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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案大觀:巡按使仗義作冰人

由 拍案茶館 發表于 人文2021-12-24
簡介”兩名衙役向前一伸手,三立不敢不去,隨紫光同到巡按衙門,進門後,紫光命三立在大廳外等候,又命衙役少頃升堂請縣令胡威陪審,同時,把玉昆、珊娘,瑞甫、李衡、慶庚等人分別傳來聽訊

骨軟筋酥是什麼動物

話說太原這一年,久旱不雨,土焦苗枯,到處是災荒景象。當前正是盛暑伏天,郊外田地一片荒涼,麥稈點根火柴可以著了,老百姓叫苦連天。只見道路上扶老攜幼的,肩挑手提的,紛紛出外投親求友,尋找生路。婦女一邊抱著孩子把尿,一邊喊前面的家人“等一等”!拄著棍杖的老人,邁著艱難的步子,一面走,一面擦汗,一面嘆氣,不知到了目的地,會有沒有什麼收穫。一幅悽慘的荒年畫圖,令人目不忍睹。

忽然,由那邊走來個男子,年方二十多歲,穿著紡綢大褂,右手架著一隻鷹,後面跟著人牽著一隻大狗。此人名叫李衡,是縣裡富戶李瑞甫的兒子。他身邊跟著個人,這人長得獐頭鼠目,不時向李衡呈露阿諛的笑臉。這人是個裁縫,名叫張三立,他常去李家量裁衣服,和李衡熟識。李衡本來品質卑劣,一向不務正業,仗著他父輩的不義之財,整天價遊手好閒,帶著鷹犬,到處尋花問柳,惹事生非。張三立投其所好,跟著捧吃捧喝,起鬨架秧子。這一天,兩人一路上說說笑笑,又提起那嫖妓的事兒來,李衡對三立說:“那翠喜的眉眼長得還蠻不錯,只是忒瘦,像只瘦狼似的,見面就向你要吃的,一點風騷勁兒也沒有。”三立說:“那還不好辦?大少爺有的是錢,還怕沒有稱心的!要吃就給她買,餵飽了就來勁了。”兩人邊說著,忽然一聲哭叫,原來一個孩子手裡一塊糠餅,被李衡的大狗一口撞落地上,嚇得孩子哭喊,趕緊跑開。李衡張三立兩個看了哈哈大笑,還叱那孩子:“瞧你這德行,你那臭肉還配我的狗咬!”邊叨叨著,罵罵咧咧地向城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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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城裡,這天正是李瑞甫給自己辦生日,李家正廳佈置著壽堂,正中供著一座壽星,點著蠟,香爐裡的香菸繚繞。大門口懸燈結彩,鑼鼓喧天。只見廚役扛著豬羊肉,提著雞鴨魚,進門直奔後院搭的爐灶案邊,這爐灶搭在馬廄外面,廚役切肉洗菜,燒起爐灶,準備一桌桌的筵席。大門外,只見李瑞甫的一些親友,接踵而來,有的捧著壽挑壽麵,有的拿著綾羅綢緞,真是賀客盈門,好不熱鬧。李瑞甫換了一身新衣,笑容滿面,接待來客,不斷還禮,連說“不敢當!”知客讓席,賓客老老少少地紛紛入座。忽然,李瑞甫聽得家人稟報:“縣太爺來啦!”樂得個李瑞甫連嘴都合不上了,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大門外迎接。這個縣令名叫胡威,平素和李瑞甫勾結,往來密切。李瑞甫見胡威到了,滿臉堆下笑容,說:“縣爺駕到,蓬捨生輝,您老這樣多禮,李某實不敢當。”胡威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當然要來拜壽,願你越活越硬朗。”說著,哈哈大笑。李瑞甫連連說:“謝謝縣太爺!謝謝縣太爺!”趕忙把胡威讓到後堂,倒茶擺酒,上了一桌特製的海參席,殷勤款待。

這時,大門外來了個衣衫襤褸的孩子,年方十多歲,面黃飢瘦,光著兩隻腳,捧著一個又髒又破沿的碗,來到大門口,向裡張望,連喊:“老爺太太,可憐可憐吧!”守門的給了個制錢,連說:“去!去!快走!快走!”孩子說:“大爺!您看看,有什麼剩菜剩飯賞給我一點吃罷!”看門的說:“沒有。”孩子說:“大爺!您給看看去!我三天沒吃飯了!”看門的怒叱:“怎麼給臉不要臉!快滾!他媽的!”孩子連連作揖。正在這時,李衡回來,見那孩子正向看門人乞食,大喝一聲道:“你這混蛋孩子,這是成心來搗亂!今兒個是什麼日子?你來噁心你太爺,你是找不自在!不給你點厲害,你也不認識你李大少爺。”說完,一聲呼嘯,那條大狗直向孩子撲過去,孩子害怕,撒腿就跑,大狗猛追,躥起把孩子撲倒,孩子驚喊,被大狗咬得鮮血直流,連爬帶滾。李衡呵呵大笑,把狗收起還說:“看你知道不知道厲害。”

且說那時有一位名儒楊俊,才高望重,桃李滿門。李瑞甫望子成龍,久慕楊俊的聲望,花費重金,延聘楊俊來家教李衡讀書。楊俊有個兒子名叫玉昆,生得五官清秀,十分俊美,一向從父攻讀,頗有文才。楊俊應聘,帶著玉昆來到李家居住,每天和李衡同窗就學。但李衡浪蕩成性,不喜書本,以致學業荒疏。楊俊屢次教戒,李衡不聽,楊俊苦之,亦無如之何。

李衡有個妹妹,名喚珊娘,年方一十七歲,生得丰姿綽約,才貌雙全。這一天,玉昆課罷,帶著書本,來到花園散步。時值仲春,天氣晴和,桃李盛開,百花爭豔,嫣紅奼紫,說不盡一片大好春光。玉昆找到一塊石頭坐下,展卷讀書,興濃處欣然朗誦。正在這時,珊娘挈帶婢女秋菊也來花園閒步,拐彎抹角,無意中走到玉昆讀書的地方,驀見一位書生正在朗讀,珊娘立即止步。玉昆聽得腳步響,抬頭一看,兩人目光對視,珊娘見玉昆生得俊美,一表非俗,不覺驚住了。竟看著玉昆發呆。那玉昆是名儒之後,家教甚嚴,為人正派,知書達禮,見有麗人矚望,赫然節操自持,立即轉身迴避而去。珊娘目送玉昆,情絲縈繞,顧盼不已。這時,恰巧李衡帶著張三立由外面大醉歸來,走到這裡,迎面遇到珊娘,李衡叫了聲“妹妹!”那張三立目睹珊娘貌美,麗質天成,不覺骨軟筋穌,魂魄俱失,回到家裡,垂涎珊娘,晚上一夜不曾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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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三立去李家送衣服,正在交活,聽牆外有婢女私下交語,一個說:“小姐自從看見楊家少爺,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這樣痴情,將來不知誰當月下老人,了這一段姻緣。”一個說:“是啊!小姐象是喝了迷魂湯似的,這樣神魂顛倒,一天到晚愣愣瞌瞌的,真是從來也沒見過。”張三立聽了,心中暗想:這樣美貌的小姐,誰見了也要眼饞。可是,小姐竟然看上了楊家那小子,這可不行,有了這小子,就沒有我的份了。說什麼也不能叫他們如意。看來,楊家這小子住在這裡是我張三立一塊心病,他在一天,我就別想染指小姐,非想法把他攆走不可。

