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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蘆崴(二)徐井強謀劃兄家事,白尚魁出道即巔峰

由 北地村夫 發表于 飲食2023-01-17
簡介”徐井強說:“這些事讓你那倆兒子弄去算了,你也該歇歇了,還操那份兒心幹啥

經常吃鹽豆好嗎

圖文/北地村夫

這是八月下旬的一天,早上八點多鐘,自江城縣開往溝頭鎮的唯一班車像往常一樣不準時地到達了。車未停穩,早已等得不耐煩的人們呼啦啦一擁而上將車門口堵了個嚴嚴實實。

車門開啟處,鎮派出所所長徐井強一身警服威風八面地出現在門口,衝著下面亂哄哄的人群發起了無名火:“擠什麼!都瞎亂擠什麼!我不下去,你們誰能走得了?”

這時,車廂裡卻有那悠閒自在的二桿子貨白尚魁趁人多正學著女售票員的聲音在作怪:“旅客同志們請注意,下車的時候請不要忘了把別人的東西帶走。”

人們哄聲笑了。徐井強也笑了,不過他並不是因為那句話而笑的。他發現鎮長劉秉義正在人群外圍向車裡張望,於是連忙笑著擠過去打招呼:“喲,劉鎮這是要回縣去呀?”

劉秉義答應一聲:“可不是麼,都十來天沒回家了。”

劉鎮長原是縣委秘書,派到溝頭鎮來任職還不到一個月。

徐井強回頭瞅了瞅說:“這破車,簡直沒法坐。怎麼沒讓鎮裡車給送一下?”

劉鎮長說:“鎮裡車使喚不動,又趴窩了。”

徐井強說:“咱這鎮裡就這條件,沒辦法。”說著轉過身去,敲了敲車窗,衝著白尚魁喊道:“喂,白話蛋!別在那胡謅八扯了,辦點正經事兒,給劉鎮長找個好位置。”

白尚魁答應一聲:“好咧,瞧好吧您那,保證完成任務。”

眼見著劉鎮長上了車,屁股坐穩了,向他擺了擺手,徐井強這才轉過身,急忙向家裡走去。

人們都說徐所長腳下一急,準沒好事,要出亂子,這一次卻並非如此。三天前,徐井強要到市裡去出趟公差,他老哥徐井福特地囑咐他,路過縣裡時,別忘了替他那剛參加完高考的大侄子徐士寧看看發榜了沒有。說是自打考完試,這孩子一天到晚怪怪的,問他考得怎麼樣,他說不怎麼樣,讓他自己去,他又不去。這小子!弄的什麼玄虛。

徐井強對他這個侄子還是滿有信心的,不像他那老哥,對自己的兒子心裡連點數都沒有。徐士寧滿八歲時送去上學,村小學唯一的老師祁明遠說,這茬孩子沒幾個,不夠開班,兩年並做一年招生吧。這樣,徐士寧便又在富爾江邊翻滾了一年才入學。誰知九歲入學的他也不見怎麼起色,唸完四年,五年級要到十里外的溝頭鎮中心小學去就讀,徐老漢說,算咧,蹲一年看看再說吧,不行就回家下農業,省得瞎耽誤工夫。或許是這句話起了作用,從此他便開了竅,學習成績突飛猛進,到初中畢業時,已罕逢對手。凡教過他的老師都說,這小子將來能出息塊料。徐老漢信了這句話,一咬牙說,唸吧,你能考到哪兒,我就供你讀到哪兒。

這樣,他又一頭扎進了縣重點高中,苦熬了三年。在班級裡雖然不是數一數二,卻也在十名以裡,這已經是很難得的了。要知道,全縣三十多萬人口就這麼一所重點高中,按照往年的升學率,班級前十名上大學自是不在話下。

儘管如此,當徐井強在縣政府門口貼著的大紅喜報上找到徐士寧的名字時,還是高興得右拳一擊左掌,喊了聲“好小子!”

