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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肝移植手術超千次!令他印象最深的一次耗時17個小時

由 北京日報客戶端 發表于 農業2021-10-14
簡介那段時間,慄光明幾乎一有時間就鑽進實驗室,練習血管縫合、肝臟切取,將肝移植手術的整個流程一遍一遍地重複,“就跟打仗做演習一樣,必須諳熟於心

冷希聖 還能做手術嗎

在公眾演講、學術彙報等場合,慄光明常常會展示一幅對比圖——一個深褐色的肝臟表面佈滿結節,凹凸不平;另一個肝臟呈現鮮亮的血紅色,表面光滑平整。這是重度肝硬化合並肝癌患者的肝臟與正常人的肝臟之差別。

完成肝移植手術超千次!令他印象最深的一次耗時17個小時

慄光明

在沒有移植手術之前,前者面對的只能是死亡。然而隨著醫療技術高速發展,外科醫生已經突破極限,實現器官再次利用。“看到肝臟從幾乎沒有血色的暗棕色,變為象徵著活力的鮮紅色,那一刻,真的太奇妙了。”慄光明的手指停留在鮮紅的肝臟上,眼裡透著光。

作為北京最早開展肝移植手術的專家之一,慄光明至今已完成肝臟移植超過1000例次,在這位北京佑安醫院肝移植中心主任的眼中,肝臟重新注入的“鮮紅”亦如一道光,為患者開啟了生的希望。從醫近三十年,他一直堅守在臨床一線,完成一次又一次生命的接力,幫助一個生命與另一個生命產生奇妙的連線,創造生的延續。

不服氣的小醫生

為什麼當醫生?一百個醫生可能有一百個答案,慄光明給出的答案簡明:“神奇”。

慄光明在山西農村長大,小時候,對醫生的印象就是村裡的“赤腳醫生”。“奶奶身體不好,每次去看病,吃了大夫開的藥以後,立馬就好了。那時候我就覺得,醫生簡直太神奇了!”從初中起,立志學醫的種子就在慄光明的心中生根發芽,高考填報志願,他十個志願全部填了醫學院,專業只報了“臨床醫學”,還“任性”地在“不服從分配”的選項後面打了鉤。

憑著優異的成績,慄光明如願考上了北京醫科大學(現北京大學醫學部)。1991年大學畢業,進入北京大學人民醫院肝膽外科工作,師從國內著名肝膽外科專家冷希聖。

在病房裡,那些飽受肝硬化、肝癌病痛折磨的患者,總是引起慄光明的注意。不論大人小孩,面板都是發黃或者發黑的,有些人挺著鼓鼓的大肚子,四肢卻瘦弱無力……慄光明心裡很難受,一個念頭越來越強烈——能不能給他們換一個新的肝臟?

然而,當時全國僅有少數的肝臟移植成功案例,業內專家對此並不看好,一直到上世紀90年代末,鮮有人涉足相關領域的研究。

1999年,偶然聽到的一個訊息讓慄光明看到了希望:天津第一中心醫院成功進行了肝移植手術。“不服氣。”得知訊息的慄光明脫口而出,“當時我所在的北京大學人民醫院,外科實力在全國應該是拔尖的,居然不會做肝移植。我得去天津看看,他們怎麼就能做到?!”回憶起當初的自己,慄光明笑了笑,那時他只是科室裡的一名小醫生,但心裡總有一股較真勁兒,想做一件事情,總是拼盡全力,希望能做成。

透過朋友介紹,慄光明來到天津第一中心醫院參觀肝臟移植手術,他清楚地記得,那是一位因肝硬化要做肝移植的病人,從取供體、修肝,到切舊肝、換新肝,整個流程他都看得格外認真。“取回來的是暗棕色的肝,移植進患者體內,就變成了鮮紅色。”那一刻,生命的神奇深深震撼了慄光明,回去之後他就提出申請,組織全科室到天津學習。醫院領導非常支援,從科室主任到手術外科大夫、麻醉科大夫、護士等,一行人去天津參觀學習了三天。

“雖然腦子裡已經把肝移植的流程過了上百遍,但是沒有實際操作,還是不行。”從天津回來不久,慄光明從河北沙河醫院運來幾十頭小豬開始做動物實驗。那段時間,慄光明幾乎一有時間就鑽進實驗室,練習血管縫合、肝臟切取,將肝移植手術的整個流程一遍一遍地重複,“就跟打仗做演習一樣,必須諳熟於心。”慄光明說。這場“演習”,持續了大半年。

最難忘的“老師”

完成肝移植手術超千次!令他印象最深的一次耗時17個小時

慄光明(右一)在手術中

“演習”僅僅是第一步。經過半年多的苦練,慄光明的肝移植手術終於可以進入臨床階段。但在當時,沒有病人敢冒風險去嘗試這項新技術。

轉機出現在2000年3月,慄光明的一位老病人主動找到他,希望能試一試。“這位患者名叫張英海。”提起這位故人的名字,慄光明目光柔和,語速也慢了下來,“他是我一生最難忘的‘老師’。”

