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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遷:一部死後流傳的《史記》,承載著五百年家族信仰!
求學是啥意思啊
易曰:天下一致而百慮,同歸而殊塗。
楊何在講臺上慢條斯理,底下的學生瘋狂做筆記,作為易傳領域的津貼專家,親自授課的場面並不多見。
司馬談依然坐在第一排,眼神始終盯在老師身上,他前陣子剛學完天文曆法,導師正是大名鼎鼎的唐都。
他在追隨老唐的過程中,養成師生同步的好習慣,傳道受業又不是領導開會,當場消化才是最好的吸收。
這位同學,你舉手幹什麼?
夫陰陽四時、八位、十二度、二十四節各有教令,順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則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
夫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經也,弗順則無以為天下綱紀,故曰四時之大順,不可失也。
司馬談受到楊老師啟發,大幅闡述自己的心得體會,天文曆法結合易傳本源,讓他好像有種貫通的感覺。
楊何靜靜地聽他講述著,臉上逐漸露出欣喜的笑容,不發言會掩蓋懂或不懂,一張口就知道是什麼段位。
來來來,做我的入室弟子吧。
學天官於唐都,受《易》於楊何,習道論於黃子。
司馬談的導師們很厲害,個個都是西漢的學科專家,至於憑什麼掛上專家號,或許是因為家族頗有傳承。
司馬家的祖上追溯西周,一直主管周朝的國史工作,春秋戰國時期流離失所,但是家族的夙願並未流逝。
人不好活,所有信仰才很珍貴。
司馬談積累出豐富學識,又被各路導師們聯合推薦,他成功應聘到太史崗位,負責修訂漢朝的天文曆法。
這一年,16歲的劉徹繼位,少年天子繼承祖輩積累的豐厚家產,還開創中國歷史上的第一個年號:建元。
漢武帝同樣繼承了屈辱,不滿於對匈奴的送禮和親,為此派人遠赴西域找幫手(見秦嶺一白。張騫篇)。
漢王朝的鋒芒隱隱閃現,但是和司馬談沒多大關係,太史職位更像基本配置,讓王朝構架看著比較完整。
文史、星曆,近乎卜祝之間,固主上所戲弄,倡優畜之,流俗之所輕也。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遷。
作戰部門忙得腳不沾地,司馬談每天準時上班下班,偶爾還能請假回趟老家,因為妻兒老小們都在韓城。
長安距離韓城五百多里,官道離天宇更是無法丈量,司馬談看得懂日月星位,卻沒有辦法讓一家人團聚。
京城房價太高了,再等幾年吧。
司馬談接過妻子的農具,又掏出幾個月積攢的工資,他伸直腦袋盯著大門口,卻遲遲看不到兒子的身影。
妻子說兒子在南山放羊,和小夥伴玩到天黑才回家,司馬談擺好課本習題集,準備考核兒子的學業進度。
清脆的鈴鐺聲越來越近,司馬遷趕著羊群走進家門,一身粗布衣服沾滿草籽,像個小大人似的滿嘴吆喝。
看見院裡桌子上的點心,司馬遷顧不上洗手抓著吃,聽見母親笑罵擺個鬼臉,扭頭衝著父親背誦起課文。
遷生龍門,耕牧河山之陽,年十歲則誦古文。
爹,長安很熱鬧吧?
