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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樹:貓和書再寶貝不過

由 中國青年網 發表于 娛樂2022-05-19
簡介首先,貓有日常性

虎紋熊多少錢

林少華

上一篇《村上春樹:貓和書是朋友啊》最後一句寫道:“這次只說了書,貓留給下次說可好?”這半是客套,半是文章本身的需要,文章需要這樣一個結尾,並非許諾。估計讀者也沒有哪位當真。然而編輯當真了,追問下次何時。問得我始而困惑,繼而欣喜:人間果有真情在!於是擰亮檯燈,欣然命筆。

是的,村上喜歡貓。是不是真的“鏟屎”無由得知,但喜歡貓則千真萬確。不,且慢,村上扔過貓!不信?喏,去年,日本老字號綜合雜誌《文藝春秋》5月號刊出村上春樹長篇文章《棄貓——談父親的時候我所談的》。文章一開始就坦白說,20世紀50年代,上小學低年級的時候扔過一隻貓。不是小貓,是一隻相當大的母貓,和父親一起扔到海邊的。他父親騎著腳踏車,前面馱他,後面馱著裝貓的盒子,離家往海邊騎去。到海邊,把裝貓的盒子放進防風林,說罷“沙揚那拉”(再見),兩人頭也沒回,跨上腳踏車一溜煙離開。不料,到家一開門,剛才扔的那隻貓“喵”一聲笑眯眯迎出門來。原來,貓搶在兩人前頭跑回家中。兩公里的路,怎麼這麼快就跑回來了呢?比腳踏車還快!這麼著,不忍心再扔了,讓貓留了下來。“家裡總是有貓。”村上接著寫道,“我想我們和那些貓相處得很好。貓們始終是我極要好的朋友。我無兄無弟,貓和書是我再寶貝不過的夥伴。”文章配了一張照片:8歲的村上抱著貓坐在自家院子裡。一隻灰白色的長耳貓,不很大,給村上雙手掐著脖子摟在胸前,似乎有些透不過氣。

因為喜歡,甚至上大學住宿舍時村上還自己養過一隻貓。後來他寫了一本名叫《旋渦貓的找法》的隨筆集,裡面說某日晚間走路時有一隻貓“喵喵”跟在後頭,一直跟進宿舍。“褐色虎紋貓,毛長長的,兩腮毛茸茸活像連鬢胡,十分可愛。性格相當倔強,但跟我甚是情投意合,從那以後‘兩人’生活了很長時間。”唯一的問題是,村上當時很窮。按他自己的說法,一個月當中身無分文的狀態一般要持續一個星期之久。主人都吃了這頓沒下頓,貓哪裡會有吃的呢!於是村上向班上的女生求援。“我若說自己因為沒錢正飢腸轆轆,對方必定不理我:‘活該!那是你自作自受。’而若說沒錢了家裡的貓什麼吃的也沒有,則多數都會予以同情,說一聲‘沒辦法啊’,借一點錢給我。反正如此這般,貓和主人都窮困潦倒、忍飢挨餓,有時貓和人還爭先恐後地搶奪僅有的一丁點食物。”

婚後也養貓,也窮得一塌糊塗。“不是我瞎說,過去我相當窮來著。剛結婚的時候,我們在家徒四壁的房間裡大氣也不敢出地活著。連火爐也沒有,寒冷的夜晚抱著貓取暖。貓也冷,緊緊貼在人身上不動——頗有些同舟共濟的意味。”(《村上朝日堂·嗨嗬!》)這點在2001年他應我的要求寫給中國讀者的信中也得到了確認:“還是大學生時結的婚。那以來一直勞作,整日忙於生計,幾乎沒有寫字。借錢經營一家小店,用以維持生活。也沒什麼野心,說起高興事,無非每天聽聽音樂、空閒時看喜歡看的書罷了。我,妻,加一隻貓,‘三人’一起心平氣和地度日。”喏,婚前“兩人”生活,婚後“三人”度日——在村上眼裡、心裡,貓簡直不再是貓,而是和自己、和夫人平起平坐的家庭成員、家人。這也再次表明音樂、書、貓在他生活中的作用。

對了,村上還專門寫過一隻有奇怪習慣的名叫繆斯的貓。什麼習慣呢?陣痛產崽時必讓村上握住爪子。“每次陣痛來臨要生的時候就‘喵喵’叫著懶洋洋歪在我懷裡。以彷彿對我訴說什麼的神情看我的臉。無奈,我就說道‘好、好’抓住貓爪。貓也當即用肉球緊緊回握一下。”產崽時,“我從後面託著它握住兩爪。貓時不時回頭以脈脈含情的眼神盯住我,像是在說‘求你哪也別去,求你了!’……從最初陣痛開始到產下最後一隻,大約要兩個半小時。那時間裡我就得一直握住貓爪四目對視。”(《村上朝日堂是如何鍛造的》)