慄光明和張英海相識於1993年,張英海因嚴重的肝硬化出現消化道出血的危急情況,作為張英海的主管大夫,慄光明和師父冷希聖從死神手裡將張英海的命奪了回來。1996年,張英海又被查出肝癌,因為信任,他又找到了慄光明。“肝硬化是肝癌的一個危險因素,因為之前的肝硬化太嚴重、影響太深了,所以在肝硬化的基礎上肝臟又長了腫瘤。”慄光明以精湛的外科技術完成了肝癌切除手術,再一次從生死邊緣挽救了張英海。

然而,命運弄人。2000年3月的這一天,慄光明在門診再次見到了張英海,檢查結果顯示,他的肝癌復發了。經過評估,以張英海的情況,再做手術切除不太現實。

得知醫院即將開展肝移植手術,張英海主動找到慄光明。當時他說的話,慄光明至今都還記得:“慄大夫,你們救了我兩次命,這一次我依然相信你們,希望你們能給我做肝移植。不論結果怎樣,我都心甘情願……”

慄光明既感動又感激。“他給我的不僅是信任,更是一種生命重託。”那一刻,他暗下決心,這次手術不能有絲毫偏差,也一定要像前兩次那樣成功,讓張英海平安回家。

2000年5月18日,是慄光明一生都不會忘記的日子。他給張英海做了肝移植手術。這臺手術意義重大——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臺肝移植手術,更是北京地區早期開展的肝移植手術之一。

手術進行了整整10個小時。當慄光明走出手術室,宣佈手術順利完成的時候,張英海的家人緊緊握住了慄光明的雙手……回到病房,慄光明一直站在張英海的床邊,直到他甦醒過來。張英海慢慢睜開雙眼,看著眼前這位熟悉的醫生,他知道,自己又一次獲得了“新生”,眼角流下了熱淚。

在那之後,張英海的這臺手術成了慄光明開展肝移植的標杆。在短短的三個月之內,他又接連完成了第二臺、第三臺、第四臺肝移植手術,都取得了成功,這也讓他對開展肝移植治療信心十足。

可就在這時,病房突然傳來一個不好的訊息:張英海突發高燒,被送了回來。慄光明心情忐忑,趕到病房。CT檢查結果顯示,張英海出現了肝膿腫,同時有嚴重的腹腔感染。手術明明很成功,患者也堅持吃了抗排異的免疫抑制劑藥物,為什麼在三個月後會出現這麼嚴重的感染?當時醫生們都不得而知。

躺在病榻上的張英海感知到自己經歷了三次磨難,這次恐怕真的要走了。臨終前,他又對慄光明說了一番話:“慄大夫呀,我可能不行了,但我依然非常感激所有的醫護人員。一旦我不在了,我願意把我的遺體捐獻給醫院,這也是我送給你的一份禮物,希望你能找到我術後發病的原因。”慄光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淚水打溼了他的白大褂……

幾天後,在人民醫院的太平間裡,慄光明和他的團隊忍著悲痛與張英海做了最後的告別。三鞠躬後,他們對張英海的遺體進行了解剖,正是這次解剖,讓慄光明找到了手術的問題所在——張英海術後出現了膽道併發症。“肝臟拿下來的一刻,我們就看到了肝上的巨大膿腫,透過解剖發現,是一個血管變異。”慄光明說,當時給張英海移植的供體肝臟有一支動脈血管存在變異,“這根變異的血管受到了損傷,導致肝內膽管供血不足,出現了膽管缺血壞死,才最後導致了感染,形成肝膿腫。而膽道併發症非常隱蔽,在早期剛做完手術後,患者沒有任何症狀表現,通常都要經過兩三個月的時間,才會突然出現生命危險……”

這次病理解剖,讓慄光明深受觸動,他後來主攻的研究課題之一,就是肝移植術後膽道併發症的防治。他也因此成為國內最早發表此方面文章的作者,為日後的臨床工作積累了豐富的經驗。“病人對你的信任,才會促成這種實踐上的探索。”慄光明開始帶學生後,常常把自己的經歷講給學生聽,“病人可能更稱得上是你們行醫道路上的老師。”

以我溫度,暖你餘生

張英海留下的“禮物”,成為激勵慄光明繼續前行的動力。此後,他在肝臟移植技術研究領域越走越遠,手術也越做越熟練,再也沒有出現因為血管不慎損壞導致手術失敗的案例。2003年春節,一位病人的出現,讓慄光明在肝臟移植技術上再攀高峰。

2003年春節前夕,因為工作勞累,又患有重型肝炎,導致肝硬化出現大出血,39歲的曹先生住進了人民醫院。他的病情惡化快,甚至出現了肝性腦病,最開始是神志不清晰,住院不到一星期,已經昏迷不醒。曹先生的家人非常焦急,小弟弟和大哥感情非常好,私下找到慄光明:“慄大夫,有什麼辦法能救我哥?”

