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故事會：百年回望②｜湖廣填四川 與雪茄入川傳奇

康熙二十二年（1683），浙江吏員胡之鴻帶領四名隨從赴任什邡知縣，進入什邡境內大磨山時，他萬萬沒想到，一場猛獸之禍即將開始。

黃昏時，主僕一行五人借宿大磨山下高坪村，卸下行李之後，胡之鴻的一名隨從開始餵馬。突然，放牧在村外的牛都瘋狂逃了回來，村子裡偶爾的犬吠瞬時聲息全無，這時，村口開始有人拼命敲鑼，大聲呼叫在外的村民趕緊回家躲避。

“老虎來了！”不是一隻，是一群。

生在江南水鄉的胡之鴻，哪裡見過這大陣仗，“兩股戰慄，隨從四散”。危險時刻，高坪村的鄉紳派四五壯漢冒險持火把，將胡之鴻背到家躲避。一夜瑟瑟發抖到天亮，鄉紳派幾名膽大的壯漢出門察看：全村共丟失耕牛兩頭、馬匹一隻；胡老爺的隨從有三人喪生虎口，一人不知去向。

一

清初四川虎患與移民

清初四川的老虎，真有這麼厲害？

來看看康熙年間四川人歐陽直的遭遇：經過資陽和簡陽的邊界時，月夜之下，在那一層骨灰粉似的月色之間，猛見有4只老虎相互嬉戲、打鬧，他藏匿於荒草中，僥倖脫虎口。在川南瀘州，舟行沱江之上，江岸之上竟有幾十頭老虎逍遙漫步，魚貫而行，猶如牧羊一般自由自在。為首的一隻猛虎渾身純白，臉上長毛，頸上披須，長約逾尺……此時的巴山蜀水，已非人界，成了猛獸的樂園。

老虎橫行四川，康熙也非常煩惱。

四川殘破，則國家內陸不穩，於是康熙決定，透過大規模的人口移民來填實四川。康熙二十二年（1683），康熙下聖旨，號召大清國的子民積極前往四川墾荒，並表示四川境內土地，不管原來是有主還是無主，在沒人耕種和繳納糧稅的情況下，新移民只要願意去開墾，墾荒土地就全部歸屬新移民。

湖廣填四川路徑圖

土地是農業時代人民的命根子。只要願意開墾，就可以免費擁有夢想中的土地，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

於是，一場歷時200多年、浩浩蕩蕩的“湖廣填四川”運動開始了。

在清初的移民大軍中，一個吃得苦、耐得煩、霸得蠻的湖南漢子曾明孝，拖家帶口，從重慶溯江而上，來到天府之國腹地——什邡。

安家拓荒，春種秋收。曾明孝，將一種神奇植物的種子播撒在什邡，從此開啟了中國雪茄的種植史。

湖廣填四川雕塑重慶湖廣會館

什邡南泉的春天，辛夷花如煙似霞，花瓣隨風飄落，揚起陣陣花雨。

夕陽西下，曾明孝看這門前一樹一景，轉頭成畫，不由得想起二十多年前“下南洋”的日子。

康熙十二年（1673）秋天，湖南湘陰縣石塘鄉板橋村的十六歲少年曾明孝，從湖南到廣東，又從廣東輾轉馬來西亞，最終落腳菲律賓北部的呂宋島，這個以盛產水稻和雪茄聞名世界的島嶼，在那時只是不毛之地。呂宋島當時種植最多的就是甘蔗，曾明孝就在卡加延河谷地帶一個農場幫人種植甘蔗。

明朝末年，廣東農民為生計“下南洋”謀生

白天體力勞動繁重，晚上還要做甘蔗的初加工，曾明孝休息的時間很少，人很容易睏乏。一天晚上，曾孝明在疲乏時，發現當地的土著人用一些植物葉子捲成筒狀，點燃一端抽吸另一端，吸完之後精神振奮，可以接著幹活。有心的曾孝明就用手比劃著，向土著人討教這種植物是哪裡來的，次日中午，土著人把他帶到甘蔗園外的一片油沙地上，那裡有很多已經曬乾的寬闊葉子，而這些已經幹了的植株上還掛著圓圓的裸果，裡面有很多細小如沙子的黑色種子。

長時間接觸以後，曾明孝發現這種植物還可以闢瘴氣，搗成汁可以滅掉頭蝨。曾孝明就找土著人要了很多種子，想以後帶回家鄉種植。

三

遊子歸鄉的禮物

行行循歸路，計日望舊居。

公元1687年，已是而立之年的曾明孝，從呂宋島千里迢迢返回家鄉。這時已是康熙下詔“移民填川”的第五年，曾明孝回家發現父母已蒼老，而家中之前承種的二十畝土地也被收繳了，父母依舊變成了佃戶。

三十歲了，家中光徒四壁，自己無產無業，找個老婆都困難。在康熙帝“天上掉餡餅”的誘惑下，曾明孝決定與大家族一道移民四川，扶老攜幼，來到四川，定居什邡南泉。曾明孝的行囊中，有一件特殊的家當——一包從呂宋島不遠萬里帶回的“淡巴菰”。這些種子，隨著哥倫布的帆船從遙遠的美洲大陸來到歐洲，又隨著西班牙殖民者來到菲律賓，輾轉大半個地球后，終於在四川，在什邡落下了根。

曾明孝在居住不遠的地方，將種子灑在一片溼潤的土地上，種子逐漸發芽長大，長出了與呂宋島一樣的菸草。但無一例外的是，個頭偏小，葉片也比呂宋島的窄。更讓他苦惱的是，隨著連年種植，土傳病害逐漸加重、菸葉品質持續下降，個別嚴重的地塊甚至發展到不能種煙的地步。

怎麼辦？怎麼辦？

有一天，曾明孝在田埂轉悠時，無意中發現離種煙地很遠的稻田邊，長著一株與呂宋島一樣高大、寬闊的菸草。曾明孝靈光一閃，當水稻遇上菸草……

對！當水稻遇上菸草，奇蹟就發生了！當水稻遇上菸草，埋下了日後雪茄茁壯發展的種子！

更讓曾明孝感到高興的是，一年後，他的菸草種子被同鄉灑到什邡半山的油沙地後，長出了品質更好的菸葉。當地人成為“柳煙”，在今天成為一種非常精緻的茄芯原料。

什坊煙田

“淡巴菰，喜忘歸，黃金稻，出黃金，綠衣換下穿金衣，農家少年笑顏展。”這首坊間的童謠，不僅將我們拉回了清朝時什邡大泉坑菸葉採收後田地的景象，也展現了當地煙稻輪作水稻豐收的場景。

三百年來，什邡雪茄的種植從零星變成規模化，種植的技術也迭代更新。“時代的一粒灰，落在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山。”我想，曾明孝無意之中扛起了一座山，那是世界雪茄史上，一座創造奇蹟的大山。

文/仲偉

參考文獻：

《黃虎張獻忠》蔣藍

《清代前期的移民填四川》孫曉芬

《清初的土地政策及其影響》田瑤

《東南亞的貿易時代》安東尼·瑞德 （澳大利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