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的怪異理論：女兒保鮮的秘密，嫁人後沾上男人味就變壞？

趣侃紅樓528：有心無力，賈寶玉難言救援，束手無策，呆公子遷怒女人

上一回講到王夫人要處理抄檢大觀園後的人事。首先就是查明繡春囊是司棋之物，需要將塌送還給邢夫人長房。

王夫人的意思是告訴邢夫人領回。周瑞家的則建議直接將人贓一同送還，省得邢夫人還要挑理。

人贓俱在，邢夫人再不滿意也得接手，至於怎麼處理就是她的事了。

而且司棋被看住兩天也怕夜長夢多。萬一想不開尋了死倒不好交代。

王夫人一聽有道理，就吩咐周瑞家的趕緊去辦，然後再收拾家裡的這些妖精們。

周瑞家的得了“旨意”，便帶人去了迎春房中，告訴司棋被開恩放出去讓老子娘自行擇聘。其實就是攆出去的遮掩話。

司棋知道不能倖免，本想迎春替她求個情，如今看來是不能了。沒辦法只得不捨地離開。

等到園門前，司棋不捨園中姐妹，求周瑞家的少等片刻，讓她與姐妹們告個別。

周瑞家的等人平時深恨大丫頭們“作威作福”，如今落難不踩幾腳已是好的，如何還會通融給她情面？自然是斷然拒絕。

（第七十三回）可巧正值寶玉從外而入， 一見帶了司棋出去，又見後面抱著些東西，料著此去再不能來了。因聞得上夜之事，又兼晴雯之病亦因那日加重，細問晴雯，又不說是為何。上日又見入畫已去，今又見司棋亦走，不覺如喪魂魄一般，因忙攔住問道：“哪裡去？”周瑞家的等皆知寶玉素日行為，又恐嘮叨誤事，因笑道：“不干你事，快唸書去罷。”寶玉笑道：“好姐姐們，且站一站，我有道理。”周瑞家的便道：“太太不許少捱一刻，又有什麼道理。我們只知遵太太的話，管不得許多。”司棋見了寶玉，因拉住哭道：“他們做不得主，你好歹求求太太去。”寶玉不禁也傷心，含淚說道：“我不知你作了什麼大事，晴雯也病了，如今你又去。都要去了，這卻怎麼得好。”

司棋抱著萬一的希望，怕你賈寶玉替她求情。結果寶玉卻顧左右而言他，並不直面回答。

其實賈寶玉見晴雯這幾天的狀態，也知道與司棋、入畫的事差不多，有預感要遭了。

晴雯的事他尚且毫無辦法，何況是司棋。而且司棋就像迎春說的那樣，實打實的人贓俱獲，誰又能有什麼辦法？

脂硯齋批語說得好，

[庚辰雙行夾批：寶玉之語全作囫圇意，最是極無味之語偏是極濃極有情之語也。只合如此寫方是寶玉，稍有真切則不是寶玉了。]

賈寶玉要有能力承擔這一切，不但晴雯，連與林黛玉的感情也有主意、有能力承擔。

可他如今沒能力解決自己的燃眉之急，又如何去承諾司棋。

賈寶玉最大的不得已是做不得主。賈家也沒有人賦予他“做主”的權力，反而在不斷剝奪他的獨立權力。賈母如此，賈政、王夫人都是如此。

別說賈寶玉，換成是誰在他如今的年紀和立場，也只有“闖禍”而不能保護。無法獨立承擔責任，是他最大的現實尷尬。

後文晴雯死，說是十六歲。她與襲人、薛寶釵同歲，大賈寶玉兩歲，賈寶玉此時只有十四歲。

十四歲的少年，就算古人早慧，哪怕結婚生子，也依舊不能獨立承擔責任。這是古今皆然的。

當然賈寶玉十四歲並不對，曹雪芹是故意在用賈寶玉年紀小，表達他不能作為的立場。

其實，頭年林黛玉已經十五歲，如今十六歲。賈寶玉應該十七歲才對。《芙蓉女兒誄》寫晴雯十六歲而死，實際是指向誄文祭奠黛玉的事實。

曹雪芹混淆年紀，一面在寫賈寶玉不能承擔的現實立場，一面又寫晴雯之死對黛玉的影射。

不過，無論十四歲還是十七歲的賈寶玉，都不具備“拯救”的能力。

他被框在賈家繁重的條條框框的規矩之中，遠不如表兄薛蟠自由。無所作為情有可原。

真要是再過幾年到了及冠之年要還如此，才是不可原諒。可惜，賈寶玉最終出家，可能也尚未及冠。

司棋終究等不到賈寶玉的承諾，被周瑞家的們死拖活拽拉走了。

賈寶玉見此情形氣得直跺腳。

又恐他們去告舌，恨得只瞪著他們，看已去遠，方指著恨道：“奇怪，奇怪，怎麼這些人只一嫁了漢子，染了男人的氣味，就這樣混帳起來，比男人更可殺了！”