張三立十分嫉恨玉昆。有一天,藉著送衣服機會,見到李瑞甫,屋裡沒有別人,就對李瑞甫說:“大老爺!我有一件事想對您說,憋了好幾天了,想說又怕您生氣,一直沒說。”瑞甫說:“什麼事?你說,我不生氣。”三立說:“就是那楊家少爺。那天在花園遇到小姐,本來是無心中碰到的,楊少爺和小姐又不認識,按理應該回避才是,不料這位少爺目不轉睛地盯著小姐,看得小姐難以為情,小姐只好轉身繞道走了。您想,您花那麼多錢,把楊老爺請來,楊老爺和楊少爺應當踏踏實實,真心實意教好少爺,對您府上的人,也應當尊敬些,可是,那楊老爺還則罷了,那楊少爺吃著您的,住著您的,就在您貴府裡這樣不規矩,這樣的輕薄兒帶到您的府上,我可真替您叫屈。”李瑞甫聽了,心裡暗暗不悅,暗想:楊師爺博學多才,怎麼這樣教子不嚴?我這豈不是花錢買進個冤家來?我只一女,愛如掌上珠,怎能被這狂徒輕薄!李瑞甫越想越有氣。次日,楊俊教課完畢,瑞甫把楊俊請到自己房裡,對楊俊說:“老兄來舍多日,我等對您素來尊重,對令郎亦以賓客相待,不敢稍有冒瀆,您以為如何?“楊俊點頭表示感謝。李瑞甫道,“舍下微薄誠意,本東道主應盡之誼,無足掛齒。閣下飽學鴻儒,我等同欽,引為規範。惟望對令郎亦深加教誨,俾堪子承父業,書香門第長存萬世。”楊俊聽李瑞甫話中有因,正色詰問,瑞甫遂把聽到張三立所說的話向楊俊說了。楊俊聽了,信以為真,立即站起對瑞甫道:“教子不嚴,父之過也。犬子冒瀆千金,實在慚歉。回去當對犬子嚴加誥誡,朝夕約束,毋使再稍越軌。”

兩人談罷,楊俊回到住處,把玉昆喚來,嚴加責問,玉昆以是非顛倒,事關名譽,不能任人誣衊,遂將日前和珊娘邂逅情形,一五一十向楊俊申述,楊俊默然。玉昆道:“兒自幼承父教誨,既讀詩書,當知禮義,時刻約束自己,猶遑不逮,何能甘趨下流,辱沒祖宗。惟是今日之事,顯繫有人從中播弄,李伯不察,遽興問罪之師,若此下去,今後恐難長期相處,大人以為如何?”楊俊也知玉昆平日品格端正,行為嚴謹,料不至有那等下流行徑,只勸玉昆今後加意小心,不要再去花園,以免為人所乘。玉昆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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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俊經此事故,漸覺李家是個是非之地,不宜久留,遂偽稱患病,不能教課。過了數日,楊俊找到瑞甫,說:“賤軀不適,數日未痊,年老氣衰,恐誤令郎學業,有負厚望,擬煩另請高明。我等來府數月,深得款遇,銘感無既,高誼隆情,容後圖報。”李瑞甫一來不知楊俊說病是假,二來又有前次張三立捏報不快之事,聽了楊俊求退,只向楊俊虛讓兩句,未再挽留,對楊俊道:“閣下來舍執教,小兒獲益良深,今貴恙未痊,尊體為重,我亦不敢勉強,他日閣下康復,當再親趨聘請,再申敬意。”至此,次日楊俊父子打點行李,離開了李家。

楊俊父子走後,李衡無人教誨,更加肆無忌憚,張三立見計成功,眼中釘離去,也更加垂涎珊娘,陰謀施展手腕,向珊娘接近。

卻說珊娘一日正在閨中閒坐,忽然婢女秋菊進來,對珊娘說:“啟稟小姐,那楊師爺因病,已帶楊少爺離開咱家他去。”珊娘吃了一驚,問秋菊:“他們以後還來不來?”秋菊說:“不知,只聞老爺正託人四出打聽另聘良師來家執教。”珊娘心中難過,因念玉昆離去,今生料難相會,滿腹相思,何處傾訴,長此以往,命途何堪!心頭暗暗焦急,本來自己吃不香,睡不好,經此憂悒,病更加重。整日娥眉深鎖,面容憔悴。那日,命秋菊陪同去花園散步,逕至那日玉昆讀書所在,徘徊不去,長噓短嘆,良久,不覺珠淚奪眶而出,嗚咽出聲。秋菊在旁,知珊娘心事,上前勸道:“小姐莫過愁傷,那楊家父子離去,料不久長,楊老太爺福體康愈,說不定再來家,日久天長,必有相逢之日,小姐但珍重玉體,以待來日。”秋菊本是珊娘自幼貼身婢女,說得珊娘愈加嗚嗚哭泣起來。秋菊婉勸,挽珊娘歸回繡房。那瑞甫因見珊娘日漸消瘦,寢食俱廢,很不放心,當延本城名醫來家為珊娘就診,醫生診脈畢說:“小姐只是心中鬱悶,積聚成疾,料不妨事,亦無須服藥,但能有使小姐愜意之事,小姐心情舒暢,即可病癒。”

且說鄰村有吳姓,主人名慶庚,家資豪富,聲聞遐邇,聞人言李家珊娘才貌雙全,思為其子吳琦求婚,託人攜帶大宗彩禮前來李家求親,瑞甫貪圖吳家富有,收下彩禮,答應了這門親事。秋菊聞知,稟報珊娘。瑞甫亦前來告知珊娘,珊娘大哭,向瑞甫道:“女兒年幼,願隨大人身邊侍奉,不願出嫁。”瑞甫勸說,珊娘執意不從,瑞甫道:“兒豈不知終身大事,要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母早逝,只父將兒養大,本意將你許配那吳氏有錢人家,一生享受不盡,你不應如此違抗,難道叫為父去向那吳家退婚不成?”珊娘仍哭泣,瑞甫道:“話已向你講明,但等吉日屆臨,花轎臨門,望你三思,好自想想,勿負父望。”說完,拂袖而去。珊娘見抗婚不成,更加憂傷,竟日哭啼,秋菊百般勸解無效,亦暗中傷心,瑞甫命秋菊好生陪伴珊娘,嚴防意外,只等喜期到來,了此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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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那張三立聽說瑞甫已將珊娘許配吳家,大動肝火,心說自己費了半天心,好容易把楊家父子攆走了,只圖伺機染指珊娘,豈料今日那珊娘竟然許配吳家,自己落得一場空,這都是那吳家仗著有錢,把珊娘娶去,讓那吳家小子好生享受。三立越想越氣,遷怒吳家,邪念絕望,頓起殺心,圖謀除掉那吳琦,繼續窺伺珊娘。

