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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寫人與生靈的綿長對話

由 人民融媒體 發表于 藝術2022-12-29
簡介本文轉自:四川經濟日報書寫人與生靈的綿長對話——評李春蓉散文集《扶州記》□ 杜陽林(成都)初識李春蓉,知道她來自風景甲天下的九寨溝,聊起故鄉的山水風物,她如數家珍,神色充滿了自豪之感

生靈這個詞包括人嗎

本文轉自:四川經濟日報

書寫人與生靈的綿長對話

——評李春蓉散文集《扶州記》

□ 杜陽林(成都)

初識李春蓉,知道她來自風景甲天下的九寨溝,聊起故鄉的山水風物,她如數家珍,神色充滿了自豪之感。她說九寨溝曾稱扶州,歷來有著很多美麗的傳說,是一片值得書寫的土地。

今年仲夏,李春蓉將一本新近出版的散文集《扶州記》送來,我被這本書的文字深深吸引,手不釋卷地讀完最後一頁,抬起頭來,只覺鼻前有香,口舌生津。掩卷思之,覺得閱讀《扶州記》像是跟隨作者完成了一次扶州的遷徙與對話,與之交談的,不僅僅有人,還有數之不盡的天地萬物,作者以一支妙筆,與他們唱酬應和,終成靈動文字。

地理座標的精神家園

李春蓉在《扶州脈動》中,順著歷史的筋脈,這樣詮釋“扶州”:“唐宋時期,全國分為十道,扶州屬於隴右道,後被劃為劍南道。從上都(西安)經扶州到松州(四川松潘),是和吐蕃對抗的最前緣;或者經上都過扶州到芳州(甘肅迭部),連線著絲綢之路。當時的扶州是茶馬古道上的一個驛站,交易異常活躍。”於是,我們知道扶州在歷史上是與少數民族交匯交融之地,也是絲綢之路及茶馬古道的重要交通節點,這裡有金戈鐵馬,也有商賈往來互通經濟。這就為扶州賦予了雙重氣質,它既熱血昂揚鏗鏘強健,同時也開明通達睿智圓熟。

扶州地理的特殊性,潛移默化地影響著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李春蓉生於此長於此,文化的朝夕浸潤,讓她迷戀於從一個座標出發,用充分的想象去探究它的原根。比如《時間裡的老宅》,父親對女兒提議拆掉老宅,“修個小洋樓,讓父母享受享受”的話大怒,當面駁斥。父親的頑固反而讓李春蓉生出“一探究竟”的決心,她帶著讀者,在自家老宅走走停停,也在泛黃的時光中慢慢踱步。

作為軍人的後代,爺爺血管裡還流淌著軍人的血液,只是生逢和平時代,人們的生存方式也從古時的狩獵變成農耕,英雄無用武之地,爺爺將沸騰的激情演變為老宅中的打卦、拜行神和狩獵。尤其是狩獵,李春蓉用格外細緻的筆調寫道:“老房子像一個前線指揮所,忙碌、混亂、熱氣騰騰。這裡是立體的,跨時間、跨空間、跨地域進行著一場狩獵。爺爺像一個將軍在指揮所裡調兵遣將,指揮著一場神、人、獵狗同時參與的聲勢浩大的狩獵……黑夜裡,爺爺指揮打獵的聲音斬釘截鐵,巨大而恐怖,情緒激動使他的聲音有些顫抖。爺爺沉浸在他的精神世界裡,滿載而歸的榮耀彰顯著軍人後代的自豪。”

讀到這一段時,我的耳畔似乎也傳來了老人中氣十足鎮定自若的聲音,小小的房子不再是一家人安身立命之地,而是打通了物我之界,陰陽之別,古今之隔。他在這座老宅裡猶如策馬揮刀浴血奮戰的祖先,如同身手矯健眼神如刀的獵人,老宅盛載了他威猛的想象,再將這種想象以奇特的方式表現出來,讓孫女感嘆:“七百年來祖先打仗、狩獵的基因在爺爺的血脈裡流淌,在無數個夜裡,在生活中不時回憶和上演。”

萬物有靈的生息糾纏

在扶州這片“萬物有靈”的土地上,什麼都可能發生。爺爺的父親是獵人,據說他去狩獵時,套住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哀求放過她,獵人放過女子,女子卻瞬間變成一隻白狐。這讓獵人大受打擊,以致鬱結於心,半年後病逝。因為父親早早去世,讓當時身為少年的爺爺吃了不少苦頭,時光催得爺爺老去,他對生命產生了濃濃的悲憫之心,常常撿回流浪的狗和貓回家飼養。有一天,他帶回了一隻小熊。