一家三口坐在院裡閒談,習習夜風吹拂出平靜溫馨,司馬談摸著兒子的腦袋,何嘗不想帶他去見見世面。
繁華絢爛是一把雙刃劍,可能成為激發追求的奮鬥,也可能會讓人虛浮飄忽,區別在於心智的沉穩程度。
司馬談比秤砣還沉穩,希望兒子比自己更沉穩。
環境對人猶如土壤對樹,根基多深決定著能長多高,父親能夠帶兒子去京城,但不能再讓他也買不起房。
司馬談貫通了百家學說,趕上反匈浪潮沒多大用處,如果將這些灌頂給兒子,或許會在下個國運裡閃耀。
退可以讓後代安身立命,進可以像祖上般執筆國史,司馬家的族譜延續百年,信仰堅定也不差三年五年。
一輪明月點亮父親心火,站起身來叮囑兒子認真聽,農家小院響起深邃言語,縈繞著一大一小兩道身影。
儒者,以六藝為法,雖百家弗能易也。
墨者,亦上堯、舜,言其德行,雖百家不能廢也。
法家,不別親疏,不殊貴賤,雖百家不能改也。
名家,苛察繳繞,使人不得反其意,此不可不察也。
道家,無為又曰無不為,其實易行,其辭難知,故聖人重之。
。。。
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道理通天,還是兩地分居。
司馬談奔走於長安韓城,逐漸耗光了鄉親們的敬仰,董仲舒搞起天人感應了,為啥他連套房子都搞不定。
司馬遷青出於藍勝於藍,幾乎全部吸收父親的學識,與世俗的成功標準不符,鄉里評選先進青年也沒他。
少負不羈之才,長無鄉曲之譽。
腦海裡洶湧澎湃的才情,狹小的鄉間已經無法容納,放羊的夥伴們娶妻生子,司馬遷已經無法按部就班。
他心裡裝著太多的東西,橫跨古今而且還縱貫南北,如果加上天文曆法知識,給根梯子還想上天去看看。
司馬談欣慰地看著兒子,就像當年揚何看自己那般,他拿出多年積攢的工資,讓兒子游歷天下省著點花。
司馬遷走出生養的故鄉,書本上的記載被踩在腳下,身心意性四覺交融匯通,一路浪蕩開啟自己的人生。
二十而南遊江、淮,上會稽,探禹穴,窺九疑,浮沅、湘。
北涉汶、泗,講業齊魯之都,觀夫子遺風,鄉射鄒嶧。
厄困蕃、薛、彭城,過樑、楚以歸。
逛完了?來京城上班吧!
遷仕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略邛、莋、昆明,還報命。
司馬談給兒子謀個差事,司馬遷全然沒給父親丟臉,思想閱歷打下沉穩根基,跟隨部隊西征時表現優秀。
邊疆公幹夯實思想閱歷,司馬遷逐漸朝著政務靠近,不同於虛職崗位的父親,封禪大典都不邀請他出席。
漢王朝首次舉辦盛會,司馬談被派去洛陽下鄉。
半生求學融匯百家學說,半生勞碌也未曾偷懶懈怠,朝廷盛典上卻可有可無,這讓司馬談感到委屈憤懣。
自己一輩子是時運不濟,看來無法復興祖上的榮光,兒子步入正道很有出息,這份信仰終究要移交給他。
司馬談蜷縮在病床之上,氣息微弱牢牢盯著司馬遷,房間裡面響起臨終遺言,縈繞著一躺一跪兩道身影。
予先,周室之太史也,後世中衰,絕於予乎?
汝復為太史,則續吾祖矣。
今天子接千歲之統,封泰山,而予不得從行,是命也夫!
予死,爾必為太史,為太史,毋忘吾所欲論著矣。
予為太史而不論載,廢天下之文,予甚懼焉,爾其念哉!
遷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請悉論先人所次舊聞,不敢闕。
卒三歲,而遷為太史令。
司馬遷走進太史辦公室,輕輕撫摸父親坐過的椅子,老爹全力跳出韓城農村,剩下的路只能靠自己去走。
漆黑夜空之中斗轉星移,浩瀚宇宙吞噬父親的一生,司馬遷能不能掙脫束縛,或許他的心底也沒有答案。
遵守崗位制度,還是先修正曆法吧。
《顓頊歷》是秦朝曆法,沿用至今已經超過百年,累積的誤差幾乎肉眼可見,還沒公雞打鳴的準確度高。
司馬遷建議編訂新曆法,以天子自居的漢武帝批准,但是工程交由大儒主導,司馬遷頂多算是個分包商。
他在工作的閒暇時間裡,蒐集整理海量的圖書檔案,如果夙願一直當做傳承,鬼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實現。
上大夫聽說他著手修史,彌補四五百年之間的真空,當即奉勸如今四海生平,你搞這玩意是不是遞刀子?
壺遂:孔子之時,上無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斷禮義,當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職,萬事既具,鹹各序其宜,夫子所論,欲以何明?
司馬遷:且餘掌其官,廢明聖盛德不載,滅功臣、賢大夫之業不述,墮先人所言,罪莫大焉。餘所謂述故事,整齊其世傳,非所謂作也,而君比之《春秋》,謬矣。
這是個人行為,不給你經費啊!