這天,喜期到了,瑞甫家裡設下喜堂,張燈結綵,門口貼著大紅喜字。早晨,瑞甫就到珊娘屋裡,只看珊娘頭髮蓬亂,面色焦黃,兩眼哭得紅腫。瑞甫道:“好女兒,大喜的日子,看!哭得這成什麼樣子。還不趕快梳妝,花轎來了,讓人看成何體統。”說罷,著婢女侍候小姐梳妝,珊娘不肯,瑞甫連哄帶嚇,強令婢女把珊娘裝扮起來。那李衡也在旁勸解,對珊娘道:“妹妹!別哭啦!人家吳家多闊氣,錯了妹妹,別人想巴結還巴結不上呢!那吳琦哥兒一個,將來吳老太爺一昇天,那份產業全是吳琦的,妹妹這輩子吃穿不盡,連我都替妹妹高興。少頃,喜轎臨門,我還要送妹妹去呢!一來送親,二來認識認識咱們這門闊親戚。”李衡正說著,忽聽外面喊道:“少爺!張師傅來見您!”李衡出來,見是張三立,原來這天張三立懷揣利刃,蓄意隨李衡送親時混進吳家殺害吳琦。三立提著禮物,見了李衡,笑嘻嘻說,“今天您府上大喜事,我特來賀喜,一點薄禮,請您收下。”李衡謝過,連說:“不敢收禮!”三立說:“莫非嫌少?”李衡收下。三立說,“少頃少爺送親,我跟您去看看人家那闊宅門如何?”李衡道:“你不是我家親屬,豈能去得?”三立道:“我總跟著少爺,到了吳家,少爺只說我是少爺的跟人就行了。”李衡執拗不過,只得答應。

不一會,只聞鼓樂喧天,花轎臨門,瑞甫和吳家迎親人以及媒人、婢女等把個珊娘連推帶搡上了花轎,一路鳳鼓笙歌,吹吹打打,那沿途的饑民面有菜色,看見這等闊綽喜事,有的羨慕,有的嘆息,有的怒目相向,有的手指口罵,詈詈不絕。那張三立跟著李衡,一面裝作侍候李衡,少爺長,少爺短的,一面心裡盤算著到時如何動手殺害新郎,不由得有時咬牙切齒,有時伸手偷偷摸他衣裡揣的那把利刃,有時又向李衡裝出那卑躬屈膝的下流嘴臉。

那吳家是日大講排場,賓客如雲,熙熙攘攘,花園內擺設筵席。花轎到了吳家,已是黃昏時候,迎親和媒人告訴慶庚,李衡是小姐的哥哥,前來送親,慶庚笑臉相迎,頻頻點頭,李衡指著三立對慶庚說:“這是我的跟人,我出門總是隨身挈帶著他。”慶庚點頭。

眾人先到喜堂,兩家人互相道喜,談笑風生。那三立在喜堂外侍立,賊頭賊腦,東張西望,見東房綵帶匝門,賓客出入不絕,知是新房,看準地點到時行兇。

李衡出了喜堂,三立跟著李衡隨知客引到花園入席,桌桌筵席,坐滿賓客,堂倌如穿梭般端上菜來,雞鴨魚肉,酒香撲鼻,賓客大吃大喝。那李衡更是高興,邊吃邊喝,得意洋洋。三立別有用心,一直是看機行事,見李衡興高采烈,就取個大杯,對李衡道:“今天是小姐大喜日子,您得多喝!您看!人家這酒多地道,菜味也好,我給您再道喜,您得好好幹幾杯。”李衡邊笑邊點頭,說,“好啊!你斟吧!少爺知道你這份心,能喝多少一定不少喝。”三立一杯一杯地斟,只把個李衡灌得酩酊大醉,伏案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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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席到了尾聲,賓客先後辭出散去,李衡沉睡不醒,三立假裝陪伴他。看看人走的差不多了,三立邪念橫生,凶神附體,暗中從衣襟裡掏出匕首,小聲向李衡喚了兩聲“少爺”,李衡酣睡不應,三立站起來躡手躡腳,溜到新房外面,四顧沒有人來往,把心一橫,掀起門簾,闖進新房,這時,珊娘正在哭泣,那吳琦揹著身,站在床前勸解珊娘,三立恐被看清,伸手把蠟燭撲滅,一步向吳琦衝上,說時遲,那時快,吳琦沒來及回頭,被三立在背上連刺兩刀,吳琦咕冬倒在地上,三立持刀亂扎幾刀,吳琦連哼也沒哼出就死於非命。珊娘正哭間,聽到異聲,掀開頭蓋一看,被嚇壞了,三立撲過去雙手抱住,情急得露出口吃的毛病:“寶……貝兒!你可想……壞了我……啦”!珊娘大驚,連忙高呼“救人!”“救人!”三立害怕,不敢多留,順手從珊娘頭上拔了一隻金釵,倉皇奪門而去。

且說那李衡伏桌沉睡,堂倌見客人已經走淨,只他一人還在睡著,為了收拾杯盤,把李衡推搡叫醒,李衡見人已走光,只自己一人,知是自己吃醉,回頭見三立不在,起身往外走,仍不見三立,以為三立先走了。還未出門,猛聽人喊:“不好了!少爺被人殺死了!”李衡嚇了一跳,停住腳步,只見家人等和慶庚紛紛往新房跑,李衡也跟了進去,瞥見那吳琦倒在血泊中。原來珊娘呼喚救人,家人進來,珊娘命點上蠟燭,定睛一看,嚇得亂喊:“不好了,殺人了!”這時有的家人進來看見,出屋大喊:“少爺被人殺死了!”吳慶庚等進入新房,目睹此狀,慶庚頓足大哭道:“琦兒死得好苦!”問珊娘事情經過,珊娘說:“奴正在哭時,少爺解勸,不期忽然闖進一人,把蠟臺撲滅,過來刺死少爺,奴掀開頭蓋才知少爺被害。那兇手還曾抱住奴,說那不好聽的話,奴大喊救人,兇手才逃去。”這時,李衡也過來問珊娘長短,珊娘大哭,對李衡道:“哥哥,妹妹好苦,無端遇此橫事,哥哥快快稟報父親吧!”李衡應了一聲,轉身就回家了。