慄光明給出的答案是肝移植。“我們用人工肝維持了一段時間,可效果還是不理想。現在我們正在四處聯絡,到目前為止,還沒能找到適合你哥哥的肝臟。”慄光明解釋說,假如沒有合適的供體,身體健康的成年人也可以將自己的部分肝臟捐贈給親屬,但這是醫生們最後的選擇。“當時,國外以及我國港臺地區,已經做過幾十例活體肝移植手術,效果不錯。近兩年在國內也開展過幾例親體肝移植,都是在父母同子女之間。兩個成人之間的肝移植,必須經過精確的計算,以便使各自的一半肝都能維持正常的代償能力。”儘管此前,慄光明和團隊已經做過上百例的肝移植,但做活體移植還是頭一次。

“我要捐!”弟弟不假思索,提出要給哥哥捐獻肝臟。經過檢查,弟弟的血型匹配、肝功能正常,完全符合肝臟捐獻條件。

正當弟弟開始辦理相關手續、準備手術時,曹家兄弟的母親表示反對:“這是要我冒著失去兩個兒子的風險,我承受不了……”慄光明也只好勸弟弟再想別的辦法。

沒想到的是,兩天後,弟弟又找到慄光明,他拿著一封摁滿手印的委託書:“慄大夫,我們家人同意了!”

正月十五,團圓之夜,曹家兩兄弟被一同推進了手術室。由慄光明主刀,將弟弟五分之三的肝臟移植進哥哥體內。“活體肝移植意味著手術的風險增加了一倍,我們必須拼盡全力,確保兩個人的安全。”慄光明回憶道,手術非常順利,他也由此完成了北京市第一例成人活體肝臟移植手術。

回憶起自己行醫道路上又一個“第一次”,慄光明笑了,他說,曹家兄弟的故事,其實還有個“彩蛋”——兩兄弟出院時,弟弟告訴他,那封“委託書”其實是自己偽造的,“說實話,心裡有點兒後怕,但更多的是感動。”這種血濃於水的親情令慄光明為之動容,“還好,手術結果很好。弟弟的一部分肝臟,現在正在哥哥的身體裡,熾熱地‘工作’著。”

從醫近30年,慄光明先後在北京大學人民醫院、北京同仁醫院任職。2019年,52歲的慄光明又來到北京佑安醫院。

“我們國家是一個肝病大國,肝病患者太多了。”作為外科大夫,慄光明經常看到這樣的故事:一位患者透過肝移植手術活了下來;另外一位患者,卻因為沒等到肝源,因為沒有得到精準及時的救治,在病痛中去世了。“真的不是說所有的手術,都能夠百分之百成功,這種事情每年一定還會發生,但是不能因為有了困難,有了失敗,就沒人做這事。”

正因如此,慄光明從未因“困難”二字,就忘記自己的初心。令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次耗時17個小時的肝移植手術。同樣是哥哥患病,弟弟捐肝,兄弟倆被先後推進手術室。上午8時,手術室內,兩臺手術同時進行:一臺手術,需要切除哥哥的病變肝臟;另一臺手術,則需要同步修剪和重建弟弟捐獻的肝臟血管,為移植做準備。

在修剪弟弟的肝臟時,慄光明和同事有了一個意外的發現——弟弟肝臟的血管出現了變異。“普通人的肝臟,左右肝葉各有一根動脈血管運送血液,一共兩根,但是這位弟弟的肝臟在中間多長了一根血管。”慄光明說,多出來的這根血管,頓時讓現場的氣氛緊張起來。此時,哥哥硬化的肝臟即將被摘除,但這部分“變異”的肝臟,如果強行移植,會導致膽道感染,形成膿腫,進而造成患者死亡……給弟弟留下兩根血管,還是將兩根血管移植給哥哥?慄光明必須做出選擇。

“一定要確保捐獻者的安全。”慄光明和同事決定:把中間多出來的血管保留給弟弟,摘取一根血管給哥哥。肝臟成功切除,在吻接血管的過程中,因為摘取的血管又短又細、直徑僅有兩毫米,新的問題又來了——血管接不上。“這是最重要的一根血管,這根血管縫好了,通了,肝就能活。”

手術室裡,慄光明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這根血管上,時間一點點流逝,5個小時過去,他身邊的助手已經換了兩三撥。考慮再三,他臨時決定,請血管外科大夫利用心臟外科技術從弟弟的胳膊上取下一截橈動脈進行血管搭橋。十幾個小時過去,隨著暗棕色的肝臟在哥哥體內變為鮮紅色,膽囊也流出了金黃色的膽汁,手術終於成功了!

走出手術室,夜色已深。“還不覺得困,就是腳有點脹。”慄光明又去了一趟病房,看到術後的病人面色紅潤,他心頭湧上一股暖流,當年那個“小醫生”的願望,正在一點點變成現實。

編輯:孟紫薇

流程編輯:郭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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