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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又銜枝
北京鼎翎怎麼樣
01
即使知道眼前這位落魄的少年將來會權傾天下,我也要向他退婚。
只是,這退婚的場面我和預想的不太一樣。
我原先是想私下解決,並不願把事情鬧大,卻不想變成了現在這樣被人圍觀的局面。
在一片議論聲中,少年望著我,脊背挺得筆直,聲音清晰地問:“你當真要退婚?”
對上他平靜的目光,我的後背升起一陣涼意,恨不得將那些笑話他不自量力的人的嘴都堵上。
現在這般彷彿是我在羞辱他。我簡直騎虎難下。
但不管怎麼說,這婚是一定要退的。
我穩了穩心神,點頭道:“當真。以後你——”
我本想說以後他需要什麼我都可以幫他,我們好聚好散,卻被他打斷。
“好。”
他只回了這一個字,便轉身離開。
我望著他決絕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安。
他不會因此記恨上我吧?
02
父親聽聞我退婚,眼睛都快笑沒了,道:“這婚早就該退了。這婚約是你祖父定下的,做不得數。紀家現在又沒落成這樣,我要是紀驍,早就自己退婚了,免得像現在這樣自取其辱——”
父親的嫌貧愛富早就刻在了骨子裡。
我聽不下去了,打斷道:“父親,我累了,先去休息了。以後這種話還是少說。”不然將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回房後,想起紀驍離開的背影,我心神不寧。
這天夜裡,我睡得也不太安穩,不知怎麼,夢到了前世的事情。
上輩子,我不辜父親的反對,遵守婚約嫁給了紀驍。
後來,他成了皇帝,權傾天下,我成了他的皇后。
可是他並不愛我,對我總是很冷淡。我這個皇后就是是個笑話。
我整日鬱鬱寡歡,最後積鬱成疾,在成為皇后的第三年病死了。
直至我臨終時,紀驍還在他的寵妃那裡。但我又好似在闔眼前看到了他,不知是不是死前產生了幻覺。
這已經不重要了。
反正這輩子我已與他退婚,不會再進那關著無邊寂寞的宮牆了。
不過還是應當好聚好散才是。
紀驍這人向來記仇。若是他將來想起來要報復,我們一家都不夠他一隻手捏死的。
翌日,我去找紀驍好聚好散,卻得知紀驍在破曉時分便出城了,聽說是去從軍。
上輩子他也去從軍了,只是這輩子從軍的時間提前了兩年。
紀驍提前去從軍,好聚好散的事只好暫時作罷。
03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便是四年。
這四年間,父親不斷幫我物色新的夫婿,來提親的媒婆也不少,只是我父親一個都看不上。
我家雖然經商,但也是留城首富,在我父親看來,普通的商賈之戶或是窮酸秀才根本配不上我。
因為他挑挑揀揀,我便被耽誤了,如今已二十一歲,是留城出了名的老姑娘。
我其實無所謂,不嫁人也挺好。
這幾年世道不怎麼太平,一直在打仗。
與朝廷打仗的是先帝的嫡長孫。
當今聖上與先帝是親兄弟。當今聖上繼承皇位的方式不怎麼光彩,這些年又沉迷煉丹、大興土木,民間早已怨聲載道。
我知那先帝的長孫便是紀驍。
紀驍他們從南邊一路打過來,勢如破竹,約莫再半個月就能到留城了,留城後面便是京城。
半月後,紀驍的軍隊駐紮在了距離留城十里的地方。
大軍壓境,城中一片混亂,流言四起,到處都有人搶東西。
我家的好幾個商鋪都被人洗劫了,損失慘重,父親急得不行,覺得生意做不下去了。
我早就預料到會有這天,也提醒過父親要早做準備,只不過他不信。
好在這些年,我暗中轉移了不少財產,能保我們一家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這日夜裡,守城的將領忽然帶人上門,二話不說將我帶走。
“大人,你們這是作甚?”我問。
“少廢話!”
他們將我綁起來丟上馬,然後出城一路往南。
南邊……
是紀驍的軍隊駐紮的地方。
直到進了軍營,聽到守城的將領說要拜見紀驍,我才反應過來,他們竟然拿我獻降!
04
紀驍很快便接見了我們。
先進去的是守城將領。
我與兩個士兵等在主帳外,隱約能聽到裡面的聲音。
紀驍的聲音低沉中帶著些冷淡,我太熟悉了,一下子就分辨了出來。
他們聊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接著我便聽守城的將領道:“殿下,為表誠意,末將還帶了份禮物。”
這份“禮物”說的自然就是我了。
士兵要將我帶進去,我掙扎起來:“我不進去!”
“由不得你!”
士兵粗魯地將我推進主賬,我腳下沒站穩,直接摔了進去,摔得七暈八素。
還沒待我緩過神,一雙靴子就出現在了我眼前。
我抬起頭,對上了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四年未見,紀驍長成了我記憶中的樣子,英俊、矜貴,身形挺拔,身上暗自帶著股凌厲之氣,已經有了帝王之相,不再是四年前那個單薄、落魄的少年。
反觀我此刻,坐在地上很是狼狽。
當年沒來得及好聚好散,沒想到再見竟是這種情景。
當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早知今日,當年我定連夜去與他好聚好散。
我略微窘迫地朝他笑了笑,想著該以何種方式與故人寒暄。
紀驍倏地俯身,伸出手指挑起了我的下巴,問:“這是?”
“……”他竟已經認不出我了?
我自覺這四年保養得宜,應該沒什麼變化才對。
守城將領道:“殿下,這是喬枝啊。當年您……之後,她到現在都沒嫁出去,已經是我們留城有名的老姑娘了,當真是一報還一報。”
“……”後面這句大可不必說出來。
紀驍笑了笑,笑意不達眼底:“我想起來了。當年,就是喬家看不起我,與我退婚。”
我沒看不起你。
我這句話剛說兩個字,就被守城將領的大嗓門蓋過去了:“喬家嫌貧愛富,目光短淺,有眼不識泰山。末將今夜特意將喬枝帶來,就是想讓殿下出這口氣。殿下要怎麼折磨就怎麼折磨,她落得怎樣的下場都是活該。只求用末將的誠意換留城百姓的平安。”
“折磨”二字讓我身上發寒,我道:“殿下怎會因當年之事與我一個女子計較。”
我話音剛落,便聽紀驍道:“不錯,這份禮我就收下了。”
“……”
言下之意就是要與我計較了。
他果然記恨上了我。
05
得了紀驍不傷百姓的允諾,守城將領樂呵呵地走了,獨留我在主帳之中。
我站了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對上紀驍莫測的目光,解釋道:“當年我與你退婚並不是因為看不起你。”
“那是為何?”紀驍問。
這倒是把我問住了。
總不能說是因為上輩子的事吧?
