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遊戲

青未了‖山居紀——濟南印象

由 齊魯壹點 發表于 遊戲2022-05-16
簡介藤園的後面沒有圍牆,直接連著山腳的荒野,穿過小片的柏樹林,便算是進了山,偶爾也會有一兩枝迎春花,只是開得不似之前在路邊所見那般猖狂熱鬧,零落的黃花開在山野裡,倒顯得有些落寞清冷,讓人見了不免心生憐憫

房子後面有柏樹好不好

青未了‖山居紀——濟南印象

杏月

陽春三月的午後,朋友約我一起去爬山,我猶豫著,這天氣並不友好,雖是春天,可濟南的春天是極其的短,冬日的尾巴剛剛掃過,大概就到了夏天,所以,這所謂的春天並不溫暖。

我這人向來主意少,又禁不住旁人的慫恿,想來也是閒著,出去走走總是不錯的,也就答應了,被朋友半推半搡到了外面。這一天的太陽雖沒有多少溫暖可言,卻還當得起“明媚”二字,輕柔的陽光鋪灑在稍稍甦醒的大地上,裹著遠近的山水,高低的草木,只是微風裡尚且有些涼意。遠遠望去,小區北邊的那座山略顯荒蕪,初春時節,遠未到生機勃勃。記得去年秋天爬過這座山,當時已是水竭草枯,一片蕭瑟之狀,今天又來,希望可以看到些不一樣的景緻。

沿途盛開的迎春花倒是熱鬧得很,串串鵝黃的小花新鮮嬌嫩,倘若只是看它這嬌羞怯弱的樣子,我是不敢相信它竟有如此的勇氣,當先頂著初春的乾冷開出這遍地的花來,甚至於連葉子都還未長出許多。其他的植物大多才剛剛有泛青的跡象,躬身去看路邊的野草,去年枯死的莖葉依舊挺立,只是在根部有些微的綠色,但我看得清楚,這些微的綠色下面是湧動的生命,無須再過多久,只要一聲春雷,那些蟄伏了一冬的精靈們便要肆意地生長了,此刻,它們還不得不低調些,安靜地等待著。

上午的風將天上本就不多的雲吹了個乾淨,此時萬里無雲的天空蔚藍一片,我和朋友慢悠悠往前走,時而低頭看腳下,用腳尖踢著路上的碎石子,時而抬頭看著純藍的天,時間緩慢而悠長,一如腳下的石子路,緩緩地延伸開去,心情也好了一些。

山腳下是一個名叫“藤園”的小區,要想到山上去,必須穿過小區,從後門入山。當先進了藤園的門,迎面是一方不大的水池,池水清澈見底,右邊兩棵虯然老松,小路蜿蜒傾斜向上,鵝卵石被人踩得越發光滑,順著石子路上去,一座小涼亭橫在路正中,亭內無桌無椅,只有水泥地面上刻著深約幾寸的淺溝,有細細的水流打中間穿行而過,雖不細緻,大抵取了流觴曲水的意味。出涼亭,沿路往上走,又是一個水池,卻比先前那一個大得多了,水並不很深,也是一樣的透徹清澄,水裡散落著奇形怪狀的石塊,一群金魚慢吞吞遊蕩,自由自在,倒是懂得享受愜意。金魚有些敏感,察覺到池邊有人在注視,便結了伴急著遊走。目光隨著遠去的金魚看過去,池水盪漾起微微的波,午後陽光灑在池水之上,泛起粼粼金光,很美,左右無人來欣賞,我心裡想著,倘若今日沒有我們兩個前來捧場,這樣的景緻竟至於白白辜負了,不知道這算是誰的損失。

藤園的後面沒有圍牆,直接連著山腳的荒野,穿過小片的柏樹林,便算是進了山,偶爾也會有一兩枝迎春花,只是開得不似之前在路邊所見那般猖狂熱鬧,零落的黃花開在山野裡,倒顯得有些落寞清冷,讓人見了不免心生憐憫。