在回家的路上,他很動了一番腦筋,考慮著如何藉此機會大肆操辦一番,將這光宗耀祖的大事鋪排得一派風光。車到溝頭站時,一份周詳的計劃已經瞭然於胸。

徐井強對他哥家的事如此熱心,足見兄弟情深,非同一般。想當年,徐井強還是一個吭哧鼻涕的傻小子的時候,不幸父母相繼過世,長兄如父,比他大八歲的哥哥便擔起了家庭的重任。後來,又趕上三年自然災害,在老家實在呆不下去了,經人介紹,哥兒倆才一路流落到了葫蘆崴,就此紮下了根。

雖說生活倍嘗艱辛,由於有了哥哥的呵護疼愛,徐井強倒也順當地長大了。長大了的徐井強卻十分討厭莊稼院裡的那套把戲,跟哥哥軟磨硬泡著要去當兵。當哥的沒辦法,咬咬牙,將家裡唯一值錢的他爺爺留給他爹的老懷錶傳給了徵兵幹部,他才得以套上那身誘人的軍裝,無比光榮地齊步走了。

在部隊上,徐井強倒是不怕吃苦受累,摸爬滾打樣樣來得,又主動申請去連隊餵豬,將那幾頭疵毛撅腚的大耳元帥伺候得哼哼哈哈福大命薄。不出二年,竟入了黨,只可惜文化程度太淺,提幹理論怎麼也弄不明白,最終還是怏怏不捨地復員,回到葫蘆崴重操舊業。

當時,村裡有個老獸醫叫王明海,在公社獸醫站上班。兩個人在一起閒聊時,談論起豬來頗為投緣,王明海便舉薦他去獸醫站幹臨時工,做了他的助手。徐井強憑著他在部隊練就的一身硬工夫,抓豬摁牛自是得心應手,頗受站里人稱道。獸醫站與公社大院僅一牆之隔,徐井強有事沒事總愛往公社院裡鑽,一來二去,與武裝部長陳子留熟識了。陳覺得他是個人才,幹那行有點屈才,便把他要了去。後來,陳子留出任派出所所長,徐井強也跟了過去,遇上機會,轉了正,終於把個泥飯碗熬成了鐵飯碗。再後來,陳子留調走他鄉,徐井強便順理成章地接替了他的位置,當上了所長。

徐井強當上所長之後,當然不會忘了報答他那老實巴交的哥哥。人參種植熱潮正在興起的時候,他透過鎮林業站長周永明批了塊地,哥倆投資建了個參園,以便共同致富。這個合資參園實際上是弟弟出資,哥哥出力,等於是個扶貧專案。當年撒下的參籽,現已擴栽成五十多簾水根,再過兩年,人參下山,幾年的心血即將變成大把的票子了。徐士寧到縣裡去讀書,徐井強在他身上也沒少搭錢。每次到縣裡去辦事,他都會到侄子的學校去,你不要我硬給地扔下倆錢。作為資助者,看到這個結果,他當然感到高興了。

卻說徐井強從縣裡回來的當日,你知那白尚魁為什麼也在車上?原來,白尚魁有一女兒,名喚白雲萍,在縣二中讀書,也是今年畢業,此番就是專程去縣裡替女兒看榜的。

白尚魁姓白,他那臉色卻實在不敢恭維,即便是滿面春光,看上去還是像過了一遍野火的春草地,黑裡透著青,青裡雜著黃。無愧於這姓氏的是他那芳齡十八的女兒白雲萍,人不但長得白淨,而且俊俏,可說是名聞鄉里,傾倒縣城。人們常拿這話題跟白尚魁開玩笑,說那丫頭肯定不是他的。白尚魁從來都不說惱,只是笑眯眯地用手摸著自己的腮幫子嘆口氣:唉,這件事說來也怪不著人懷疑,誰讓我長得黑不溜鰍跟你爹一個模樣呢?