李衡回到家中,瑞甫見李衡面帶驚慌,問李衡喜事如何,李衡把吳琦被害的事說了一遍,瑞甫也大吃一驚,父子盤算到底什麼人下這毒手?瑞甫說:“好容易結了一門好親戚,誰想落得這麼個結果。”二人正在煩悶,只見張三立慌慌張張跑進來,說:“老爺!吳家少爺被人害死了!”原來張三立跑回家中,換了衣服,裝作無事,跑到李家報信。說完,見李衡在旁,對李衡說,“大少爺!真對不起您,我去小解,還沒到,就聽人喊叫少爺被人殺害了!不好了!我一聽,嚇壞了,顧不得回去找您,就和客人們一起跑出來了,少爺!您聽說這事了吧!”李衡說:“你這小子,丟下我不管,這叫什麼跟人?”三立說:“嚇得我哪還敢往回跑找您,不知兇手在哪裡,趕緊逃命為是。”又說,“少爺,下回再跟著您,一定和您寸步不離。”瑞甫道:“你們不必廢話了,到底這檔子事,兇手是什麼人乾的?”三立、李衡住了口,想了想,忽然,三立說:“老爺!這事誰也說不上是什麼人乾的?我倒想出個人,可不知對不對。那楊家少爺過去見過小姐,一心惦記著小姐,此番凶事,是不是那楊家少爺因見小姐出閣,由嫉生恨,由恨就想殺掉那吳家少爺,才幹出這樣事來。”瑞甫聽了,沉吟一會兒,點了點頭,說:“這話倒是有理,我女兒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沒和什麼男人往來。上次楊家那小子在花園的事聽你說了後,我和楊俊暗含著點了一下,他父子就走了,可是以後再也沒見過……”三立說:“您家和吳家這兩個大戶結親,鄉里誰人不知,哪個不曉,那楊少爺也不能不知道呀!”瑞甫不語,李衡在旁說:“依孩兒看,就是楊家這小子乾的,沒有別人。妹妹平素什麼人也不認識,別人誰去上吳家行兇呢?”瑞甫點頭說:“必是這小子,明天去縣衙告這小子去。”回頭對李衡說:“你去喚秋菊,就說我叫他天亮去吳家看看小姐受驚沒有。”李衡應聲“是”,到後面找到秋菊,把事情說了,叫秋菊天亮去吳家看望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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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吳琦被害,吳慶庚當晚就去縣衙報了案,報完案回到家裡,著人為吳琦辦理後事,心裡又是悽慘,又是納悶,以為自己家裡平素沒有仇人,是誰來害的吳琦?又正趕在辦喜事這天晚上,到底是何原因?想著,又轉念今天新娘嫁到家裡來,給吳琦帶來兇禍,還聽說新娘自從有了這門親事,終日啼哭不願出嫁,到了這裡,一直還在哭,是否新娘別有意中人,勾來那人乾的?越想心裡猶疑不定。又想:我吳慶庚花了那多彩禮,把珊娘娶來,不料媳婦剛過門,自己的兒子被害了,自己落得一場空,還丟掉個兒子,這事決不能善罷甘休,非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當晚不提,次日早晨慶庚到珊娘屋裡,想追問珊娘底細,剛剛坐下,正趕秋菊來到吳家,到了珊娘房內,見過慶庚,珊娘見秋菊來到,又哭了,秋菊說:“老爺不放心,叫我來看看小姐受驚沒有。”珊娘邊哭邊搖頭。秋菊說:“那時小姐看到行兇的是什麼樣人?”珊娘說:“那人進門,把蠟臺打滅,黑暗之中,我也看不出什麼樣子。”秋菊說:“聽少爺說,老爺要上縣裡告那楊家少爺呢!”珊娘聽了,更加大哭,慶庚在旁聽到一怔,忙問秋菊:“什麼楊家少爺?”秋菊說:“就是從前曾在我家教書的楊師爺的少爺。”慶庚說:“為什麼告他?”秋菊說:“不知。”慶庚一再追問,秋菊說:“奴才真的不知。那楊家少爺只不過曾在我家花園見過小姐一次,也沒說過話,現在老爺忽然要告人家,奴才也不知為了何故。”慶庚說:“好!你回去吧!告訴你家老爺,小姐沒有受驚,去吧!”秋菊應了一聲走了。

秋菊走後,慶庚追問珊娘:“昨晚之事,是不是那楊家小子乾的?”珊娘邊哭邊說屋裡黑暗,看不清楚。慶庚又是著急,又是懷疑,對珊娘說:“你說實話罷,到底你認識什麼樣的人來我家幹此禍事?”珊娘說:“奴在閨中從不與男人接近,說什麼認識什麼樣的人?”慶庚說:“方才秋菊已經說了那楊家小子,你還不說,好吧!你不說,看你到縣裡說不說。”說罷,怒氣衝衝,站起身來出屋告訴家人自己去縣衙。慶庚逕到縣衙控告說珊娘另有所歡,自己兒子被害,珊娘定知根底。要求嚴加究辦。慶庚走後,那瑞甫也到縣衙控告玉昆,說玉昆曾經垂涎珊娘,此次吳琦被殺,玉昆嫌疑重大,請求懲辦兇手。

且說縣令胡威先後收到吳、李二人控告,雖是兩家,卻是一案,根據兩家申述,玉昆與珊娘嫌疑重大。那胡威和瑞甫有交誼,吳家也是大戶,平素有來往,就命捕役到楊家和吳家,把玉昆和珊娘抓捕到案法辦。捕役奉命,去到兩家,不一會,把玉昆和珊娘抓來,胡威吩咐升堂,一聲吆喝,胡威上坐,兩旁衙役刑手排列,胡威喝叫“把殺人犯楊玉昆李珊娘帶上堂來!”衙役應聲,把玉昆、珊娘帶上,胡威把驚堂木一拍,喝道:“大膽楊玉昆,你是怎樣殺害吳琦的?快從實招來,免受皮肉之苦。”玉昆哭道:“小生自幼讀書知禮,怎能做那殺人勾當?”胡威道:“分明是你見珊娘嫁給吳琦,心中懷恨,去殺了吳琦,不然,為什麼你不殺珊娘呢?”玉昆哭道:“這真是天大的冤枉,哪有此事啊!”胡威又問珊娘:“你快把怎樣和玉昆一起謀殺吳琦的事一一招來。”珊娘哭道:“奴家真真不知此事。”胡威大怒,拍案大喝一聲道:不動大刑,諒你等不招。”吩咐兩旁刑手大刑伺候。胡威又問玉昆、珊娘:“你們招是不招?”二人叩頭哭道:“真真不知。”胡威喝令把玉昆重責五十大板,對珊娘摻其十指。衙役一聲應“是”,象虎狼般跑過來把玉昆按下大打,把珊娘十指拶起,只打得玉昆皮開肉綻,鮮血直流,那珊娘十指連心,疼得昏迷幾次,二人受刑不過,玉昆說:“小人招了”。珊娘也只好招了。胡威命二人畫了押,吩咐把二人分別打入男女牢房,聽候判決。

