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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士的品格 詩人的膽魄——郭小川百年誕辰紀念

由 光明網 發表于 藝術2022-03-04
簡介建立“賦體詩”,是郭小川對中國新詩形式建設的重要貢獻,在郭小川百年誕辰之際,提及這點,不是提倡大家都來寫“賦體詩”,而是強調學習郭小川勇於探索、勇於創新的精神,這對中國當代詩歌的發展會有深遠的意義

賀慶之和郭小川被熱為什麼的代表詩人

作者:吳思敬(首都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

詩人郭小川出生於1919年,正是新詩誕生的年代,他的一生恰與百年新詩的發展相伴。郭小川逝世兩週年之際,上海文藝出版社推出了楊匡漢、楊匡滿撰寫的《戰士與詩人郭小川》。四十年過去了,“戰士與詩人”,仍不失為對郭小川其人的準確概括。做一名戰士,也做一名詩人,是歷史的機遇,更是郭小川自覺的選擇。

在中外詩史上,歷來是詩人品格的高下,決定詩歌的高下。徐增在《而庵詩話》中說:“詩如人之行略,人高則詩高,人俗則詩亦俗,一字不可掩飾,見其詩如見其人。”胡風也說過:“有志於做一個詩人者,須得同時有志於做一個真正的人,無愧於是一個人的人,才有可能在人字上面加上‘詩’這一個形容性的字。”

詩人郭小川,便是這樣一位“無愧於是一個人的人”。他的述懷詩,“一顆心似火,三寸筆如槍。流言真笑料,豪氣自文章”。正是他所具有的博大的愛心、磊落的胸懷、高尚的品格的真實流露。郭小川在母親逝世以後所寫的散文《生命的頌歌》中說:“從此,我更珍視生命,珍視自己,尤珍視人群。從此,我就更尊敬一切造物者,尊敬創造,尊敬新生。”他善待身邊的普通的人,所以他的鄰居才說:“我喜歡小川的詩,但更喜歡他的為人。”

面對詩歌,郭小川是真誠的。他嚴於解剖自己,敢於在讀者面前敞開心扉,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就承認是什麼樣的人。他在《秋歌》中坦率地寫道:“我曾有過迷亂的時候,於今一想,頓感陣陣心痛;我曾有過灰心的日子,於今一想,頓感愧悔無窮。”這樣坦率地自責,這樣真誠地自剖,在當代詩人中是不多見的。

郭小川不僅在詩歌“寫什麼”上有突破,而且在“怎樣寫”上也有自己的思考與實踐。郭小川懷有飽滿的政治激情,又對詩歌的藝術特質有高度的重視,在新詩的形式建設方面有深入的探究。他在《權當序言》一文中,闡述了他對詩歌形式的看法,大致包含這樣幾項內容:一是內容決定形式。在他看來,“這永遠是正確的、根本的命題。只要使內容找到最適合的形式,這種內容又有教育意義,形式又能為較多的讀者所接受,那就可以寫”。二是在形式上要提倡民族化和群眾化。他認為:“民族化、群眾化,這是忠實於社會主義文學的共同的準則,這是共同性。”三是強調獨創性。“我越來越有一個頑固的觀念:一個詩作者,一定要有獨特的風格……在形式上,甚至在體裁上都可以有和應該有獨創性。不管自己怎樣不行,要是篇篇都按照一個什麼固定的格式去裝,那就未免乏味了。”正是在這種詩歌形式觀的指引下,郭小川加快了對新詩形式探索的步伐。

從1955年到1956年,郭小川寫出他的代表作《投入火熱的鬥爭》《向困難進軍》的時候,用的是馬雅可夫斯基的“樓梯式”。當時有讀者認為,這是生硬地模仿馬雅可夫斯基,這種形式是中國讀者不習慣的。對此郭小川在《關於〈致青年公民〉的幾點說明》中說:“應當坦白地承認,我至今還沒有打算放棄這種形式,這不但是還有一部分讀者不完全拒絕它,而且也因為我實在還沒有找到適應所表現這些內容的更好的形式。”

