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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視野下品手稿

由 文旅中國 發表于 運動2023-02-05
簡介作為一種藝術形式,作為對傳統文化的追念,在手稿、手札中,我們能看到以往的中國文人、學人們那種生命的熱情,包括思考的過程、才藝的展現

字型缺字怎麼辦

最近,上海市文史研究館舉辦紀念鄭逸梅誕辰125週年文獻藝術展,“補白大王”鄭逸梅的一批手稿同時入藏華東師範大學手稿館;古文字學家張頷誕辰102週年之際,其1965年所著的《侯馬東周遺址發現晉國祭冊文字》手稿首次問世;朵雲軒拍賣30週年慶典拍賣會上,近代翻譯家嚴復評點《古文辭類纂》的手稿將以足本原貌的形式現身……

近些年,名家手稿越來越受到文博機構、收藏家和拍賣市場的青睞。關於手稿的出版、展覽、收藏、拍賣和研究,正在頻繁躍入大眾的文化視野。

人文藝術領域的新課題

通常來說,手稿是指作者以文字、符號書寫的稿本,也是指各類作品的原始記錄,是作者正式印行、釋出前的各種文字原件。廣義的手稿概念包括作品手稿、書信、日記、題跋、書法、繪畫以及出版校樣等。

手稿是人文研究的第一手史料,本身也是重要的研究物件。隨著手稿概念的更新,文獻的視野和研究方法也隨之更新。目前,手稿學已成為人文藝術領域的新課題。近年,上海交通大學、東北師範大學成立了手稿研究中心,並聯合召開了3屆手稿學國際會議。

藝術視野下品手稿

▲ 魯迅《藤野先生》手稿

在東北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新文學手稿文獻研究中心主任徐強看來,手稿本身展現著文章的生成過程,手跡中的生成性、動態性、情緒性以及書寫本身的表現性,都很難在整理本中保留下來。這也是名家作品出版常規全集之外,還要單獨出版手稿集的價值所在。例如,最新出版的《魯迅手稿全集》幾乎將魯迅現存所有的手寫物件囊括無遺,讓讀者和研究者得以多維度瞭解真實的魯迅。

名人手稿具有重要的文獻價值、藝術價值和文物價值,提供了大量具體而生動的歷史細節,有助於我們重新認識與之相關的歷史人物和事件。手稿學可以促進文字生成學研究的發展,透過書寫方式和風格的流變,手稿的用紙、材質、造型,理清諸多時代的印記與風貌,包括時代風尚、文化生產方式、物質生活面貌等。

目前市面上關於近現代文化大家、學者的文獻集已陸續出版,但有關他們手稿的圖錄仍比較欠缺。如梁啟超手稿因為數量多而雜,且非常分散,導致很難彙總和授權出版。藝術史學者朱中原稱,梁啟超著述文字總量約2000萬字,公開出版的手稿僅“九牛一毛”。“在關注這些名流手稿的藝術價值的同時,我們也應該多關注這些手稿中的學術價值和史料文獻價值,甚至要重新研究、重新審視。以此來看,手稿的價值比單純的某件書法或繪畫作品的價值要更加多元。”朱中原說。

書畫界亟待加強手稿研究

與文學界對作家手稿的重視程度相比,美術界現在對名家著述手稿還很少有人作專門的研究。中國美術學院教授、潘天壽紀念館原館長盧炘表示,對名畫家文稿的收集、整理、研究,涉及名家的藝術觀念和畫學思想。“因為美院的老師、學生更關心名家作品,他們自己的繪畫能夠從名家作品中受到直接的啟發,而對名家著作、信札的內涵不是太重視。畫家家屬以前對文稿的保管也不大重視,很多資料散失了,收集起來有難度。但有心人去認真尋覓,積少成多,還是會發現有意思、有價值的東西。我覺得手稿這塊的工作會慢慢跟上來。”