奇案大觀:巡按使仗義作冰人

按下玉昆、珊娘被屈打成招不表,且說那李衡無人教管,每日出門惹事生非,尋花問柳。一天,來到一家酒館,堂倌上酒,李衡自斟自飲,酒至半酣,李衡劣根性發作,把堂倌叫到身旁,問堂倌:“我且問你,你這酒裡有股邪味,你們到底裡面攙了什麼東西?”堂倌說:“我們這是上好白酒,從來什麼也不攙。”李衡怒道:“混蛋,什麼上好白酒,老子喝出邪味來,難道是假的?”堂倌道:“你這人好生無禮,為何開口罵人?”李衡道:“你老子罵你是好的,說不好還得揍你這王八蛋!”堂倌急道:“你才是王八蛋。”李衡大怒,拿起酒壺照堂倌頭上就打,堂倌猝不及防,正中面部,李衡又一拳,把堂倌打倒,過去按住就打。正在這時,猛聽一聲大喊:“住手!”聲如洪鐘。李衡抬頭一看,迎面來了三個人,為首的一個人,生得面如滿月,鼻直口方,兩目炯炯有神,問李衡道:“你為什麼在此打人?”李衡道:“他那酒裡攙東西。”堂倌站起,滿面是血,連說:“我家酒裡面端的什麼東西也不攙,客官可以嘗試。”那人對李衡道:“你這人好生蠻橫,為何動手打他?”李衡把眼一瞪道:“老子打人,幹你鳥事。”那人道:“打人是犯法的,你知道不知道?”李衡道:“什麼法不法?我們李家一概不知,你休得多管閒事。”那人道:“你無故打人,就得管你。”李衡說:“不用說你,就是那胡縣令到來,也要客氣三分。”那人冷笑道:“好!告訴你,我乃現任巡按王紫光,巡察到這裡,即日開示受理不平案件,今日在此,親眼見你橫行霸道,殊堪痛恨。”說罷,命後面二人、把李衡帶往巡按衙門究辦。二人應聲,從身上掏出繩索,捆綁李衡,李衡一嚇,酒也醒了,沒奈何,隨紫光等逕去巡按衙門,到了衙門,紫光立即升堂,把酒館堂倌也傳到,問明案由,當庭判令把李衡重責五十大板,罰銀五十兩,為堂倌治傷。

且說這位巡按使王紫光巡到太原,貼出告示,三天內,著黎民百姓如有冤屈不平,可到巡按衙門控訴。那天楊俊看到告示,立即回家寫了呈狀,送到巡按衙門控告縣令胡威抓捕玉昆,屈打成招。紫光受狀,把楊俊傳來,詢問究竟,楊俊說:“小兒玉昆,一向隨俊攻讀,品行端正,那天吳家出事,小兒正在家中,足未出戶,何罹殺人之罪?抑有進者,前此俊挈玉昆在李家授課,李家瑞甫即曾誣稱小兒邂逅珊娘時有輕薄情形,實則相反,小兒無意中遇到珊娘,深知自愛,當即迴避。我等因受到誹謗,覺該宅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乃藉故辭館,以後一直不再來往。豈料此番吳家出事,又誣陷為小兒所為,庭上不由分說,重刑相加,屈打成招,實屬冤枉,至祈巡按大人作主。“紫光訊罷,命楊俊暫去,聽候傳訊。

楊俊走後,紫光命把瑞甫傳來,紫光問道:“你在縣衙控告楊玉昆殺人,有何證據?”瑞甫道:“那楊玉昆曾在我家花園路遇小女,舉止輕薄,此次吳琦被害,顯系玉昆因嫉恨下此毒手。”紫光道:“楊玉昆在花園遇見珊娘情形,可是你親眼得見?”瑞甫道:“雖未親眼得見,但當時在小人家中的裁縫張三立卻曾目睹,是他告知我兒李衡,我兒告知我的。”紫光道:“楊玉昆和你女兒在花園遇見時還有何人在場?”瑞甫道:“只我家婢女秋菊陪同小女在場,沒有別人。”紫光命瑞甫稍候,著人去李家把秋菊傳來,少頃,秋菊來到,紫光問秋菊:“那楊玉昆在花園遇見你家珊娘時,你可在場?”秋菊道:“那時奴才正在陪著小姐。”紫光道:“那楊玉昆當時見到你家珊娘情形如何?”秋菊道:“那楊家少爺平素讀書知禮,無意中見我家小姐到來,人家低著頭轉身就回避去了。”紫光道:“那楊玉昆可有輕薄行為?”秋菊連說:“沒有,沒有,那楊家少爺人家可規矩啦!”紫光道:“你說的可是真話?”秋菊道:“奴才一字假話也沒有,如有謊言,願受重罰。”紫光聽了,問瑞甫道:“你聽見秋菊的話沒有?”瑞甫道:“聽見了,說玉昆輕薄,是張三立說的,我信以為真,就對楊俊說了。”紫光道:“那末此次控告玉昆有殺人嫌疑,是否果有其事?”瑞甫道:“我也是聽張三立說的,他說許是楊玉昆嫉恨吳家乾的,我想他說的有理,就到縣衙控告了。”紫光說:“那天吳家出事時,你家可有人去吳家送親?”瑞甫說:“是小兒李衡去的,那張三立要看看人家富戶風光,也跟著小兒去了。紫光道:“你家李衡在吳家出事後回來是怎樣說的?”瑞甫道:“小兒回來說吳家出事時,他正吃醉未醒,是事後聽吳家人說的。”紫光道:“那張三立是怎樣說的?”瑞甫道:“小兒酒醒時,張三立已不在旁邊,小兒回來以後,張三立來到我家,說他也是聽吳家人說的。”紫光道:“那張三立為什麼不同你家李衡一起回來?”瑞甫道:“他說他聽到吳家出了凶事,一害怕,沒敢再回去找小兒,就趕緊跑出吳家。”紫光道:“那張三立既然先由吳家走了,你家李衡後來酒醒才回家,卻為何李衡先到,張三立反而後到你家?”瑞甫道:“三立說他先回到他家,換了衣服然後才來我家。”紫光停了一下,道:“好吧!你們兩人先回去,聽候有事再去傳你們。”瑞甫、秋菊辭出一同回家。

且說紫光在瑞甫、秋菊走後,把案情仔細斟酌,次日帶同衙役來到縣衙,面見縣令胡威,胡威慌忙迎入,紫光對胡威說:“那楊玉昆被控殺人案,現有人提出控訴,說楊玉昆、李珊娘是屈打成招的,此案本官要親自審訊,你暫時不要過問。”胡威道:“是。”紫光道:“那楊玉昆、李珊娘現在是在否縣衙羈押?”胡威道:“是,在卑職縣衙裡羈押。”紫光道:“本官升堂,你可傳他們候訊。”胡威稱是。