郭小川“樓梯式”的寫作,到1958年7月寫出《正當山青水綠花開時》後,就完全停止了。此後他進行了多方面的實驗和嘗試,運用民歌信天游的形式,寫出了《平爐王出鋼記》,後來又用精煉的短句寫出了膾炙人口的《祝酒歌》。20世紀60年代初,從寫《三門峽》開始,他開始嘗試運用對偶、排比手法寫長句子的詩。到寫《廈門風姿》《鄉村大道》《甘蔗林——青紗帳》時,一種新的具有辭賦色彩的詩體誕生了。到70年代寫《團泊窪的秋天》和《秋歌》時,這種詩體已完全成熟,形成了雄渾有力、氣勢磅礴,而又搖曳生姿、流暢自然的風格,被稱之為“新賦體詩”,或逕稱“賦體詩”。應該說,這是詩人對新詩形式建設的一個創造性的貢獻。

具體說來,這種“賦體詩”的句子較長,每行在20個字左右。但借鑑林庚先生所提出的半逗律,也就是將詩行劃分為相對平衡的上下兩半,從而在半行的位置上形成一個類似‘逗’的停頓,用逗號隔開。比如《甘蔗林——青紗帳》中:“南方的甘蔗林哪,南方的甘蔗林!/你為什麼這樣香甜,又為什麼那樣嚴峻?/北方的青紗帳啊,北方的青紗帳!/你為什麼那樣遙遠,又為什麼這樣親近?”這樣長句子讀起來就不會拗口,而是節奏鮮明,如行雲流水般自然流暢。同時,大量運用排比對偶,不拘一格,或在小節與小節之間,或在小節之內的行與行之間,整齊中有變化,錯落中有規律。而且還連句押韻。由於句子較長,如果採取古代詩歌與民歌的隔句用韻,就會感到用韻過疏,而夠不上板了。

任何一種詩歌形式的誕生與流傳,不只是詩人苦心的獨創,而首先是時代的需要與詩歌發展自然的要求。郭小川所建立的“賦體詩”既有西方自由詩的靈動自如,又有鮮明的民族特色,它繼承了辭賦、民歌、古詩中的“歌行體”的優良傳統,把辭賦的鋪陳排偶、民歌的粗獷剛健、歌行的奔放流走與口語的清新活潑熔於一爐,創造了一種嶄新的詩歌形式。它的優勢是容量大,表現力豐富,寫景、敘事、議論、抒情無所不可,便於描繪壯闊的場面、表達深刻的思想,適於抒發那種如長江大河奔騰不息的情感。對於郭小川這樣一位激情澎湃、思想深邃、充滿豐富的想象力的詩人而言,這是一種適宜的詩歌形式。從詩歌的傳播而言,“賦體詩”由於氣勢浩瀚、波瀾起伏,又有鮮明的節奏、和諧的韻律,所以特別適於朗誦,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一種好的詩歌形式,要有一種公用性,即這種詩歌形式不僅被開創者自己使用,而且也被當時和後來的許多作者所接受並共同使用,才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詩體。郭小川的“賦體詩”,不僅在當時就有廣泛的讀者,而且對詩歌的作者也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一些詩作者吸收了郭小川詩歌的特色,並加以創新,寫出了各具特色、風格不同的“賦體詩”。臧克家先生在1977年所寫的《新詩形式管見》一文中提到,“而今,則近似‘賦’體的詩大行於時”,就正說明了賦體詩在當時廣為流行的情況。

當然,像任何一種詩歌形式一樣,“賦體詩”有特色,也有自己的侷限。由於句子長,篇幅就要相應加大,不易寫得含蓄凝練;過於強調排比對偶,又往往會出現一個意思分成兩半說,使詩歌顯得拖沓。這類詩給人的感覺是有氣勢,有激情,但失之於含蓄不夠,錘鍊不足。這一切均有待於詩人們在不斷摸索與實踐中予以解決。建立“賦體詩”,是郭小川對中國新詩形式建設的重要貢獻,在郭小川百年誕辰之際,提及這點,不是提倡大家都來寫“賦體詩”,而是強調學習郭小川勇於探索、勇於創新的精神,這對中國當代詩歌的發展會有深遠的意義。

《光明日報》( 2019年12月04日 1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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