在荒野之中穿行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好在我們並不打算爬到山頂,只是把目標定在半山腰處的涼亭,這樣想著,心裡便少了些壓力,前行之時也輕快了不少。一路踩著凌亂雜生的野草,鞋底很快沾了厚厚一層泥,濃重的土腥味順著風彌散開來,揮之不去,避之不得,漸漸習慣了,反而覺得是一種鮮香。

半山腰的涼亭不知建了多久,看上去還不算破舊,紅漆粉刷過的柱子上依稀開始有些斑駁掉落的跡象,只是尚不明顯,亭子裡有石桌石凳,我們走進去,見石凳上積了厚厚一層塵土,出門時並不曾帶著擦拭的東西,此刻只能用嘴吹去表層的灰塵,將就著坐下,因為實在是累,便也顧不得許多。坐在涼亭裡四下打量,東邊的山勢依舊斜斜向上延伸,近處是一片菜園,大概是附近居民在這裡開荒種下的菜,青蔥蔥一片,看不真切是些什麼,菜園用密密的樹枝圍了一圈,護得嚴實。

涼亭本是建在一個斷層上,西面便是一片湖水,湖比涼亭低著幾米,坐在涼亭裡可窺得湖之全貌。湖是硬生生在半山腰截出來的,上游是山中溪泉,水流細弱,沿山勢順流而下,在山坡稍緩處用石塊堆砌,水泥加封,便成了玲瓏俊俏的一個湖,且東頭寬綽,越往西越是細窄,像一把長長的鐮刀橫躺在山坡上。湖裡有蓮藕,只是這個季節還沒有一片荷葉長出來,唯有去年殘敗的枯荷橫七豎八撲倒在湖中,越發顯得湖水淨澈冰涼,站在遠處便已感到絲絲涼意。

在涼亭裡歇息片刻,我們順著湖邊的小路往下走,見山上的柳樹枝條泛黃,似乎有要發芽長葉的跡象,地上的野草也不是一味的枯黃,萌動的綠意在枯葉下面蠢蠢欲動,走在山中,才發覺並不像在遠處看到的那樣,早春的山並非一如冬日裡頹敗的模樣,即便還沒有煥然一新,也早已將醞釀了一冬的生機喚醒,只等一夜春風過後,它們便要風風火火佔領這座山了。我也才想到,春日裡雖然氣候不見得溫暖,但總是一個新生的季節,所有的生命都已睜開眼睛,我看不到它們,它們卻是實實的存在,湖光山色,草木一新。

春日踏青果然是件不錯的事情,即便只是在附近略微走走,心情也好了許多,也才由衷覺得,春天確是一個美好的季節。春天雖短,我該做的,是不要將她辜負。

槐月

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鋪一張白紙在桌上,搬把椅子坐在窗前,於星光稀薄的夜幕裡記下腦海中閃過的片段思緒,並沒有什麼特別想要深化的主題,隨筆而已。

白天打小區外的林蔭道上由北向南獨行,空氣極好,兩邊粗壯的柳樹綠意頗濃,新發的枝芽交錯著垂下來,似乎一擰便能滴出翠綠的汁。路旁,粉紅、純白相間的薔薇花雜亂地開滿了綠藤,淡淡的清香順風拂面,叫人慾醉還休。陽光甚是明媚,讓人心情也晴朗起來,這便是陽光的妙處所在吧,它能將一切的陰霾驅散,不論是眼前的,還是心裡的。

都說濟南的春天極短,短得似乎在人們眼裡可有可無,但它畢竟還是存在的。我以為,濟南真正的春天便是四五月的交集,這時候,太陽溫熱起來,水清草長,正是萬物萌生的時節,各種花都綻放開來,絕非三月份只有迎春花的時候可比,如今是奼紫嫣紅爭芳鬥豔的時節,空氣裡都是熱鬧的生命味道。山青了,天藍了,片片白雲下,大地開始抖落去年的積塵,萌生出嶄新的面容,鬆動的沙土裡探出一個個甲蟲的黑腦殼。像現在這樣,便已經是春天的尾巴了。