大約是我的遲疑讓紀驍誤會了,他的臉色愈發冰冷。
他拉過我的手腕,將我推倒在案上,隨後整個人覆了上來。
帶著熱度的氣息拂過我的側臉,我推著他的肩膀道:“你做什麼?”
紀驍冷笑了一聲,唇貼著我的耳廓道:“你說我做什麼?明日留城將領將大開城門迎接我的軍隊,留城後面便是京城,不日我便能殺了那昏君。依你嫌貧愛富的性子,此時不該千百倍討好、迎合我嗎?”
他顯然是在故意羞辱我。
忽然,他在我的耳朵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溼溼熱熱的感覺伴隨著疼痛讓我半邊身子一麻。
我掙扎起來,各種文書掉在地上,發出混亂的聲響。
可我的力氣於他來說不值一提,他紋絲不動,俯視著我,問道:“你可後悔當年與我退婚?”
我想到我上輩子淒涼的下場,自然是不後悔的,但現在這個狀況,如實說只會更加激怒他。
我剛要違心說出“後悔”二字,外面傳來聲音:“殿下,有軍報。”
紀驍鬆開我,站直身體道:“進來。”
禁錮消失,我連忙站起來整理衣襟,同時縮到角落裡,遠離他。
進來的是個年紀不大計程車兵。
紀驍對他道:“將她帶下去,關起來。”
於是,我就被紀驍關在了軍營裡。
畢竟是在打仗攻城,紀驍很忙。之後的幾天我再也沒見到他,連個與他修復關係的機會都沒有,只是隱約幾個士兵口中聽到紀驍不費一兵一卒拿下了留城,又直搗京城。
我是不被允許出營帳的,那幾個看守我計程車兵每次都用非常鄙夷的眼神看我,給我送飯也都是殘羹冷炙,似乎是想替他們殿下出氣。
我經常能聽到他們和別的士兵閒聊。他們似乎都稱我為“瞎眼女人”。
“聽說那個就是當年和殿下退婚的女人。”
“長得跟天仙似的,沒想到有眼無珠。瞎眼女人,竟然看不上我們殿下!”
“反正這軍中無女人,若我是殿下,定先將她留在身邊折磨夠了,再處置,絕不讓她好過!”
我想起那夜被紀驍按在案上的情景。
只怕他就是這麼打算的。
06
我被一關就是半月有餘。
之後,有士兵將我帶出了營帳。我問他們要將我帶去哪裡,他們也不說,只是將我扔進馬車。
馬車顛簸了好幾個時辰才停。
從車上下來,我發現我身處之處是皇宮。
這說明,紀驍已經稱帝了。
我被安排在了一座偏僻的宮殿,叫長離宮,宮裡只有個年紀大了的宮女,叫月娘。
我這般不明不白地住在後宮,說閒話的人不少。
一日午後,我正坐在庭院中的樹下喝茶,月娘告訴我,淑妃來了。
我的手一顫,杯中的茶水燙到了手。
“姑娘小心!”月娘連忙將杯子拿走。
“無妨。”
淑妃的父親是武將,擅長帶兵打仗,是紀驍的左膀右臂。
她來的時候帶著太監宮女,浩浩蕩蕩,很是招搖,可見得寵。
“你就是喬枝?”淑妃一開口就帶著敵意。
“回娘娘,民女正是。”
上輩子,我當了多久的皇后就與淑妃鬥了多久,對她那些伎倆太熟悉了。
她這回明擺著是來為難我的。她人多勢眾,我只好依著她。
她要喝水我便給她倒,她嫌冷了、燙了,我就給她重倒,她暗暗炫耀紀驍對她的好,我便說他們般配。
淑妃覺得無趣,沒多久便臉色古怪地走了。
淑妃的出現讓我不受控制地想起更多上輩子的事。
上輩子,誰都知道我這個皇后就是個擺設。紀驍偶爾才來我這裡,他每次一來,淑妃便稱病讓宮女來找他,他便拋下我去她那裡。
有一次,淑妃誣陷我推她落水。
對峙的時候,我當著紀驍的面將她的伎倆戳破,紀驍非但不斥責她,反倒將我訓斥一通,說我連皇后都當不好,還將我禁足一個月。
類似的事還有太多太多。
上輩子我雖是皇后,品級比淑妃高,但淑妃得到了紀驍的心和寵愛,我才是那個輸家。
我出神許久,待回過神來,發現身邊多了個人。
是紀驍。
“在想什麼?”他一身龍袍,貴氣逼人。
我淡淡道:“沒什麼。”
接下來是一陣安靜。我也不想說話。
然後,他突然問了上次沒來得及回答的問題:“你可後悔當年與我退親?”
我明知該討好他,可此時我的心中堵了口氣,怎麼也不想說違心的話他。
“不後悔。”我道。
紀驍黑著臉,拂袖離開。
07
他不來找我麻煩正好。
長離宮位置偏僻,平日裡連路過的人都很少。沒人盯著,我與月娘過得自在。
我常常會溜出長離宮去別的地方,月娘總擔心我會迷路。我無法告訴她我對皇宮很熟悉。
我每日跑進跑出,月娘看出了些端倪,問我:“姑娘可是在找什麼人?”
我確實是在找人。
一日,我看見一個面容冷峻的侍衛走過,我知道自己找到了。
“嶽凌!”
上輩子我在宮中得到了嶽凌許多照拂,我很是感激。
我的熱情換來的是嶽凌的冷淡與警惕:“你是什麼人?為何知道我的名字?”
對了,他現在還不認識我。
我朝他笑了笑,道:“我是新來的宮女,叫枝枝。你以前救過我,你不記得了嗎?”
