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裡保（三）

（1）光緒16年（1890），就在修建前大門的那一年，張明俊始蒙學私塾，習《三字經》、《千字文》、熟讀四書五經，寫八股文、試帖詩。敦品勵學，博習親師，論學取友，九年小成。陸先生（私塾先生）評語曰：生而穎悟，童年讀書即有推理力，故早歲學識卓越，出人頭地。

（2）光緒25年（1899）2月，明俊赴臨沂縣參加童試，五人互結，廩生作保。縣試在考院舉行。考院由沂州知府李希賢建立，李希賢，字季濂，四川長壽人，乾隆十八年由桃源同知升授沂郡，甫下車倡修學宮，乾隆19年（1754年）倡議捐建考院，“先出歲俸為之倡”， “而七屬紳士爭輸如雲”， 選址定在郡署之西曰顏家巷的官地（今臨沂市考棚街路北，八小集巷西，考棚西巷東）。考院創立，歲科兩試，七邑士子永免赴兗之勞。考院內設考棚，考棚用丁字形木板隔成小屋，應試者坐屋答卷。縣試分五場，每場一天，當日交卷。考生在棚內一坐五天，卷畢出棚。

（3）考試那天考生在考院外集合，聽候點名入場，魚貫而入，入場後對號上座，分號出題，考生窮經以對。知縣陳公亮主持，三四天後，發榜長案，明俊位在硃筆勾畫姓名之上。四月府試，沂州府知府陳晉恩親臨巡監，五月放榜有名，進童生。同行者中向城保城後趙中北亦取晉。

（4）士子進童生後，還要參加每三年舉行兩次的院試，歲科二試，考中即為秀才。按清科舉例制，考中秀才入郡庠，郡庠即沂州府學。明俊盤算著距光緒27年（1901）丑年歲試，還有兩年，時有餘暇，便相邀同鄉趙中北觀望府學。府學在考院北面的前大街（現臨沂市蘭山路），前大街中段為縣署，縣署西邊為崇聖祠、孔子廟；布政司、都察院、兵河道、沂州衛、州衙署等官衙棋佈在北大街兩旁，清廷官勢威嚴，氣象奪人耳目。

（5）府學就在庠門裡巷的崇聖祠內，府學大門在孔子廟欞星門東，門內為天衢之路。入門為明倫堂，堂左右為齋，以明德，新民、至善別之。

（6）庠門裡巷西邊緊靠孔子廟，廟內大成殿與巷東的崇聖祠對角相望。游完府學，兩人興致不減，便到孔子廟瞻拜。廟制中為大成殿；東西為兩廡，廡北為神廚、神庫；南為戟門（大成門），門南為泮池，上有石樑；東為名宦祠；西為鄉賢祠，萬曆七年知州李萼建前為欞星門，門南為照壁；廟後以東即是來時的崇聖祠。廟內大成殿正配供奉至聖先師孔子，四配為復聖顏子回，宗聖曾子參、述聖孔伋、亞聖孟子軻。另十二哲分列兩廂。

（7）聖人廟堂，歆享牲醴，萬世之師，百代敬仰。明俊和中北站立孔子廟前大門銀杏樹下，不由一番感慨，至聖餘暉枝繁葉茂，庇廕後學，希冀自己來日學業有成；但又心緒黯然，此後的府道經試，鄉試秋闈，會試三月，科舉之路，道阻且長。

（8）光緒25年（1899）春天，大旱，赤地千里。夏，蟲災發生，食谷葉幾盡。立秋三天鐮刀響。8月8日那天，孫三收拾好前大門的清晨，抗起钁頭，手拿鐮刀、釺刀，出南門，沿圍牆根，繞過竹林，來到東崖頭，看到粘蟲寸餘長，繁衍遍野，厚積寸餘，道不容足；田裡高粱葉子萎黃，穗頭乾癟，不由放下钁頭。往日光景，東崖頭臨河而立，得風迎雨，是種高粱的好地塊。那高粱穗子大而沉，歪歪頭；無數莖稈蔓延天地，肩並肩，密不透風；高粱隨風起伏，穗子一片火紅。現在呢，稈瘦穗輕，還是要收秋啊，撲撲騰、撲撲騰，蹦蹦，下钁砍伐的聲音裡透著清寂。歉收年頭，佃戶、長工、東家、官府各自憂愁。

