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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我爸說,生我就是為了讓我長大照顧傻子大哥

由 似季故事匯 發表于 娛樂2022-09-04
簡介”我一邊吃包子,一邊聽二姐說:“爸爸早上又給傻子買了一包大白兔

喝酒後發冷怎麼回事

爸媽重男輕女,偏心。

我大哥是個傻子。

爸媽從小就說:生你倆,是讓你倆以後照顧大哥的。

從小到大,大哥只要在爸媽面前告個狀,我和二姐就要被打得死去活來。

故事:我爸說,生我就是為了讓我長大照顧傻子大哥

我又被我爸揍了。

皮帶都快抽斷了。

大哥誣陷我,說我摸了女同學的屁股。

我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大哥則站在門口嘿嘿地笑。

月光從他背後照進來,他的面部籠在陰影裡,就像是個魔鬼。

“乖寶,過來,吃西瓜。”我媽在院子裡叫他。

“乖寶”叫的是大哥,爸媽叫我和二姐,都是老三、老二的叫。

趁大哥走了,二姐進來了,遞過來薄薄的一片西瓜:

“老三,你真摸了女同學屁股?”

“沒有。”我抹了把眼淚。

下午放學的時候,我下樓被人撞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了一個女同學。硬是被她揪住不放,說我摸了她。

“姐信你。吃吧。”

我知道這薄得跟草紙一樣的一片是屬於她的。我今天

“犯了錯”,是沒有份的。

“我不吃。”

“老三,你有零花錢嗎?能不能借幾塊給姐?”二姐說。

我攢了很久才攢了五塊錢,全都拿出來給了她:

“你要幹嘛?”

“昨天街上那個人彈琴彈得真好,我想去學,以後也去彈琴。”二姐看著窗外。

月光灑下來,我看清了她發亮的眼和一臉的嚮往。

她腦袋裡想的,總是和我們不一樣。

第二天,早上出院子的時候,我看見院門口的棗樹下堆滿了西瓜皮。

大哥捧著一片西瓜啃得滿臉都是汁,看見我過去,將沒吃完的半片砸了過來。

我看著地上鮮紅的果肉,嚥了口口水。

然後,心事重重地去了學校。

下課時,同學們都在取笑我。有人甚至跑過來啐我一口:

“呸!不要臉!”

我低著頭,不敢和他們起衝突。

要是被請家長,一定少不了一頓惡揍。

我摸了摸胳膊,疼得嘶了一聲。得長記性。

午飯時,別的同學家裡都送來了飯,媽媽沒有來。

我餓著肚子想:她大概又因為廠裡忙,給忘了。

我悄悄去廁所,在水龍頭下接了幾口自來水喝了。然後裝作拉屎,蹲了很久。

這樣,就不會有同學問我:陳三,你媽今天又把你給忘了?

或者:陳三,你媽那麼寶貝你那個傻子大哥,怎麼你就跟撿來的一樣?

這還算是好的了,還有的人會當著我的面說:陳三,你家是不是窮得揭不開鍋了?連中午飯都省了?

蹲得太久了,我站起來時眼前一黑,一頭就撞在了格擋的矮牆上。

扶著矮牆站了好久,才緩過來,上課鈴聲就響了起來。

我拖著發麻的腿腳,一瘸一拐地跑向教室。

“報告!”我喊。

“陳三,你有沒有和家裡說過什麼時間送午飯?!”班主任嚴厲地站在教室門口。

我抬頭仰望著她,有些害怕:

“說過了。”

“說過了,你大哥為什麼這個時候給你送飯來?!”

班主任一側身,我就看到了站在她身後笑得傻里傻氣的大哥。

和全班或是譏笑或是諷刺或是輕蔑的同學們。

這個傻子,他是故意的!!

因為耽誤了語文課的進度,班主任罰我回家抄《少年閏土》一遍。

更鬱悶的是,我也沒吃到中飯。

因為,傻子又把飯給帶了回去!