“什麼時候?”他懷疑地打量著我。
“大約五六七八年前吧?我也不太清楚了。”
“我不記得。”嶽凌丟下這幾個字轉身走了,似不欲與我多說話。
我知他是面冷心熱,之後便常常打扮成宮女的樣子在他當值的時候去找他,還給他帶月娘做的點心。他不要,我就硬塞給他,塞完就跑。
“你到底想幹什麼?”嶽凌問我。
“不想幹什麼,就想讓你嚐嚐這些點心。”
餘光瞧見有侍衛過來,我連忙躲到嶽凌的身後,擋住自己臉。
侍衛是來和嶽凌換班的,什麼也沒說,只是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嶽凌拉著我離開。
待走到無人的地方,我才抬起頭,擔憂地問:“他不會亂說什麼吧?”
那侍衛明顯是誤會了。雖然侍衛和宮女不是什麼稀罕事了,但若是有人上報,還是要處置的。
嶽凌說了兩個字:“沒事。”
我點點頭。他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天色漸暗。我隱約看到嶽凌的耳朵泛著不正常的紅。
“你在哪座宮裡?我送你回去。”
我讓嶽凌送我到長離宮附近,拐個彎就到了。
和他分開後,我一拐彎,看到長離宮門口站著一群人。
好傢伙,紀驍來了。
月娘戰戰兢兢地站在他身旁朝我使眼色。
我走過去,紀驍沉著臉問:“你扮成宮女做什麼?剛才與你一起的人是誰?是個侍衛?”
我道:“我迷了路,找了個侍衛給我指路。”
“是嗎?”紀驍朝身邊的人吩咐了一聲。
“怎麼了?”我問。
紀驍:“抓來審一審。”
至於嗎?
不過想抓到嶽凌還是很難的。
且不說岳凌已經走遠,以他的身手,必不會被找到的。
紀驍不知道抽什麼風,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將我往長離宮裡面帶。
我掙脫不了,一路被他拉扯到了寢殿。
看他讓人關上寢殿的門,我暗道不妙。
我沒來得及跑,就被他按在了門上。
“知不知道什麼是婦德?”他的氣息強勢地圍繞著我,讓我無處可逃。
我覺得他這話莫名其妙:“我又不是你後宮的女人!”
紀驍輕蔑地笑了一下:“你是埋怨朕沒給你嬪位?”
才不是!
不等我說話,他又道:“朕今日便封你為德妃。”
“我不要!”
紀驍的臉色冷得像寒冰,語氣危險:“想要你一家平安,就不要忤逆朕。”
居然拿我一家的性命要挾我?無恥!
“準備好明晚侍寢。”
08
冊封的聖旨第二日就下來了。
月娘喜極而泣:“姑娘的苦日子終於過去了。”
宣旨公公朝我翻了個白眼。這白眼我太熟悉了,被關在軍營的時候經常見到。他是在罵:瞎眼女人。
看著聖旨,我心情複雜。
這輩子還是逃不過這望不到邊的宮牆嗎?
還有,紀驍封我為“德妃”,這個“德”字分明是在嘲弄我,諷刺我無德。
心中煩悶,我扮成宮女去找了嶽凌。
嶽凌似乎看出我心情不佳,破天荒主動問:“你怎麼了?”
我坐在臺階上望著天際,嘆了口氣道:“嶽凌,你的武功那麼高強,能不能帶我出宮?”
“你想出宮?”
我轉頭看向他笑了一下,道:“開玩笑的。宮裡這麼好,我出去幹什麼。”
我怎麼能連累嶽凌,況且紀驍手裡還握著喬家上下的性命。
“我要回去啦!”我站了起來。
今晚還有場“硬仗”要打。
我回到長離宮的時候,月娘已經準備好了沐浴用的香湯。
“娘娘,你可算回來了。陛下一會兒就該來了。”
我才不要侍寢,但不妨礙我沐浴。
沐浴過後,我拿了本書坐在窗邊。可我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滿腦子都在想紀驍來了該怎麼辦。
不過,紀驍最終沒有來。
因為淑妃又“病”了。
翌日一大早,月娘將我叫起來,說是幾個昭儀淑儀來拜見。
顯然昨晚的事已經傳遍了。這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又或者是來煽風點火的。
我去見了這幾位上輩子的老熟人。果然,拜見過後,她們就開始了。
“聽說昨夜陛下本該來姐姐這裡的,卻去了淑妃那兒。”
“姐姐不知道,這是淑妃慣用的伎倆了,屢試不爽。”
“誰讓她得寵呢!姐姐還好吧?”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我一直沒說話,於是齊齊看向我。
對上她們的目光,我笑了笑,問了句不相關的:“打不打葉子牌?”
幾人愣了愣:“打。”
之後,她們似乎上了頭,每日都來尋我打葉子牌,一打就是一整日。我連去找嶽凌的機會都沒有。
過了兩日混熟了,大家打葉子牌的時候還會閒聊。
宋昭儀打著打著,感嘆了句:“這宮中的日子太無趣了。我進宮三個月,我只遠遠見過陛下一次。”
聽著她的感嘆,我發現大家都是可憐人罷了。
“真可憐。按照如今的情景,只怕再過三年你也見不到陛下,還是完璧之身。”她們三人時不時互相酸幾句已成習慣。
“完璧之身怎麼了,難道你不是?”
“實不相瞞,我也……”
“我也是。”
討論完璧之身時,她們三人直接略過了我。誰都知道紀驍沒碰過我。
宋昭儀去將殿門關上,回來小聲道:“你們說,陛下是不是不行?”
我驚得手中的葉子牌都掉了。
紀驍哪裡不行?他行得很。
上輩子我雖承歡的次數不多,但每次都折騰到大半夜,第二天骨頭像散架似的。
幾人疑惑地看向我:“難不成姐姐知道些什麼?”
我拾起葉子牌,輕咳一聲,道:“應當是政務繁忙吧,現在餘孽未清又有敵國虎視眈眈。況且,不是還有個淑妃嗎?”