藝術視野下品手稿

▲ 黃賓虹致沙孟海信

近現代書畫名家的信札、詩稿、日記、題跋等在個案研究中極為重要。北京語言大學中國書法篆刻研究所所長朱天曙說:“黃賓虹留下大量的手稿,有的是演講稿,有的是課稿,今天我們整理這些手稿文獻非常有價值,比如說王中秀先生整理的《黃賓虹文集全編》中,很多內容是從他的手稿裡面整理出來的。北京畫院收藏的齊白石日記,是我們今天研究齊白石非常重要的文獻資料。”

藝術史學者、湖北合美術館執行館長魯虹多次策劃以“循跡”為主題的館藏手稿研究展。他認為,手稿作為文獻的一部分,包括日記、通訊、文稿、畫稿、草圖等。在策劃周韶華美術文獻展時,魯虹有意展出其代表作《大河尋源》等作品的速寫本,觀眾可以看到有的速寫直接變成作品,有的速寫則經過了轉換或昇華,可以發現創作過程中的微妙變化,對觀眾理解作品有一定的幫助。

“據我所知,真正保留手稿的藝術家不是很多,很多藝術家缺乏這方面的意識。做藝術家個展時,我要求他們提供一些手稿。說得通俗一點,藝術家的作品好像一個雞蛋,但觀眾也許不知道這個雞蛋是怎麼生出來的。而把藝術家的手稿呈現出來,就可讓觀眾和研究者瞭解雞蛋是怎麼生出來的,進而瞭解藝術家的創作思路。”魯虹還提到,批評家也有手稿,過去寫文章是用筆在紙上寫,並在手稿上顯示了修改的痕跡,這體現了思想形成的過程。現在大家都用電腦寫作,書稿都是現成品,以後可能就不存在紙質手稿了。

據盧炘介紹,潘天壽文稿儲存數量不多,也不完整,尚未真正進行專題研究。“他的繪畫手稿多是速寫,記號性的,線條少而簡單。潘天壽善於寫詩,曾作報告談到詩歌和繪畫的關係。他的詩作發表前會做修改,一首詩可能改過好幾次,字斟句酌,不斷推敲。我曾編他的一本詩詞校注,裡邊提到初稿用的是什麼句子。如果認真對照,深入去研究手稿和發表的版本,前後改過的一個字、一個詞到底區別在哪裡,是非常有意義的。”

藝術視野下品手稿

▲ 潘天壽致諸樂三信(區域性)

信是文化的載體,也是最真實的文獻,對於瞭解畫家的思想、交遊很有價值。盧炘舉例說:“我看到潘天壽1939年寫給諸樂三的一封信,內容是聘請後者到學校來當教授,其中談到對諸樂三書畫藝術的評價,兩頁紙,那是很好的一件書法作品。老先生文學修養極高,字又寫得好,那種懇切的詞語現在的人是寫不出來的。”作為中國書畫名家館聯會創會秘書長,盧炘表示,潘天壽、朱屺瞻、陸儼少、賴少其等名家存世的信件應該很多,名家館的個案研究應在書信的收集、整理、出版方面多下功夫。

小眾品類 收藏新寵

作為小眾收藏品類,名人手跡自20世紀90年代在拍賣場嶄露頭角,至今已形成相對固定的市場規模和相對完整、穩定的價格體系,作者主要集中於近現代名人,如政要、學者、作家。西泠印社2022年春季拍賣會上,“中外名人手跡暨小孤桐軒舊藏專場”“幾道家珍·嚴復家書手跡專場”等成交率近九成,再次掀起名人手跡的競買熱潮。

文史學者、鑑藏家方繼孝指出,手稿等私人物品往往記載著文化名人的生活、工作的真實細節,可從中窺見歷史的真相,鉤沉出鮮為人知的事和人的另一面。“手稿不見得是多厚的稿子,也可能只是一頁。民國時期,研究蒙古史的馮承鈞完成一部書稿,交由專家去審稿,當時陳寅恪負責審讀,在一頁稿紙上寫下審讀意見,其中糾正了馮承鈞對歷史的認知,還糾正了德國漢學家伯希和的一個錯訛,這一頁稿紙顯示了他博大精深的學問,價值極高。”方繼孝提出,判斷名人手稿的意義和價值,可從兩方面看,一是以人為貴,二是以稀為貴。