只有一次,為了他這寶貝女兒白尚魁發火了。

那是在白雲萍上高中二年級的時候,他到縣裡去看望女兒。到了女生宿舍門口,正值午休時間,把大門的老太太就給攔住了,好說歹說就是不讓進,說是要出示有效證件才放行。原因是一星期前女生宿舍剛發生了一起廁所夜襲事件,所以學校加強了防衛措施,按規定,男士不得隨意進入女生宿舍。那值班的老太太看戴著前進帽的白尚魁,怎麼看怎麼不像是好人,只是不便明說,而白尚魁又拿不出任何證件,因此攔著不讓進。

白尚魁見狀急了,說,你不讓我進也成,你這是傳達室吧?老太太說是。白尚魁說,那好,我現在就請你去給傳達一下,我在這兒等著。老太太又不給傳達,說,我走了,擅離職守,如有壞人乘機而入,我可負不起這個責任。

正糾纏不清,恰巧白雲萍的班主任從樓裡走出來,就問是怎麼回事。老太太忙把她拽到一邊,不說原委,倒先把疑點說了出來。班主任立刻警覺起來,也是越看越像。就說別怕,咱先穩住,我有辦法識破他。於是,就套問白尚魁,你說白雲萍是你女兒,我只問你一件事兒,你若說出她的小名叫什麼,我立即領你上樓。白尚魁這才明白,是拿他當犯人審了。哭笑不得地說,老師,您還是換個難一點的算術題來考我吧,準能把我給考住。

事後,白尚魁恨恨連聲地罵那老太太,真是狗眼看人低,我當初若非家境貧寒,中途退學,現在就可以給他批逮捕令,治他個誹謗罪。

說來這白尚魁也非等閒之輩,年輕時也是個熱血青年。曾考入省內一所令人稱羨的警察學校,那身警服一穿,威風凜凜,儼儼似一名執法如山的黑麵判官。後來,只因他把鄰近師範學校的一名女生弄大了肚子,事情敗露才雙雙被開除回家。那可憐的女生就是他現在的老婆雁蓉,那孩子即是白雲萍,並非如他自己一貫聲稱的那樣,是因家境困難才退學的。試想,當初他若不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到如今弄個一官半職卻也不是什麼危言聳聽的事。

白尚魁書念不成了,白揀了個媳婦回家,倒也無怨無悔,守著媳婦過了一段悠閒自在的好時光。只是女兒出世,為生活所迫,他不得不出去另謀生路。

好個白尚魁,僅憑了他離校時未曾上繳的一身警服和一條三寸不爛之舌,竟謀得個縣木器廠警衛之職,算是沒有荒廢學業。若以一般葫蘆崴人而論,能去縣城上班,即使是個把大門的,一月能掙三四十元的固定工資,也是該知足的。可是那白尚魁豈是個安分守己之人?若是,他也就不至於回家來了。上班不到一年,人混熟了,道摸清了,這傢伙竟內外勾結,幹起了倒買倒賣投機倒把的勾當。自家砸了飯碗,怪不得別人,卻把他那老爹白嘯天氣得一病不起,撒手西歸,不操那份心了。

埋了老父親,白尚魁矇頭蓋腚閉門思過數日,被窩裡悟出的真理無非是“煮鹽豆吃多了別喝涼水”之類。

正說沒奈何,忽然一日,家裡來了位稀客,自稱是白嘯天山東老家穿開襠褲時的結義弟兄,多年不見,今日路過,特來拜會。白尚魁十分驚奇,想不到他那一錐子扎不出血的老爹竟然還有個鐵桿哥們,平時卻沒聽他說起過。

賓主一通客套之後,熱炕頭上落座。老客問起白嘯天,白尚魁長嘆一聲,便把他老爹如何病重無錢醫治,如何謝世的經過略說了一遍,卻不提那病的起因。老客聞說,一陣唏噓感嘆,環顧四壁,只道是光景淒涼,因問世侄做何行當?白尚魁據實相告,說正謀路無門。老客就說,世侄如能吃得了辛苦,就給我做個幫手如何?我不能保你大富大貴,但至少可以學得一技之長,也好養家餬口。

原來,這老客是個常年在外闖蕩江湖的泥瓦匠,他倒是好心想幫白尚魁一把,卻不看他是不是那塊料。白尚魁初始時有些猶豫,覺得幹那活整天泥裡水裡的沒什麼大意思,後來想想,與其整天悶在家裡,還不如出去遛遛。於是下了決心,置辦起一套瓦匠傢什跟山東老客出門去了。

