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為了啥？《圍城》裡的讀書觀

先說說諸位小姐：

蘇小姐，為了愛情

蘇小姐，方的大學同學，在回國的船上再次相遇。蘇小姐在船上總拿著小說書，或“

對著出神

”，或“

開啟書來，眼梢卻見鮑小姐把兩張帆布椅子拉到距離較遠的空處並放著

”，讀了博士學位而更加難找愛情。可見蘇小姐這時拿著書是為了與方親近，顯得“

豔如桃李，冷若冰霜

”。

船到了內地，鮑小姐走了，蘇小姐也不讀書了，專心和方遊玩談感情。

在上海，蘇小姐在趙先生、方先生、曹元朗、王爾愷間談愛情。寫浪漫的愛情詩：

難道我監禁你？

還是你霸佔我？

你闖進我的心，

關上門又扭上鎖。

丟了鎖上的鑰匙，

是我，也許你自己。

從此無法開門，

永遠，你關在我心裡。

結了婚，蘇小姐不做詩了，做起了私貨代理。

買辦家的女兒，為了找好丈夫

在上海的一次相親聚會上，方鴻漸見識了富人家

女兒張小姐的讀物：

一大堆《西風》、原文《讀者文摘》之外，有原文小字白文《莎士比亞全集》、《新舊約全書》、《家庭佈置學》、翻版的《居里夫人傳》、《照相自修法》、《我國與我民》等不朽大著以及電影小說十幾種，裡面不用說有《亂世佳人》。

一本小藍書，背上金字標題道：

《怎樣去獲得丈夫而且守住他》。

張小姐把丈夫作為一份職業、餬口的飯碗。找丈夫就是找工作，丈夫好才能吃得好、住得好。丈夫若百依百順，自然過的稱心如意。

方鴻漸讀書不是為了妻子，方看《三國演義》、《水滸》、《西遊記》，在《三國演義》裡，“

妻子如衣服

”。

唐曉芙

唐小姐讀的是政治學，做官的學問，不過沒有說是為了當政治家。因為戰爭，她的學業只讀了一年。不過女人是天生的政治家，沒學完也罷。

上海的女孩子，為了包裝

都市女孩子尚未成年，就開始打扮，讀的書“

都用電影明星照相的包書紙包著

”，讀的是電影明星們的脂粉之書。

范小姐

大學畢業，“

愛看話劇，尤其是悲劇

”，讀的是現代本國劇作家的話劇書，把裡面的警句名言劃了重點，常常誦讀，就算是讀書了。悲劇指導她的生活，也指導她的戀愛觀念。

劉東方的妹妹

劉小姐大學讀了三年書，因為戰亂停止學業，做了哥哥家的保姆。

汪太太

大學讀了一年書，因病退學，沒讀完，改學了中國畫和鋼琴。自知“

女人出來做事，無論地位怎麼高，還是給男人利用，只有不出面躲在幕後，可以用太太或情婦的資格來指使和擺佈男人

”。可謂參透了讀書無用。

孫柔嘉，為了工作

方鴻漸的妻子孫小姐從上海跑到偏僻的三閭大學，原本就是為了一份助教的職業。鴻漸失業，孫小姐或是希望鴻漸不要意氣用事，或是說回上海讓父親替他想辦法謀職，好

過勞薪階級的小日子。回到上海，孫小姐不能不出去做事，因為鴻漸還沒有工作。在姑媽處謀得了好職位，成了姑媽的哈巴狗兒。

鴻漸想離開上海，柔嘉反對，不願丟掉好工作；又擔心新地方沒有工作，無法生存；又擔心自己找不到工作，比丈夫

低一等

。

趙辛楣太太

讀的是機電工程，書唸的不及格，所以結了婚。

再看看諸位先生：

趙辛楣，為了做政治家

趙先生官僚世家出身，小時候，相命先生就說是貴宦之相。為了做政治家，趙先生進外交公署、追求有幫夫相的蘇小姐。因為戰亂，趙先生的官沒有做下去。當官不成，當政治學教授總是好的；蘇小姐做了別家的官太太，追酷似蘇小姐的曾經是官太太的汪太太也不錯，最後，全部理想破滅了。

曹元朗，

為了作新派詩。

諸慎明，

為了研究哲學和女人

。

董斜川

，為了做中國詩。

方的父親和岳父，為了文憑。

兩人一個是科舉中人，一個是商人，頗重視付出的結果，在他們那裡，讀書是為了學位帶來的社會效益或經濟回報，所以方只好買一個外國文憑回來。博士回國，岳父馬上登報廣而告之，是自己出資資助死去女兒的女婿學成歸來。後來發現“

鴻漸這孩子，自己白白花錢栽培了他，看來沒有多大出息

”，投資失敗。

兒子回國，父親請來當地報社，拍照採訪。接著便是安排結親、拜客演講。

方老先生看書還為了國家榮譽。看看老先生的藏書《問字堂集》、《癸巳類稿》、《七經樓集》、《談瀛錄》之類書都寫了什麼：

中國人品性方正所以說地是方的，洋人品性圓滑，所以主張地是圓的；

中國人的心位置正中，西洋人的心位置偏左；

西洋進口的鴉片有毒，非禁不可，中國地土性和平，出產的鴉片，吸食也不會上癮；

梅毒即是天花，來自西洋等等。

方老先生涉獵廣泛，關心後代。還看《易經》，給兒媳婦的生產算卦，看《荀子》，給孫子相面。看育兒書，給孫子起名。看醫書，給兒媳開藥方。

周先生兒子，效成，

是個不讀書的，功課都請方幫忙。

李梅亭

李梅亭一早已被趙辛楣方鴻漸二人鑑定為色鬼，看的是“

扶小娘兒過橋”的八股文

。

李先生還隨身帶著大箱子，裡面一半裝了中國文學的卡片摘要。“

只要有它，中國書全燒完了，我還能照樣在中國文學系開課程。

”

李先生也為了教書而讀書。

高松年

讀的是昆蟲科學，學而優則仕。

理科出身的人當個把校長，不過是政治生涯的開始；

從前大學之道在治國平天下，現在治國平天下在大學之道，並且是條坦道大道。

身為校長，對學校裡三院十系的學問，樣樣都通。

汪處厚

汪先生讀書本是為了做官，但仕途不順，又從官場回到了學校。

韓學愈

韓先生，讀的是克萊登大學，鴻漸的“校友”，都說相由心生，韓先生“

誠懇安詳，像個君子，而且未老先禿，可見腦子裡的學問多得冒上來，把頭髮都擠掉了

”

，應該是讀書的結果。

方鴻漸

鴻漸本人自認為是個“

無用之人

”，學不了土木工程，外國科目，也不查訪文獻、不學蒙古文藏文或梵文，是個懶散的、興趣頗廣心得全無的讀書。

最後，學校和家，全成了“

school for scandal

”（造謠學校），這樣的“學校”，“書”是念不下去了。

戀愛的理想、教書的理想、新聞的理想、家庭的理想一一破滅。鴻漸的存在就像家裡的那掛大鐘，是不合時宜的。

理想就像圍城，進去了、結了婚，實現起來，發現全不是戀愛時想的樣子。

理想

這就是理想主義者，看到新的理想出現，又有了在戀愛的衝動：

他像暗中摸索，忽見燈光，心裡高興。

舊曆年可以在重慶過。

心裡又生希望，像溼柴雖點不著火，開始冒煙，似乎一切會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