晚上回家,吃完晚飯,又停電了,我只得在油燈下寫作業。

媽媽見我那麼認真,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

“老三,你要好好學。以後長大了,好養哥哥。”

原本還流暢的書寫,一下子就停在了那裡。

我看著紙上那行字

——“他們都和我一樣,只看見院子裡高牆上的四角的天空”,空字寫了個穴寶蓋,最後一點被墨水暈開,十分難看。

我看著這肥胖的點,覺得它好像那個傻子。

我悶悶地嗯了一聲。

媽媽滿意地拍拍我的肩膀:

“早點睡。”

原以為今天能安安穩穩地過去,沒想到才一會兒,媽媽就跑過來,十分生氣地問:

“你們誰偷了我的錢?!”

“不是我。”傻子第一個說。

二姐沒說話。

“老三,是不是你?!”媽媽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我。

“不是我。”我說。

“還說不是你?!”媽媽拎起笤帚就往我身上招呼,“你大哥會偷?你二姐會偷?”

在這個家裡,我是最招父母恨的。

我抱著頭看向二姐,她咬著下唇眼眶紅紅的,眼神卻躲閃,不敢看我。

我媽連打了好幾下,覺得不解恨,把我爸也叫了過來:

“老陳!”

“偷了我的錢還肯承認!你再不管教,以後他就要被勞改所管教了!”

我爸一聽,馬上就開始抽皮帶,不出三秒,

“啪”的一聲就落在了我背上。

我抱著頭,蹲在牆角里忍著疼。

下嘴唇都咬出血。

但我再也沒吭聲。他們認定了是我拿的,我再怎麼解釋也沒用。

這個時候供出二姐,還多一個人被打。

直到他們打累了,才放過了我。

晚上,傻子的鼾聲跟打雷似的。

二姐悄悄開門進來:

“老三,對不起……”

我悶悶地嗯了一聲。

“人家收你了嗎?”我問。

她直勾勾地盯著我的臉,最後抓住我的手,嗚咽了一聲:

“老三,這個家裡,只有你對我好。”

我暗暗地嘆了一口氣。

“明天你陪我一起去吧?”她說。

“嗯。”

正在這時,傻子翻了個身,嘴裡唸叨著:

“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二姐嚇了一跳,低聲說了句:

“等下吵醒了傻子,又要捱打。我先走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爸媽一大早就去廠裡了,我們吃完早飯之後就要出門。

傻子雙手一橫,將門口攔了個嚴實:

“爸媽讓我看著你倆。”

“讓開。”二姐不高興地橫了他一眼。

“你們要去哪兒?帶上我。”

二姐推了他一把:

“別擋著我們辦正事!”

傻子像個球似的,差點兒沒滾倒。

二姐拉著我跑了,傻子胖,追不上我們,氣得他在後頭大叫:

“我要告訴爸媽,打死你們!!”

“打死你個死傻子!”二姐小聲地嘀咕。

“打死你個死傻子!”我的聲音比二姐大了一點。

二姐回頭,笑了:

“總有一天,打死他!”

我倆笑了,從來沒覺得這麼暢快過。

雖然,我身上的新傷舊傷還是很疼。

我們一路跑,來到了個老房子前面,有一位年紀大約五六十歲的爺爺在彈琴。

那琴長長的,上面繃著幾根線,手一撥,就會發出好聽的聲音。

“彈得真好。”二姐的眼睛裡閃著光,“真好聽。”

二姐將所有的錢都拿了出來,遞給老爺爺:

“您能不能教教我?”

果然,是她偷的。

老爺爺見她那麼喜歡彈琴,沒有要錢,還答應二姐有空來的時候就教她一點。

二姐眼睛亮亮地坐在他身邊看他彈,聽他教最簡單的樂理知識。

我不喜歡彈琴,就跑去找黑狗了。

黑狗是我們這一片混子的頭,因為他長得黑,所以叫黑狗。

他常常會說很多很有道理的話,比如:

“做什麼,都要努力,勤奮。幹我們這一行,也是。”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好好練習,以後打架才不會輸。”

我們都很崇拜他,叫他一聲大哥。相信有一天,他一定能帶著我們發大財。

傍晚回家的時候,二姐一邊哼著歌,一邊在洗菜。

看來她很高興。

見我進來,笑著對我說:

“老三,我今天摸過那把琴了!叮叮咚咚的,聲音真好聽!”