不說白尚魁賺了多少錢回來,一年以後,當他走進村子的時候,看相卻是和以前不大一樣,一天到晚神神秘秘,一副老江湖的做派。

天剛擦黑,家家戶戶正忙著做晚飯的時候,他就開始滿村子轉悠,歪著個腦袋盯住人家的煙囪出神,直看得主家生疑,走出家門,順著他的目光也往空蕩蕩的房蓋上看卻又看不出個子醜卯酉時,他才開口說話,你家的炕灶犯毛病哩。主人這才明白,他是在看那煙囪裡冒出的煙,同時,也服了他那一語中的眼力。當主人進一步討教癥結所在時,他便堂而皇之地邁過門檻,蹲在灶口,就著火光察言觀色一番,然後再說出個一二三來。到了此時,那做主人的也只有點頭的份了,不得不承認,士別三日自當刮目相看。接下來,約定日期扒炕倒灶自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不出仨月,白尚魁幾乎把葫蘆崴相看個遍,十戶裡倒有九戶人家請他。由此,白尚魁名聲大震,前來約請的人絡繹不絕。他也就此端起了身架,每到一處,屋地中央叉手一站,開始指手劃腳,不到那關鍵時刻決不親自動手。不過,他在酬勞上卻從不苛求,三塊五塊憑心賞,實在沒錢,飯桌上有酒就成,大蔥蘸大醬,吃了喝了抹抹嘴走人,事後絕不再提起。

就憑著這手絕活,白尚魁日子過得自是逍遙無比。說來這也是他那老爹白嘯天一世修為帶來的福氣,否則,就憑白尚魁那德行,如何能遇此機緣?稍後,興頭已盡的白尚魁便又拿他那手活兒不當玩藝耍了,高興了出去走兩趟,不高興就在家悶頭喝酒睡大覺,或是滿村子找人胡吹亂侃,把個好日子過得有一搭沒一搭的。

當改革開放的春風吹到葫蘆崴這個彈丸之地時,也把白尚魁心頭那塊癢癢肉給吹活了。他越看他那早已失去本色的瓦匠兜子越不順眼,索性將它扔進了柴房,出山跑起人參藥材買賣來了。憑著他那一身的本事,確也賺得幾個銅板。只是他賺得越多,比之從前,反倒是越不夠花了,因為他不僅要抽菸,要喝酒,要支付他生意上女搭檔的開銷,有時高興了還要上場去賭幾手運氣,儘管他在這方面的運氣從沒說好過,可他照樣總有高興的時候。相比之下,養家餬口對於他來說,倒還算不了什麼。

對於女兒讀書一事,白尚魁的觀點是:一個女孩子家,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早晚還不都是人家的,白搭那份錢。對此,他老婆雁蓉極力反對,聲言我這輩子毀在你手裡不算,難道還想再毀了女兒一生前程嗎?你不管她,我管!看少了你這個家還不過了不成!

白尚魁別人的話可以不聽,老婆的話卻不能不聽,尤其是她火頭上的話更不敢違背。這都是因為當初馬失前蹄做下那件虧心事,結果一傢伙心虛了這大半輩子。

女兒平時讀書成績好壞他不太關心,高中畢業卻讓他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混到畢業了,再念下去我可要傾家蕩產啦。媽的,現在這學校也太能宰人了,我念書那陣子才花幾個錢。不提當初猶可,一提當年,雁蓉的臉子立時就冷下了,一疊聲催他趁早去縣裡看榜才是正事,他這才期期哎哎地上了縣。到縣政府大門口一看,果然發了榜,眯起眼睛在上面找了半天,沒見到女兒的名字,便沒事人一般搭上車回家了。

徐井強回到家,跟老婆打過招呼,騎上腳踏車便直奔葫蘆崴而來。當他從豬腰嶺上一路飛馳而下快要進村時,差點與一個人撞個滿懷。他急忙剎住車子,抬眼一看,卻是他哥徐井福的老鄰居葛成彬,正拉著個架子車低頭走路。

