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我娘94歲去世，我沒有辭職照料孃親成為永遠的遺憾

我娘走了一個月，雖然我早從喪母的哀痛中走出來了，但卻在心裡留下了永遠的遺憾。我娘高壽，94歲駕鶴西去，我深感遺憾的是，她如果不摔倒骨折，如果有專業的護理，完全能活過百歲。

（圖為作者老孃2017年9月至2018年9月在武漢作者家生活所拍照片，下同。）

我是《大家文摘報》健康版的責任編輯，每期編髮一篇“百歲老人錄”的文章。對照眾多百歲老人的生活及養生之道，我相信我娘也能長命百歲。

娘在90歲那年，因二哥二嫂要離開湖北省石首市的農村老家，前往廣東省的兒子家帶孫子，我就把娘接到了武漢市武昌區我家裡生活。之前，娘一直在農村生活，1998年12月我父親去世後，娘就和二哥二嫂住在了一起。我們在外地工作的仨兄弟每人每年給娘一定的養老費。從2013年起，養老費漲到了每人每年付5000元。

（圖為作者自拍與娘合影）

2017年9月，我把九旬老孃接到武昌區我家後，荊州市的老大，石首市的老二，漢口的老么仨兄弟，每人付給我5000元養老費。不到一年，二哥二嫂返回了石首老家，他們的孫子由姥姥照看。娘聽說二哥二嫂回了老家，就吵著要回鄉下。娘認為我一邊上班一邊照料她很辛苦，所以不願在我家久住。我無兒無女，希望娘至少陪我一年，她才不吵不鬧了。

二嫂與我打電話聊天時，卻對我說，娘在城裡死得快，我心裡很不服氣。誠然，城市空氣不好，娘活動所限，不如在鄉下自由自在。但在飲食起居方面，我的全方位護理，絕對比二哥二嫂細緻周到。

每天，娘必須吃一個雞蛋，至少喝一杯牛奶。娘胃口不佳，我就上街到餐館炒菜端回家給娘吃。娘一樣菜吃厭了，我便換一道菜。冬季，我每晚親自端一盆熱水給娘洗腳，擦乾雙腳後，給她的腳板心按摩。週末天氣晴朗，我就帶娘下樓外出散步。閒時在家，就陪娘打紙牌，打麻將。

2018年9月，娘還是回了二哥二嫂家生活，我悵然若失，預感到娘此生再也不會來武漢了。2019年中秋節，我回老家看望老孃，娘私下裡對我說，等我退休了，她就到我家跟我一起過。娘說，二哥二嫂家裡養雞很髒，我家裡乾淨些。由此可見，娘還是喜歡城市生活的。

在城市工作的三個兒子，老大七旬，他在荊州市的家住五樓，沒有電梯，娘上下樓一趟不容易。漢口的老么雖然住複式樓，有電梯，但他的岳父岳母與他們住在一起。我無兒無女住武昌，樓房有電梯，且娘在我家住了一年，知道我很細心，所以她想等我退休了，再來我家住。娘對別人誇我說，我比姑娘還細心。我有一個姐姐，但她走在了娘前面，2019年6月病故，終年69歲。娘還有四個兒子，就把我這個兒子當女兒。

2020年10月21日，娘摔跤導致股骨轉子間骨折。娘拒絕手術治療，只好採取保守治療，在二哥二嫂家臥床服藥養傷。漢口的老么請假回老家陪床照料一週後，我請年假兩週回老家陪床照料老孃。

我發現二嫂給娘餵飯，都是用骨頭湯泡飯給娘吃。我覺得這種湯泡飯沒營養，對腸胃不好，特地網購了一個迷你型小電飯煲專門給娘煮飯，一餐一煮，每餐都吃新鮮飯。另外，我還網購了一個蒸蛋器，專門給娘蒸雞蛋糕。我給娘買了一百多個紙尿褲，每天要給娘更換兩三次紙尿褲。娘長期臥床，身上疼痛，我每隔一段時間，給孃的後背按摩。

我接手陪床護理孃的頭兩天，她情緒不好，說想死掉，免得麻煩我們。我給娘餵飯，她拒絕吃。我突然悲從中來，趴在娘身上痛哭，邊哭邊說，娘啊，摔跤是意外，躺在床上不能動是很難受，但我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您就這樣餓死呀！躺兩三個月，骨頭癒合就能下地走路了。我一哭，娘就吃飯了。