“爸媽呢?”我問。

“媽的錢找著了,帶傻子出去逛街了。”

晚飯是二姐和我做的。一直以來都是我倆做的,傻子只負責吃。

爸媽回來後,也沒有正眼看我,更不會因為昨天打錯了人而道歉。

吃過晚飯,全家人都看傻子換上洗衣服。

說實話,真難看,圓鼓鼓的肚皮跟裡面有小孩一樣。

而爸媽卻摟著他說:

“我的好大兒,真好看!”

我看見二姐翻了個白眼,撇了撇嘴。

“老二、老三,爸媽買了奶糖。”媽媽拿出一袋大白兔奶糖,從裡面拈了四顆出來,兩顆給我,兩顆給二姐。

然後把剩下的連同袋子全都塞給了傻子:

“乖寶,都給你。”

晚上,我進房間的時候,傻子正趴在他的床上數奶糖:

“一、二、三……”

我在自己床上躺下,一把拽下了床簾,不想看見他。

心想:數得清嗎?傻狗!

他數數的聲音含含糊糊的,時而吸一口口水,數到十了就又從一數起,吵得我睡不著。

我拉開床簾,沒好氣地說:

“還讓不讓人睡了?”

然後就換來了他殺豬般的尖叫:

“爸!媽!!爸——”

爸媽著急忙慌披著衣服跑過來,我媽連鞋都穿反了。

“怎麼了?乖寶?”媽媽坐在他床沿上,摟著他的頭,安慰,“怎麼了?”

“媽媽,我少了一顆糖。”傻子撲在我媽懷裡大哭。

我媽知道他只能數到十,耐心地說:

“可能是你數錯了。媽媽幫你數。”

“不要!不要!就少一顆,就少一顆!!”傻子開始鬧脾氣,在床上打滾。

他見我媽還在數,胳膊揮舞著,將糖掃在了地上。

“好好好,少一顆沒事,爸明天再給你買一袋。”我爸很困,想早點回去睡覺。

“爸,是他偷的!他藏在枕頭下了!”傻子指向我。

我爸衝過來一把掀開枕頭,下面還真躺著一顆糖。

兩顆糖我都吃了,這裡怎麼還會有一顆?!

是傻子乾的!

平時讓他做點事傻乎乎的,到這種時候了,反倒一點不傻了!

我爸二話不說,就給了我一個耳刮子:

“叫你手腳不乾淨,以後等著進監獄!”

“這顆本來就是我的!”我說。嘴裡味道又鹹又腥,被他打出血了。

“我的我的我的!”傻子還在鬧。

“還不承認?!”我爸拽著我的衣領,像是拎小雞一樣,一把將我拎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我媽昨天打錯了我良心發現,拉住了我爸。

“老三,去堂屋罰跪。”

我已經習慣了,只要傻子有一點兒不開心,受苦的肯定是我。

二姐有時候也會被打,但她不和傻子一個屋,被打次數比我少多了。

我好羨慕她,為什麼她就能自己一個屋,為什麼我就要和傻子一個屋?

有次我問我媽:我和二姐一個屋不行嗎?

我媽說:

“不行,你大哥腦子不好,要人照顧。”

我跪在堂屋裡,只覺得渾身發冷。

傻子站在房門口看過來,朝我嘿嘿地笑。

遲早弄死你!傻逼!我暗暗地罵。

爸媽去睡覺了,忘了叫我起來,我腿又麻又酸,最後躺在地上睡了一夜。

四月的天,晚上還有點涼。但我沒有著涼,估計被打多了,皮也被磨厚了。

第二天早上,看見傻子蹲在棗樹下不知在撥拉些什麼,二姐拉過我:

“昨晚上又罰跪了?”

“嗯。”

二姐塞過來一個熱包子:

“快吃吧。悄悄給你留的。”

我一邊吃包子,一邊聽二姐說:

“爸爸早上又給傻子買了一包大白兔。他吃不完,在那兒引螞蟻。呸!”

傻子回頭見我倆站在門口看著他,砸過來一顆糖:

“傻逼!”

他站起來的時候,我看見棗樹下圍了白花花的一圈糖。

媽的,真是個傻子!

