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大唐囚歌——死牢最後一名未歸的死囚

“玄武門兵變”中，李世民殺了太子李建成當上了皇帝。李建成的殘部大部分歸順了新朝，也有一部分因不服李世民弒兄奪位而逃逸。有的佔山立寨當了土匪，有的改名換姓，隱匿民間。

武元峰是李建成的一員愛將，逃離時攜帶了一批鉅額財寶。他將財寶轉移到大別山一處洞穴中藏好後，化名楊達隱居在一個小山村。

數月前，楊達從前的一位副將找到他，要求平分那批財富。楊達斷然拒絕。副將一時火起，趁楊達不備，拔劍將他刺倒在地，幸虧楊達的兒子楊基上前將副將擊退。副將逃離時，揚言要到縣衙告發楊達，楊基怕事情敗露，連夜潛伏在縣衙旁，等待副將的出現。

第二天晌午，副將果然出一在縣衙門口。楊基趁其不備，衝過去將他刺死。衙役當即圍過來將楊基拿下。大堂上，楊基隱瞞了殺人的真實動機，只說此人近日入室行竊，刺傷了他的父親。他為父報仇，殺了此人。楊基被關入了死牢。

楊基入獄時，正是貞觀七年的深冬，他絕望地等待著自己上斷頭臺的那一天。有一天晌午，牢門忽然大開，獄卒告訴他一個驚人的訊息：皇上李世民要在大理寺親自複核他的案情。如有冤情，可以當面向皇上申述。

不久，楊基在大理寺果真見到了李世民。李世民問他有無冤屈，楊基磕頭不止，流淚說：“草民殺人害命，死有餘辜，沒有冤屈。只是家中還有一個老父無人照料，讓草民放心不下。現在離明年秋後處斬還有九個多月，這麼長時間，草民盼著能與父親團聚一下，以盡孝道。”李世民問：“朕若放你回家與父親團聚，你能在明年行刑之前趕回獄中嗎？”楊基說：“我願以我父子兩人的性命擔保，準時歸監，誓不違約。”

李世民回到宮中，對太子和長孫皇后說了此事。太子連忙道：“父皇萬萬不可。從古到今，哪有將死囚放回家中探親的事情，開此先例，豈不亂了法度？”長孫皇后從容道：“正因為此舉前無古人，方可為之。死囚也是人，罪可殺，情可諒；身可滅，心可安呀！”李世民點頭稱是。

按唐律，全國的死刑犯只能在立秋後處斬，李世民放死囚回家，等於給了他們九個多月的探親假，這在當時是前無古人的大動作。很多大臣擔心：犯人若不能如期歸監，這場戲又將怎樣收場？

不久，獄吏前往大理寺宣讀聖旨：釋放所有死囚回家與親人團聚，於明年九初六亥時前歸監，以待九月初八午時三刻處斬。三百九十名死囚當場痛哭流涕，激動地用手不斷地擊打面頰，以證實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楊基撕下一大塊囚衣，咬破食指，用鮮血寫下“時至不歸，全傢俱滅”的誓言，然後寫上自己的名字。犯人們見了，紛紛在血衣上籤下各自的姓名。領了路費後，犯人們面向皇宮三跪九叩，起身回鄉。

楊基日夜兼程，趕回家中。楊達乍一見兒子，欣喜不已，與他抱頭痛哭，哭過，才突然想起什麼，問道：“兒啊，你不是被關在京城的大理寺嗎？大理寺的死囚牢房鐵壁高牆，你是怎麼逃出來的？”楊基苦澀地笑了笑，說出了自己入獄後的事情。

楊基剛一說完，楊達就勃然變色，大罵釋囚之舉是李世民欺世盜名，收買人心的小人伎倆。罵歸罵，兒子畢竟活著回來了，楊達楊基父子倆還是好好過了些團圓的日子。

轉眼到了歸監之日，離家的頭天晚上，楊基跪在父親面前說：“李唐天下已成定局，望父親大人能順時應變，獻出財寶，歸降新朝。兒知道老父難忘舊主，可據兒所知，太子李建成投毒害弟在前，李世民設計弒兄在後，更何況天下還是李家的天下，父親還是大唐的臣子。父親若信了兒的話，保全了性命，兒子九泉之下也有些安慰啊！”

楊基之所以說這些話，是因為父親在李建成的殘部中，是最有威望的一員戰將。分散在大別山沂黃四十八寨的大小寨主們，早就想擁他為主帥扯旗造反。楊達留下那筆財寶，也是為起事前招兵買馬、打造兵器所用。可是李世民登基後，用了不到十年時間，就將天下打理得井井有條，此時再選擇，不但成不了事，反而還會害了許多人的性命。楊基擔心父親安危，力勸他懸崖勒馬，說服四十八寨豪傑一起歸順新朝，避免不必要的流血犧牲。

楊達想不到兒子死前還為自己的性命擔憂，不禁悲從心來。他安慰楊基說：“我兒不必為老父擔憂。老父聽你的話就是了。”楊基這才放下心來，第二天坦然踏上了北去的歸途。

楊基離開縣境，來到大別山主峰天堂寨薄刀峰時，被從天而降的大網罩住了。一夥強人捆了楊基，將他帶到天堂寨，寨主硬要拉他入夥。楊基說自己與朝廷有約在先，若不按時歸監，會害了父親的性命。