十年時間,司馬遷列好大綱。
地上的事遠比天上覆雜,向上追溯刨到了黃帝墳頭,向下延伸直到武帝當朝,要做就乾脆做個曠古絕今。
日月流轉帶動寒來暑往,司馬遷卻牢牢楔在工位上,大框架起來後需要填充,心血伴隨燭火被刻進竹簡。
張騫回來了
蘇武又走了
常惠也走了
李廣自殺了
衛青和霍去病崛起了
。。。
(見秦嶺一白。各人物單篇)
無數英才雄將頻繁起落,將大漢王朝推向如日中天,司馬遷常年鑽在辦公室,這些好像和他沒多大關係。
三千年的歷史涓涓流淌,從上古傳說流到楚漢爭霸,每一朵泛起漣漪的浪花,代表一個波瀾壯闊的生命。
人生不在於能創造多少,關鍵是要將過往連點成面,思想閱歷沒有絲毫浪費,悉數收納到史記的草稿裡。
司馬遷揉揉昏花的雙眼,雙手撐著桌子緩緩站起來,他能聽到骨節的脆響聲,卻彷彿遮掩不了胸中激盪。
凡百三十篇,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為《太史公書》。
李陵投降了,這你都不知道?
司馬遷以為自己聽錯了,李陵怎麼可能會投降匈奴,雖然他們倆沒什麼交情,但是同朝為官也略知人品。
五千步兵對抗匈奴主力,奔襲千里血戰至箭矢已盡,縱觀史書也算得上猛將,投降匈奴或許是權宜之計。
皇帝認為李陵有失國體,大臣們跟風說要殺雞儆猴,滿朝無人敢為李陵辯護,唯獨司馬遷發揚書生意氣。
僕與李陵俱居門下,素非相善也,趣舍異路,未嘗銜杯酒接殷勤之歡。
然僕觀其為人自奇士,事親孝,與士信,臨財廉,取予義,分別有讓,恭儉下人,常思奮不顧身以徇國家之急。
其素所畜積也,僕以為有國士之風。
。。。
地上的事遠比天上覆雜,朝堂的事情更比書卷隱晦,司馬遷是把李陵當人看,但在皇帝的眼裡只有效應。
不管李陵是真降或詐降,大漢詞典裡就不該有降字,這讓其他將領會怎麼想,又讓番邦小弟怎麼看老大。
大領導開會只是走流程,舉雙手雙腳投票就完事了,司馬遷說了點內心看法,差點演變成向漢武帝問責。
你說李陵這仗打的艱難,誰讓他在皇帝面前吹牛逼,就算主帥是皇帝小舅子,李廣利戰敗後逃回來了啊。
遭李陵之禍,幽於累紲。
牢房,比辦公室稍微小點。
司馬遷壓抑的喘不過氣,一聽見腳步聲就忐忑緊張,獄卒勸他趕緊交錢出獄,張騫前陣子都拿爵位頂賬。
司馬遷想賣掉房子湊錢,結果遭到房東的無情拒絕,常年著史沒時間交朋友,緊要關頭更沒人給他借錢。
家貧,財賂不足以自贖。
交遊莫救,左右親近不為一言。
身非木石,獨與法吏為伍,深幽囹圄之中,誰可告訴者!
悲夫!悲夫!
沒錢?那就依法處置吧!