奇案大觀:巡按使仗義作冰人

少頃紫光升堂,命衙役先把玉昆提到,紫光對玉昆說,“本官來此,親自審訊你殺害吳琦案件,你要如實說來,不得稍有虛假。”玉昆說:“是。”紫光問:“吳家出事,可是你殺的吳琦?”玉昆哭道:“那天白天小人隨父出門教讀,晚間才回到家,一直未出門,吳家凶事,小人確實不知,是小人來到縣裡,受刑不過,才畫押招認,求老爺明鑑。”紫光見玉昆是個懦弱書生,眉清目秀,舉止文雅,不似殺人兇手,命把他帶下去。又命把珊娘傳上來問道:“你在吳家,吳琦被殺時,兇手是何等樣人?”珊娘道:“蠟燭已滅,黑暗之中,辨不清面目,只記得那人說話有些口吃,說那下流話,結結巴巴的,那人摟抱我時,身上狐臭味很濃,奴喊殺人,那人才慌忙逃走,臨去時,拔去奴頭上一隻金釵。”紫光道:“本官問你,你在家時,楊玉昆在花園遇到你時,他有何輕薄行為?”珊娘道:“那楊生書香人家,彬彬有禮,見奴來到,即時轉身迴避,沒有輕薄行為。”紫光道:“後來你們見過幾次面?”珊娘道:“以後一直未見面,他父子不久就離開我家,從未再見。”

紫光道:“你是怎樣被捕到縣衙的?”珊娘說:“那吳家老爺聽我家婢女秋菊說我父控告楊生,疑心奴與楊生合謀殺害吳琦,把奴控告,被捕到縣,縣爺不由分說,拶奴十指,奴受刑不過,只得招認。”說罷,痛哭不已。紫光命衙役把珊娘解回獄去,紫光下堂,晚間,紫光命衙役去到獄中,把珊娘提解到玉昆獄中,告知他們二人都已被判處死,命他二人可以最後傾吐衷腸,以修來世。同時,命獄吏在門外聽他們講些什麼,回來詳細稟告。

且說那玉昆獨坐牢中,愁眉不展,暗想自己一心讀書,潔身自愛,豈料命途多舛,在李家遭人誣衊,今又飛來橫禍,身陷囹圄,來日茫茫,不知伊于胡底。玉昆愈想愈覺悲傷,不禁痛哭失聲。

這一天,玉昆正在唉聲嘆氣,忽聽牢門響,回頭一看,獄卒送進一位麗人,玉昆吃了一驚,頭也不抬,心說這是何故?只得低頭不語。且說那珊娘來到牢房,不覺悲從中來,心說自己在家中花園遇到楊生,一見傾心,本期以身相許,白首偕老,豈料楊生一去,杳無訊息,自己又被強逼嫁給吳家。吳琦被害,自己既驚且怕,今被關獄中,亦不知身犯何罪。自己紅顏薄命,何一至於此?想罷又哭泣起來。玉昆心中煩悶,聞見哭聲,也無心理睬。少頃,珊娘揩去淚痕,見同牢這人,低著頭,似曾見過,又一端詳,不覺又驚又喜,心說,這不是楊生?我珊娘今日莫非在夢中?又往牢外看,見明月當空,心知非夢,一股相思心情,油然而生,面對心上人,珊娘禁不住赧顏脫口問道:“相公莫非楊家少爺?”玉昆聽了,心中暗想,此處誰竟認識我?抬頭一看,還未答話,珊娘說:“奴乃李家珊娘,曾與公子邂逅,不知公子尚記得否?”玉昆大驚,對珊娘道:“在下正是玉昆,向曾與小姐相遇,但從未通一語,況與小姐並不相識,無冤無仇,小姐出嫁,吳府惡耗傳出,竟然殃及在下,以致在下身陷獄中。在下讀書知禮、從父起居,足不外涉,豈能有那殺人之事?小姐大家閨秀,當亦潔身自愛,斷不應血口噴人,妄置在下於死地。今日小姐又來此處,不知又有何事,唯希小姐念在下家有老父,身家不幸,實屬無辜,千乞高抬玉手,在下闔家當感大恩大德。”玉昆言罷,跪倒在地,向珊娘連連施禮。慌得珊娘不知所措,見心上人如此,珊娘也跪倒,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連連撫慰玉昆道:“相公說那裡話來,相公隨尊翁來舍,我家上下,皆稱相公父子德才並茂。奴自遇相公,深佩相公舉止高雅,衷心愛慕,以致朝夕思念,日久成疾,家人皆知,豈能反以惡意相加?相公今蒙不白之冤,顯繫有人誣陷。奴雖不才,願誓皇天,奴對相公唯有真心相許,海枯石爛,永矢不渝,倘有二意,天地不容。”說罷,也痛哭起來。玉昆聽得珊娘所說,句句真情流露,頗為感動。珊娘又說:“奴今被押,自念無辜,不知受何人陷害,此番來見相公,亦不知所為何事,如此生不逢辰,一死何惜?但不期今日得在此間復晤相公,一片痴情,得向相公傾訴,宿願已償,今生雖不能比翼,奴死九泉,亦當膜目矣。”言訖,抱住玉昆大哭。玉昆在李家時,夙知珊娘才貌雙全,今見珊娘如此真誠動人,不禁以臂相還,說道:“玉昆不才,謬蒙青睞,銘感五內,小姐盛情,昆非草木,豈能無動於衷,倘皇天見憐、沉冤得洗,決不辜負小姐厚望,如一旦不幸,死於非命,亦當修俟來世,與小姐再敘鴛盟。”說完,兩人互抱,放聲大哭。

且說那獄吏奉命在外聽得清楚,亦為之鼻酸,旋進內問珊娘及玉昆:“你們尚有何話說?”二人垂淚道:“沒有了。”二人起來,珊娘對玉昆說:“今日一別,不知能否再與相公相會,望相公珍重。”說罷又大哭。玉昆道:“昆誓不二心,但祈小姐珍攝玉體,多多保重。”兩人揮淚正要告別,珊娘忽對玉昆道:“奴頃有所悟,蓋吉期晚間,一人闖進洞房,先殺死吳琦,隨後對奴無禮,該人言語艾艾,似有口吃,對奴動手時,該人臭氣難聞,顯有狐臭宿疾。但奴適與相公言談,相公口齒清晰流暢,毫無口吃,聲音亦異;相偎間,相公亦無臭味。據此,更可斷言行兇與相公無關,顯繫有人誣陷相公。前此巡按大人曾向奴詢問兇手貌相,奴已上陳,今與相公聚晤,得知些情,奴當再向巡按大人稟告,為相公洗冤。相公但勿焦急,免傷貴體。”說完與玉昆灑淚告別。獄吏帶珊娘回到巡按衙門謁見紫光,珊娘向紫光力陳與玉昆相會發覺玉昆既無口吃,亦無狐臭,絕非兇手,請巡按大人明鑑。紫光命珊娘回去,聽候傳訊。珊娘走後,獄吏將珊娘玉昆會晤情形及各人所說言語,詳加陳述,紫光點頭,嘆息不已。