信步往前走著,忽有濃濃的槐花香將周圍整片天地籠罩,即便不去刻意地吸允,這花香也已洶湧著鑽進鼻孔。我抬頭看,路旁不遠處有一排不算很高的槐樹,一樹白花碧玉成妝,凝脂中綴著翠碧的葉,開得正旺,清風吹過,早開的花絮便簌簌地落下來。打樹下走過,地上已有薄薄的一層落花,香味益發濃重。隔不遠,槐花又成了紫色,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紫色槐花,老家的槐花清一色是純淨的白,而這紫色的槐花,乍看之下亦別有一番風味,花繁葉茂,遠遠望去,自有一股莊重的神韻。在樹下駐足凝望,沉甸甸的紫色花瀑讓人心生愛慕,往南看去,一條路看不到盡頭,兩旁白紫相間的槐樹便也這般無限地延伸過去,似乎是條通往天國的過道,暖暖的陽光穿過濃密的葉,在路面上泛起一片黃暈,更添了神秘。心裡便有一種渴望,想要在這樣一條繁花勝錦的晚春林蔭道上,走下去,永遠也不要有盡頭,永遠也看不見終點,我明白,那只是一種奢望。

此刻坐在窗前執筆,不過是想記下當時真切的感受而已。我正寫著,忽有一隻極小的飛蟲落在紙上,它太小了,小到落在白紙上亦不過留下微微的一個黑點。下意識裡,我用手輕捻了一下,本打算將它彈走,卻忽然有了一種想法,將它湊到眼前細看。這針尖似的小生命竟還活著,細絲樣的爪子還在掙扎著,一對透明的翅膀合攏著,如此細微的生命也會努力地爭取活下去,畢竟,它也有活下去的權力。我忽然為方才的舉動感到後悔,好在我用力很輕,只是稍稍捻了一下,也許是因為它太小了,以至於我都不屑用力,也正因此,它才得以逃脫一劫。我把它放回在紙上,白色的燈光下,它投了一個極小的影子在紙上,我便這樣看著它,大約過了十幾分鍾,它緩了過來,透明的翅膀微微振動幾下,緊跟著,它那細微的身體便飛起來,搖搖晃晃,我開啟窗,把它送走。

這小小的生命竟會帶給我極大的震撼,它觸動了我內心深處的某根神經,在心海掀起一個不小的浪。我的手,成了它遙遠旅途中一個藉以小憩的驛站。放下筆,放下一腦袋沉沉的思緒,起身上床,熄了燈,五月的夜晚,依舊是靜悄悄的。

瓜月

我所居住的小區坐落於小山西面,依山而建,樓房高低錯落無序。而我所居的六號樓又是在小區最東邊,正在山的腳跟上,樓外隔著柵欄,沿山徑出去便到了小山腰。每天清晨,旭日升過山尖,第一縷陽光斜斜越過樹梢打在窗稜上,房間登時明亮如外面的光景。這小區名為“紫薇閣”,別緻得緊。

依山而居的好處便是清淨,沒有鬧市區的車水馬龍,偶有駛進的汽車,亦如穿梭於繁花叢間的蝴蝶,悠然緩慢,輕手輕腳,意態闌珊。山林叢野的空氣都要比別處新鮮可口,讓人呼之慾醉。可惜北方的山野少有清泉,即便有,像這座山的東南角那汪泉一樣,水淺而不旺,曲折迂迴在山間溝壑之內,等流成溪澗,多半也沒了那股鮮活如初的勁頭。

時常會想到南方的水,星羅棋佈的曠野湖泊,或是縱橫交錯的橋下渠河。江南水多溫婉,遍透靈秀之氣,如江南女,細膩柔弱處可見綽約風姿。《漢樂府》裡有寫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試想南國水鄉,夏日陽光和煦,千里荷塘,蔽目遮天,叢叢圓蓋高擎,紅白的蓮花點綴其間,微風跌宕處,綠波如影似浪,即便沒有御舟穿梭其間的採蓮女,只這一片夏荷,亦足以使人心神嚮往,不可釋懷。那樣的美景,可惜只能從書畫中略加臆想,終也從未去過,無緣得以親見。