在朱中原看來,近現代名家手稿的價值需具體分析,大致可分為3個層面:首先是一流藝術家的手稿,如趙之謙、何紹基、吳昌碩、康有為、梁啟超、于右任等;其次是善書的一流政治人物手稿,如曾國藩、張之洞、李鴻章、孫中山、陳獨秀等;再次是清末民國一流文人學者的手稿,如沈曾植、羅振玉、王國維、胡適、魯迅、茅盾等。他認為,舊派文人手稿受政治等因素影響,並未引起足夠的重視,市場價值和藝術價值不完全對等。

胡適信札和書法作品在近年拍賣場中常能見到,緣何如此受藏家青睞?不久前,北京語言大學文學院副教授席雲舒主編、出版了《胡適的南行雜記》手稿影印本。據其介紹,胡適的中、英手稿存世數量十分龐大,包括文稿、演講稿、日記、書信、讀書筆記、書法題字、行事曆等。僅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和臺北胡適紀念館儲存的就有8600多件。“胡適的字不能說寫得多好,因為書法比他好的人太多了。但他的字耐看,看多了也不覺得厭煩。常說文如其人、字如其人,看胡適的字,我們能感受到一種‘君子之風’。他的字可模仿,生命氣質卻無法模仿。”

徐強分析,作為稀缺資源,手稿成為收藏市場的新寵是必然的,體現了手稿的固有價值。市場的活躍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手稿的發掘,也有利於手稿遺產的保護,對於學術研究也有相當的促進作用。富有情懷的收藏家,與學術界聯手合作,推動學術研究,已經產生很多佳話。但應避免盲從市場導致的負面影響,收藏市場存在大量的名人手稿贗品,學術界須有充分的警惕意識、求實精神和鑑別能力。

手稿在未來將成為絕唱嗎

在數字資訊時代,傳統的書寫活動日趨減少,計算機和手機的普及使用則不斷加劇手稿的生態危機。

當代作家經過“換筆”之後,普遍用電腦寫作,手稿越來越罕見。方繼孝說:“現在不會再有人拿起筆,一個字、一個字在稿紙上筆耕,像茅盾一部書稿1000多頁愣拿筆寫,寫得手都出了繭子。我寫《舊墨記》第一本有手稿,後來讓收藏手稿的朋友要走了。我是最早用電腦寫作的人,我的孩子這一代已不大會提筆寫字了。手稿的珍貴,正因為它退出了歷史舞臺,不可再現。”他對手稿的未來持悲觀的態度。

當代書畫界除了參展作品,日常手稿不受重視,也乏善可陳。手稿正在退出當代的文化生活,相關研究、鑑藏也面臨新局面。

朱天曙曾在多篇文章中呼籲重視稿書。他認為,手稿或曰稿書是書法作品重要的形式之一。當代書法創作已形成一種“展廳文化”,也因此產生了“展覽體”,形式千篇一律,缺少自然之美。稿書作為平常的、自然的書寫,創作中的塗改,字型的參差變化,墨色的乾溼濃淡,都能“一寓於書”。“提倡稿書,也就是提倡書法的人文性,迴歸到書法創作的本身,使藝術創作變得更加豐富,更加充滿藝術性和人文性。”

目前,當代書法界僅有少數老先生還保留著用毛筆寫文章的習慣。“譬如沈鵬先生就時常用毛筆書寫信札、寫短文,但大部分書法家很少將毛筆作為日常性的書寫,這主要是因為書寫工具的改變決定了當前不再是毛筆的時代。過去的學者治學多用毛筆抄書,今天人做學問基本不抄書,更不會用毛筆抄書,所以其對書寫的把握必然衰退。”朱中原直言,毛筆書寫退出實用書寫的領域,導致了當下書法和文人身份的嚴重斷裂,這其中實際涉及藝術美育的問題。而書法的美育,又必須從培養漢字審美的基本常識做起。

以筆耕立身的作家、書畫家逐漸遠離日常書寫,手稿在未來會不會成為絕唱?正如詩人于堅所說:“這是一個危險的時代,這個時代是‘手’的消亡。手機,其實是把手判了死刑。而藝術本身是一種手工,沒有手,就不會有藝術。”因此,無論資訊科技如何更新迭代,手稿、手工、手作的慢姿態仍然值得提倡。