寨主大笑道：“請你上山，本來就是你父親的意思，我就是你父親的部將施朋，他老人家馬上就要上山與我共謀大業呢！”原來如此，楊基為父親的冥頑不靈感到絕望。為了脫身，他假意與施朋周旋。兩天後的深夜，他趁眾人酒後熟睡，偷了一匹紅鬃馬，連夜下山，往京城的方向飛奔而去。

因為在山上耽誤了兩天時間，楊基只能日夜兼程，到了離京城只有兩百里的清風坡時，紅鬃馬累倒了，楊基只好棄馬步行。而此刻離歸監之時只有三個時辰了，三個時辰再快也走不了兩百里，楊基只有拼命向前跑，跑著跑著他突然眼前一黑，人事不省。

楊基醒來後，看到的第一個人竟是父親，父親旁邊站著施朋。楊達見兒子醒了過來，流淚道：“為了救你一命，老父決定提前起事了。你就隨為父返回天堂寨，一起替天行道吧！”楊基恍恍惚惚地問現在是什麼時辰。楊達年看看天上的太陽回答道：“現在是九月初八正午，離開刀問斬只剩三刻時間。我兒縱生雙翅也難赴刑場。你就死了這條心，隨老父求生去吧！”楊基長嘆一聲：“兒謝父親惜子之情，兒就陪父親在人間再走一程吧！”楊達見兒子回心轉意，大喜道：“李世民，我看你的釋囚好戲如何收場？”

楊達父子和施朋騎馬回頭向南走去。走了不到五里路，民基抬頭看看太陽，趁施朋不備，從他身上抽出寶劍，大喊一聲：“蒙皇上錯愛，楊基失約，只好自決於此！”聲落劍起，血濺當場。施朋一驚，抬頭看天，叫道：“好個烈火血漢子，此時正是午時三刻！”楊達痛心不已，抱屍大哭。就在這時，一隊鐵騎飛馳而來，將正在悲慟中的楊達團團圍住。施朋奮力殺出重圍，回頭大叫：“將軍，等我率大軍來救你！”

再說九月初六的長安城，京城百姓紛紛擁到大理寺前，想看一看那三百九十名回家探親的死囚是否能按期歸監。傍晚時分，已經回了三百八十九名囚犯，只有一名死囚未歸。人們緊張地眺望大街的兩條來路。亥時已過，還不見人影，官民無不失望，他們等著看皇上如何處置這件事情。

畢竟如約回了三百八十九位死囚，這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長孫皇后對李世民說：“一人未歸，想必事出有因，而今離開斬之日還有兩天，若此犯能在處決前趕到，還可量情處置。若在處決之後，皇上再按約治罪不遲。”李世民點頭稱是，派騎兵尋找最後一人。

朝廷鐵騎在天堂寨發現楊達等人後，將楊達押回了朝廷，而楊基自刎伏法的事也人盡皆知了，大家敬佩不已。李世民頒旨厚葬楊基，並賜“烈血忠魂”四字墓碑一塊。楊達入獄後，被人認出是李建成的愛將武元峰，被轉入刑部複審。刑部要他歸還軍中財寶，武元峰不從，遂被打入死牢，定在來年秋後處決。

武元峰被押進刑部大牢後，從其他囚犯那裡得知皇上並未按時處決那三百八十九名如期歸監的死囚，而頒旨暫緩行刑。等楊基自刎的訊息傳來後，李世民為嘉獎眾死囚的誠實守信，特詔告天下，赦免了所有死囚的死罪，並依據各人案情，分別從輕發落。武元峰深悔自己弄巧成拙，害了兒子性命，痛不欲生。

又過了一個月，大牢中傳來一個令死囚們驚喜不已的訊息。據說長孫皇后突然身患怪疾，百藥無效。在子為給母后沖喜，請父皇大赦天下，朝中百官紛紛上表附和。武元峰聽後，心中冷笑：“都說李世民天縱英才，倘若真為了一個女子，就大赦天下，亂了法度，我看李唐天下也坐不了多久！我沂黃四十八寨壯士東山再起，重整朝綱指日可待。”

可三後，死囚們的心徹底涼了：原來長孫皇后得知兒子奏請皇上大赦天下後，撐著病體對李世民說：“釋囚之事只可偶而為之，若一為再為，必為小人所用，法度一亂，天下必亂，皇上萬不可為臣妾之病准奏呀！”

武元峰聞言百感交集，仰天長嘆：“還是我兒說得對。李世民身邊的女人尚且如此賢明睿智，更何況李世民！看來這天下本就該是李世民的，不由老夫不服啊！”

第二天早上，獄卒發現武元峰撞死在牢房中，身邊留下兩塊從囚衣上撕下的碎布。一塊碎布上是武元峰用鮮血畫的藏寶圖，上寫：世民登基，天意所為；德化天下，無可說也！另一塊碎布是寫給施朋的血書。血書中他力阻沂黃四十八寨舉旗造反，勸說他們一齊歸順新朝。

而此刻施朋已聚集了沂黃四十八寨全部人馬，枕戈待旦，欲殺向京城。接到武元峰的血書後，施朋也被長孫皇后的大義和李世民的氣度所折服，毅然率部下山，歸順了新朝，從而避免了歷史上一場可能發生的浴血慘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