幾人點頭,最後總結道:“應是隻對我們不行。”
我深以為然。
不知上輩子紀驍有沒有寵幸她們,反正他碰我大約是因為我是皇后,不碰實在說不過去。
09
一連打了好幾日葉子牌,每日都打四五個時辰,我早就膩了。
好不容易,她們也膩了。
宋昭儀提議道:“不若我們出去走走吧。”
這正合我意。
我們四人各自帶了幾個宮女和太監,陣仗雖比不上淑妃,但加在一起也是浩浩蕩蕩了。
這幾日秋意正濃,是賞菊的好時節。
我與宋昭儀她們坐在亭子裡喝茶賞菊。餘光看到一隊侍衛走過,我隨意地看了一眼,竟看到了嶽凌。
我還沒來得及與他說明身份,今日特意避開他當值的地方走,沒想到好巧不巧地還是遇到了他。
嶽凌也看到了我。
目光相對,我看到了他眼中的詫異。
我今日不是宮女打扮,他稍加打聽便能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只希望他不要與我生氣才好。
在我想這些的時候,手臂被輕輕推了下。我轉頭,發現是淑妃來了。
宋昭儀她們三個已經站了起來,戰戰兢兢的。
淑妃走路帶著香風,進亭子後掃視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我身上,笑了笑道:“前陣子我身子不適,還沒去恭賀德妃。”
誰都知道那晚她藉口身子不適把本該來我這邊的紀驍叫了過去。她此時提起,分明是想膈應我。
我慢悠悠道:“你現在恭賀也不晚。”
淑妃臉上的笑意消失,顯然已經在發作的邊緣。
她來到我身旁坐下,宮女連忙要給她倒茶,她抬手阻止宮女,道:“就你這粗手粗腳的,也配給本宮倒茶?”
她又看向我:“上回我在長離宮喝的德妃倒的茶冷熱正好,香氣撲鼻。”
言下之意是讓我在這麼多人面前給她倒茶。
月娘替我憤恨不平,我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後默不作聲地倒茶。
倒好茶,我將茶推到淑妃面前,在她伸手前用袖子將杯子拂倒。
茶水順著桌面流到了淑妃的身上。
周圍安靜了一瞬。
淑妃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竟敢把水倒在我的身上?”
上回我忍她是因為她人多勢眾,嬪位又比我高,如今我們是一樣的。
況且我也不需要紀驍的寵愛了,自然怎麼舒坦怎麼來。
淑妃抬起手想打我,但我的動作比她快,直接給了她一個巴掌。
伴隨著巴掌聲的還有周圍人倒吸氣的聲音。
大家不敢相信我把淑妃打了。
淑妃終於反應過來叫人:“來人啊!”
我也叫人:“來人啊!”
還沒走遠的嶽凌帶著那一隊侍衛趕來。
淑妃道:“把她給本宮拿下!”
嶽凌為難地道:“這……”
這時,又有人來了,是紀驍。
淑妃楚楚可憐地喊了聲:“陛下!”
大家齊齊跪了下來。
“都起來吧。”
淑妃連忙告狀:“陛下,德妃她打我!剛才她——”
紀驍朝我看了過來,我道:“我錯了。”
淑妃像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幹脆地認錯,有點反應不過來。
紀驍也頓了一下,道:“一點規矩都不懂,連淑妃都敢打,禁足一個月。”
我點頭。
禁足,但上輩子於我而言是家常便飯,算不得什麼。
淑妃:“陛下!”
“走,朕讓御醫看看你的臉。”
淑妃暗中瞪了我一眼,弱柳扶風似的和紀驍離開了。
他們走後,宋昭儀對我道:“我原先以為姐姐性子溫吞,沒想到……不過立馬認錯也是我委實沒想到的。”
“該認錯的時候就要快,積極認錯。”我頓了頓,又補充,“堅決不改。”
在宋昭儀她們欽佩的目光中,我回長離宮禁足了。
10
禁足的第一晚,洗漱沐浴過後,我坐在窗邊望著月亮愣神。
一道人影從我眼前閃過。我一看,竟然是嶽凌出現在了我的窗前。
“嶽凌!”
“德妃娘娘。”
我連忙解釋道:“我不是有意要騙你。我也才被封為德妃沒多久,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你。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沒有。”嶽凌道,“娘娘現在在被禁足,若是有什麼需要的可以和我說,我去辦。”
他上輩子也這麼對我說過。
我心中一暖,道:“也沒什麼,你常來看看我便好。還有,別叫我娘娘,叫我枝枝。”
嶽凌“嗯”了一聲。
我與嶽凌閒聊了起來,大多是我在說。
突然,嶽凌凝了凝眉,道:“有人來了。”
我看了看四周,哪來的人?
我再一轉頭,嶽凌已經消失了。
之後,真的有匆匆的腳步聲傳來。月娘道:“娘娘,陛下來了。”
紀驍此番只帶了個太監在身邊。
此刻,我正與他大眼瞪小眼。不知他這麼晚來幹什麼。
在我都困了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你倒是識時務。”
他是在說我打了淑妃又馬上認錯的事。我等他繼續說下去。
“不要去招惹淑妃。”他道。
我的睏意因他這句話消下去了幾分:“是她先招惹的我。”
總和紀驍這麼針鋒相對也不是辦法。
我嘆了口氣:“我知你因為退婚的事耿耿於懷,覺得被羞辱了,其實那並不是我的本意。我早就看出你不是普通人,退婚不是因為你落魄。”
“那是為何?”紀驍看著我。
我想了想,道:“我們不合適。我與你成親後定然不會過得舒心。”
紀驍擰著眉問:“你如何能斷定?”
“端看現在,我被禁足了。”
紀驍:“……”
我繼續道:“現在終於將誤會講清楚了。反正你喜歡的是淑妃,我又無意當你的后妃,不若我們好聚好散,你放我出宮——”
紀驍倏地站了起來,臉上帶著寒意。
剛還聊得好好的,怎麼轉眼又不高興了?
他低頭看著我,道:“當了朕的后妃還想出宮?想出宮去找誰?”