有山無水略顯枯乾苦澀,有水無山則淡漠空寂,總是要山水相依才好些。原本,我身旁的這座小山也算是極好的了,雖不甚高,不足兩百米,山頂累累可見的是些灰白岩石,雜亂於如茵的綠草之間。從半山腰往下便是濃密的樹林,林中松柏楊槐皆有,不一而足。如此盛夏時節,交錯的樹葉中不時泛起陣陣涼風,風裡夾著夏蟲長鳴、蟬飲風露之聲,讓人聽了心中隱隱生出些清涼。而人的貪念總是難以滿足,有了這樣的景緻還不知足,我又想著,倘有三五處清泉散落在山間,那便更好了,可惜這也只是我的慾念。

恰逢昨夜一場暴雨,狂風閃電,夏雨的諸多元素都齊全在這一場雨中。直到清晨,雨尚未停,我在窗前站著,臨窗而望,半個山頭隱在白茫茫一片雲霧之中,小山也空靈飄渺起來。遠近的樹木青翠凝碧,這回不是綠得像要擰出水來,而是真的滴著水,嬌嫩清新,濯而不妖,雖是俗物,卻也清雅。吸一口雨後清晨的山間空氣,暢然怡人,整個人都要醉了。耳中傳來嘩嘩的水流聲,此刻,外面的雨已漸漸弱下去,似乎便要停止,而這水流聲卻漸漸清晰響亮,莫非一夜驟雨,山間便出了清泉?我急急拿了傘下樓去看。

樓後面的路由東至西傾斜而下,五六米寬的水泥路面光滑平整,路旁青草依依,繁盛茂密。我往東去,自是由斜坡而上,路面上三寸深許的水流清澈無比,正湍流而下,流水漫過雙腳,沖刷而過的涼意讓人渾身都覺得舒服。

路的盡頭平地而起,三米高的臺階上便是柵欄,兩排柵欄間尚有幾米寬的一條路面,平日裡供人散步之用,柵欄外就是樹林了,穿過樹林便到了山腰。這樣的天氣,自然是不能上山的,只有遠觀,然而令我欣喜的是兩排柵欄間的路面上積了厚厚的一汪雨水,積水順著幾個排水孔傾瀉而出,正落在下面這條傾斜的路面上,來時路上漫過雙腳的水流便是自此處而來。臺階足有三米,水流經過排水孔傾出,像一排小小的瀑布,譁然聲響,濺在下面的石階上銀花四起,這便是我之前聽到的水聲了。顯然,這樣假冒的瀑布不能長久,一旦雨過天晴,積水流盡,它便再無後續。所以,此刻更應撐傘在雨中細細品味,認真欣賞,方才不負它於盛夏送來的一片涼意。

雙腳泡在水裡久了,木木的有些發脹,心裡卻是高興的,我還沒有回去的意思。這時,路邊經過兩個買早點的女生,踮著腳尖在路上小心翼翼走著,似乎那雨水是極髒的東西而不願沾染上身,避之不及。髒與淨,不見得便是眼中所見,亦不見得是心中所想。

好在我是很喜歡這樣的,想起前幾日燥熱的天氣,看什麼也不順眼,心裡煩躁得很,難怪人們常說美麗的景緻可使人怡情怡性。很多時候,心情不好的人都會找個景緻不錯的地方,以此舒緩自己的心境。我忽而又想,所謂的美景怡情,到底是環境改變心境,還是心境改變環境?一個人煩躁異常的時候,即便面對平日裡嘆為仙境的地方也會覺得稀鬆平常、索然無味。由物入心,由心至物,或許是個雙向的選擇。

桂月

早晨起來,特意穿上小毛衣,為了抵禦第一場秋雨帶來的降溫。我拎了雨傘下樓,剛出樓道口,一陣寒意透過毛衣滲進毛孔裡,雖然穿得厚,依舊不能抵擋這寒意,似乎氣溫驟然降下幾十度。我撐起傘,頂風走著,雨,並不大,卻很涼,稍一抬頭,小雨斜順著風灑到臉上來,只得趕緊又將傘壓低,嚴嚴地罩在頭上,這使我無法遙望遠處的雨景,只能盯著路面。