司馬遷被獄卒五花大綁,一刀下去喪失男人的尊嚴,宮刑比斷手斷腳更殘酷,精神恥辱遠超過肉體疼痛。
人活的是各種感官體驗,食色更像是生命的保鮮劑,打破常態後會觸發變態,癲狂扭曲也算在情理之中。
司馬遷躺在昏暗牢房裡,一臉死灰看不出情緒波動,下半身傳來的鑽心劇痛,彷彿是提醒他還在苟活著。
命運有時就是這麼曲折,家族信仰引導至出類拔萃,層層上進捲入意外橫禍,萬般寂滅卻又被信仰開解。
人固有一死,死有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趨異也。
西伯拘而演《周易》。
仲尼厄而作《春秋》。
屈原放逐,乃賦《離騷》。
左丘失明,厥有《國語》。
孫子臏腳,《兵法》修列。
不韋遷蜀,世傳《呂覽》。
韓非囚秦,《說難》、《孤憤》。
《詩》三百篇,大氐賢聖發憤之所為作也。
。。。
司馬遷懂的道理太多了,多到足以說服自己好好活,他的著作已經完成大半,接下來精修需要更多精力。
起初很難做到專心致志,一部分身體落在牢獄裡面,卻帶出獄卒的羞辱嘲笑,暴漲的恨意全靠信仰撫慰。
所以隱忍苟活,函糞土之中而不辭者,恨私心有所不盡,鄙沒世而文采不表於後也。
司馬遷找回往昔的平靜,史記彷彿也能夠治癒傷痛,作者和作品在互相慰藉,這股力量抵擋著閒言碎語。
漢武帝原本想引渡李陵,卻聽說這傢伙幫匈奴練兵,二話不說屠了李家滿門,李陵至死也不願再回漢朝。
司馬遷的問題可大可小,因為並沒有犯實質性錯誤,漢武帝或許覺得判重了,提拔他為中書令略作補償。
益州刺史任安特意寫信,提醒他身居高位要做賢臣,沒事勸勸皇帝厚德載物,司馬遷搖頭苦笑並未回信。
喟然而嘆曰:是餘之罪也夫!身毀不用矣。
巫蠱之禍,任安被判處腰斬。
衛青的兒子和姐姐死了,漢武帝的兒子劉據也死了,血浪衝出皇城席捲天下,劉徹把自己殺成孤家寡人。
司馬遷不再說內心看法,亂象在史記裡面遍地都是,他準備將正本藏進名山,只在京城辦公室放套副本。
臨刑前夕,司馬遷寄出《報任安書》。
他肆意宣洩自己的情感,包括受刑之後的真實想法,走不出身體殘缺的陰影,時時刻刻都被屈辱感縈繞。
隱居山野或許可以重生,偏偏身居高位要遭人議論,埋頭著書避免拋頭露面,但誰能擺脫內心的起念呢?
司馬遷的語句很是卑微,彷彿有種難以見光的蜷縮,這些話對將死之人袒露,雙方或許都是極大的解脫。
日升月落參照天文曆法,人世間卻好像沒什麼規律,殺雞儆猴的不止你任安,既然要走就走的坦然些吧。
要之死日,然後是非乃定,書不能盡意,故略陳固陋。
史記定稿了,司馬遷也老了。
他一步一步走上觀星臺,清冷月光拖出悠長的身影,夜色靜謐夾雜著蟲鳴聲,遠方天際時不時劃過流星。
司馬遷抬頭仰望著星空,皇城建築好像在逐漸消逝,他感覺自己置身於曠野,歷代豪傑在眼前接連閃現。
我把你們寫完了,但是卻沒有人看。
司馬遷緩緩坐在臺階上,習習夜風吹拂出平靜恬淡,恍惚間覺得自己很完整,甚至連司馬家族也完整了。
百年傳承的信仰實現了,司馬遷為此付出慘痛代價,值與不值永遠沒有答案,就像人生從來不會有如果。
太史公的目光沉穩如水,靜靜等待著那位來訪之人,秦嶺一白拎了瓶土蜂蜜,沿著對面的臺階拾級而上。
司馬遷:你也配寫我?
一白:借閱史記,聊表敬意。
司馬遷:後世評價如何?
一白: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司馬遷:前半句還行,後半句啥意思?
一白:大概是說你情感豐富吧。
司馬遷:我是受過刑的人。。。
一白:寫爽就行,我的私貨比你還多。
司馬遷:這就是你不進步的原因。
一白:所以我得用蜂蜜彌補啊。
司馬遷:哈哈,你小子有趣。
一白:你寫完史記有什麼感受?
司馬遷:趨吉避凶,各安天命。
一白:最大的醒悟是什麼?
司馬遷:既不能令,又不受命,絕物。。。
一白:還有嗎?
司馬遷:先來點蜜水潤潤嗓子。
一白:好,請慢用。
遷既死後,其書稍出。
二十年後,漢宣帝繼位。
這位在牢房裡長大的皇孫,是巫蠱之禍遺存的皇室血脈,浪跡鄉野數年後被霍光擁立為帝(見秦嶺一白。劉病已篇)。
楊惲告發老霍家謀反有功,因而受到漢宣帝的高度表揚,這位弘農楊氏又是司馬遷的外孫(見秦嶺一白。楊震篇)。
家族傳承交織在一起,楊惲大力推崇外祖父的著作,漢宣帝翻開正本被吸引,相近的思想閱歷引發共鳴。
司馬遷生前寫完的史記,死後才綻放出耀眼的光芒,他雖然沒能夠享受殊榮,卻化生出華夏史學的高峰。
宣帝時,遷外孫平通侯楊惲祖述其書,遂宣佈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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