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真卿《祭侄文稿》：名畫知識點密集解析

《祭侄文稿》也稱祭侄季明文稿，這是顏真卿的傳世草稿真跡

，顏真卿的楷書是很多人學習書法的首選範本，比如《多寶塔碑》。而《祭侄文稿》是非常特殊的行草書作品，其背後有著非常慘烈的歷史事件，

這是顏真卿為安史之亂中殉國的侄子寫的祭文

，

由於當時情緒非常激動，所以沒有像他的楷書那樣在點畫上過度雕琢

。全篇都是懸腕轉管形成的自由線條，或圓轉深厚，或連綿不斷，

屬於是特殊場景下的偶得之作

。

《祭侄文稿》被稱為天下第二行書

，《祭侄文稿》在《宣和書譜》《清河書畫舫》都有收錄。經歷北宋宣和內府，南宋紹興內府，元初大書法家鮮于樞，元朝魏國公張晏，元朝大收藏家喬簣成，明朝收藏家吳廷、楊明時、胡應麟、殷光彥、吳楨、吳國遜、吳士諤、徐守和，清朝的收藏家陳定、王永寧、徐乾學、王鴻緒、王頊齡，直到王頊齡的孫子交它抵當給了鹽商，乾隆皇帝從鹽商手裡收購回了大內，著錄在《石渠寶笈續編》當中，現收藏在臺灣省臺北市故宮博物院。

上古漢字只有女字旁的姪字

，它是有非常固定的稱謂定義，

謂予姑者，我謂之姪

，就是

女性稱呼自己兄弟的孩子叫姪

，而

男性稱呼自己兄弟的孩子為從子

，女字旁的姪最初就是用作姑侄關係而不是用作叔侄關係。後來可能是古代的戰爭非常頻繁，而且古代的平均壽命也不長，經常會有兄弟去世的場面，

當著孩子的面提從子可能會引起傷感，所以男性稱兄弟的孩子也稱為侄，這就有了叔侄關係

。單人旁的侄出現的比較晚，直到清代的乾隆皇帝都還是寫的女字旁。

法國有個語言學家叫加沙爾，他寫過一本《上古漢語詞根》在這本書中他還專門提到了中國親屬的這些稱謂，其中就提到了像外甥和侄子這些稱謂的演變關係。

顏真卿受到宰相楊國忠的排擠於唐玄宗天寶十三年被外放為平原郡太守，所以後來也稱他為

顏平原

，平原郡就是今天山東省德州市陵城區，是中國歷史上最大號的反賊安祿山的轄區。他此時身兼平盧、范陽、河東三鎮節度使，顏真卿到任之後就已經發現情況不對了，趕緊暗中加固城防，訓練軍隊，並且僱用了大批死士。安祿山知道顏真卿不是等閒之輩，專門派監察御史到平原郡視察，顏真卿虛與委蛇陪著他們四處逛，打消了安祿山的顧慮，當時他們曾經遊覽平原郡的東方朔神廟，顏真卿就是在這裡重書了東方朔畫贊碑，這塊碑現在還儲存在德州市陵城區，就在這塊碑落成之後，顏真卿日夜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唐玄宗天寶十四年冬月初九，安祿山糾集叛軍二十多萬在范陽造反，

顏真卿、顏杲卿兄弟兩人，各憑一座孤城跟叛軍展開激戰

，

最後顏真卿活了下來，他的堂兄顏杲卿一家壯烈殉國

。

兩年之後顏真卿就任蒲州刺史，迎回了侄子顏季明的遺骨，當時顏季明的遺骸只剩下頭骨，他在心情十分悲憤的情況之下，寫下了這篇《祭侄文稿》

。全文二百六十八字，有三十四字被塗抹掉，有效字數二百三十四。

《祭 侄 文 稿》

1. 引首題跋及印章

乾隆皇帝引首題跋：

顏真卿祭侄文稿記，使用的是他最喜歡的金粟山藏金紙。乾隆皇帝講述了祭侄文稿的收錄過程，他說內府收藏的顏真卿真跡共有四幅。已經在《石渠寶笈》中登記了一幅，就是建中三年朱巨川告身卷，尚待續錄的還有三幅。分別是自書告身卷、建中元年朱巨川告身卷、裴將軍詩卷，另外還有一幅爭座位帖，不過看上去應該是贗品，不怎麼感興趣，就列入了次等。