路面鋪滿敗落的銀杏葉,金燦燦一片黃,醒心奪目,有些被濺到泥土裡,幾個翻身之後,被埋掉了。曾經何等清高潔淨的銀杏葉,隨風搖擺在枝頭,不沾一滴塵垢,連鳥兒的招呼都不屑於迴應,它們沉浸在自己純淨的歡樂之中,如今一旦墜入泥沼,再也不是從前的樣子了,也不向命運抗爭,甚而未見一絲一毫的掙扎,它就這樣安然接受了命運的安排。我跳著腳,不忍再踩到它臨終前一個孱弱的夢。

我在一個路口定了定神,小雨依舊,還不能收了傘,只得擎著它繼續走,眼見路旁的青草地已然溼透,晚秋的綠色溫潤而僵硬,看過一眼便不能忘記,又不能確定它還活著,只是斷定,它們還沒死。

迎面走來兩個建築隊的民工,有說有笑正往工地走,擦肩而過時,我側身讓過他們。兩人年紀與我相仿,不過二十幾歲的樣子,卻已經開始挑起生活的重擔,扮演了一個男人的角色,我不認識他們,自然無從瞭解,但從他們身上卻看不到半點低靡,有的只是一份草根的樂觀,一份對生活積極的執著,這一點,值得我向他們學習。往前走,又碰見幾個匆忙的行人,連傘都沒打,奔波在料峭的秋雨之中,我止住腳步,抬眼望去,霧氣濛濛、秋影摩挲,草木林立,或冷青,或暗黃,或青黃相間,都給浸在這雨霧之中,間或人影一閃,隨即隱沒在遠處。我在逼人的寒意中漸漸體會到生命的火熱,這樣的感覺把自己也嚇了一跳,隨即釋然,這不見得如人們所謳歌的野草般生生不息,然而,人,本來就是極頑強的生命。

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已是深夜,我坐在臨窗的書桌旁,抬眼向外望去,昏黃的路燈稍顯低迷,雨似乎停了,而風卻未止,遠處樹影搖曳,燈光亂擺,驚風不定中,對面樓上已是漆黑一片。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該休息了。

菊月

雨後的一個下午,可巧又是週末,難得有這一點空閒,我獨自遊走在小區外的泥土路上,靜靜享受晚秋寧謐的傍晚,風輕雲淡、天高山遠,陽光灑在身上,雖然依舊溫暖,還是明顯感到了秋的涼。

一個人行走在荒草雜生的小路上,心頭別有一番滋味。我的腳步輕而慢,經過一叢叢野草,忽而眼角里閃過一抹綠,夾雜在半黃的草叢中。彎腰蹲下,撩撥開外面的遮掩,一抹倔強的綠便出現在眼前。這草也不新鮮了,只有三片葉子,或許是生得晚吧,又給遮擋在這裡,葉尖也有些泛黃,大體還是深深的墨綠,泛著一層油光的葉片在周圍枯草的掩映下十分扎眼。

這樣的季節,繁華了整個夏季的草木都漸漸頹敗下來,消了綠意,換上一身乾枯的黃,悄悄等待下一個春天的降臨。它們不是將要死去,只是暫時的休眠,只要一經春風喚醒,仍會爆發蓬勃的生機。然而我所處的這一片區域早已劃入規劃區,估計不用等到明年春天,便會有施工隊在此作業了,到那時,它們恐怕難逃一死。我不忍心,所以,這一株綠被請到了我的房間。我將它養在用刀截下一半的礦泉水瓶中,填土澆水,擺在了向陽的窗臺上,希望它能延續生命。

原本,我的世界也是一面面白灰粉過的牆,一扇空窗冷冷對著四角的天空,忽而多了這生靈,我便有了事情可做,時不時去看望一下,撥弄一下細長的葉子,和它一起看看窗外的世界。