我被他眼中的凌厲驚了一下:“沒誰。”
紀驍沉著臉離開。
臨走時,他低聲說了句話。
我聽得不太真切,待他走後琢磨了好久,才勉強拼湊出來。
他好像說的是——我倒寧願你嫌貧愛富。
又好像不是。
我細細地想了想,應該不是。
11
那日不歡而散後,紀驍沒有再來過,嶽凌倒是經常藉著夜色的遮掩來長離宮陪我聊天解悶,雖然大多時候還是我在說,他只是聽。
我望著窗外每日幾乎沒有變化的景緻,感嘆道:“真想離開這裡啊,然後再也不回來。”
“我可以帶你走。”嶽凌冷不丁道。
我眼睛一亮:“真的?”
隨即我又搖頭:“真的也不行。我一家上下的性命都在紀驍手上。”
“給我些時間,我會安排好。”
有了嶽凌這句話,我開始期待起來。
彼時,我對嶽凌太信任,完全沒想過他一個侍衛,如何能做到。
在我被禁足的第十二天夜裡,嶽凌帶著我離開了。
為了不連累月娘,我讓他將月娘打暈。
此時,我坐在馬背上,回頭見京城離我越來越遠,感慨萬千。
我終是離開了這裡,離開了紀驍。
“我們這是去哪兒?”我問嶽凌。
“往北方去。”
**
追兵來得比我們想象中快。
我沿路沒有看到告示,似乎只是秘密追捕。
我們一路逃亡,幸虧有嶽凌在。
再往前就是江城了,聽聞一些先帝的親信逃到了那裡,都是亂臣賊子。
“我們要去江城?”
嶽凌“嗯”了一聲:“我有認識的朋友在那裡,可以接應。”
他頓了頓,又道:“你……若是不想去江城,我們也可以出關。”
“就去江城吧。”
有嶽凌的朋友照應,應該會好一點。
到了江城,我們終於甩掉追兵,見到了嶽凌的朋友,有好幾個。
他們待我很是和善。
“喬姑娘一路辛勞,我已讓人安排好了房間供喬姑娘休息。”
奔波這麼久,我連個好覺都沒睡過,確實很累。回房沐浴過後,我便開始補眠。
待我一覺睡醒,天都黑了,已是戌時。
我去找嶽凌,發現他的房門是關著的,裡面有說話的聲音,應當是在和友人敘舊。
我不欲打擾,正要離開,卻聽到了紀驍的名字。
他們怎麼會說到紀驍?
心中好奇,我駐足聽了聽。
“我已經讓人把德妃在我們手中的訊息告訴了紀驍。”
“他若是想要他的女人活,就要答應我們的條件。”
我震驚不已。
他們竟然是些亂臣賊子!
所以嶽凌也……
裡面交談的聲音戛然而止:“誰?”
我心中一緊,想要逃跑。
他們幾人都會武,我根本來不及跑就被他們抓住了。
“原來是德妃娘娘。”發現是我,他們露出了兇相,不再偽裝。
我只是看向嶽凌:“你是細作?”
嶽凌沉默不語。
我問:“你什麼時候變成細作的?”
嶽凌開口:“一直都是。我曾是先帝的暗衛。”
所以上輩子他也是?
我看著他,又問:“所以,你帶我出宮是為了用我要挾紀驍?”
嶽凌移開眼睛,不敢看我,算是默認了。
我的身子晃了晃。
我該想到的。
在這之後,他們將我帶去另一處關了起來。
我這才知道他們竟然養了軍隊!
“他不會答應你們的要求的。”我道。
其中一人道:“試試就知道了。”
我於紀驍而言無足輕重。他斷不可能因為我,受他們脅迫。
但我沒想到,紀驍竟然親自來了。
12
北方此時已經進入初冬,大風獵獵,吹得衣袂翻飛。
紀驍一共就帶了不到十人在身邊。
我努力朝他使眼色,想讓他走。
若再來一次,我大抵還是會被嶽凌騙,所以我認栽。
但我不想把紀驍牽扯進來,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糾葛。不知道他為什麼要來。
“放人。”紀驍冷著聲音,威嚴盡顯。
“陛下來都來了,何不先聊聊。”
他們真就聊了起來。
聽到這些亂臣賊子開出的條件,我覺得他們是瘋了。
他們居然讓紀驍用三座城池換我。
那可是三座城池啊,恐怕只有淑妃有這個分量。
下一刻,我聽紀驍道:“可以。”
我:??
紀驍也瘋了?
嶽凌他們要的不只是三座城池,而是紀驍的命。所以在紀驍答應條件、放鬆警惕之際,埋伏在四周的軍隊出現了。
我急得朝他吼:“都使多少眼色提醒你了,你怎麼就看不懂??”
隔著段距離,我不確定他聽不聽得到,但我隱約看到他的眼底閃過一抹很淺的笑。
這時候還笑?
緊接著,又一群人出現了,人數比剛才多得多。
看嶽凌他們的反應,明顯不是他們的人。
後出現的是紀驍的人。他早有準備,所以臉上不見驚慌之色。
場面變得混亂起來,四處都有人在打鬥。
看管我的人已經顧不上我了,我趁亂想跑,誰知一人拿著劍朝我刺了過來。
嶽凌替我攔住了那人,道:“你們答應過我不傷她的。”
他又對我道:“走!”
我心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逃命去了。
砍殺聲、慘叫聲充斥在我耳邊,好幾次我都險些被砍到。
手臂上突然一緊,我嚇了一跳,回頭發現是紀驍。
他沉著臉問:“你又要逃去哪裡?”
“不去哪裡。”
看到有人偷襲,我提醒道:“小心!”
可還是提醒晚了。
在劍尖刺向我們的那一刻,紀驍將我拉進了懷裡。
劍刺入他的後背,有溫熱的血濺到了我的身上。
13
這一戰,那些亂臣賊子幾乎被一網打盡,逃走的幾個不成氣候。
紀驍的傷勢很重,此刻昏迷不醒。
他受傷的訊息被封鎖,留在營帳裡的幾個都是他的親信,外加一個我。
隨行的御醫面色沉重:“這一刀傷及要害,我只能盡力而為。陛下吉人自有天相。”
言下之意就是,凶多吉少。
營帳中氣氛凝重。
幾道視線落在我的身上,恨不得將我活剮。
我意識到自己此刻或許不該留在這裡,看了紀驍一眼,準備離開。
一位將領將我攔住:“去哪兒?你這個黑心女人必須守在這裡,守到陛下醒來!陛下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就得陪葬!”