當面不能阻止，害怕被告訴王夫人，等到遠去才恨聲指責，不就是小兒童言麼。

賈寶玉的話說得幼稚又可笑。既是少年無知天真之言，也是無可奈何的“白話”。真要有能耐就衝上去救人，等人走後說話指責也太“阿Q”！

不排除魯迅就是看了這一段，才寫出賈寶玉的“孿生”兄弟阿Q。

不過，賈寶玉這段女兒和女人的論述，有很多值得一說的，儘管他只講了表象而沒有深入核心。

他說女兒只一嫁了漢子，沾染了男子的氣味，就混賬的比男人更可殺。與那些極度自卑後的極度自大意思相同。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實際同性相殺最是殘酷。

他說女兒婚後變壞是男人的錯，才是不諳世事的童言無忌。

人的境遇不同，會遭遇不同的社會性質，立場必然會轉變。

女兒們年少大多美好。那時她們的慾望和需求較少。最多互相比美，互相吃醋，又互相和解。

成人尤其成親後，日常瑣事，柴米油鹽醬醋茶，丈夫、孩子、家人、社會關係和競爭等問題接踵而至，不得不妄想變多，面目改變。

其實改變早在女兒們長大後就已開始，不過是在賈寶玉跟前隱藏得好而已。

襲人與賈寶玉偷試雲雨情前，“掩面伏身而笑”卻就是不跑，是不是有意的？

麝月留在家裡與賈寶玉“梳頭”，理解古代梳頭的含義，就知道晴雯諷刺他們“交杯盞還沒喝就上頭了”，又說他們“瞞神弄鬼”是什麼意思。

更別說碧痕伺候賈寶玉洗澡兩三個時辰，四兒伺機接近曲意奉承，小紅費盡心機勾引……這些哪一個不都是“醜陋”的面目，何嘗美麗過？

賈寶玉是沒見過秋紋、碧痕咒罵排擠小紅時的嘴臉，也沒見司棋帶人打砸小廚房的囂張。更何況繡春囊是她與潘又安偷情之物。

女兒的美麗，只是他先入為主，看起來更美罷了。

但人是不斷成長的。賈寶玉越來越接近真正清白無私的晴雯越，就是他的自我認知在變化。

女兒嫁人後變成女人，確實會有很大的變化。表現出更多的世俗慾望、競爭和情緒。

皆因周圍紛爭更多壓力更大，利益更復雜，變是適應，不變只有死路一條。

真像晴雯那樣“天真”，以為所有人都是一條心，才註定沒有機會變成女人。終將被身邊那些賈寶玉口中巧笑倩兮的“女兒們”生吞活剝了去。

賈寶玉關於女兒和女人的認知，存在最基本的障礙和錯誤。

他在以林黛玉的標準去衡量周瑞家的和劉姥姥這些人，當然就落差巨大。

錯誤的認識也註定導致錯誤的結果。

就像他認為晴雯是女兒，經不起枳實和麻黃，就認為胡太醫是庸醫一樣。不尊重臨床和實際病情，要求將藥方改輕一點。殊不知改了藥方沒了藥效，反而害了晴雯！

晴雯如今的病，除了王夫人要攆逐她急火攻心之外，何嘗不是上次生病，被賈寶玉胡亂“改藥”，導致王太醫下藥過輕無效，再加上病補雀金裘的勞累二傷了肺，最終釀成的大禍？

賈寶玉此時只有十幾歲，用現在的話說並沒有完全的行為責任能力。他可以“無法負責”，不需要過多苛責他。

但就思想來說，他不全對。過於理想化女兒，就必然會被現實殘酷擊碎理想。

女兒和女人的不同，不是婚前婚的改變。主要在於“人性”的尺度不同。

墜兒雖小，卻早都雞鳴狗盜。劉姥姥雖老，卻是大義凜然，知恩圖報。

這些都需要賈寶玉真正有了人生閱歷，才能開始懂得。

而他很快就會得到教訓。就在他的身邊，有女兒在擇人慾噬。他也將因此失去晴雯、芳官和墜兒等人。欲知後事如何，竊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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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君箋雅侃紅樓 插圖 ｜清代畫家孫溫《繪全本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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