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放牛》：看名家葉廣芩筆下的太監，品平凡人擁有的優良品質

公元1449年，明英宗朱祁鎮率領20萬大軍親征瓦剌野先。結果，一場本該發起的戰爭，就因一個訊息戛然而止。至此，明英宗打算就此班師回朝，卻被太監王振阻攔。

從大同到王振的家鄉蔚縣，行程不到一半，王振又下令原路返回，怕幾十萬大軍踐踏莊稼。就這樣往返來回，耽誤了明軍撤退的最佳時間。

一場戰役，二十萬大軍全軍覆沒。最終造成皇帝被俘，最精銳的三大營被殲滅，名臣戰死，文官被殺，物資損失不計其數的悲慘下場。

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土木堡之變”。每每談此戰役，都讓人想大罵王振這個死太監。不作死，就不會死，一個人坑害了幾十萬人。而談起太監，我們大都沒有好印象。他們往往是貪圖權貴、敗壞朝政、陰狠毒辣，是無惡不作的小人。

然而在作家葉廣芩的筆下卻有一個與王振相反的太監，是她中篇小說《小放牛》的主人公，名叫張文順，人稱張安達。這位張安達不貪財、不好色、善良、孝順、謙恭、懂禮數，是一個難得的好人，更是一位難得的好太監。

01 用心演繹，是對自由生活的嚮往

張安達，天津靜海人，因要養活老母，不得不入宮為太監。後因長得好看、聰明活潑，被叫到敬懿太妃處當差。太妃喜歡聽戲，常常關了門來，讓小太監唱戲給她聽。

在壽康宮經常演的一齣戲叫《小放牛》，講的是村姑和牧童，兩人在田間嬉皮笑罵的故事，輕鬆歡快。張安達扮演牧童，他會吹笛，再一身牧童打扮，說唱滑稽搞笑，整個一田間小牧童站在大家眼前。

雖然深宮大院鎖住了人的身體，卻不能圈住人的思想，人的靈魂，以及人對自由的渴望。

儘管張安達每日生活在高牆深院裡，但他對外面的世界卻極度渴望。他希望像牧童一樣，悠悠地騎在牛背上，拿短笛吹幾首動聽曲子，後面跟著一隻蹦跳的小黃狗，四周是青綠的莊稼。一切如詩如畫，如夢如醉。

身不能至，心嚮往之。

張安達的表情、動作、語言將牧童演繹得惟妙惟肖，不僅他去到了田間，連看戲的太妃、宮女，以及讀者都隨著張安達的表演，一下子穿越到了那個田間小路，大家彷彿都變成那個無憂無慮的牧童，感受景色的美好，體會生命的意義。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這句出自白居易《短歌行》的詩句也表達了對自由的追求。籠子裡的鳥兒留戀往日的山林，池塘裡的魚兒思念從前的深淵。鳥兒跟魚兒都這樣嚮往自由，

更何況是人呢。

不僅是張安達，我們每一個人都渴望自由。自由的身體，自由的思想，自由的靈魂，讓人生變得有意義。

清帝遜位，張安達隨太妃出宮伺候。沒過幾年，太妃去世，後張安達便在金太監寺衚衕買了一處院落，乾淨，僻靜，院裡種著石榴、絲瓜和葫蘆。一幅小家的模樣，溫馨幸福。

幾十年的深宮生活，並沒有讓張安達忘記心中的追求。他追求自由生活，追求幸福人生。出宮後，他把這種對美好生活的渴望，對自由的渴望，寄託在了那座獨戶小院裡，寄託在了那個他一手組建的家庭中。

後來，街道宣傳《婚姻法》，張安達又與五姐共同表演了一曲《小放牛》。已經五十多歲的張安達扮起牧童來，毫無違和感，他好看的面容，輕巧的動作，清亮的嗓音，將小牧童的年輕活力，活潑有趣，演繹得淋漓盡致。

歲月消逝了，張安達也漸漸老了，但是無論過多久，他所扮演的牧童，都無人能及。他的用心、用情、用力，是他對美好生活的嚮往；他對牧童這個角色的詮釋，也是他對入宮前自由生活的懷念。

02 感恩孝順，是對中華美德的詮釋

中國上下五千年歷史，經歷了朝朝代代，很多東西也在歷史的程序中不斷改變，不斷消逝。但是藏在中國人身上的優良品質卻永遠都不會變。

勤勞、善良、知恩圖報、孝順等等，是這些溫柔的人性之美，讓中華文化源遠流長，也讓上下五千年歷史變得厚重，有韻味。

而在張安達，這個清朝末期最不起眼的太監身上，我們也能看到這些人性的美好。

小時候因要養活老母，張安達甘願入宮為太監。後來他得著工錢或賞賜，便託人把錢捎給在天津的母親。出宮後，他在金太監寺衚衕買了一處院子，把母親接來享福，一直到母親離世。

這一輩子，張安達把他能為母親做的都做了，能為母親敬的孝道也都敬了。他是一個溫柔善良的人，也是一個感恩孝順的人，不僅對他母親，對其他人更是如此。

與他一同在壽康宮當差的姐姐莫姜，在孤苦難熬的深宮，給了他許多安慰與溫暖；幫他捎信捎錢回去給母親的完家二少爺，給了他很多幫助與支援。

這些在外人看來只不過一件不足掛齒的小事，但是在張安達看來，卻給了他莫大的安慰與支援。深宮裡，無數的人心險惡，勾心鬥角；無數漫漫長夜的掙扎；無數對家中老母的擔憂，在此刻，在張安達的心底，都化作了對莫姜和完二少爺的感激之情。