經此一役,我在他們眼中從“瞎眼女人”變成了“黑心女人”。
剛俘虜了那些亂臣賊子,軍中還有許多要事待處理。
入夜,那幾個將領全都去處理軍務了,御醫去配藥,只有我一人守在帳中。
我坐在床邊,看著紀驍毫無血色的臉,想起了白天的情景。
他答應用三座城池換我應當是識破了他們的計劃,將計就計。
可他又為何在危難時刻將我護在懷裡?
即使重活了一世,我發現我還是看不懂紀驍。
**
一連過了三日,紀驍都未醒來,御醫已經束手無策。
那幾位將領紅了眼睛。
“他不會有事的。”我道。
有人譏諷道:“你是害怕陪葬吧。”
“反正,他不會有事的。”
上輩子我死的時候他還活得好好的,沒道理這輩子這麼短命。
又過了兩日,紀驍遲遲未醒,大家的心越來越沉。
我守在他身邊,一刻也不敢閤眼。
一天夜裡,我眼皮打架的時候看到紀驍的手指動了動。
我以為自己看錯了,又確認了一下,他的手真的動了。
“紀驍,紀驍?”
在我不知道叫了多少聲之後,紀驍終於緩緩睜開了眼。
“紀驍?”
他的眸光閃動,朝我看來。
四目相對,我看到他的眼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
驀地,他坐了起來。
我嚇了一跳,提醒他:“你的傷——”
下一刻,我被他攬進了懷裡。
“你還活著。”他貼在我耳畔呢喃。
昏迷多日,他的聲音很虛弱,語氣裡帶著悲慟。
他這悲慟來得有些莫名。我被這股強烈的情緒感染,心揪了一下。
也不知道他哪來的力氣,手臂越收越緊。
我被他摟得有些喘不過氣,又因為他的傷不敢掙扎,只好出聲提醒:“我是喬枝,不是淑妃。你抱錯人了。”
14
御醫和幾個將領聞訊趕來的時候,紀驍正壓在我的肩上。他那麼高大的人,險些將我壓垮。
在我說完我是喬枝之後,他就暈了過去,不省人事。
御醫見狀連忙探了探他的脈象,道:“陛下已經開始好轉。”
大家鬆了口氣。
紀驍平安無恙,我自然不用“陪葬”了。那幾個將領又讓我繼續照顧紀驍,名曰,贖罪。
我從前沒照顧過人,委實不太會,那幾個將領偏不信,還暗中威脅我,我只能硬著頭皮上。
最難的是給紀驍的傷口換藥,我每次都手忙腳亂。
一不小心,我碰到了紀驍的傷口。
想想都疼,我立即去看他的反應,卻見他在看我,身體好像無知無覺,感受不到疼痛。
禁不住他幽深的目光,我低下頭繼續給他換藥。
不覺得疼最好。
話說紀驍自打醒來便有些不對勁,之前是莫名悲慟、莫名抱我,現在又一直莫名地盯著我看。
我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傷到了腦子。
我私下裡向御醫問這件事,恰好被一位將領聽到。他氣得吹鬍子瞪眼:“你這黑心女人什麼意思?罵我們陛下?”
御醫說紀驍受傷的地方和腦子相差十萬八千里,斷不可能有影響。
**
紀驍的傷恢復得很快。
待他能下地行走,便準備回京了。
啟程的前一夜,軍營裡點起了篝火,將士們一邊吃著烤全羊,一邊喝酒,慶祝這次大獲全勝。
我不想在營帳裡與紀驍大眼瞪小眼,被他莫名其妙地看,就出來看熱鬧了。
“黑心女人。”平日裡對我最不滿的趙將軍此時醉醺醺的,一手拿著酒,一手拿著盤肉。
他道:“看在你這些日子盡心盡力照顧陛下的份上,這盤羊肉給你了。”
我婉拒道:“多謝,我不餓。”
趙將軍不滿地問:“為什麼不吃?怎麼,跟著陛下還委屈你了?”
怎麼這也能扯上紀驍?
我自是不會和醉鬼計較,可趙將軍不依不饒,偏要我吃。
“她吃不了羊肉。”紀驍的聲音響起。
不錯,我從小就不吃羊肉。
趙將軍即使醉得再厲害,紀驍的話還是聽的,終於放過我。
因第二天還要啟程,大家喝得差不多就結束了。
晚上入睡前,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紀驍是如何知道我不吃羊肉的?
留城和京城都不怎麼吃羊肉,幾乎沒人知道我不吃羊肉。
上輩子我為了讓他多瞭解我一些,曾告訴過他。這輩子他應該不知道才對。
接著,紀驍自打醒來後的種種不對勁在我腦中浮現。
我陷入沉思,漸漸有了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15
回京的一路都很太平。我終是又回到了長離宮。
月娘看見我很是驚訝。
從她口中我得知我一個月的禁足時間被加到了三個月,宮裡的人都以為我還在被禁足,沒人知道我出宮。
月娘感嘆:“娘娘回來就好。陛下看樣子是不打算追究。”
提到紀驍,我又想起了那個猜測。
回來的路上,我被安排喬裝成了隨行的侍衛,那麼多人看著,連個試探紀驍的機會都沒有。
因為想到這件事,我雖然一路奔波很累,夜裡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半夢半醒間,我察覺到房裡多了個人。本以為是月娘,卻沒想到是紀驍。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坐了起來。
紀驍像是沒料到我會醒來,愣了愣,隨後叫了我一聲:“枝枝。”
我:??
他怎會突然這麼叫我?
“枝枝,你相信人有重來一世的機會嗎?”
他這句話如平地驚雷。我儘管早有猜測,還是詫異不已。
過了許久,我道:“相信。”
我們這算是攤牌了。
我心中有太多疑惑,實在沉不住氣,便主動問:“你怎麼會……難道你也死了?”
“是。”
“什麼時候?”
“在你離開後的第四年。”
不想紀驍竟也這麼短命。
我頓了頓,又問:“你是怎麼死的?”
紀驍不語。
想來他是還沒有接受自己上輩子那麼快就死了,我以過來人的身份安慰他:“不想說也罷,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我想了想,又道:“既然你已知道上輩子的事,就應該明白這一世我為何退婚。看在我上輩子因你過得那麼慘的份上,你就放我出宮——”
“枝枝,”紀驍打斷我,“我是喜歡你的。”
我愣了一下,問:“那淑妃算什麼?”