之於村上,貓不僅是在生活中和書同是他“再寶貝不過的夥伴”,而且對創作也有無可替代的作用。村上在《沒有女人的男人們》那部短篇集的原版後記中坦言:“感謝過往人生中有幸遇到的許多靜謐的翠柳、綿軟的貓們和美麗的女性。如果沒有那種溫存、那種鼓勵,我基本不可能寫出這樣一本書。”噢,也有不少人喜歡貓——貓們無不綿軟——靜謐的翠柳無所不在,美麗的女性比比皆是,那麼你是不是也寫一本?既然村上因此寫出了《沒有女人的男人們》,那麼你這個“鏟屎官”難道就不能寫一本《沒有男人的女人們》?這種場合,客氣毫無必要。

上面說的是村上隨筆中、序中、信中的貓——實有其事,實有其貓。此外,小說中也有虛構的貓——虛有其事,虛有其貓。例如《尋羊冒險記》中需要每天“用蘸橄欖油的棉球棒掏一次耳朵”的“沙丁魚”,《奇鳥行狀錄》中感覺類似主人公老婆的哥哥、尾巴尖兒有點兒彎曲的“綿谷升”,《海邊的卡夫卡》中的不說也罷。當然,大家熟悉的肯定是《挪威的森林》裡的“海鷗”。記得第10章相關那段吧:渡邊君讀完直子病友石田玲子的信,坐在簷廊一動不動,“望著已經春意盎然的庭園。園裡有株古櫻,花開得幾近盛開怒放。微風輕拂,光影斑駁,而花色卻異常黯然。少頃,‘海鷗’不知從何處走來,在簷廊地板上‘嚓嚓’搔了幾下爪子,便挨在我身旁怡然自得地伸腰酣睡。”

不但貓,村上作品中還常有其他動物出現:羊、狗、馬、袋鼠、熊、大象、獨角獸,以及烏鴉、擰發條鳥等等。究其原因,一是動物不能說話。“雖然擁有某種自我,但是不能將其轉化為語言——對這樣的存在我懷有極大的同情”。另一個原因,是村上認為有時能夠藉助動物傳達許許多多的事情、種種樣樣的想法。

也是因為受後一個原因的啟發,下面我想說兩句我自己。可別因為對我不感興趣而不再往下看,下文有一個比上文所有資訊都重要的、“再寶貝不過的”資訊——可能關乎“鏟屎官”們的幸福!

按村上的邏輯,也許因為我以前沒養過貓也不很喜歡貓的關係,我沒能寫出這樣那樣的小說。但我終究不得不養一隻貓。不是因為喜歡,而是因為翻譯夏目漱石的長篇名作《我是貓》的需要。不用說,要譯好《我是貓》,最好自己養一隻實際觀察觀察。譯了半年,養了半年。譯完交稿,畢竟不好騎腳踏車馱貓扔到海邊。出版社得知後,為了宣傳《我是貓》,就讓我抱著貓來個網上直播。女主持人問漱石為什麼選擇貓眼看人。我回答其因有三。首先,貓有日常性。一比就知道了,假如不說“我是貓”,而說“我是老虎”“我是白骨精”或“我是牛魔王”,沒準把女生嚇哭了,哪裡還會買書;其次,貓有個性,有村上說的較強的“某種自我”。驕傲、矜持、優雅、狡黠。與人親近而又保持距離,靠人養活而又自命清高。狗倒也有日常性,但狗的“自我”不強,不能成為貓那樣的“他者”。何況若說“我是狗”難免有自虐之嫌,不好玩兒。其三,漱石與貓有緣。漱石家養過三隻貓,《我是貓》的貓是第一隻,灰裡透黑,帶虎斑紋。貓不大,是主動跑到漱石家的。不受歡迎,進來就給漱石夫人一把扔出門去,進多少次扔多少次。有一天,常來漱石家的一位老婆婆抱起爬上膝頭的這隻貓,上下仔細察看,突然對漱石夫人說:“太太,這隻貓一直黑到爪子,是罕見的福貓。養在家裡,一家肯定榮華富貴!”漱石夫人一看,果然四爪皆黑,於是再不扔了,供吃供喝。說來也怪,這隻貓跟漱石特別親近。漱石寫作時它就趴在他腿上,漱石趴在榻榻米上看報時它就爬上漱石的後背。於是漱石動筆寫《我是貓》。或許因為真是福貓,《我是貓》發表後大受歡迎,漱石聲名鵲起,稿費一筆比一筆多,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在此請各位“鏟屎官”注意了,看完拙文,趕緊確認自己養的貓是不是四爪皆黑。

最後請大家欣賞一下漱石筆下的貓——比村上筆下的高明——欣賞喝乾兩杯啤酒後的貓的自我感覺:“身上逐漸變暖,眼瞼變重,耳朵變熱,想一唱為快,想喵喵起舞。主人啦迷亭啦獨仙啦,統統一邊兒玩去!很想撓一把金田老頭兒,恨不得咬其夫人鼻子一口……最後想搖搖晃晃站起來,站起來又想踉踉蹌蹌走一走。感覺太妙了!還想去外面逛一逛。到了外面想來一句月亮姐姐晚上好!委實樂不可支。”

(來源:解放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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