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夜染衣——牡丹隨想

國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

丹景春醉容，明月問歸期。

——【唐】 李正封

紫牡丹

穀雨前後，若是氣候條件適宜，公園裡的牡丹陸續綻放嬌顏，享受著陽光雨露的滋潤，享受著春風的愛撫，也享受著遊人的欣賞、讚歎。

園中的牡丹有孤植的，有叢生的，有三五成群的，有兩兩相對的；花瓣有單瓣的，也有重瓣的；花色紛繁，有大紅的、有粉紅的、有雪白的、有深紫的、也有一花二色的……千花千姿，絕無雷同。

人在花叢過，天香染衣襟。

閉目凝神，彷彿自己也化為一朵穠豔的牡丹花，和眾芳同呼吸共搖曳。

又記得那年清明去洛陽看牡丹花的經歷 ： 風塵僕僕地趕到洛陽，天街小雨潤如酥，酥油小雨又催開了一朵朵五彩繽紛的傘花，傘下是滿懷期待的遊人，緩緩地、悠然地踩著石磚，穿行在牡丹叢中，看著綠葉叢裡的碩大無朋的花骨朵兒，絳紫色的、白色的、淺粉色的。

零零星星地夾雜著幾朵半開的花，半是端莊半是跳脫，滿足了遠方來客的幾分期待之心以及一絲絲的喜悅。

冷若冰霜、朱唇微啟的仙子們明明白白表示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才不管遊人是不是經過萬水千山專程來看望她們的，就算是又如何，人家牡丹仙子就應該笑臉相迎，捨命綻放芳華，用最美的姿態，最仙氣飄飄的神韻來答謝遊人的吹捧嗎？

冷颼颼的風，還下著小雨，寒氣侵入肌膚，她們就不能拒絕開花嗎？就不能有自己的個性嗎？誰還不是傲嬌的花仙子了？

名家張抗抗不是寫了《牡丹的拒絕》嗎？

“ 它不苟且不俯就不妥協不媚俗，它遵循自己的花期自己的規律，它有權利為自己選擇每年一度的盛大節日。它為什麼不拒絕寒冷？！ ”

看，這才是牡丹花本來的性情，什麼時候開花，人家說了算。觀賞的遊人想欣賞人家的天姿國色，對不起，來早了。來年賞花前先做足功課，以免滿懷希望前去，失望而歸。還埋怨人家牡丹不識實務、故作矜持、辜負賞花人的一番情義。

甚至是女皇的天威也沒能讓牡丹低頭，服服帖帖地在隆冬開花去取悅女皇。即使遭受火炙懲罰又如何？即使被逐出長安、貶到洛陽又如何？

來了洛陽，倒是繁衍得花丁興旺。洛陽人培育的新品種爭奇鬥豔，賞花風尚盛極一時，文人墨客紛紛寫詩文讚賞她國色天香：“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北宋時期，歐陽公寫下《洛陽牡丹譜》，其中提到了各種牡丹品種 ： 玉版白、 鶴翎紅、硃砂紅、蓮花萼、潛溪緋、牛家黃……想來歐陽公也是甚愛牡丹花的，不然又怎會費盡心思來寫一篇牡丹譜呢？

《花譜》

人們總是說牡丹代表著雍容華貴，是富貴之花。不如梅、蘭、竹、菊等有風骨，有氣節，更能寄託傳統文人的精神追求。

好像喜歡牡丹是俗人，是犯了不可饒恕的大罪，其實呢，大可不必。無論人們怎麼評價花卉，讚揚崇拜偏愛也罷、嘲諷鄙夷不屑也罷，甚至是給不同的花論資排輩，什麼九品三名，什麼歲寒三友，什麼花王花相花奴花婢都是人一廂情願的想法，不過是把人類的好惡強加給草木，淺薄得很，無聊無趣得很。

且不說草木沒有靈性，不能言語，若是可以，她們一定會對此抗議，會要求公平公正，她們本是安安靜靜地生長——發芽、長葉、開花、結果。

一代又一代地繁衍生息，不爭不搶、無人自芳，本不需要人們的過多關注，可有可無的喜愛，更何況更多的不是欣賞熱愛，只是為了獵奇，為了佔有，為了炫耀，為了收集癖，為了……

問問自己，是以何種態度來對待牡丹，對待千千萬萬的草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