一看那架勢,徐井強便笑了:“喲!是老蔫呀,我當是誰呢?你可真能算計,家裡現放著牲口不用,親自上套,一年至少能省下兩條鞭子錢

葛成彬咧了咧嘴,“讓你見笑了。家裡那頭毛驢病了,這幾天不愛動彈。我去山上弄點柴禾,家裡沒燒的了。”

徐井強說:“這些事讓你那倆兒子弄去算了,你也該歇歇了,還操那份兒心幹啥?”

葛成彬嘆口氣說:“不操心行嗎?要是能指望得上,誰還不知道享清福好?”

徐井強說:“女大不由娘,兒大不由爹。能出息啥樣算啥樣吧。”

葛成彬說:“也只能那樣了。”停了一停又問,“你這會兒怎麼閒了?來看你那老哥老嫂子來了?”

徐井強說:“我那大侄子考上大學了。這不,我來報個信兒,讓去縣裡取通知書。”

葛成彬睜大了眼睛說:“那孩子到底出息了?你老哥可真有福氣。快去吧,他這會兒在家呢。”說完,低頭架起車,上山去尋他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出氣去了。

徐井強望著葛成彬彎曲的背影,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天生的窮命,沒辦法。抬腿上車走自己的路。

遠遠地徐井強便望見他老哥正在院子裡掄斧子劈柴。進了院,不等車子停穩便喊:“哥,我回來啦!”

徐井福聞聲,忙扔了斧子過來,“是井強呀,士寧的事怎麼樣了?”

徐井強說:“考上啦!”

徐井福兩手搓著,似有些不相信,又問:“真的考上了?”

徐井強說:“真的考上了,大紅喜報在縣政府門口貼著呢。”

徐井福有點不知所措地在院子裡轉了兩個圈,嘴裡不停地念叨著,“這回可好啦,這回可好啦。”又一把拉住徐井強的手說:“走,屋裡說去,讓你嫂子也高興高興。”

這時,徐井福老婆聽到說話聲已經推門出來了,聽說兒子考上了,自是欣喜萬分。

一家人歡歡喜喜地進到屋裡,徐井強四下一望,沒見徐士寧,便問:“士寧呢?”

徐井福說:“去山上參園裡拔草去了。”

徐井強說:“這以後再不能這麼用人了,他已經是大學生了,是人才,也就是國家的棟樑,咱家的頂樑柱。”

徐井福說:“你甭說的那麼花花,他就是當了皇帝,還不照樣是我兒子,他還敢不認我這個爹?”卻回頭吩咐二兒子徐士雲,“去,到山上去把你哥找回來。”

徐井強說:“不忙,等會兒我也想上山去看看人參長得怎麼樣了,我這一向也騰不出工夫來,讓哥受累了。”

徐井福老婆接過話說:“都是一家人,還說什麼兩家話。”

徐井強笑一笑,不說了。從衣兜裡摸出盒“石林”煙,彈出兩支,一支給哥哥點上,自己也點燃了深吸一口問:“士寧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徐井福說:“還能怎麼辦?準備錢唄。家裡有點,再把圈裡那頭豬給賣了湊上,估計這一年的學費也差不多了。”

徐井強說:“難道你就不準備操辦了?這可是咱家的一件大事呀。葫蘆崴這些年,不就咱徐家出了個士寧嘛,就把溝頭鎮全算上,今年他也是獨一份,這出人頭地的大事,難道就悄聲算了不成?”

