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道不同，不相為謀

瓶頸

文/黃和根

通常來說，一個流程中生產節拍最慢的環節，我們把它叫做瓶頸。而當一個人在他的事業的發展中遇到的停滯不前的狀態，我們也把它叫做瓶頸。無論任何情形，總之是當它在前進的步伐中遇到了難以突破的阻礙，我們大抵都可以把它叫做瓶頸。

而此刻我所要談的，卻是友情的瓶頸。友情不同於人類的其它任何情感，它是建立在共識之上的，所謂志同道合是也。古人云：道不同，不相為謀。於是衍生了“志不同，不相為友”的派生詞。光是志同道合，恐怕還不夠的，設若在本性與脾性方面，亦能大同小異，如此則天作之合了。不然，雖然志同道合，畢竟一個性本善，一個性本惡，或者一個脾性好，一個脾性壞，歸根結蒂，怕是攜手共進不了多少步伐，就要在半途上分道揚鑣了。即或雙方到底還是成功了，頂多也就是殊途同歸。

王勃詩云：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這是距離的美。設若真能如此，倒還念念不忘；假使這兩位知己走到一處了，每日裡朝夕相處，耳鬢廝磨，難免就要摩擦出一些不很知己的硝煙來，假日時日，恐怕也免不了要漸生罅隙的罷。人與人之間，無論處在什麼樣的情感上，只要心生了罅隙，初則不以為意，日積月累之後，漸漸也就堆砌於胸，一旦突破了臨界點，則一切只如火山爆發一般的了。火山爆發之後，殘存的情形，唯有三種：要麼，重歸於好，甚至於藉此而昇華了情感；要麼，形同陌路，以至於老死不相往來；要麼，不冷不熱，處在餘生的可有可無裡。

這裡涉及到人的心胸的問題。心胸開闊的人，往往覺察到未來的海闊天空，心胸狹隘的人，常常感到了人生的窮途末路。交友亦如是。待人以寬，往往門庭若市；待人以窄，常常門可羅雀。當然，這心胸，還得有真假之分。真有心胸的人，大可不必贅言了；而專能裝腔作勢之徒，即或因為他的歎為觀止的表面功夫而使許多的人信以為真，其實只一如古人說的“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是早晚要南轅北轍，而至於各奔東西的。

竊以為真友之間，斷不可摻雜了功利之心。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是自然之道，正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不食嗟來之食和不為五斗米折腰的典故，雖然其中的側重點在於一個人的骨氣，而其實是從另一個角度否決了功利的無所不至。為了生存，功利是定要講的，然而總不至於唯利是圖；人生於世，知己難求，於真友面前，斷不可心存功利之心。一旦有之，則再深厚的情誼，總有山崩地裂的一天。

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掉。關於“利”字，其實我們應當正確對待。我們不妨將“利”字分為三種情形：褒義的褒利，貶義的貶利，中性的中利。所謂褒利者，是以正能量的心態，透過正當的手法，謀求取之有道的利益；貶利者，是以負能量的心態，透過歪門邪道的手段，竊取非法所得的利益；至於中利者，就是介於褒利與貶利之間，遊走於正邪的邊緣，正如法律的擦邊球。至若真友之間，何妨因為志同道合，而在褒利的範疇裡，彼此攜手共進？

是故，利在朋友間產生，第一要務，是不許摻雜了半點不良用心的。一旦心懷鬼胎，不但朋友做不成，反倒因為這蝴蝶效應的擴散，使得身邊其他朋友望而生畏，以至於敬而遠之了。

再有，感情再好的朋友，相處的細節當中，也是應當留心的。每個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都不一樣的，我們不能因為兩心無猜，而自以為可以在言語上肆無忌憚，在舉止上任性妄為。朋友關係越好，越要懂得珍惜，因此就越要小心翼翼地相處。這使我想起零七年三月三十日我在新浪部落格裡寫給自己的《二十四字箴言》來：

言多必失，沉默是金。

低調做人，天道酬勤。

穩重行事，性情是真。

關於這“二十四字箴言”，其中最後的“性情是真”四個字，在時隔一十二年的今天的我看來，由不得在心裡發起了憷來。——無論滄海桑田，無論世事變遷，無論人心多變，一個人若能將他的真性情一直保持到最後，其實也算得上這世上至為可敬的人了。

然而以清一色的真性情，去面對這世上的形形色色的人，不知要得罪多少人？誠然，我們大可以拍著胸脯說，既然道不同不相為謀，那麼非我同道中人，是早晚要各自遠離的，又何懼於得罪他們？可是，人生於世上，因為生存故，只要不曾觸碰底線的，卻也沒必要全都得罪了。中庸之道所以能夠縱橫天下而經久不廢，其緣故大抵全在這裡罷。

行文至此，由不得想起張國榮的一首歌詞來，現全文抄錄如下，以便引以為共鳴者共享：

夜風凜凜，獨回望舊往事前塵

是以往的我，充滿怒憤

誣告與指責，積壓著滿肚氣不憤

對謠言反應甚為著緊

受了教訓，得了書經的指引

現已看得透，不再自困

但覺有分數，不再像以往那般笨

抹淚痕輕快笑著行

冥冥中都早註定你富或貧

是錯永不對真永是真

任你怎說安守我本分

始終相信沉默是金

是非有公理，慎言莫冒犯別人

遇上冷風雨休太認真

自信滿心裡，休理會諷刺與質問

笑罵由人，灑脫地做人

……

朋友之間，哪怕是真友，甚至於知己，在朝夕相處的細節當中，這樣的那樣的難以言狀的各種不稱心，終究是難免的。然而，因為志同道合故，又何妨敞開了胸懷，去接受並且容納他們呢？畢竟，要想在真友乃至知己面前，做到沉默是金，可是相當不易的。否則，因良藥苦口而不予，因忠言逆耳而不言，又怎麼能夠稱得上“真友”呢？更無論知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