有天下午,我又來看它,順便打算澆些水,意外的驚喜出現了,它竟長了一片葉子,在葉心,一點泛黃的新綠,清純淡雅。我興奮不已,想著,這漫長的秋冬,終於有個夥伴陪我一起度過,不至於滿眼盡是灰白。

窗外飛過一隻麻雀,我抬頭去看,它已遠遠地飛開了。想起陸蠡《囚綠記》中所寫,他為一己之私將樹葉囚禁在鐵窗之內,雖也生出了希望,有了歡樂,終也漸漸黯淡下來,直到它黃了、病了,到最後放歸了那抹綠。而我的這一株草,它的情況卻又不同,我是在拯救它,絕非簡單的囚禁,雖然這小小的一方土壤遠遠比不了外面廣闊的天地,但在這裡,它逃過一死,活了下來。

只是不知它怎麼想,是否還有繼續活下去的願望呢?從某種意義上,我們該尊重死亡,不應以所謂的善意隨便剝奪別人選擇死亡的權利,但我終是不忍心。

腦袋裡思緒不定,在窗前呆立許久,夕陽的餘暉透過窗子斜照進來,灑下金黃的一片,連草葉的新綠都遮了下去。我又澆了些水,水珠順著葉尖滑落到土裡,滲進去,那懸在葉尖上的一滴尚未墜離,陽光刺過來,穿過一半,折回一半,於是有了泛著金光的一顆珠子,吊掛在綠葉的尖角上,幻出片片彩霞,印著層層雲光。

它是不是很高興呢?在它一生原本就要結束的時候,我給了它重生的機會。以前,它當然也見過了無數落日晚霞的風景,也經歷了雨露淋漓的暢快,然而如今的一切都該出乎它的意料。夥伴們都已頹敗在蕭瑟的秋意裡,黃了莖葉、枯了神情,唯有它躲在這裡,強行延續著生命。我也常常這樣叩問自己,到底是該活在當下,還是選擇活在夢境?就像這株草,我把它從郊野移植到室內,在漫山的秋黃飄零之際,它在朝陽的窗臺上孕育了一片新葉。我的無端干涉確然延長了它的生命,我從未考慮過這樣是否有違天和,只是按照我的想法去做,以大善掩小惡,或許是不對的吧!所以,到底是在現實中等待死亡,還是去幻想中迎接春天,這確是一個極難的抉擇。

算了,還是不要妄自尊大,我有什麼資格替它去想呢?所謂的感知多是人從自身角度出發而言,人們又常常在偽裝自己的博愛之心時發出這樣的感慨:我完全理解他的感受,我可以站在他的立場來看這件事。這話聽上去美麗得緊,細細一想又是荒唐得可笑,我們無法替代任何一個主體去感知周圍的一切,那個“他的立場”不是我們想當然就可以隨隨便便站上去的。你說你完全理解一棵將枯野草的感受,然而你畢竟不是那野草,所以,它的感受唯有它自己知道,別的人,或疼或癢,都是旁觀者。

只是我終不忍心再將它送歸荒野,不論對錯,還是將它囚在這溫適的牢籠裡,幻想著替它再圓一個夢。

葭月

我在客廳朝陽的窗臺前搬了把椅子,閒坐著。外面是濟南的冬天,很冷,很乾。

這是近期難得一個有著晴好陽光的下午,若不是凜冽的北風吹得人頭疼,我絕不願意悶坐在這四壁徒白的房子裡。可是現在,我也只能坐在這裡了,沐著慵懶略帶暖意的陽光,許久以來身上的潮腐味漸漸滲了出來,繼而瀰漫了整個客廳,和著陽光的味道,讓人喜厭兩難。

客廳很大,因是租來的,並沒有什麼擺設,傢俱更是一件也無,唯有西南角放著一臺破舊電視機,除此,便只有我剛剛從臥室裡搬來的這把椅子了。

手裡是一杯熱開水,水氣氤氳在空蕩的客廳裡,能看見陽光透進來,穿過窗玻璃,透過浮塵,穿過水杯,最後打在地面上。

窗外雖然有陽光,天空依舊灰沉沉的,這不是偶然,是常態。老舍筆下空靈山水的濟南早已不復存在,多少年了,濟南的天便一直是這樣灰沉沉的,這裡雖說是到了濟南的邊上,依舊不常見澄藍的天空,除非夏日的暴雨過後,而此時,冬天的濟南,到處是灰濛濛的乾冷。