他說現在看到這幅祭侄文稿真跡，每次看都令人感慨萬幹，既感嘆他們一家捨身盡節的忠義，又感嘆這張紙歷經數百年還能存在，這也算是冥冥之中有神力護持了。當年草聖張旭觀公孫大娘舞劍器，領悟了書法的端莊流麗之妙。顏真卿的自書告身帖和朱巨川告身帖就是屬於端莊的型別，裴將軍詩帖屬於流麗的型別，而這幅無心之作的祭侄文稿集合了端莊流麗之妙。它的輾轉流傳過程王項齡和徐乾學已經說的非常清楚了，他們倆都是本朝的世家，也曾經叮囑子孫要好好儲存，但他們的後代終究還是把它典當給了鹽商，最終由大內收購。

今天撫摸著這幅唐代的真跡，感嘆忠烈可以永存，但聲華未必能夠持久，又想到時有忠烈之臣則必然遭遇喪亂之世，這是時時應該警惕的可怕事情。祭侄文稿是《宣和書譜》中收錄的真跡，輾轉流落民間已經六百多年了，今天將此卷收錄在大內，它背後的忠烈故事足以用來警示後人，特此記錄。

乾隆五十一年七月御筆。

清康熙年間收藏家王永寧，字長安，他有五方印蓋在上面。他的岳父很有名氣，大明山海關總兵兼大清平西王吳三桂。瞻近堂是他的書齋號。

康熙年間徐乾學收藏了《祭侄文稿》，健庵是徐乾學的號，他是顧炎武的外甥，還是納蘭性德的老師，他是著名的大藏書家。上方的傳世樓印章就是他的，這個是他建造的藏書樓。清初散文家汪琬有一篇《傳是樓記》就是說這個，說徐乾學琢磨著給子孫留下什麼財富，就指著這些藏書說：所傳者惟是矣，所以這個樓的名字叫傳是樓。

2. 正文內容

“維乾元元年，歲次戊戌。九月庚午朔，三日壬申。

”

乾元是唐肅宗的年號，此時他已經出兵收復了兩京，戰後國家經濟基本已經崩潰了，代表通貨膨脹的重寶制錢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乾元元年是戊戌年，朔是指每個月初一，九月庚午朔指這一年的九月初一是庚午日，按干支往後推，初一庚午，初二辛未，初三就是壬申。

這句話的意思是：

唐肅宗乾元元年（戊戌年）九月初三，也就是公元758年10月9日

。

“第十三叔，銀青光祿（大）夫使持節，蒲州諸軍事，蒲州刺史，上輕車都尉，丹楊縣開國侯真卿。以清酌庶羞祭於亡侄，贈贊善大夫季明之靈曰。”

顏真卿在叔伯兄弟中排行十三，所以

他是顏季明的第十三叔

。這裡塗掉的兩個字是從父，從父就是指叔伯。

顏真卿和顏杲卿是堂兄弟

，到顏季明這裡其實又遠了一輩，可能是他考慮到顏季明還有更近的叔叔，因此改成了十三叔。銀青光祿大夫是一個從三品的官，他當時心情過於激動，漏寫了一個大字。

使持節、蒲州諸軍事、蒲州刺史，三位一體的一個官稱，就是指

蒲州地區最高的軍政長官

，轄區在今天山西省運城市，駐地在運城下面的

永濟市，就是著名的鸛雀樓的所在地

。使持節是唐朝刺史的加銜，加了這個東西就有了斬殺中下級官員的權力，蒲州諸軍事是他兼任了本州的防禦使，也就是手裡有兵權的。所以顏真卿的這組官稱是複雜的權力組合，

蒲州刺史是他的本官，也就是運城市長，加了蒲州諸軍事就有了軍職，兼任運城軍區司令官，又加了使持節，就是由中央特派員兼任以上兩職

。當時安史之亂還沒有完全平息，各地仍然是有叛亂髮生，刺史的權力因此得以增強。

上輕車都尉是一種有軍功的人得到的勳官稱謂，勳官共有十二個級別，一級級向上升稱為十二轉，最低的是武騎尉，最高的是上柱國，差不多相當現在的軍事制度當中的軍銜。所以

《木蘭辭》中：策勳十二轉，賞賜百千強

。就是說明戰功達到了最高級別。顏真卿這個上輕車都尉是第八轉，他晚年寫的作品上勳官稱謂就變成了最高階的上柱國。

丹楊縣開國侯是他當時的爵位，是唐代封爵制度當中的第六位，後來他加封為魯郡開國公，所以世稱

顏魯公

。

古人書寫重要文章的時候都會把自己獲得的榮譽頭銜一字排開

，所以各種碑文或者欽定的書籍上面都會有非常長的人物官爵稱謂。

清酌就是指普通的酒水，庶羞就是普通的食物

。顏季明死後被朝廷追贈了五品贊善大夫官職。

這句話的意思是：

贊善大夫顏季明的十三叔、大唐銀青光祿大夫、蒲州最高軍政長官、上輕車都尉、丹楊縣開國侯顏真卿備了些薄酒食物祭奠亡侄的英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