如何妥善儲存現有手稿,搶救瀕臨湮滅的珍稀手稿,已到了刻不容緩的時候。“資訊科技快速發展以後,造成了書寫的衰落,這是客觀趨勢。以往的手稿輝煌時代很難再現了。但手稿不會輕易絕滅。”徐強表示,漢字的性質本身,書法的悠遠傳統和強大動力,都決定了書寫文明不會斷裂。文學寫作是一種綜合的精神生產活動,效率並不總是作家的第一追求,心手統一的原始生產方式的魅力永遠不會消失。“實際上,目前很多作家還在有意識地用手寫方式進行創作,今後也一定會有。歷代手稿存量的挖掘、儲存、考釋、研究、傳播,還會是長期的學術任務,而學術界對手稿文明的鼓呼,一定會促進手稿增量的產生,使之維持不墜。”

觀 點

手札文化的生命色澤

張瑞田

手稿、手札是傳統文化生態的產物。追根溯源,漢代以來現存的清晰的書寫墨跡和文字都是手稿和手札。帖學一系的經典作品大多數是手札,如《平復帖》《快雪時晴帖》《中秋帖》等。手札記錄了當時的政治文化,文人之間的世俗生活,還有一些家長裡短。不管是唐代文人,還是宋代、明代、清代的文人,我們捧讀他們的手札,彷彿會穿越時空,看到他們當時伏案書寫的狀態。信中有對友人的惦念,對朋友的囑託,對長官的敬重,對弟子的教誨,對妻兒的問候……手札文化蘊含著中國人的精神生活和世俗生活。

手札作為資訊傳播的媒介,是傳統社會人際交往和資訊交流的一種形式。今天,信札逐漸式微,隨著科技進步,大家追求快捷、效率,但同時也損害著傳統文化的生態。隨著電子計算機文字處理系統的快速發展,作家、學者、記者等寫作者的工作方式發生了變化。現在報刊、出版社已不接受手寫稿件,因為給編輯增加了工作量和麻煩,所以手稿越來越不合時宜了。我有少數朋友偶爾會寫手札,但這種行為已經是讓人們驚訝的一種行為了。

那麼,我們為什麼還要緬懷手稿、手札呢?作為一種藝術形式,作為對傳統文化的追念,在手稿、手札中,我們能看到以往的中國文人、學人們那種生命的熱情,包括思考的過程、才藝的展現。例如在魯迅的手稿中,我們可以透過措詞的變化、段落的調整,看出他的思考、推敲過程,能感受到一個作家在寫作時的生動性、鮮活性、質樸性,這恰恰也是我們作為讀者樂於見到的創作痕跡。手札看似不登寫作的大雅之堂,但是其中率性的、真誠的東西,恰恰是那種正式寫作所沒有的。

原生態的手札,比如朋友之間的舊信,是文化的礦藏。我曾策劃“字響調圓——龍榆生藏現當代文化名人手札展”,在北京、上海、杭州巡展,反響熱烈,頗受歡迎。這是中國最後一批用傳統格式和語言寫成的手札,在形式和形制上極為考究。與龍榆生通訊的有郭沫若、陳寅恪、陳三立、謝無量、馬一浮、錢鍾書、周作人、俞平伯、黃賓虹、葉聖陶等,都是聲名顯赫、學問淵博的人物。

我們看名人手稿的價值,是把它作為一件文物,甚至是一件藝術品來看。因為手稿有生命的色澤,是文章發表之前原生態的展現,帶給我們特別的藝術享受和文化陶冶。對傳統手札的解讀,能看到人性的光芒、人格的高貴和精神世界的豐富性。當然,我們只能是從一種美學的角度、收藏的角度去眺望、欣賞和熱愛,當前我們想重振和復興手札與手稿,已是不可能了。作為傳統文化一方面,手稿、手札仍有待於我們做深入的研究。

(作者為中國作協作家書畫院副院長兼秘書長,續鴻明採訪整理)

2022年12月4日《中國文化報》

第4版刊發特別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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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陳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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