時間過得很快,我每天就在中午餓著肚子躲在廁所裡,晚上被爸媽揍的日子中挨著。

還好有黑狗,他經常說些什麼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話,讓我以為只要咬牙熬下去,有一天就能逃離這裡。

天熱了,暑假來了。

爸媽決定不讓二姐讀書了。

理由是她都十四了,好出去打工掙錢養大哥了。

其實是他們發現二姐最近老是發瘋,在家總喜歡唱歌。還央求他們給她買把琴。

我媽罵她魔怔了,活兒不幹想彈那沒用的玩意兒。

還狠狠地揍了她好幾頓。

因為她這事,他們分了心,揍我的次數少多了。

但是二姐性子比我犟多了,她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一塊木板,往上面釘釘子。

我問:

“二姐,要不要我幫忙?”

“你力氣比我還小,幫不上!”二姐一邊忙活一邊幻想,“我自己做把琴,去街上彈!”

只有說到彈琴的時候,她的眼睛才會亮晶晶的。

我從裡面看見了一個夢,發著光的五彩的夢。

她真的做成了,雖然繃著的幾根釣魚線看起來古古怪怪的。但她還真的捧著琴到街上彈去了。

她從來沒有那麼開心過,整個人都好像在發著光。

我媽不知打哪兒聽見了這訊息,班也不上了,跑過去把她的琴踹翻了,當著大家的面把它給砸了個稀巴爛!

我媽給二姐找了個袖套廠,還給她找了個師傅教她怎麼踩縫紉機。

二姐踩了半天之後,跑回了家,死活不肯再去了。

我媽拎著掃帚狠狠揍了她一頓,可是,下午二姐還是不肯去。

第二天,我媽又給她找了個鞭炮廠,她幹了半天,也不去了。

回家照樣是挨一頓打。

挨完打後,她呆呆地坐在床上,看著外面的天空。

我走過去問:

“二姐,要不還是去打工吧?”

她慢慢扭過頭來,看了我好長時間才說:

“我想彈琴。”

“彈琴又不能當飯吃。”

她擰著眉:

“你也和他們一樣嗎?老三,你心裡沒有夢嗎?”

我最大的夢就是離開這個家。

“老三,一輩子佝僂著踩縫紉機,一輩子插鞭炮引線……多可怕。”

二姐喜歡看書,我媽說都是那些書害了她。腦子裡成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但我現在似乎有些理解她,我不再勸她了。

但是我媽總會有很多辦法讓我們遵從她的想法。

晚上,她見二姐沒有吃任何東西,將饅頭往她嘴裡塞,被二姐給吐了出來。

“行,你不去打工是嗎?那好,明天我給你找戶人家嫁了!”

“李二狗,王三炮,馮建國,你看看你喜歡哪一個!”

這三個人都是我們縣城裡有名的困難戶,要麼遊手好閒要麼眼歪嘴斜要麼有前科。

“嫁了人,我看你怎麼彈琴!”

二姐愣了愣,像是想明白什麼似的,拿起饅頭就往嘴裡塞,饅頭渣掉得滿身都是。

兩行眼淚倏地掛了下來:

“我打工!我打工!不要讓我嫁人!”

二姐乖乖地進了一家棒冰廠打工。

一段時間後,她的心情又好些了,說是下了班還是可以偷偷去學彈琴。

她師父對她很好,經常給她吃時令的水果,還把他的書借給她看。

我不羨慕她,因為黑狗老大對我也很好。時常會說一些激勵我的話。

沒有他,我估計在這個家熬不下去。

七月的一天,二姐鼻青臉腫地回來了。

她躺在床上蒙著被子哭了好久。

爸媽回來之後臉色陰沉得很,我爸又抽皮帶隔著被子狠狠地抽了她一頓。

一邊抽還一邊罵:

“小小年紀不學好,和老男人不清不楚!”

我媽也在一旁哭:

“真是作孽!”

只有傻子在一旁樂得直拍手:

“打死她!打死她!打死她!!”

滿滿的惡意。

原來二姐今天被她師父的老婆和孩子打了。

他們住在市裡,這段時間才回縣城,然後聽到街坊鄰居說了些閒言碎語,就衝到我姐的廠裡把她拖出去打了一頓。

二姐愣是一聲沒哭,一直忍到了家。

沒想到,到了家又是一頓打。

爸媽打累罵累之後出去了,傻子傻笑地看著一動不動的被子:

“死了!耶!死了!!”