這讓幼年的李春蓉驚喜不已。初見小熊,是兒童見到另一個幼小生命的快樂,“除了軟和厚,絨毛用自身的柔軟抵擋著外力,好像小熊的全身就是絨毛做成的,我竟然摸不到它的頭骨。”小熊的躲閃,讓兒童敏感地察知它對人類的警惕,於是突發奇想,“我們可以用眼神傳遞資訊,用心靈交流。”兒童與小熊之間展開了一段奇妙的友誼之旅,小熊憨態可掬,剛剛失去了母親的孤兒身份,令它備受憐愛,李家人小心翼翼地養護它,生怕被人得知家中有熊的秘密。可隨著小熊一天天變大,它身上的野性也在增長,終究它在眾人面前現身,為了保護它,爺爺不得已做出“放熊歸山”的決定。

三年過去了,獵人在森林中遇到了一隻母熊和兩隻小熊。母熊便是此前被爺爺救助養育的“孤兒熊”,它卻倒在獵槍之下。面對兩隻無助的小熊,獵人想的是“這麼厚的絨毛柔軟熱和,要用這兩張皮子做兩床褥子,給我兩個兒子用”。獵人的貪慾,一步步逼迫著小熊,直到將小熊逼下懸崖。而讓獵人始料未及的是,身受重傷的母熊,竟攢出最後一點力氣,給了獵人一掌,打瞎了他的右眼,打斷了鼻樑,連大腿上的骨頭都被啃掉了一塊。

從小時候住在人類家裡,與人類孩童相伴嬉戲,到如今一掌將傷害它的人重傷,母熊的蛻變,是野性的復甦,也是人性的泯滅。試想如果這位獵人肯像當年的“爺爺”一樣,看在小熊幼弱失親的份上,母熊還會絕地而起,給予致命反擊嗎?當事實這般堅硬冷酷,一切假設都失去了意義。在這場人和熊的交集中,前半部分是無限溫情,彼此交付了生命中可貴的善意,後半部分卻是赤裸裸的貪婪與絕情,以一個惡念起始,以傷害生靈的悲劇結束。

各有歸處的生死通達

人來世上走一遭,誰也免不了最後那一程,關於死亡,有人執念深深,有人通透達觀。在扶州這片山川秀麗的土地上,傳承著這樣一個風俗:“在給隔代的孫子起名時,就像詞語接龍一樣,帶上爺爺名字裡的一個字。老人們常說:三輩還祖。這既是繼承又是發揚,更多的是紀念。生命就像接力賽,一代接一代地傳下去,人們樸素的觀念認為,生命是迴圈的,人是有來世的,因而對人生充滿希望。”

在看到這裡時,我頭腦裡不可遏制地想起了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裡面也有何塞·阿爾卡蒂奧第二、奧雷里亞諾第二等名字,就像“懶得起名字了,就用先輩的也挺好”,魔幻的拉丁美洲與李春蓉的“扶州”在此產生了奇妙的交疊,如果順著藤摸下去,也許能摸到相似的文化特性:生命往復不已。

能夠真正懂得這一點的人,關於生死,少了塵世的羈絆,多了出世的灑脫。就像大姑父,他在去世當天,還有條不紊地指揮家人做了一系列事:讓大姑清洗乾淨臘肉,準備煮好給幫忙的人吃;讓兩個弟弟將塔松片劈成細條,發喪時打火把用……而大姑父罹患食道癌,家人一直苦心瞞著他,殊不知他早就對自己的生死大限瞭然於心。

姑父出殯,因為上山的路變得陡峭,除了抬棺材的人之外,其他簇擁的小夥子都自覺退到棺材後面,“每人都在盡最大的努力彎下腰,伸長手臂推著前面的人,一層一層的人,就像魚鱗一般,形成了一股向前的力量,喊著號子,推著棺材往山上走。”這個場景具有極強的畫面衝擊感,在無數雙手共同搭成的“橋”中,一步一步送死者去往塵土,靈魂飄向彼岸。生與死的莊重與大義,在民風的醇厚之中得到了淋漓盡致地體現。

在地理版圖上毗鄰九寨溝的扶州,當然是美的,但比山水更加迷人的,是這片土地之上人與生靈的綿長對話,物我輝映所沉澱的文化,一代代傳承,一代代流淌,至今閃爍著亙古的迷人光澤。李春蓉就像是一個“採貝人”,她的籃子中,不知拾撿和積攢了多少珠貝。我期待下一次,她能用文字帶給我們更多善與美交織的閱讀驚喜。

書寫人與生靈的綿長對話

《扶州記》 李春蓉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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