三天前,這裡降了一場大霧,從來都以為這是所剩無幾的清淨地之一,沒想到也變得像霧都一樣了,卻沒有倫敦的夜景。入夜的時候,我穿戴整齊到樓下散步,一個人閒逛,從小區的北門遛到南門,北風直吹得腦袋裡嗡嗡直響,受不了那刺骨的冷,趕緊折道回走,遠近的路燈都已通明,只是少有行人,商店門頭的彩燈飢渴難耐,抓不住一個過客,所以一直不停閃爍。東面是山師的校園,此時多半都已放假了,卻依舊有許多樓上亮著燈,遠處的夜空漆黑一片,吞沒了半個世界,剩下這半個世界又不見一些人的影子,偶爾倒是會有車輛經過,然而那厚厚的鐵皮裡坐著的,還是一個有著熱血紅心的性情人嗎?濟南的冬天,真冷。

半月前去了一趟市裡,沿途經過泉城公園,一圍的鐵欄杆包著小小的園子,小河溝挽成一個圈,老輩人口中靈性的泉水便鎖在這圍欄裡,亭臺小榭,蜷縮在林立的高樓間,看不出一絲美意,只覺可憐,它們,不協調。如今的濟南,依舊三面環山,可這山又是四面環樓,山上的草木也鍍了一層泥灰,不如從前那般清雅樸素了。那個美麗的山水畫一般的濟南給圈在這籠子裡,如同圈養的兔子,漸漸失了野性,終至於消了眼中最後一絲靈氣,它成了一具活屍了。

或許我不該這樣評價自己所生活的這座城市吧,它應該還有很好的一面,可是,我希望它一直是好的,好得全面而徹底,不夾雜一星半點的瑕疵,因而,我總是看到今天的濟南,時時想到書卷上的老濟南,我雖沒有親見過,但耳聞神思這許多年,也算是老相識了,只是,又往往陷入無端的懷念。

人之所以懷念過去,大抵不過是為著對現實的不滿,可是根植在骨子裡的懦弱卻讓人終也不敢發聲,所以,有憤世者,也只能把頭埋進書本里,懷念罷了。

去年的冬天,我還未走出校園,那個冬天也是幹而冷,天空也經常如現在這般灰沉沉的,可是,心情好,不需要想太多的事,一週的人都是同學,不必費盡神思勾心鬥角,只要想著白天上課,晚上睡覺就夠了。那是段無憂無慮的日子,雖然當時也會有煩心事,並曾一度為之憤怒,然而現在看來,那都不叫事。去年冬天的雪在我看來還是潔白的,雪後的天地還會有一絲清朗的片段,然而現在都不會出現了。這個冬天,沒有白色的雪花飄零,只有,烏濛濛的浮塵,罩在頭頂,日夜不斷。

濟南的冬天,倒還保留了一個特點,便是催生了我無盡的睡意。坐在陽光斜灑的餘暉裡,眼皮有些發沉,手裡水杯一傾,撒了一些水在地上,這才猛地清醒過來,定了定神,見外面夕陽泛紅,已是傍晚時分。我站起身來,窗臺上一盆大蒜長得正旺,濃綠的葉子看上去總是充滿了力量,有一股直指蒼穹的勁頭。我的房子裡沒開暖氣,廚房裡放的白菜都能凍壞,可想溫度之低,可是,這幾頭大蒜卻依舊渾然忘我地肆意生長著,全然不理會周圍的環境如何。看來,任何一個既存的生命都有其頑強的一面,不論它以何種形式、面貌展現出來,它總是堅強的。這樣想來,濟南的冬天,冷就冷些吧,誰知道這乾冷的浮塵下,蟄伏著多少肆意生長的頑強生命呢?

壹點號青莽

推薦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