我拍了拍被子:

“二姐?二姐?多熱啊,你出來吧!”

還是一動不動。

我心裡一慌

不會真出事了吧……連忙把被子使勁拉開,見二姐嘴唇發白,忙喊:“爸媽,二姐悶中暑了!”

“死了算了!”我爸怒吼。

爸媽第二天破天荒沒有去上班。

因為,我們家來了個客人

——馮建國。

一個三十六歲,已經死了兩個老婆的男人。

二姐將自己反鎖在屋裡不肯出門,我爸倒向他道歉。

他們喝了不少酒,我爸恭恭敬敬地把他送出了院子。

回來隔著門一頓臭罵:

“你知道馮建國是什麼人嗎?李莊的村支書!家裡有錢得很!你還敢給老子甩臉子?”

但顯然,我爸今天並不很生氣,他罵了幾句就走了。

我在他們房門口看見他倆在點錢。

我媽說:

“馮建國不愧是萬元戶,彩禮給了三千!”

三千塊,爸媽就把二姐給賣了。

我捂著胸口,害怕哪天他們也這樣把我給賣了。

二姐從此就很少笑了。

爸媽和馮建國挑了個好日子,說是下半年的十月初十不錯,準備到時候擺酒請客。

這段時間,二姐也不出去幹活了,成天要麼坐在窗前,要麼坐在院子裡發呆。

八月初,我媽吃早飯的時候總是想吐,我爸陪著她去查了查,說是懷孕了。

他們很開心。

家裡有兩樁喜事,他們都不怎麼打我了。

八月十五的時候,我爸陪著我媽去了個神婆那裡,說是讓她摸摸看是男是女。

我悄悄跟了過去。

那個神婆是個瞎子,我爸媽對她很客氣,一進門就勾著腰賠著笑。

她都看不見,再賠笑有什麼用?

我看了一眼神龕上擺放的泥塑菩薩,心想:也許他們不是笑給神婆看的,應該是笑給菩薩看的。

神婆在我媽的肚子上摸了摸,唸了幾句咒語,又替她把了脈。

然後就默不作聲地掐起手指來。

“活菩薩,我們都流掉了七個女孩了,這次這個,該是個男娃了吧?”

我爸那小心的樣子,看得我心裡堵得慌。

原來他們打掉了七個女娃!

“嗯,調理得好,準能是個男孩。”神婆說。

“怎麼調理?”我爸問。

“定期到菩薩這裡來取藥,回去煎水喝。”

爸媽付了錢,拿了藥,千恩萬謝地走了出來。見我站在巷子裡,朝我瞪了一眼:

“走走走,一邊兒玩去!”

我去找了黑狗,把這事和他說了,黑狗嘖了一聲:

“重男輕女,嘖。”

傻子見我和黑狗在那裡說悄悄話,走到我們面前啐了一口:

“呸!打死你!打死你!!”

黑狗是我們這片的老大,什麼時候受過這種侮辱?

他橫眉瞪了傻子一眼:

“你打誰?!”

傻子被他蠻橫的樣子嚇到了,指指我:

“打他!”

“特麼他是我小弟,你敢打他?!”黑狗怒了,“陳三,老大今天給你出口惡氣!”

然後,黑狗就一拳頭揍向了傻子的鼻子。

真痛快啊!

我從來沒想到還會有這麼一天。

旁邊兩個小兄弟見黑狗出手,也圍了上去。

我捏緊了拳頭,心裡癢得很。終於也忍不住,上去狠狠揍了他兩拳。

還不夠,再狠狠踢兩腳。

死傻子,叫你每次告狀!叫你老說打死我!叫你陷害我!!打死你個死傻子!!

直打得傻子蜷縮在地上嗷嗷直叫喚。

傻子哭哭啼啼地回到家,我爸正在生爐子,爐子上是我媽的藥。

我媽則坐在院子裡的藤椅上休息。

“媽媽!”傻子撲向我媽,沒注意腳底下的碎石塊,踩到滑了一跤,直直朝我媽撞過去。

不出所料地撞在了我媽身上。

我爸見了,火也不生了,連忙跑過去將他的後衣領一把抓起,一個推搡將他推開:

“老大,你小心著點兒!”