徐井福兩手一攤:“咱家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算了又能怎麼樣?就算有錢來張羅這件事,都花光了,怎麼也不能說,先把事情辦了,這書嘛,就甭去唸了。”徐老漢說完,也為自己的幽默所打動,先笑了起來。

笑過,徐井強就說:“哥,你怎麼這麼糊塗?這年頭幹什麼都得先算個經濟帳,這些年,你我人來禮往的,只管往出掏,輪到自家辦事情,他哪個好意思空著雙爪子,伸長了嘴來白吃白喝?再說了,假如士寧不念書,或許用不了三年兩載,就得替他張羅娶媳婦。現如今他去讀書了,誰知道這事要擱到哪年?你不趁此機會算一算舊帳,還等什麼時候?還有一件事你是不知道的,現任黨委書記於世雄去年教師節和老師們一起喝酒的時候,我當時正好在場,他曾當眾宣佈:往後咱鎮不管誰家孩子考上大學,鎮政府獎勵伍佰元,教師獎勵一級工資。只要你把事情辦了,這個錢我負責給你要。”

徐老漢聽弟弟這麼一說,便有些動心,就問:“這錢你真能要來?若給了咱家,那些老師們的工資還給不給漲?”

徐井強說:“要不說你一輩子吃虧就吃虧在太死心眼了。那酒桌上說過的話還能算數?鎮裡這麼困難,那幫老師若能按時開出工資來就算燒高香了,誰若是去鬧騰著要那兩個不著邊際的錢花,一準是腦袋讓驢給蹄了不想再幹了。”

徐老漢低頭想了想說:“既是這,手頭的錢還是不夠用。”

徐井強說:“你那頭豬別賣了,把它宰了,剩下的差多少我先替你墊上。你聽我的,保證沒錯。”

徐老漢說:“那我可全指望你了。”

接下來,兄弟二人就開始討論起盤鍋搭灶,置米買面,殺豬購菜,杯盤桌椅,執事廚師等一應事項,說了半天也沒理出個頭緒來。

徐井強抬腕看了看錶說:“算了,也不急在這一時一刻,等晚上咱再仔細合計吧,士寧到現在還不知道信兒呢。”

一句話提醒了徐老漢,可不是嘛,倒把這個茬給忘了。說著話,兄弟二人起身上山。一直在邊上坐著湊趣的老二徐士雲聽了,也說要去。徐老漢把眼一瞪,你給我在家老實待著看你的書才是正經!不好好唸書,將來有你好看的那天!三言兩語,便把兒子空前高漲的熱情給打消得無影無蹤,蔫頭耷腦地信手摸起本卷邊掉皮的書到西屋裡閉門苦讀去了。

卻說那徐士寧,此時在自家參園裡正心神不定地拔草,幹得累了,煩了,索性躺倒在地頭草窠裡想起了心事。仰頭是過眼煙雲,悠哉遊哉,俯首是富爾江水,蜿蜒曲折,側耳是空山鳥語,無人能解。無一不觸景生情,當真是嘆天地之悠悠,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思緒萬千之際,把什麼事都想到了,單是他爹和叔兩個人大老遠的跑到山上來給他報信這事,他沒想到。

當叔叔說到讓他去縣裡取錄取通知書並順路買些蔬菜回來準備大肆操辦一番時,徐士寧就說:“算了吧,用得著嗎?興師動眾的浪費錢財。”

徐井福說:“這事你就甭管了,我和你叔兩個都商量過了。你只管安下心去唸好你的書就行,錢的事不用你操心。”

徐士寧見狀,便不再說什麼。

徐井強在哥哥的引導下,像個來視察的將軍,繞園一週,不時地抓把泥土試試土壤的鬆緊,摘片葉子看看成色,扯扯被風吹歪了的遮陰草簾,正一正傾斜了的立柱。當他最後走進陰暗潮溼的看護棚時,他的眼睛有些溼潤了。他相信哥哥有能力管理好這個參園,但是,這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呀。看看這棚屋裡的擺設就知道了:用蒲草鋪就的炕上是一條骯髒破爛的棉被,牆角堆放著些發了芽的土豆,土豆上面擱著捆有些失水的山菜,邊上是半袋大米,牆上懸掛著塊木板,木板上面一溜擺放著半罐頭瓶豬油、一罐頭瓶大醬、兩個鹹菜疙瘩、半袋精鹽、兩隻大碗、一副筷子,這就是屋裡的全部家當。

