始呢？”

“從里約的換流站吧。”俊峰說，“我們這條兩千五百長公里的輸電線路規模宏大，兩個端，一個在里約，一個在欣古，就是這兩個換流站。咱們從頭走到尾。”

美麗山二期工程經過的巴西五個州

“這條線路的工程到底有多宏大呢？”到了現場，當然想知道得更多一些。

“這個問題嘛，給你個數字就明白了。”俊峰用一個簡單的方法讓我對美麗山二期工程有了常識性認識——這條線路是由六條分線組成，所有電線的長度加起來，再加上兩百公里長的500千伏交流線路，正好可以繞赤道一圈。它所用的送電鐵塔總重量九萬噸，加起來正好是巴西兩家最大的鋼鐵企業國民鋼鐵公司和米納斯吉拉斯鋼鐵公司全年的產量，開個玩笑如果我們的工程把工期壓縮到一年，巴西的用鐵大戶，造船廠的老闆們估計會排著隊打上門來。

這麼講我就有感性認識了。不過，我們要去……換流站？這可是個有些奇怪的名字。可能對我們大多數人來說，這個專用名詞都不太熟悉。

看出我的疑惑，俊峰告訴我，我們的輸電線路技術獨特，是我國獨有的特高壓直流送電，效率高，送電量大。“整條線路上沒有一臺變壓器和整流器，全靠兩端的這兩個換流站。”他說。

“兩千五百公里的線路上連一臺變壓器也沒有？！”我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當然，那是交流電才用的嘛。我們用的不是普通的變壓器，是直流電和交流電轉換的換流變壓器。”俊峰又開始炫他的專業技術了。

“好吧……”

別管叫什麼名字，想到這麼長的線路，兩端全靠兩個換流站，我的腦海裡立刻腦補出了兩臺恐龍那麼大的變壓器。

“恐龍？我們的換流站可比恐龍大多了。”俊峰道，看來是覺得我的想象力還是太貧乏了。

“那換流站究竟是什麼樣子呢？”

“到了，你就明白了。”俊峰道，“你會為我們自豪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