在我的精心護理下，娘情緒平穩，並開始自己吃飯喝水吃藥，精神越來越好，飲食正常，血壓正常，大小便正常。娘拉了大便，就通知我們更換紙尿褲。

一週後，老么開車回老家看望老孃。老么返回武漢時，娘要我與老么一起回去。娘說，路送千里，終有一別。二哥把我叫到一邊，也叫我與老么一起回去，他說，你護理了一週，意思意思就行了。我不禁眼淚雙流，雖然我希望娘能康復，但她是否挺得過來，難以預料。我住在二哥二嫂家，他們還要做飯招待我，是不是嫌棄我了呢？我對二哥說，我還有一週假，想繼續陪伴老孃，如果二嫂嫌我在這裡是麻煩，我就回去。二哥說，不麻煩。就這樣，我在二哥家裡，護理了娘半個月。

最後一次給娘按摩的時候，她嘆了一口氣，不讓我按摩。娘說，沒用的，你走了，誰還會按摩呢？我說，按一次算一次。

我與娘告別時，心裡很平靜，沒有生離死別的預感。我回武漢後，娘就全歸二哥二嫂照料。二嫂經常把孃的正常血壓值曬到家族群裡，說娘一切正常，我很放心。我問二嫂，紙尿褲還剩多少，二嫂說，還可用兩週。我打算過幾天，就網購一批紙尿褲過去。沒想到我回武漢兩週後，娘突發肺栓塞離世，時間是2020年11月28日（週六）6時58分。

聽說娘走了，我很平靜，這一跤真成了她人生最後一跤。把孃的骨灰安葬在二哥二嫂家的菜地裡後，我返回武漢。老么還留在老家處理一些事情。那天，我乘侄女的私家車到荊州市。離別老家時，我很平靜，內心若有所失。汽車開出村子，我眼淚刷刷地流。我獨自在荊州火車站候車，坐在候車大廳裡，想起老孃，又禁不住眼淚雙流。一會兒，開往武昌的動車到站了，我起身排隊檢票時，又禁不住老淚縱橫。

回到家裡，我對某人說，好想娘。某人冷冷地說，你跟娘一起去呀。

回到武漢的第一週，只要想起老孃，我就痛哭。好在我與某人是分房睡，我在我的書房裡，想哭就哭。

娘說過，我退休了，她就來武漢和我一起過。在娘養傷的日子裡，二哥說，明年的生活費要漲到10000元，我卻準備了12000元。心想，孃的骨折癒合了，在二哥二嫂家生活一年後，我就把娘接到武漢我家養老。漲到10000元是二哥提出來的，2022年娘在我家養老，老大老二老么每人每年也得付給我10000元。這樣，我就可以辭職在家孝敬老孃。3萬元算我和老孃的基本生活費，另外，我把照料高齡老人的點點滴滴，寫成文章拍成影片釋出自媒體頭條號，每月還能掙得一些零花錢。我的如意算盤隨著孃的猝然離去化為泡影。

二哥在我面前總是說，娘走了好，活著沒用。我沒吭聲，在心裡說，誰活著有用呢？人活著，幾乎都是造糞機，死而後已。我心如明鏡，娘走了皆大歡喜，於娘而言，是解脫；對我們來說，至少每年不必付10000元養老費了。或許是我無兒無女的緣故，我尤其希望娘活著，而且我體會到孃的求生慾望與無奈。我最後一次給娘按摩時，孃的嘆息，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裡。我曾想過辭職護理老孃，但是我若辭了職，雖然孝名遠揚，卻非智慧之舉。我辭職了，娘還是走了，我的晚年怎麼辦？即使我能使娘活到百歲，兄弟們每年掏出10000元養老之外，還得經常長途跋涉，看望老孃，是否會怨恨我呢？因此，我離開娘時，實際上也是放棄了娘，如果娘能在二哥二嫂的護理下傷愈下床，是她命大。否則，去死吧。

娘真的就這樣走了，這是定數，也是我永遠的痛與遺憾。

我總覺得如果有我的細心照料，娘不會走得這麼快，畢竟我是健康版的責任編輯。

對不起！娘啊，我也無奈，您畢竟不是我一人的娘。

（圖為2020年中秋節作者在老家與娘合影。這是作者與娘生前最後一張合影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