望著哥哥日漸蒼老的面孔,徐井強忽然想起他那腰腿疼的老毛病,於是說道:“今年冬天說什麼也給你弄張狍子皮來,那東西隔涼。”

徐井福見弟弟忽然間沒頭沒腦的蹦出這麼句話,就說:“不用了,湊合一下也就過去了。”

徐井強未置可否,彎腰走出小屋,若有所思地望著滿山遍野的參地和零星點綴著的棚屋,轉過頭對哥哥說道:“咱這參明年就下山吧。”

徐井福聽了這話,吃了一驚:“明年下山?那哪成!咱這地土質不算太好,四年生參身量不夠,漿水不足,賣不上好價錢的,再怎麼也得夠五年頭。四年都伺候了,也不差那一年。”

徐井強說:“不是差不差那一年的事。你看咱這地方,凡是有條件的人家就沒有不弄人參的。再往北去,吉林那邊發展的更多。去年的行情就不比往年,今年的價格,看樣子也不會高過去年,更不用說後年了。到時候,要說落價那可快,你這一年的工夫不是白搭了麼?”

徐井福說:“那不還有明年麼?到明年看情況再說吧。”

徐井強說:“到時候你就看去吧,我說的保準沒錯。”

兄弟二人在談論人參的時候,徐士寧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地聽著。他不懂這些事,他們也不會懂得他的內心世界。他不願去縣裡看榜,並不是害怕考不上,而是擔心進不了心目中的理想大學。另外,還有個難以言傳的關注,那就是白尚魁的女兒白雲萍,他更為她擔心。

徐士寧比白雲萍大兩歲,原本不在一個年級裡。只因徐士寧晚上學一年,又降了一級,這才湊到一起來了。在此之前,不論從那方面來說,白雲萍都屬於班級裡的佼佼者,而徐士寧則什麼也不是。當他被父親一通詐唬嚇開了竅之後,決心後進趕先進,白雲萍自然而然地成了他的對手。當他很快後來居上,佔據了頭把交椅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一遇考試他就緊張是否會被她反超。說來你也許不信,儘管兩人同住一村,又在班級裡熱熱鬧鬧地你追我趕,但是,直到初中畢業,彼此間竟從未像樣地談過一次話。

不管怎樣,當徐士甯越來越想跟白雲萍隨便說點什麼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他在她面前說話越來越不自在起來。初中畢業後,徐士寧考進縣重點高中,白雲萍則進了縣二中。作為同鄉,順路是天賜良機。每逢節假日,他都起早去車站排隊購買座號票,為的只是一路之上能夠與她並排坐在一起。每到這時候,他承認,回家的念頭是多餘的,如果能夠就那麼一路地坐下去,不回家也罷。

儘管如此,每當他和她在一起時,他還是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不安。在溝頭鎮,他是父母的自豪、老師的驕傲、同學們的榜樣,而在縣高中,他覺得自己什麼也不是,昔日的榮耀已不復存在,他只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鄉下孩子。這種失落感時刻都在刺激著他那敏感的神經。他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只是隱隱約約地覺得,他和她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默契,即便是一路之上,他們什麼話也沒說。他認為她能夠理解他的心情,他十分在意地想讓她相信,他徐士寧決不是什麼泛泛之輩。

高考結束後,鬆綁的徐士寧騎著腳踏車跟同學們走東家串西家,閒逛了十來天,回到家,又幫父親在地裡忙了一陣子,始終沒見著白雲萍,不知道她考得究竟怎麼樣。他知道父親和叔叔平時很瞧不起白尚魁的為人,因此不願在他們面前表露出對她的關切。當他旁敲側擊地從叔叔口中得知白雲萍落榜的訊息時,還是掩飾不住內心的失望。

在回家的路上他就想,她現在一定很痛苦,他應該找個機會去安慰她一番,讓她鼓起勇氣,再去拼搏一年,或許還有機會。他想象不出長期無所事事會把人折磨成什麼樣子,畢業才一個多月他就已經惶恐得有些不知所措了。現在,不論去哪兒他都願意,只要能跳出這大山封擋著的世界就成,他現在有些迫不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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