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點生活｜近鄰

□汪逸芳

昨天下午又聽見篤篤聲，開門當然是曉東。

曉東是我貼壁鄰居的女主人，我們兩家門對門，一住二十餘年了。當年搬過來時，她家的千金在安吉路上小學，我家小子剛剛考上北京外國語大學，新房子也沒來得及住，就北飛了。記得剛搬來時，先生出差，空空的房子裡只有我一個人，夜裡我就把門反鎖了，以為把自己安安全全地鎖在裡面了。沒想到第二天大清早大門就被拍得砰砰響，開鎖開門一看，原來是曉東家的大漢子小任，亮著嗓門說：“你把大門鑰匙掛在門上了！”

說完把鑰匙遞給我，哈哈，馬大哈就是經常會做這樣的事。

那個年代，門上插鑰匙是很危險的，樓道里沒有單元門，小區雖然有大門，卻是誰都走得進來的。最主要的是沒有電子探頭，更沒有大資料！

二十年又一代人！如今想起來，像是很遙遠的年代了。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對門的糕糕餅餅以及好吃的東東就會出現在我家飯桌上，一種亙古的鄰里鄉情會飛過門檻，從一張飯桌到另一張飯桌……

有時候是大清早，聽到輕輕的敲門聲，一定是有好吃的了。時而蛋糕，筒餅，時而“螞蟻上樹”的米粉，還有肉餡燒餅等等，還有時連稀飯也端過來了。早上吃不完，中午接著吃。曉東會說，自己做的蛋糕，糖放得少，安全的。也有時笑嘻嘻地為自己辯解：“我就喜歡做美食！”然後探頭問，“寶貝在不在？”

“寶貝”即是我們家上三年級的孫子。曉東非常喜歡孩子，但卻把自家的千金送去了國外學醫，讀成了牙科博士還不曾回來。曾經的我們只在上班下班的時候偶遇，點個頭去開（關）自家的門。近年相繼退休，每個人都重新找上了自己所愛，曉東愛上了烹飪，從糕點到菜餚都願意嘗試，並且送過來的美食一定是先生說過“不錯”才“敢”拿過來，美其名曰“分享”，說“你說一聲好吃，我很開心呢”！有一天晚餐桌上四碗菜，兩碗就來自對門！其中有一碗“乾貝炒雞蛋”，好吃到碗底朝天！進門的時候她說：

“菜譜來自畫家陸儼少家！”

陸儼少？著名的山水畫家，出色的美術教育家！他筆下功夫，曠世罕見，“我外出遊歷……只用眼睛看……要得山川神氣，並記在胸。”作畫無論多大尺幅，從不起草稿，提筆就來，用一枝筆，從頭到尾，中間不換筆，全靠對毛筆天人合一般的感覺，他的技法“近乎道矣”，他提出的“四分讀書、三分寫字、三分作畫”的獨到見解，曾影響了多少學生！我從前只是在畫冊裡見到大師，或是在展會上瞻仰陸儼少的作品，沒想到就在這樣一個什麼都不經意的夜晚，透過“乾貝炒雞蛋”，讓我聯上了大師，聯上了陸家家宴的味道！

曉東與陸家拐來拐去的關係我說不太清楚，反正大師家的這道美食也已傳到第三第四代了！曉東關照說：“好吃的話，以後你可以給寶貝做。”末了還加了一句：“我想是蠻好吃的。”

說罷一臉燦爛的笑容！

乾貝，鹹鹹的，腥腥的，可是入水化一化，進微波蒸一蒸，再將乾貝撕成細絲，與雞蛋炒在一起，有鮮、幹二者的對撞，撞出香味的串燒。曉東在門檻上站著的時候，香味已幽幽地飄進小朋友的鼻子裡，再加上金黃金黃的色彩，看著都誘人！難道這僅僅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帶著濃濃文化味的菜餚麼？

遠親不如近鄰，這麼好的近鄰怎麼捨得分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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