“我從未喜歡過淑妃。我喜歡的一直都是你。”
他說的我一個字都不信。
“我表面上喜歡淑妃一是因為要穩住她的父親。她的父親手握兵權,在軍中很有威望,我暫時動不了他。二是因為要保護你。敵國以及擁護先皇的人虎視眈眈,宮裡有很多他們的探子。他們忌憚淑妃的父親,不敢輕易動淑妃,換做是你就不同了。我怕他們傷害你,不想你身處險境,只能暗中護你。”
紀驍不知何時來到了床邊,伸手撫上我的臉。
感受到他指腹的溫度,我才意識到自己掉了眼淚。
我揮開他的手,抹掉眼淚,道:“你說的我就要信?”
“枝枝——”
“你走!”
將紀驍趕走後,我抱著膝蓋在床上坐了一整夜,想了很多。
之後接連幾個晚上,紀驍都會來,而且越來越早。
“你都不用睡覺嗎?”我問。
他道:“只有這個時候來看你才不易被人發現。枝枝,我總怕這一切是假的。”
接不上他的話,我乾脆放下床帳睡了。
反正整個皇宮都是他的,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也管不著。
一天夜裡,紀驍來的時候帶著一身的酒氣。
我皺了皺眉問:“你喝酒了?”
紀驍看著我,眼眶漸漸紅了起來:“今天是你上輩子的忌日。”
我這才想起來我上輩子確實是死在這樣一個冬天裡。
看他這般分不清前世今生的,應當是醉了。
驀地,紀驍將我摟進懷裡,臉埋在我頸間,氣息灼熱。
因為要入寢,我穿得單薄,不成想被他佔了便宜。我掙扎起來。
他怎麼也不願意鬆手,低聲喚著我:“枝枝,枝枝……我從十幾歲開始喜歡你,好不容易才擁有你。你怎麼捨得離我而去。”
“枝枝,不要離開我。”
頸間傳來一陣溼意,我愣了愣。
那是紀驍的眼淚。
紀驍哭了。
16
“枝枝,這一世你向我退婚的時候我以為你是看不上我。我該是恨你的,可當你被帶到我面前,我竟是高興的。那時,我最先想到的是,我現在應該配得上你了。”
“後來一陣子,我恨自己勝過於恨你。”
“我恨我即便當上了皇帝,在你面前仍然那麼卑微。我當年被你羞辱過,卻還上趕著喜歡你,不能自已。”
我覺得不可置信。
這麼卑微的,竟然是紀驍?
“枝枝,我的枝枝……”紀驍的唇貼著我的頸項,吻了起來。
我被親得一個激靈,伸手推他:“紀驍,你放開我!”
他的氣息伴隨著酒氣包圍著我。
外面傳來月娘的聲音:“娘娘,怎麼了?”
我嚇了一跳,直接踢了紀驍一腳。
紀驍摔倒在地,醉得不省人事。
我對外面的月娘道:“沒什麼,只是險些摔倒。月娘你去休息吧。”
打發走月娘後,我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紀驍,給他扔了兩床被子。
翌日,天還沒亮,我被一陣聲音吵醒。我迷迷糊糊地掀開床帳,看到紀驍一隻手撐著桌子,一隻手揉著眉心。
“吵醒你了?”他問。
想到昨夜,我放下床帳,翻了個身,懶得搭理他。
床帳外傳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似乎停在了床邊。
紀驍的聲音隔著床帳傳來,帶著宿醉後的沙啞:“枝枝,今日你的禁足期便到了。禁足能讓你遠離紛爭,我原先是打算找個機會再讓你禁足的,不過你若是不願意也無妨——”
我打斷道:“知道了。”
我是樂意禁足的,清靜又看不見淑妃。
“枝枝,再給我點時間。”
紀驍走後,我睡意全無,乾脆起來了。
坐在鏡子前,我看到脖子上有兩枚吻痕,在心裡把紀驍罵了一遍,換了身領子高些的衣裳才堪堪遮住。
今日我解除禁足,宋昭儀她們三人第一時間來看我。
她們與我說了這三個月發生的事情,比如紀驍親征,比如淑妃又作威作福了。
“姐姐怎麼瘦了這麼多?”
我前些日子在外奔波,確實瘦了不少,再加上今天起得太早,有些沒精神。
宋昭儀嘆了口氣,道:“禁足三個月,陛下也太狠心了。”
不出半日,全皇宮都知道我在禁足期間形容憔悴。
傳著傳著不知怎麼就變成了我在禁足期間鬱鬱寡歡,食不下咽,快不行了。
這個傳言還招來了淑妃。
她自然是來看我是不是真的快不行了。見我不像傳聞中那樣,她的臉上帶著明顯的失望。
不過看到我瘦了,她勉強滿意,開始以得勝者的姿態炫耀起這段時間紀驍對她如何如何好。
我就靜靜聽著她說。
突然,紀驍走了進來。
他行色匆匆,面上帶著一絲焦急,沒有通報,身邊連個人都沒帶。
淑妃疑惑地問:“陛下怎麼來了?”
我也疑惑地看著紀驍。
紀驍看了我一眼,隨後移開目光,對淑妃道:“朕聽聞愛妃在這裡。”
“陛下是來找臣妾的?”淑妃的語氣裡帶著幾分懷疑。
“今日番邦進貢了一些珠寶,朕本打算讓愛妃去挑些喜歡的,卻聽聞愛妃來了這裡。愛妃來這種地方做什麼?”
“陛下不也來了嗎?”我道。
淑妃:“德妃,你竟敢衝撞陛下?”