這份感激之情，讓他更加努力生活，珍惜生活。人生什麼最重要呢？不僅是對張安達，對我們也是。有一兩個交心的朋友，家人健康平安，日子過得充足，這就夠了吧。簡單的追求，平淡的生活，幸福的人生。這種樸實平凡之美，令人嚮往。

在葉廣芩的另一篇小說《豆汁記》裡也有這樣一位如張安達一樣的小人物，便是上文提到的莫姜姐姐。她溫柔、善良、大度、懂禮數、擁有感恩之心。雖是一個宮女，但其身上所流淌的人性之美，卻讓人佩服，讓人尊敬。

莫姜出生貴族，是太妃賞識的宮女。清朝沒落後，她出宮嫁與廚子劉成貴，但劉成貴賭博把她輸出去後，便從此沒了蹤影。後來莫姜流落街頭被葉四爺收留，她也開始了在四爺家的女僕之路。

她感恩葉家的收留，在葉家勤勤懇懇，一干就是幾十年。即使葉太太對她態度不甚友好，她每每都是低頭答是，從不多說一句話，也未有一句反抗之言。後來為了不連累葉四爺，她與丈夫劉成貴雙雙自殺。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悲哀，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艱難，小人物有小人的無奈。但是不管在什麼年代，不管經歷什麼事情，這些小人物仍然能保持做人的善良、感恩，就足夠讓人肅然起敬。

03 凡事有度，是一個人的最高修養

一個人身上最高的修養是什麼呢，不是溫柔、善良、體貼、感恩，是做事的張弛有度。

而出自孔子《論語先進》裡的詞“有過之而無不及”，也在某一程度上說明了這個道理。這個詞語的意思是相比之下，只有超過而不會不如。

不管是做人還是還做事，達不到或超過都不好，只有做到張弛有度，一切才恰到好處。

而張安達就是這個不管做什麼，分寸都能把握得當的人。完二少爺曾多次幫他給天津的母親捎帶東西，他很感謝。帶著這份對完二少爺的感激之情，他每次去看望二少爺，都會帶點東西，有時候是花生米，有時候是燻腸，還會陪二少爺喝酒聊天。

甚而有時，把二少爺要洗的衣服，床上的被褥都要拆了去洗，熨燙平整再送回來。他對二少爺的回報不是口號上的虛喊，也不是如湧泉般的盈滿，是恰如其分的連綿不絕。

就像作者在《小放牛》裡說的，張安達的報答是“細雨溼衣看不見，閒花落地聽無聲”，如同筱白玉霜緩緩的唱腔，於悠悠靜夜中似有似無，不覺如縷。

試問有多少人能做到張安達這樣的潤物細無聲呢？很多人都把握不好這一個度，或是做得不夠，或是做得溢位。但無論是哪一種都達不到最好的效果。

感謝一個人，不能讓被感謝之人，覺得自己在收受回報；幫助一個人，不能讓被幫助之人，覺得有心理負擔；愛一個人，不能讓被愛之人，覺得這份愛太過沉重。所謂“水滿則溢，日滿則虧”便是這個道理。

太監張安達把這份張弛有度，把握得靈活自然。從扮演《小放牛》裡的牧童，他輕鬆歡快的表演，逗得太妃等眾人大笑；到與莫姜相識，兩人在無親無故的宮門險惡裡，以姐弟互稱，相互安慰相互給予力量；再到對完家二少爺的細小而又不停歇的回報，他都處理得恰到好處。

一個懂得張弛有度的人，他會更懂人生。在他的心裡有把尺子存在，這把尺子，丈量著他對自己，對別人的態度以及行為。他懂得何時進，何為退，他懂得萬事不能苛求完美，他懂得生命的意義，就是珍惜每一天。他懂得幸福的人生，就是跟家人一起度過平淡歲月。

凡事張弛有度，把握住分寸，是太監張安達身上最優秀的品質，也是一個人身上最高的修養。這種修養讓張安達明是非、分善惡、懂大度，也讓他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順心順意。

張安達是中國歷史上眾多太監中，最普通的一位太監，如果不是因為作家葉廣芩的書寫和記錄，我並不知道在清朝末期，還有這樣一位小人物存在。

他平凡、善良、孝順、感恩、樸實、懂禮數，做人做事張弛有度，他身上有著太多優良品質。而這些品質，放在21世紀的今天，放在這個物慾橫流、利益至上、浮躁焦慮的社會里，卻變得那麼渺小和不堪。

公交上大家或在睡覺或在玩手機，有誰注意到剛上車抱著孩子的年輕媽媽？有誰注意到她抱著孩子的艱難與掙扎？地鐵上一位下車的乘客不小心把雨傘落下，有誰注意到並提醒那位乘客？又有誰會想到待會乘客如何面對站外的大雨滂沱？

很少很少。我看到的是冷漠，是自私，是一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行為與態度。人間不是因為無情、冷漠而變得美好。人間是因為愛、善良、幫助、感恩，才變得溫馨。

我非常喜歡華晨宇新歌《你要相信這不是最後一天》後面大家互問早安的設計，一句簡單的早上好，早安，以及微笑著的面容，頓時讓這世界明亮溫暖起來。

看到同事問聲好，扔垃圾碰到清掃衛生的阿姨說聲辛苦了，坐車看到有需要幫助的人主動讓座，多陪父母聊聊天等等，這看似一件件的小事，你做、我做、他做，那麼世界將會是一片溫馨和睦的景象。我們每個人的人生也會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