傻子從來沒見我爸這副顏色對他過,嚇得愣了愣,好長時間之後才嚎啕大哭:

“媽媽,他打我!他打我!!”

他在地上滾來滾去,雙手用力拍打地面。

我媽皺了皺眉,和我爸說了聲:

“你看著他點兒,不要嚇到了老四。”說完,站起來回屋了。

往常只要傻子一哭,她總是會摟著他的頭安慰:

“哎喲,媽的好大兒,媽的乖寶!”

今天她這副反應,讓傻子接受不了,越發鬧得厲害。

他把自己滾得髒兮兮的還不算,還往院子裡的水缸裡扔石頭,看見爐子架好了,一腳把爐子給踹翻了。

二姐站在窗前,冷漠地看著這場鬧劇。

我跑進屋,加了一件夾衣又在長褲外套了一條長褲,已經準備好等下被揍一頓了。

誰知還沒出門,就聽到了傻子哭天搶地殺豬一樣的喊聲:

“爸爸!爸爸!!”

我嚇了一跳,還以為怎麼了呢,沒想到我爸竟掄著掃把在揍他!

二姐恨恨地在一旁說:

“打死他!打死這傻子!”

“還敢不敢了?敢不敢了?!”我爸一邊打一邊吼。

傻子瑟瑟發抖地蜷縮著:

“不敢了,不敢了!”

當天晚上,我爸為了懲罰傻子撞到了我媽,還把藥給踹翻了,讓我們將傻子的床鋪抬到了堆雜物的偏間裡。

說是偏間,其實就是在房屋旁豎幾根水泥柱子,上面蓋上幾片大機瓦,三面都是空蕩蕩的,連牆壁都沒有。

晚上的時候我去看了看他。

他蜷縮在被子裡瑟瑟發抖。我莫名覺得很暢快。

風水輪流轉!終於輪到你了!

回去的時候,二姐在我房間裡等著我:

“怎麼回事?怎麼今天爸媽打他了?”

我猜應該是爸媽有了老四的緣故。但也不肯定,所以就說了聲

“我也不知道”。

二姐也沒追問,只說:

“打得真好!”

還罕見地笑了笑:

“看他捱打,真開心!”

第二天早上,傻子沒有起床,爸媽出去上班了,二姐湊到他床前推了他一把:

“早飯吃不吃?”

傻子哼了一聲。

“不吃是吧?不吃那我們吃了。”二姐拉了我就走。

有傻子在,我和二姐的三餐都是剋扣著的,很少吃得飽。

今天把傻子的那份給吃了,兩個人撐得肚子溜圓,坐在椅子上起不來直打嗝。

頭一次嚐到什麼是飽的感覺。

“要是傻子以後都不吃早飯就好了。”二姐摸著肚子說。

“要是傻子一日三餐都不吃,那才好呢!”我說。

二姐朝我豎起了大拇指:

“老三,不錯!”

這一天,傻子都沒吃飯。

晚飯時,我媽問起他,二姐說:

“他還在鬧脾氣吧?”

我爸眉頭一擰:

“真是慣了他的!”

到第二天,我爸媽也沒去哄他。

第三天早上的時候,我媽還是去看了看他,才發現他渾身滾燙。

她拉來我爸說:

“要不去衛生院吧?”

我爸不耐煩:

“去什麼去?請神婆來看看就好了,估計被嚇到了。”

然後,他倆就將神婆請了過來。

神婆燒了一張符,化成符水讓我爸給他餵了下去。

本以為他會有好轉,沒想到拖了幾天竟不行了。

九月初,傻子沒了。

我爸找了幾個人把他用草蓆捲了卷,抬到山上給埋了。

我媽坐在院子裡的藤椅上慈祥地看著我說:

“老三,弟弟生出來之後,你要好好照顧弟弟啊。”

我悶悶地嗯了一聲

看見二姐趴在窗臺上翻了個白眼。

十月轉眼來了,二姐出嫁了。

家裡就只剩下了爸媽、我還有我媽肚子裡的孩子。

沒有傻子在,我的日子好過多了。

只是,我媽還是會忘記給我送中飯,我每天都得接點自來水填飽肚子,然後一整個中午躲在廁所裡。

有一天我在蹲廁所的時候,來了一個同學,他好奇地問:

“陳三,你怎麼蹲這麼久啊?”