紀驍沉著臉道:“看來這三個月德妃並未反省自己的過錯,那便再禁足一個月吧。”
就這樣,才解禁幾日的我又被禁足了。
當天晚上,紀驍又出現在了我的寢殿之中。
“枝枝,我白日裡是聽到了宮中的傳言,來看你的。”他向我解釋道。
我“哦”了一聲。
“如今留在宮中的各方眼線已經被我剷除了大半,剩下的不足為懼。淑妃的父親那邊,我已經聯絡上了人,不日便可將他在軍中架空。”有了上輩子的記憶和閱歷,紀驍的進展很快。
他將他的計劃都告訴了我。
我問:“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上輩子你死後我就一直在想,若是我將一切都告訴你,是不是會不一樣。”
大約會不一樣吧。
在我走神之際,紀驍走到案前坐下磨起了墨。
“你做什麼?”我問。
“替你抄《女戒》。”
我過去看了看,沒想到他將我的字模仿得有九分像。
17
紀驍那晚只抄完了三遍《女戒》,剩下的帶回去抄了。
第二日,我又被禁足的訊息傳開。聽月娘說,宮裡許多人暗中替我不平,覺得淑妃過於囂張跋扈,皇上太縱容她了。
這是我沒想到的。
隨後,我寫了一封信讓月娘送去給宋昭儀。
我在信中聲淚俱下地訴說著我被禁足期間過得有多慘。
不出我所料,沒過幾日,信中的內容就在後宮中傳開了。誰提起我都要感嘆一聲,太慘了。
就在大家都同情我的時候,我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嶽凌。
他是在一個夜裡出現在長離宮的,起先我還以為是紀驍。
“枝枝,對不起。我不該騙你。”
他站在窗外,我坐在視窗,就如同過去他來陪我聊天解悶。
“騙都騙了。”我道,“你應該在逃跑才對,潛入皇宮做什麼?”
“我聽說你在宮裡過得不好,我來帶你走。”
“我為何還要相信你?”
“枝枝,我這次是真心想要帶你走。”
可在江城外的時候,我便決定從此與他不再有瓜葛了。
我正要開口,卻看到了紀驍。
他緩緩朝我們走來,手中拿著一疊紙。走近後,我看到了上面的字,應該是抄完的《女戒》。
感受到他周身的冷意和戾氣,我暗道不妙。
嶽凌恐怕性命難保。
我立刻出來,攔在了他們中間。
“不要傷他!”
迎上他的視線,我看到他眼中的冷厲變成了落寞與傷痛。
驀地,他手中的《女戒》掉在了地上。輕薄的紙張頃刻便被寒風吹起,像蕭蕭的落葉。
他晦澀地開口:“枝枝,你……要和他走?”
我發現身後的嶽凌還傻站著,又轉身催促道:“快走啊!”
“你騙過我一次,我是不會和你走的。”我都快急死了,“走啊!從此我們橋歸橋,路歸路。”
嶽凌悔恨地說:“枝枝,對不起。”
嶽凌終是離開了。他騙我一次,又救我一次,前世的恩情就這麼扯平了。
他走後,我懸著的心落了下來,回身就對上了紀驍含著笑意的眼睛,樣子就像小孩子得到了糖。
“你沒和他走。”
“我一家的性命都在你手裡。”
紀驍的身體僵了僵,臉上的笑意消失:“枝枝,我那只是一時不知該如何挽留你說的氣話。”
18
一個月後,我的禁足被解除。
沒想到只是一個月的時間,宮裡的風向似有了變化,許多人都在傳淑妃要失寵了。不過無論如何也波及不到我這個不是在被禁足就是在被禁足路上的德妃。
一天晚上,紀驍穿著鎧甲,帶著幾個侍衛出現在了長離宮。
我看侍衛肩上扛著個人,問:“這是?”
“是淑妃。”紀驍道,“她的父親狗急跳牆,意欲在今夜謀反。”
我倒吸了一口氣。
“枝枝,這宮裡我最信任的就是你,而且淑妃藏在你這裡最讓人意想不到。替我看住淑妃。”
對付淑妃的父親,淑妃是最後的籌碼。
紀驍將他的籌碼交到了我的手中。
我的心緊了緊:“交給我。”
紀驍又道:“我將我的心腹都留給你。他們任你差遣,你不必擔心。”
我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你小心。”
紀驍笑了笑,朝我走近,用只有我們兩個聽得到的聲音對我道:“枝枝,上一世我便該什麼都告訴你的,讓你自己選擇是與我直面風雨,還是被我護在身後。”
我的鼻子忽然有點酸。
倏地,紀驍在我的額頭落下一個吻:“等我回來。”
紀驍離開後,我想了想他給我的那兩個選擇。
其實,只要他告訴我真相,無論是讓我忍氣吞聲,還是讓我與他演戲,我都可以。
今夜的月亮帶著血色,天邊隱隱能看到火光。
我讓人將還在昏迷中的淑妃綁了起來,靜坐著等待天明。
丑時的時候,一個士兵來到了長離宮。
“神武門那邊如何了?”我問。
“淑妃的父親躲在暗處,遲遲沒有現身。娘娘,陛下讓屬下將淑妃帶過去。”
“好。”我正要讓人進去帶淑妃,忽然想到紀驍說的一句話。
他說在宮裡最信任的人是我,就說明會有不信任的人在。
我留了個心眼,將臉矇住扮作淑妃,讓幾個侍衛押著我與那個士兵一起去,又讓剩下幾個侍衛在我們走後帶著真正的淑妃走另一條路去神武門。
這樣一來,就算士兵說的是真的,也不耽誤時機。
走到半路,那個士兵停了下來。
他果然是假的,是來救淑妃的。不僅如此,還有埋伏。
侍衛與他們交手。
我被綁著,臉也被蒙著,什麼都看不見,只能聽到耳畔激烈的打鬥聲。
“枝枝!”
混亂中,我聽到了紀驍的聲音。
然後,蒙在我臉上的布被揭開,我看到了紀驍。他的臉上帶著明顯的慌亂。
“你怎麼能做這麼危險的事!”這是他第一次衝我吼。
“淑妃呢?”我問。
“她被人看管著。”紀驍道,“一切都結束了。”
我鬆了口氣。
紀驍伸手將我擁入懷中。
我看到他的手臂正在流血:“你受傷了?”
“小傷。”他將我擁得更緊,“枝枝,你比我想的更聰明。以前是我太過自負,總覺得不該讓你沾上這些,卻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
剛剛結束了一場打鬥,四處還瀰漫著血腥味,襯得天上的月亮也彷彿更紅了,卻有種難得的安寧。
我聽到紀驍小心翼翼地問我:“枝枝,你可願再給我一次機會,做我的皇后?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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