奇案大觀:巡按使仗義作冰人

此時,紫光根據所掌握全案當事人及有關人等的陳述,詳加分析,認為玉昆在吳琦被殺時,方與其父教學歸家,分身無術,有證可查。復據珊娘證詞,玉昆亦無兇手之口吃狐臭特徵。又據珊娘及婢女秋菊證詞,玉昆品德端正,在與珊娘花園邂逅時,潔身自愛,轉身迴避,無任何輕薄之舉,嗣後也從未再度會面。因此,吳琦被害,顯然與玉昆無關,謂珊娘玉昆合謀亦僅屬懷疑,無事實佐證可查。惟是張三立兩次向瑞甫進言,造謠汙衊,陷害玉昆。始而誹謗玉昆輕薄,實則並無其事。繼而珊娘出嫁吳宅,三立本是裁縫,不能為女方賓客,乃竟千方百計偽充李的跟人,隨李衡混入吳家,用酒將李衡灌醉,自己不醉,凶事發生時,三立又不在李衡身邊,究去何處何為?事故發生後,亦不喚醒李衡一起回家,而單獨一人跑出,如謂當時恐懼倉皇,不違喚醒李衡,則跑出吳家後,應立即去李家向瑞甫報信,但又不逕往李家而回自己家中,所謂換衣,有何必要?最後到李家報信時,則再次誣陷玉昆行兇,屢次汙衊玉昆,又究出何因?凡此種種,疑雲重重,蛛絲馬跡,不無可尋,三立實有重大嫌疑。現玉昆,珊娘在押,三立廬山真面未明,極待徹底查清,以期水落石出,結束全案。

至此紫光一面命心腹去三立家左近注意三立行蹤,勿使逃逸,一面苦思破案良策,輾轉反側,徹夜未眠。

且說那張三立聽說玉昆被押,以為自己詭計成功,心裡高興。後來聽說珊娘亦被拘捕,不禁憂慮。這一天,正躺著尋思,心說我張三立殺了人,害了人,為來為去,為的只是珊娘。那玉昆被除去,自己對珊娘還抱希望,現在珊娘也被吳家告了,捕了進去,不知何日才能放出,自己才能想方設法向珊娘接近。想到這裡,三立更是想念珊娘,念及珊娘美貌,不知哪一天才能到手,心說這樣的美人,倘能風流一夜,也不枉來此一世。越想越覺心癢,就起身拿出從珊娘頭上拔出的一隻金釵,手裡玩弄,時而撫摸著,時而往臉上親,又時而放在懷中,心說:珊娘啊!寶貝兒!你何時才能到我張三立懷裡,叫我盡情快活快活!天啊!

張三立正在邪念橫生,忽聽叫門聲,遂把金釵放在枕旁,出來開門,見有三個人,前面一人,後面跟著兩名衙役,前面這人長得面貌清癯,鼻直口方,兩目炯炯,聲如洪鐘,說:“我乃巡按使王紫光,有事前來找你當面談談。”三立聽說是巡按使到,心裡害怕,恐怕事發,苦笑著說:“啊!原來是巡按大人,有事傳小人到就是了,豈敢勞您親自駕到,請裡邊坐!”紫光看他面上神情,已經看出明是驚慌,假裝鎮靜,仍裝做不知。到了屋裡坐下,三立要去沏茶,紫光說:“不必了,坐下談吧。”三立鞠了一躬坐下。紫光道,“我來找你,為的是吳琦被害一案……。”三立聽了大驚,仍假裝自然說“是。“紫光繼續說,“聽李瑞甫說你很幫他忙,說你想到兇手定是楊玉昆,現在楊玉昆也招認了,可見你說的不差。”三立聽了,放心了一些。紫光道:“李瑞甫說以前就聽你說過,那楊玉昆在花園見到珊娘時,舉止輕薄,是不是?”三立說“是”。紫光道:“那可是你親眼看見的?”三立一猶豫,嘴裡結結巴巴地說:“是我看……見的。”紫光說:“但是本官問了珊娘和婢女秋菊,她們都說那玉昆舉止規矩,見了珊娘,轉身就回避了,並沒有輕薄之舉。”三立聽了一怔,不知說什麼好,紫光又說:“那天吳家辦喜事,你找李衡說你要去,李衡說你的身份不該去,你說假充李衡的跟人去吳家,可是有的?”三立說:“小人是想看看吳家的大戶風光。”紫光說:“吳家出事的時候,你可在李衡身邊?”三立偽稱:“在。”紫光說:“在一起為什麼不和李衡一起走?”三立又說:“我說……錯了,當時我去茅廁,不在李衡身邊。”紫光道:“後來你走時為什麼不找李衡一起走?”三立道:“那時聽說出了凶事,心裡害怕,就沒找李衡趕快跑出來。”紫光猛見三立床上枕邊有隻金釵,立刻站起過去把金釵拿起,問三立道:“你一人在家,這金釵是誰的?”三立著慌,結結巴巴說“是撿……的。”紫光冷笑一聲道:“哦,是撿的?”邊說邊用眼盯著三立,三立又說:“是……是撿…的。”紫光把金釵交給衙役,三立著急,這時正是盛夏伏天,那黃豆大的汗珠從三立額角冒出。只聽紫光道,“你從吳家出來,到什麼地方去了?“三立說:回家換上衣服就去李家了。”紫光問:“你不趕緊去李家報信,為什麼回家換衣服?”三立更是著急,頭上冒汗,狐臭味大作,紫光已經聞見,心裡明白,仍不動聲色,三立說:“只因小人上吳府穿的是一件好長衫,為了節省,怕髒,就回家換下來。”紫光說“哦!你是裁縫,穿的好衣服定是好的,你可能取出來本官賞識賞識?”三立連說“不敢,不敢!”紫光伸手要看,三立不敢不拿,一時情急,開櫃拿了一件藍綢長衫遞給紫光,紫光看了看,道:“好。”把藍衫交給衙役,對三立說:“本官還要有事問你,你同本官一起去衙門再談吧。”兩名衙役向前一伸手,三立不敢不去,隨紫光同到巡按衙門,進門後,紫光命三立在大廳外等候,又命衙役少頃升堂請縣令胡威陪審,同時,把玉昆、珊娘,瑞甫、李衡、慶庚等人分別傳來聽訊。