“我……我便秘!”我支支吾吾地說。

“快點拉,我等你。”他說。

“不,不用了。”

我緊張得直冒汗,在他走後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要是他往格擋矮牆裡看過來,一定會發現其實我是穿著褲子的。

遮遮掩掩又過了兩個月,迎來了年關。

爸媽放假了,時間突然就多了起來。

我天天還是往外跑,找黑狗聽他說那些人生大道理。

有一天,我媽攔住了我:

“老三,別跟那些不三不四的男孩子混。”

“他們哪裡不三不四了?”一向沉默的我,破天荒地反駁了她。

對,我就是不願意她說黑狗不好。

黑狗是我老大,沒有他每天激勵我,我只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你這樣成天混在一堆男……小混混中間,像什麼話?”

我沒理她,一溜煙跑了出去。

她現在月份大了,生怕肚子裡的老四有閃失,不會再動手了。

但,晚上,我迎來了人生中最毒的一頓打。

我爸打的,用皮帶把我吊在棗樹上,拼了命地抽,差點兒沒把我抽過去。

原因是,他們看見了我藏著的小人書。

裡面都是男男女女。

“十二歲就看這些烏七八糟的,你是想氣死我?!”我爸怒吼著。

其實,他打我不僅僅是因為小人書,而是他們隱約地感覺到事情不對。

他們發現了我的秘密。

“別打了。”我媽見我死咬著不肯服軟,說,“你把他打壞了,誰來照顧老四!”

看,不讓我死,是因為我還有用,要照顧老四。

我嘿嘿一笑:

“爸,你猜得沒錯,那張畫是我畫的。因為你和傻子,我現在看見男人就覺得噁心!”

我畫了啥呢?

一個女孩子的全身像罷了,只不過,沒穿衣服。

我媽聽我這麼說,氣得眼淚都飈了出來:

“老三……”

她話還沒說完,我就打斷了她的話:

“我喜歡畫上那個女孩。”

“你……你怎麼能喜歡女孩子?”我媽手指顫顫地指著我。

“我是一個男孩子,憑什麼不能喜歡女孩?”

“你……你不是男孩,你是女孩啊!”

聽到我媽承認我是女孩,我突然有一種復了仇的快感。

小學六年,我已經習慣了不吃午飯,習慣了中午喝自來水,習慣了中午大家吃飯的時候趁人不注意上個廁所。

習慣了從不在學校拉大便,也習慣了憋尿。

他們從小把我當男孩養,給我戶口本上都寫著

“子”,究竟是為了什麼?

臉面?

照顧傻子?

將來有人養老?

簡直是神經病!

我爸打累了,他們倆人就坐在棗樹下商量著把我賣給哪個男人。

李二狗,聽說他很喜歡喝酒,他的前任老婆是被他喝醉後打瘸的。他坐了兩年牢出來到處跑生意,好像賺了不少錢。

王三炮是個老光棍,手上沒錢,名聲還不好。聽說,他偷偷爬寡婦的窗子,被寡婦打出來了。

他們最終決定把我賣給李二狗。因為錢多。

全然不顧我的意願。

這一刻,我的恨到了極點。是他們把我逼成了這個樣子!

那天半夜,黑狗帶著幾個兄弟翻進我家院牆,將我鬆開。

我帶著一身傷跑了。

從此,我再也不回這個鬼地方了!

而二姐,也跑了。比我還跑得早。

嫁給馮建國當天晚上,馮建國就家暴了她。聽說她趁馮建國睡著後,拿麻繩把他綁在床上後跑的。

彩禮錢全被馮建國要回去了,我爸媽什麼好處也沒撈到,還被他狠狠警告了一回。

第二年,我媽生了,聽說又是個女孩。

我沒有回去看過她,但是,聽人說,她把老四淹死在了河裡

……

後來聽人說,她好像又懷孕了。

不知道下一個,是不是個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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