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的疏密有致，看似簡單做起來難，古人這些方法可快速提高能力

疏與密的概念，涉及繪畫、書法、音樂、散文、詩歌乃至園林、建築等諸多方面，這裡只談詩歌的疏密問題。在詩歌創作中，疏與密主要是就篇法而言的，疏，指的是藝術結構和語言層次的疏闊；密，指的是藝術結構和語言層次的密緻。

試看下面兩首詩：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睛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崔顥《黃鶴樓》）

高臺不見鳳凰遊，望望青山入海流。

舞罷翠娥同去國，戰殘白骨尚盈丘。

風搖落日催行棹，潮卷新沙換故洲。

結綺臨春無覓處，年年芳草向人愁。

（郭祥正《追和李白登金陵鳳凰臺二首》之一）

前一首抒寫登黃鶴樓所感，全詩一氣流注，無多轉折，筆意直縱，線索分明，在結構的安排和語言的表達上顯得宕闊疏放，是一首比較疏的詩。

後一首抒寫登鳳凰臺所感，全詩節節轉換，層層跌入，筆法繁複，開闔盡變，在結構的安排和語言的表達上顯得嚴密緊湊，是一首比較密的詩。

篇法的疏與密往往呈現出是兩種不同的藝術風格，疏接近於司空圖所說的“沖淡”“自然”“飄逸”“流動”等詩品，密接近於司空圖所說的“沉著”“高古”“典雅”“

洗煉

”等詩品，兩者各有其美，不以優

劣分。因此許多詩人往往既寫密緻之作，亦寫疏宕之作。

試看吳文英的兩首詞：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縱芭蕉不語也颼颼。都道晚涼天氣好，有明月、怕登樓。

年事夢中休，花空煙水流。燕辭歸，客尚淹留。垂柳不縈裙帶住，漫長是、系行舟。（《唐多令》）

剪紅情，裁綠意，花信上釵股。殘日東風，不放歲華去。有人添燭西窗，不眠侵曉，笑聲轉、新年鶯語。

舊尊俎，玉纖曾擘黃柑，柔香系幽素。歸夢湖邊，還迷鏡中路。可憐千點吳霜，寒銷不盡，又相對、落梅如雨。（《祝英臺近》）

前一首寫羈旅秋思，全詞觸景生情，自然感發，信手寫來，涉筆成趣，顯示出疏放的美。後一首是除夜立春之感懷，全詞結構繁複錯綜，語言精工穠麗，含不盡之波瀾，無數之層折，顯示出密緻的美。

不過，儘管密緻之作有其獨特之美，疏放之作也有其獨特之美，但若偏執一端，亦不免生弊，所謂疏則縱，密則拘也。即如吳文英這樣的大家也常遭到評論家的指責，或指責其密的作品“驟難索解”；或批評其疏的作品“油腔滑調”。

故劉熙載指出：“詩不難於凝重，亦不難於流動，難在又凝重又流動耳”（《藝概·詩概》）“凝重”指的是密，“流動”指的是疏，凝重易成滯累，流動易成放浪，所以他要求“又凝重又流動”，即疏與密的交相為用。而作品一旦做到疏密相間，就能相得而益彰。

有如聽音樂，絲竹繁奏，間以希聲窈渺，則聽之者悅聞；有如觀水景，川流迅激，間以洄旋逶迤，則觀之者不厭。這也正如古典園林的佈局，一段迴廊或曲徑，總是與一片開闊的空間相互呼應。迴廊曲徑是密，開闊空間是疏，疏密的交相為用，既可避免單純迴廊曲徑所易引起的閉塞窘束之弊，又可避免單純開闊空間所易產生的零落散漫之病。

晏幾道的《臨江仙》詞便有此妙。詞如下：

夢後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這道詞寫的是對歌女小藏的懷念，上片，先以“夢後”“酒醒”四字，蜻蜓點水似地略略敘述人物的行為，然後把它融化到“樓臺高鎖”與“簾幕低垂”的景物描寫之中，讓景物傳神，讓景物暗示。

接下“去年春恨”三句寫對往事的追憶。詩人不寫此時此境此情，偏寫彼時彼境彼情，一是表現其感情的永恆，因為這種感情對詩人來說已是無法擺脫，與自然界一樣永在長存，無盡無休。二是表現其感情的深化，去年春恨來的時候畢竟還能獨立花前，閒看燕子，而今則醉眠愁臥，房櫳深閉，意興更為闌珊。

“落花”二句既正面的寫，又反襯

的

寫，展示了詞人孤獨的情懷。

下片作者轉向過去美好的時刻，追溯

與愛人小蘋初見時的情形。“兩重心字羅衣”寫她當時的衣著。“兩重心字”含有“心心”的深情

密意

，這是從視覺感受上描寫小蘋的多

情。

接下“琵琶弦上說相思”，則是從聽覺感受上表現她的多情。正因為“琵琶弦上”有“相思”之曲，作者才會有如此之深的縈懷。

最後“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二句，透過情境的對比，寫盡了物是人非事事休的傷惘。一個“歸”字，使讀者對開首的“夢後”“酒醒”之意有更為深刻的印象。

全詞表現了當前、去年和以前三種情景，上片寫當前和去年，以描寫為主，多用偶句，結撰精工，語密而事疏；下片寫以前，以敘述為主，多用散行，一氣舒展，語疏而

情密

。在篇

法的安排上極為得體，密中見疏，疏中帶密，表現出了詞人高超的藝術技巧。

姜夔的《暗香》也是一首疏密相間的佳作。詞如下：

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春風詞筆。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

江國，正寂寂。嘆寄與路遙，夜雪初積。翠尊易泣，紅萼無言耿相憶。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西湖寒碧。又片片、吹盡也，幾時見得。

這首詞借詠梅以懷人。上片以“舊時月色”落筆，回憶往日與戀人月下賞梅吹笛的情事，“何遜”句陡轉，折入現狀，寫而今年華漸老，風情盡失，然疏花幽香又不時來襲，猶不能不興感。

過片盪開，寫欲折梅贈遠而不得，唯有滿懷悵恨，對梅飲酒，追念所思。接下從“相憶”轉到“長憶”，懷想當年千樹香雪中與玉人攜手的韻事，最後以梅花將謝、玉人難見收束。

全詞從石湖之梅寫到西湖之梅，就梅花之盛開與衰落，或追憶舊情，或發抒今悲，感情雖綿密之至，可語言的層次卻是比較疏放的，作者借用靈活的虛字，如“算幾番”“不管”“而今”“都忘卻”“但怪得”“正”“也”“見得”等等，或前呼後應，或仰承俯注，使得全詞既情韻盪漾，又語意流走，令人讀來有無窮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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