少頃,人證到齊,紫光升堂,命把三立和玉昆、珊娘等人一齊帶到。紫光道:“本官今天審理吳琦被害案,先命珊娘把當時出事情形敘述一遍。”珊娘說畢,紫光問玉昆:“吳琦被殺,可是你所為?”玉昆道:“吳家出事那天晚上,小生方與家父教館歸來,足未出門,分身無術,怎能出去殺人?”紫光問珊娘:“你看兇手可是楊玉昆?”珊娘說:“當日兇手將蠟臺撲滅,認不清面目,但兇手摟抱奴時,說些下流話,結結巴巴,有口吃病,天氣又熱,狐臭味很濃,楊公子說話流利,並無口吃,聲音也不是兇手的聲音。”紫光命衙役到玉昆身邊辨別玉昆有無狐臭味,衙役辨畢回稱沒有狐臭味。紫光拿出那支金釵,問珊娘:“這可是你失掉的金釵?”珊娘看了說“正是奴被搶去的金釵。”紫光回頭一看三立,三立神色慌張,連連說:“是我撿的。”紫光又拿出那件藍衫問李衡、瑞甫、慶庚:“這件藍衫可是張三立那天上吳家時穿的?”李衡連忙說“不是,那天三立穿的是白長衫”瑞甫、慶庚也點頭說:“不錯,那天三立穿的是白衫。”紫光向三立大喝一聲:“張三立!你混入吳家,殺死吳琦的事,還不從實招來?”三立說:“小的端的未……殺吳……琦。”珊娘在一旁說:“老爺,這人他說話的聲音正和兇手的聲音一樣。”紫光命衙役,速到三立家搜找那件白衫。少頃,衙役回來回稟在三立家後棚草堆裡發現白衫,上面還有斑斑血跡。紫光命給三立看,紫光說:“張三立!鐵證如山,你還有何話說?”三立低頭不語。紫光說:“你把陷害玉昆殺死吳琦的經過一常招來。”三立說:“小的只因垂涎珊娘貌美,聞知珊娘心許玉昆,由是嫉恨玉昆,屢思除去玉昆,染指珊娘。因而先向李家進讒,誣衊玉昆。玉昆父子走後,李家將珊娘許配吳琦,小人懷恨吳琦佔據珊娘,身藏利刃,隨李衡混入吳家灌醉李衡,趁機竄入洞房殺死吳琦,拔取珊娘頭上金釵一隻逃出。因衣上有血,先回家換了衣服再至李家報信。又因吳琦已死,玉昆尚在,復萌除掉玉昆之念,乃向瑞甫父子進言,誣稱玉昆是兇手,玉昆入獄,得償夙願,珊娘被拘,自己還抱染指希望,不料此次被大人識破,所供句句是實。”說罷,連連叩頭不已。紫光回頭,問身邊的縣令胡威道:“縣令尚有何高見?”胡威在事實面前,狼狽不堪,連稱:“大人明鑑!大人明鑑!”紫光道:吳琦被害,案情大白,兇手張三立已供認行兇不諱,窮兇惡極,應斬於市,以做刁頑。”繼對瑞甫道:“李瑞甫!本官迭據控告你為富不仁,勾結縣令,欺壓鄰里又縱子鬧事,李衡驅狗傷人,毆打堂信,鄉民憤恨,此次你又陷害無辜,使玉昆飽受冤屈,險遭殺身之禍。如任你等長此下去,百姓將何以堪。今將你與李衡流放他鄉,你等應安分守己,自謀出路,倘再胡作非為,定行嚴懲不貸。”說畢,命衙役帶回珊娘及瑞甫父子回家打點衣物,將瑞甫李衡押解流放。又命慶庚:“你先行回家,侯珊娘為瑞甫李衡打點衣物停當後,再由珊娘與你們共商善後。”慶庚去了。紫光喝令劊子手,即刻將張三立押到市上斬首示眾。訊息傳出,民心大快。退堂後,紫光上奏一本,參告縣令胡威勾結富豪,草菅人命,申請另派賢明縣令,為民做主。

奇案大觀:巡按使仗義作冰人

且說次日紫光命人將珊娘、楊俊、玉昆、慶庚分別傳到巡按衙門書房,紫光先對慶庚及珊娘說:“此次凶事,皆張三立一人所為,渠已伏法,李瑞甫父子流放,皆咎有應得,你等後事仍應妥善料理,俾能各安其事。”珊娘道:“大人明察秋毫,奴等銘感五內。奴父貪圖彩禮,強奴出嫁吳家,非奴所願,強逼成婚,致出橫禍。奴意願將吳家彩禮全部退回,吳家婚事耗費錢財,如數償清,婚事做為罷論,從此兩家一刀兩斷,不知大人及吳老太爺意下如何。”紫光問慶庚,慶庚點首同意。紫光命慶庚、珊娘回去辦理清楚回報。二人走後,紫光向楊俊、玉昆道:“你父子書香門第,鄰里皆知,此次案中,得悉珊娘對玉昆一見鍾情,思念成疾,屢歷風波,始終如一。牢中會見,二人兩相愛慕,情話綿綿,本官亦有耳聞。玉昆隨父讀書,現李家只珊娘一人,愚意即由玉昆與珊娘結為伉儷,你等意下如何?”楊俊目視玉昆,玉昆面紅低頭不語,楊俊道,“老夫年已衰老,此事但憑玉昆意願。”紫光問玉昆:“你意如何?”玉昆站起欠身道:“大人盛意,謹願從命。”紫光道:“既如此,你等且回,容本官再與珊娘面議。”二人辭出。

次日,珊娘由秋菊陪同來衙面見紫光,稱,“父兄已押解出走,吳家彩禮錢物等均已退清,特來稟告。”紫光命珊娘坐下,說道:“你父兄業已流放,你家只你一人。聞你自遇玉昆,傾心相愛,思念成疾,此次牢中又晤玉昆,吐訴衷腸,玉昆頗為感動,牢獄鴛鴦,益加相愛。本官擬即助你二人完成宿願,從今夫唱婦隨,百年偕老,不知你意如何?”珊娘聞言,面泛桃花,站起向紫光施禮,道:“承蒙大人玉成,珊娘固所願也,但不知楊老太爺尊意如何。”紫光道:“我已同渠等面談,他父子均表同情。”珊娘喜道:“既如此,大人在上,請受奴一拜。”紫光笑諾。珊娘拜畢,對紫光道:“珊娘尚有一言,上稟縣爺。家父雖蓄資產,但悉屬不義之財,平日為富不仁,鄰里側目。現父兄已去,奴竊以居此豪門為羞,擬將全部資產變賣,除留些微餬口外,悉數獻出,分給貧苦百姓,奴從楊郎度此終生,海枯石爛,誓無反悔。”紫光聞言,欣然曰:“珊娘如此聰慧,玉昆有賢婦矣,愚觀玉昆相貌清秀,舉止儒雅,他日定非池中物,望你等好自為之。汝可稍候,我當派人請楊氏父子前來。“珊娘應諾,猛回頭瞥見秋菊在旁,二人目光對視,會心微笑。少頃,楊俊父子來到,珊娘向楊俊施禮,紫光說:“玉昆珊娘婚事,幸喜雙方兩相情願,本官良堪欣慰,你兩家可徑擇吉迎娶。”楊俊父子及珊娘均喜形於色。紫光又將珊娘變賣家產分給貧苦百姓之舉向楊俊父子說了,楊俊驚喜交加,站起對珊娘道:“難得你小小年紀,有此豪情壯舉,真吾兒婦也。玉昆亦對珊娘更加敬愛,頻頻點頭示意。三人辭出,紫光送出衙門,相揖而別。

玉昆,珊娘婚後,合好異常,珊娘事楊翁孝逾父母,楊俊頗疼愛之。次年,珊娘生一子,適京中典試,玉昆欣然應試,紫光偕楊俊,珊娘送至郊外,楊柳含青,依依告別,玉昆到京應試,一舉中榜,欽點狀元,衣錦還鄉,鄰里莫不欽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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