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七回賈璉戲熙鳳，偏來一句李紈獨睡，神來之筆寓意深

這個情景發生在劉姥姥到榮國府打秋風的那一天中午，周瑞家的幫她引見王熙鳳，又向王夫人彙報，順便接了一樁薛姨媽交辦的差事——送宮花。

送完了三春，三春的住所彼時就在榮禧堂大院抱廈內，李紈的住所也大致在此，按照薛姨媽的交代，該去賈母上房給林黛玉送去，因為王熙鳳的院子位於榮禧堂和賈母上房之間，周瑞家的順道，就往鳳姐院中來，穿過榮禧堂大院夾道，就從李紈後窗路過，隔著玻璃窗戶，看到李紈正歪在炕上睡覺，而這個時間段恰恰是午休時間，說是午休，因為已經入了冬，天短，也不過是打個盹假寐而已。周瑞家的越過西花牆，出西角門進入鳳姐院中。

大凡讀過《紅樓夢》原著的讀者都知道，周瑞家的來的不是時候，賈璉王熙鳳人家兩口子也在午睡，和李紈的休息不同的是，賈璉鳳姐的午睡是比較費力氣的運動而已。

曹雪芹寫文章有時候很不厚道，此二件事不但在一個章節裡，更在一個段落裡，讓人不去聯想不去比較都不行。一邊是青春喪偶撫育幼子的淒涼落寞，一邊是活色生香的魚水之歡。這裡是作者第一次用直筆描寫寡婦李紈，也是第一次直接描寫鳳姐婚姻生活的場景。是榮國府兩位少奶奶完全不同的生活生命狀態。

王熙鳳，四大家族金陵王家的長房大小姐，榮國府長房長孫媳，主母王夫人的內侄女，管理著榮國府上下幾百人口，是風光無兩的管家奶奶。長得如同神仙妃子，論房屋擺設穿戴首飾，王熙鳳在榮國府是頭一份，而且，最權威的老祖宗賈母也格外喜歡她，風頭那叫一個正勁。鳳姐行事高調，說話爽利不讓人，能力出眾使得丈夫賈璉和她一比黯然失色，少說也有一萬個心眼子。不但含著金鑰匙誕生，抓得一手好牌，而且人家每出牌，張張都是贏的。

用一個詞形容王熙鳳，“聰明”再準確不過，所以曹雪芹給她的《紅樓夢曲》就叫做《聰明累》，聰明是好事，“累”這個註腳其實才是王熙鳳真實的生活底色。這麼大的一個家族操心已經夠累，可是她為了不落人的褒貶，事事要強、處處完美，連襲人一個丫鬟出門，她都要親自檢視，自己填補不少的財物，唯恐丟了國公府的臉面，資金充裕時，她和賈璉爭權奪利，後來過日子艱難時，她變賣自己的嫁妝，將自己架在火上烤，為的是維持體面和不讓長輩憂心。鳳姐貪財、戀權，同樣她也是大氣的，她積攢的財富又全部填了榮國府的無底洞。

鳳姐身體累，心更累，累到什麼程度呢？累到流產，累到為鬥小三小四可以動用自己的一切資源，包括弄權官場，其實就算她和賈璉午嬉也不過是迎合丈夫的慾望，因為後來賈璉在這方面的確對她不滿意，鳳姐平時霸王似的一個人，回到閨房她其實很保守放不開。她積累的萬貫財富最終也沒有留下一文，一心要維護的婚姻最終被賈璉厭棄，除了得到一身重病，什麼也沒有得到。不過黃粱一夢，就黃泉路近了。

相比較王熙鳳，李紈的日子如同一潭死水，完全走向另一個極端，曹雪芹給薛寶釵一個標籤，說她是“藏愚守拙”，其實，真正深諳此道的是李紈，她不會多說一句話，更不會多行一步路，論好處，李紈一樣也沒落下，工資是最高的，和賈母王夫人齊平，年終分紅是最上上等，自己名下還有產業可以取利，陽光收入上，李紈是榮國府的第一梯隊。這一點，令大權在握的王熙鳳都羨慕不已。

李紈差不多從來不花自己的錢，吃穿用度都有定例，兒子賈蘭上學在榮國府的預算內，額外還有每年八兩銀子的補貼。榮國府內眷每天閒著沒事幹，時不時也會出個么蛾子大家湊份子取樂，比如四十三回賈母就提議大家湊份子為王熙鳳過生日。一說到李紈，賈母趕緊表示自己替她出這十二兩銀子，為啥呢？這大孫媳婦寡婦失業的可憐。王熙鳳一聽，說還是我替大嫂子出了罷。大家說的熱火朝天，李紈來個一言不發、冷眼旁觀，反正自己是不出錢，你們誰愛出誰出！

大觀園起詩社，沒有活動經費，她帶著小姑子們向王熙鳳要經費，被鳳姐好一頓數落。後來經費又沒了，大家要在蘆雪庵賞雪作詩，不過花三五兩銀子的事，可能不好意思找鳳姐了，李紈也學賈母湊份子，林黛玉、賈寶玉、薛寶玉和賈探春每人掏一兩銀子，說不夠的自己再添上，噯呦呦，李紈呀，你一年四五百兩銀子的收入，這幾兩也捨不得花呀，這個吝嗇算得上驚天地泣鬼神了。

李紈的結局相當好，兒子事業有成，自己也被封為誥命，賈府大廈傾覆，死的死、逃的逃，哀鴻遍野裡，李紈這支老梅倒是苦盡甘來了。

曹公讓脂粉隊裡的英雄王熙鳳下場慘烈，卻讓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李紈有不錯的結局，儘管也嘲笑她愛財到不積陰騭，可是論生存智慧、論人生定位，你也不得不佩服李紈呢！

我是屏山，歡迎點評、關注。為您研讀《紅樓夢》裡的真故事。

參考原著：甲戌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庚辰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人民文學出版社120回通行本《紅樓夢》（庚辰底本前80回）

圖片來源：清 孫溫《繪全本<紅樓夢>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