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藝術

【大名讀書人】梅花不急

由 澎湃新聞客戶端 發表于 藝術2022-05-15
簡介梅樹的葉子幾乎凋盡,只一樹的臘梅花冷冷淡淡開在嶙峋的枝幹上

秋香色怎麼調出來

【大名讀書人】梅花不急

梅 花 不 急

作者:許冬林 朗誦:龐濤

梅花開得遲。梅花不急。

出門回家,路過一棵臘梅,正開花的臘梅。梅樹的葉子幾乎凋盡,只一樹的臘梅花冷冷淡淡開在嶙峋的枝幹上。開得漫不經心。

【大名讀書人】梅花不急

此時,冬至已過,萬木蕭蕭,它是獨一無二的芳,獨一無二的華。可是,那花依舊開得謙謙有隱者之氣。

迎著那冷香,我走近折了一枝。短短一截梅枝,上面綴著五朵嫩黃的花兒,像宋代的仕女,身著秋香色羅裙,貞靜端立在黃昏的宮階前。

回家將梅枝插進淡綠的細頸瓷瓶裡。一下午,梅在書房裡,幽幽地吐著香,像是低聲部的吟唱,從樓窗裡遠遠地傳來;又帶著點敘事長詩的味道,婉轉,樸素。

冬天,在這不緊不烈的梅香裡,就此算是真正地開場了。

【大名讀書人】梅花不急

記得少年時,外婆家屋後也有一棵臘梅樹。臘梅樹是我的大舅栽種的。大舅愛養花,薔薇、大麗菊、美人蕉、君子蘭,還有牡丹和芍藥……實在是多。我那時一去外婆家,就愛去那些花邊草邊轉悠,心裡覺得無限明媚。但對於臘梅,我心裡哂笑大舅的審美。臘梅樹那時看起來實在貌不驚人,完全不像能演繹一段傳奇的角色。

外婆的後院,春天裡,桃花杏花鬧哄哄地開,氣場盛大逼人,狗都安靜不嚷了,終日窩在屋簷下太陽。我那時常常仰面在樹下,等花瓣落到我臉上來——臘梅樹呢,只是在吐葉子。吐出來的葉子也俗常得很,惹不起人的興致。夏天,籬笆旁的木槿枝上也眨巴眨巴地開起紫紅色的花來。在花少的長夏,細端詳那木槿,也還有幾分動人的顏色。臘梅呢,葉子倒是和木槿的葉子長得一樣厚,可依舊寒門模樣,片花不著。秋天,沙地上的莊稼收回來了,鄉村人家的門前,桂樹終於開花。桂花的香,漲得一個村子都清甜起來,很有些五穀豐登的意味。

我站在外婆家的後門檻上,聞著空氣裡滿溢的桂香,心想:臘梅啊臘梅,你怎麼辦呢!就這麼什麼都不交待?

【大名讀書人】梅花不急

臘梅樹依舊緘默著,靜靜地立在後院裡,人家長葉子它也長葉子,人家落葉子它也落葉子。它如何知道,一個小女孩已經在逼視它。逼視它生長的意義,懷疑它存在的價值。

逼視也無用,懷疑,它也不急。它依舊安然走著自己的時令,長路迢迢,它似乎有的是耐性。

不記得是在哪一陣冷風裡,忽然就聞到了花香。好奇尋到外婆的後院,看見落光葉子的臘梅樹上,有黃色的花朵開啟,三朵兩朵三朵,像是各開各的,又像是呼應著開。更多的是花蕾,一粒粒的,像攥緊的小拳頭。拳頭裡握著花香,也握著力量。

梅花到底還是開了!

我站在花樹下,聞著冷香,覺得這香味沉實。若能把花香也拿到秤盤上稱稱,梅花的香一定比桃花杏花的香要重。

我回家,跟堂姐描述:外婆家屋後有一棵臘梅,在冬天開花!好香好香!

實在,梅花擔得起這傳說!

【大名讀書人】梅花不急

梅花的傳說,是一段用低聲部在民間吟唱的傳說,初聽平淡,細思感懷。

有些人的人生,其實就是一段梅花的傳說。

他在成長的過程中,一定遭遇過漠視,遭遇過嘲笑,遭受過排擠。就像我對待外婆家屋後的那棵臘梅,我無視過它的存在,哂笑它不會開花,我甚至建議舅舅砍掉梅樹,好讓芍藥海棠們喧譁地開。

但是,梅花沒有抱怨,它依舊靜靜地生長,篤定地伸展枝幹。它只有一個信念:我要生長,生長,生長——長高,長粗,長得根脈深深扎進寬廣土地,長得枝葉可以漲滿一座院子……

長得所有的花都開過了。長得所有的葉都凋盡了。它才長舒一口氣,開了。

頂風冒雪,寂靜盛開。

是寂靜盛開。一朵花一盞雪,一樹花一樹雪,即使開得肝膽欲裂,也是寂靜盛開。

苦難太深長了,所以,當最後一展芳華獨自綻放的那一刻,它是靜穆的。

苦難太深長了,所以,已經習慣低調,已經懂得從容,已經能穩穩沉住氣。最後,當天地將一年的光陰交給它來壓軸收梢時,它已無意譁眾取寵,無意顯擺炫耀。

【大名讀書人】梅花不急

樓下的梅花,依舊在漫不經心地盛開,漫不經心地零落。進出小區,我常常會路過它,我默然走過,覺得自己心上也開著一枝冷梅。我心上的這枝梅,也沒有委屈,沒有抱怨……只有不急。

我不急。這麼多年走過來,已經不急。

不急,大約也是一種雍容。

原標題:《【大名讀書人】梅花不急》

推薦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