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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詩是發覺敗壞生活的開端:2020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露易絲·格麗克

由 波老師看片 發表于 藝術2022-10-22
簡介有趣的是,相較於去年位居排行榜第二,呼聲較高的安妮·卡森的廣博學識,與長年佔據大眾讀者視野的瑪格麗特·阿特伍德不同,格麗克的詩歌寫作傾向於內心的自剖,經常被評論者與讀者定義為自傳型詩人,闡明創傷、慾望、悲愴,也持續藉由書寫追憶童年、家庭生活

逝去的愛用英文怎麼寫

打破事件的沉默、述說痛苦或撕心裂肺的經歷,寫作是發現文字可能被聆聽的希望,如果它們被聆聽,那麼這些事件會得到判斷。當然,這個希望源於祈禱,而祈禱——勞作也是如此——可能源於說話本身。在語言的所有使用之中,只有詩歌儲存著這個起源的最純粹記憶。

初讀露易絲·格麗克的詩歌是在大學的鑑賞詩歌課堂上,老師每堂課前都會拿一兩本英文詩集給同學們傳閱。但我英語差勁,每每翻閱都尋找不到進入詩人靈光的途徑。某次學長給我們閱讀了格麗克的詩集,我已經忘記是哪一本了,明確的情感與節制的情緒深深打動了我,於是之後便向讀村上春樹的作品一樣,開始著迷起來。

寫詩是發覺敗壞生活的開端:2020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露易絲·格麗克

格麗克的詩歌不難,讀者很容易從一個項墜的比喻,瞭解詩人是以磁力的推力與吸引,講述親人逝去的那種心頭之痛,不斷受傷,癒合,受傷。

格麗克的詩歌有如此魔力,藉由簡單的描述搭配情節,像是一株不斷生長的藤蔓,讓人留下深刻,富有生命力的印象。

寫詩是發覺敗壞生活的開端:2020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露易絲·格麗克

2020年諾貝爾文學獎的桂冠再度由詩人戴上,是繼2011年瑞典詩人特朗斯·特羅姆睽違九年再度有詩人奪得獎項,也是進入21世紀之後,唯一以詩歌獲獎的作家。

有趣的是,相較於去年位居排行榜第二,呼聲較高的安妮·卡森的廣博學識,與長年佔據大眾讀者視野的瑪格麗特·阿特伍德不同,格麗克的詩歌寫作傾向於內心的自剖,經常被評論者與讀者定義為自傳型詩人,闡明創傷、慾望、悲愴,也持續藉由書寫追憶童年、家庭生活、父母手足,其書寫向度沒辦法讓人立即聯想到被大眾認知諾獎想追求的普世價值。

但讀者不妨轉換角度思考,在一個更快速、更紛擾、更讓人無所適從的病疫年代,也許更需要一個認真自剖的詩人,讓人瞭解詩歌也是一種讓讀者棲身的環境。

這是我想她能獲獎的原因。

寫詩是發覺敗壞生活的開端:2020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露易絲·格麗克

格麗克出生於美國紐約市,生長於一個猶太家庭。

她自幼即喜愛讀詩,遍讀了莎士比亞、威廉·布萊克、威廉·巴特勒·葉芝、托馬斯·斯特爾那斯·艾略特等經典英語詩人,也接觸許多希臘、羅馬、天主教與猶太教故事。

父親也曾嘗試寫作,母親更是鼓勵與支援子女的創作天賦,讓她十三四歲時便立志成為一個詩人。

高中時曾因精神性厭食症輟學,持續接受治療,期間加入哥倫比亞大學的詩歌工作坊,受教於詩人黎歐妮·亞當斯及史坦利·庫尼茲。

關於這一段疾病的時光,格麗克於《詩的實證與理論》說道:

我知道,在某種程度上我正在走向死亡。我內心深處清楚地知道,我並不想死。即使那時,死亡仍然是一個悲痛的隱喻,是在我和媽媽之間立起一道隔離

讀者或許可以從這個角度試圖切入格麗克的書寫核心:

活著,不想死

她也曾說,心理分析某方面也促進了她的寫作,轉化為洞察能力,用心靈去觀察人類深沉的共鳴。

寫詩是發覺敗壞生活的開端:2020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露易絲·格麗克

格麗克詩歌的風格標籤繁複,舉凡家庭、創傷、孤獨、慾望與死亡皆有涉獵,也從神話原型和經典故事的主題當中尋找靈感,將敘事者投入各種經歷,並且述說命定的磨難。

許多評論家將她歸類成告白派的繼承,如學者史蒂芬妮·伯特認為除了希薇亞·普拉絲,很少有詩人能如此疏遠、陰鬱、頻繁地發出聲音,使得這種疏離感昇華成美學。

但有別於宣洩的情緒展演,格麗克的敘述展現了處理個人體驗、私我題材甚至自傳時的絕佳節制。

她以一個虛構人物代替自己,並且創造一種場景,讓說話的人可以說出自己的臺詞,讓讀者擅自帶入情感解讀其含義,解開一則如同寓言般的事件、故事或某種未完的過程。

相較起其他告白派詩人,同樣是表達痛苦的個體經驗,格麗克的詩歌更為簡潔,鮮少過分雕飾與形容,文字更是鋒冷、嚴肅、絕望,單首篇幅多半簡短容易閱讀,讓人進入設定的主題。

寫詩是發覺敗壞生活的開端:2020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露易絲·格麗克

關於第一人稱“我”的虛構敘事者是格麗克寫作的迷人之處,第一本詩集《第一個孩子》與第二本詩集《沼澤地上的房屋》出版便技驚四座。

儘管被讀者們認為是羅伯特·洛威爾與希薇·普拉絲的混合體,連格麗克也認為自己有嚴重的模仿焦慮,但於第四本詩集《下降的形象》開始,格麗克的口語抒情大致底定,來自於童年豐富的自傳材料,例如手足、親人、戀愛等等,讓她能細細描繪逝去的青春,性愛的渴望等等。

這些儘管抽象,卻足以讓讀者可以理解,並且聯絡起自己強烈的感情,彷彿完全經歷似的。

寫詩是發覺敗壞生活的開端:2020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露易絲·格麗克

格麗克對於希臘羅馬神話或聖經等古典故事的審視讓她的詩歌有更大的發展空間,後來的第五本詩集《阿基里斯的勝利》,更是獲得各方好評。

例如評論家溫迪·雷瑟於《華盛頓郵報》讚歎道:

“坦白”是這本詩集的關鍵字。露易絲·格麗克的語言堅定且直白,非常接近口語的措辭,這種聲音的力量源於自我的中心。

這可能也與諾貝爾文學獎對於格麗克的讚詞息息相關——毋庸置疑的詩意聲音,讓個體的存在都具有普遍性。

寫詩是發覺敗壞生活的開端:2020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露易絲·格麗克

她經常提到“Voice”一字:Voice 在文學作品中意指在“思考風格”,這是千言萬語永遠無法取代的。

詩得以流傳,不因其內容,而因其思考風格。

詩人追求的毋寧是更幽深的詩意,不是詩的表面技巧。

而Voice,我想,可以譯成“心聲”。

寫詩是發覺敗壞生活的開端:2020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露易絲·格麗克

從第六本《亞拉拉聖山》開始,格麗克的詩集內容都成為了整體,每首詩環環相扣,如同一首連貫的組詩,最有名的莫過於獲得1993年普立茲詩歌獎的《野鳶尾》,不但是她最暢銷、最受讀者讚歎的作品,也是她使用神話、聖經故事素材的創作巔峰。

僅以不到三個月時間,以創世紀毀滅、重建伊甸園為基礎架構,完成五十四首詩,內容是以一位園丁對神的禱告,但敘事者不僅僅是園丁本人,而是有著三種可能的聲音相繼發出:

花朵對園丁的答覆、園丁對無所不知的神說話和神對萬物釋疑。

這些“我”可能是花草、神、詩人等不同身分的個體,穿插著質疑、叩問、請求、答覆,彷彿所有敘事者都在現世的困境中尋求一份領悟。

寫詩是發覺敗壞生活的開端:2020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露易絲·格麗克

如此相互關聯的複雜與豐饒,一再出現的敘事者與主題的疊加,這些東西不斷出現在格麗克的詩歌裡頭,作家尼古拉·克里斯托弗曾在《紐約時報》發表對格麗克詩歌創作的核心:

挖掘集體和個人神話的源泉,以激發想像力,並以來之不易的清晰度和微妙的音樂性來與我們最古老,最難處理的恐懼作鬥爭──孤立和遺忘,逝去的愛,失落的記憶,身體的崩潰和精神的破壞。

例如藉由神話狄朵與埃涅阿斯的戀愛寫婚姻破裂的《新生》,或是以冥後波瑟芬妮隱喻母女關係的《亞維諾火山口》等等皆有以上特質。

寫詩是發覺敗壞生活的開端:2020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露易絲·格麗克

2003年格麗克獲得美國第十二屆桂冠詩人,在此之前也獲得了古根海姆獎學金、美國國家圖書獎,其後更是獲得美國國家人文獎、華萊士·史蒂文斯獎、特朗斯特羅默獎等重要獎項。

同樣曾獲美國桂冠詩人榮耀的羅伯特·哈斯也稱格麗克為”寫作的最純正,最有成就的抒情詩人之一“。

格麗克也於2003年到2010年擔任耶魯青年詩歌獎的評審,即是一個專門挖掘新的詩歌寫作者的新人獎,臺灣啟明出版社曾與作家沉意卿合作,翻譯2004年得獎者理查德·賽肯的《狂戀》,這部作品正是由格麗克獨具慧眼挑選出來的,並豪不吝嗇給予盛讚:累積的、驅動的、世界末日的力量,清道夫式的魯莽。這種書的夢想很宏大,它使詩歌恢復了那種關鍵時刻和關鍵語句的感覺,是一種形式上的偉大天才。

寫詩是發覺敗壞生活的開端:2020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露易絲·格麗克

格麗克目前的作品包括十多部詩集與兩本談論詩的散文集,中文譯本有詩人陳育虹於寶瓶出版社發行的《野鳶尾》,也有詩人柳向陽於上海人民出版社的《直到世界反映了靈魂最深層的需要》、《月光的合金》等等。關於詩歌寫作與閱讀,格麗克於《詩的實證與理論》說道:

同樣地,於其他方面,我的偏好沒有太大的變化。身為一個讀者,我體驗了詩歌說話的兩種基本模式:一種是對讀者而言,感覺像是知心好友;一種像是被竊聽的沉思。我的偏好,從一開始,就是那種要求或渴望有一個傾聽者的詩歌。這是布萊克的黑孩童、濟慈的存活之手、艾略特的普魯弗洛克,而不是史蒂文斯的驚愕。我在此無意設立任何型別的等級,而只是說我讀著就感覺在聽人對我講話:我認為,這是對目的在於要被留意的說話的補充。也有例外,但整體上是這樣。

這讓人不禁重新思索,書寫也是一種回憶的方式,自傳更是其中的一種展演方式。

詩人利用生活的餘燼——素材、細節、情感,闡明被表象世界隱藏的東西,並且用好的形式、技術與口吻將其留住。

也許”祈禱“這一儀式非常能夠彰顯格麗克的創作面向,當我們面對失落,有一種完好的形式可供我們進入,不再直接顯現情感的爆發,而是在言語的節制之中變得濃縮、沉默,但也足以反映萬物的本質。祈禱即是一種節制,能讓人好好說完破碎的故事。

寫詩是發覺敗壞生活的開端:2020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露易絲·格麗克

這也讓人想到格麗克《溺死的孩子》一詩,藉由旁觀沒有判斷力的亡童,強調痛苦即是生活環節,詩人說道:

但死亡必定會以別的方式光臨,也是如此接近開始

寫詩也是發覺敗壞生活的開端,人們誤以為自然萬物,甚至死亡是鈞離我們的存在,其實不然;是池塘、黑暗與許多無以名狀的現實之物托起了人類的情感,敘述者於結尾說到:

你們還在等什麼

回家吧,回家吧,迷失

在水中,悲傷而且持久

如同愛爾蘭詩人葉芝《被偷走的孩子》,講述仙女誘惑著孩童,並且告訴他們,你們的純真並不符合這個世界。這種嚇唬人的故事在詩人眼裡卻格為悲傷,我想格麗克也應如此,在這個嚇唬人的世界,她發現了比喪失、死亡與遺漏更悲催的事。

所謂死亡,就是好好過完一生;活著,才是好好做完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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