（9）光緒26年（1900），災年又續。春，旱災、蟲災、瘟疫，幾乎遍及沂州府全境，莊稼青黃不接，饑民遍地，鄉村貧民多有餓死者。知縣乙沛恩（光緒25年5月任） 頒佈政令，免除縣境內田賦、丁銀，並飭令地方官吏募集捐款，設廠煮粥，散放分賑。自光緒以來，田賦，民地每42畝7分9釐徵銀一兩，即每畝徵銀科2分3釐3毫7絲；丁銀，每丁徵銀2錢。郭裡保時有田地800畝，籍民150餘人，大戶捐銀，小戶募錢，籌集善款，響應官家。在前大門前，官府設廠煮粥，賑濟流民。明俊此刻亦無意進學科舉，走出私塾，協助粥廠處理賑恤事宜，審戶、標識、排序、散粥，井井有條，饑民靠此挽垂亡之命，竟得生存者不可計。明俊又勸父親減免佃戶租稅，以度荒年。張家有男，古風淳厚，里人爭頌。

（10）賑災過後，錦交（咸豐11年出生）虛職閒度，有意長子明儀（光緒六年出生，明俊長兄）承志。大戶門的尊卑禮節，吃穿用度，巡田收租，迎官拒氓，甚是繁瑣。明儀呢，醉心土地，無意持家，三弟明修尚幼，前大門偌大家業便落在明俊身上。

（11）明俊父輩弟兄四人，錦交公屬於長房，為仕；仲父惠交養殖；三叔怡交從醫；季父扶交經商。明俊弟兄五個，排行二。長兄明儀，三弟明倫，老四明修，小五明任。其他三房同輩有明伸、明恩、明禧等，明俊一輩堂叔兄弟12人，分枝散葉，如郭裡東崖頭地的豐年高粱，莖高逾丈，蒙茸怒生，其中尤以秀峰（明俊，字秀峰）拔萃，泇河一方，明俊如英。

（12）“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泇河彎彎，碧水青青，明俊君子，令人傾心。光緒29年（1903）流泉保下寺的孟家中意二郎，到前大門提親，用木車推著筐，裝20斤肉，登門納采。明俊母親趙老麻麻眼皮沒有抬，拾腳把筐踢翻了。孟家在下寺是第一等大戶，可被前大門看不起，下寺的閨女多高高、嘴大，模樣倒不是上等。架不住女方的說媒拉縴，前大門答應了這門親事，問名、納吉、請期，婚期定在南大嶺鋪滿吉祥草的九月。

（13）九月的南大嶺青草喧鬧，狗皮氈子、八瓣子草，8釐米高，土溜滑，抓不住；香椿子星星點點，擁擁擠擠；大石茬裡有一種藥草，不開花認不出來，開花13釐米高，真鮮亮，那個俊。吉祥草吶，葉綠花紅，吉吉祥祥，正是迎娶的好日子。

（14）娶親那天，送親隊伍從下寺出發，21裡的官道，推著木輪車子，右邊坐新娘，左輻放柳條籃子，籃子裡裝著蒸熟的饃饃（饅頭），在下寺蒸饃饃是最好的陪嫁。吹吹打打來到郭裡，進了西門，來到前大門。趙老麻麻說，驢屎蛋子，趕緊扔了，一下子把木輪車推歪，饅頭滾得到處都是。那怎能哎，喜慶的日子，總不能冷了場。賀喜的人連忙打圓場說，趕緊拾起來吧，新人還得進家門吶，來客還得喝喜酒呢。揀起饅頭，吹吹打打，又籠到筐子裡，這才青廬拜堂，對拜入房。孟家閨女吃婆婆的氣。

（15）趙氏的孃家是江蘇新沂的艾莊，大家門的閨女。出嫁來郭裡那天，騎著羊，里人就叫她洋馬，時間久了就喊成了響馬。響馬大臉盤子，一臉富態，生了五個兒，娶六床兒媳。早晨，兒媳婦給響馬問安，跪一屋當門，她拿著長煙袋，想打誰就打誰。大戶人家庭院深深，規矩威嚴看不透。

（16）明俊結婚那年，二十歲，成人肩重，弱冠持家，前大門掀開新的一頁。

（圖一，郭裡東崖頭高粱）

（圖二，郭裡南大嶺喧鬧的青草）

（圖三，八月消水後的西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