醬香通鑑｜貳師將軍李廣利成了匈奴敬神的祭肉

衣賜履按：通了西域之後，漢朝的主攻方向又重新回到匈奴身上。匈奴時不時帶人到邊郡殺人放火搶東西，武帝劉徹隔三差五派人出塞，找匈奴打架。

前90年，春天，匈奴侵入五原郡（內蒙古包頭市）、酒泉郡（甘肅省酒泉市），斬二郡都尉。三月，劉徹派貳師將軍李廣利率兵七萬從五原出塞，秺（讀如杜）侯御史大夫商丘成率兵二萬從西河郡（內蒙古準格爾旗西南）出塞，重合侯馬通率騎兵四萬從酒泉郡出塞，進攻匈奴。

【李廣利再次出征匈奴，完成一次悲情之旅】

衣賜履說：商丘成和馬通，都因平叛太子兵變有功封侯，轉天兒就領兵出征，似乎有點兒戲。

匈奴得到漢朝大舉出兵的情報，便將所有糧秣輜重北遷到郅居水（今色楞格河，流經蒙古恰克圖市以西，注入貝加爾湖）。左賢王將他管轄的匈奴百姓全部帶到餘吾水（土拉河。發源於肯特山，流經烏蘭巴托市南，向西轉北，注入鄂爾渾河）以北六七百里的兜銜山（今地不詳）。狐鹿姑單于（前96年，且鞮侯單于去世，長子狐鹿姑繼位）親自率領精兵渡過姑且水（圖音河。流向蒙古車車爾勒格城南）。商丘成率兵走小路追擊匈奴，未見匈奴人蹤跡，班師。匈奴方面派大將與李陵一起率領騎兵三萬餘人追擊漢軍，雙方轉戰九日，來到蒲奴水（翁金河。流向蒙古車車爾勒格城東南），匈奴不敵，退兵而去。

【李陵，終於穿上了胡服】

衣賜履說：這一段，又得為悲情李陵說幾句話。這個商丘成，是前91年平叛太子之亂後封的御史大夫，之前沒見他打過仗，此番，帶著兩萬人深入匈奴。注意，李廣利率兵七萬，商丘成率兵二萬，而馬通率騎兵四萬，如果沒有筆誤，商丘成的二萬人應主要是步兵。再看李陵，原文是“匈奴使大將與李陵將三萬餘騎追漢軍”，說明兩個問題，第一，匈奴開始用李陵與漢軍對陣了，原因是，前97年，劉徹把李陵家人全部殺光了，匈奴當認為，李陵不會再回漢朝了；第二，還不能完全信任李陵，故還要讓別的大將與他一起帶兵，還是想說說古文之不嚴謹，究竟是大將協助李陵，還是李陵協助大將？究竟誰說了算？呵呵。不管怎麼說吧，就算李陵為主帥，這個大將，顯然是要牽制李陵的。李陵當年以五千步兵，對抗匈奴十餘萬鐵騎，輾轉千里，以數千人的代價，殺敵萬人以上。如今，李陵帶三萬騎兵，對一個沒打過仗的商丘成的兩萬步兵或騎步兵混合軍團，在自己熟悉的匈奴腹地作戰，佔盡天時地利人和，然而，居然，打了九天，失敗了！撤退了！這是什麼情況？我想說，只能是

李陵不願對漢軍趕盡殺絕

，採取了某種辦法，放了商丘成一馬，否則，說不通。王夫之在《讀通鑑論》裡又拿這段說事兒，認為李陵完全叛變，我只能說，腐儒之腐，無可救也。且不說李陵全家被族，與大漢恩斷義絕，完全可以對陣沙場，以王夫之動輒要求別人“死節”的標準，當然看不出，此役，李陵有意放水。

馬通部隊來到天山，匈奴大將偃渠率領騎兵二萬餘人攔截漢軍，見漢軍強大，未敢接戰。馬通率領的漢軍既沒受什麼損失，也沒有什麼收穫。

李廣利從五原郡（內蒙古包頭市）出兵，匈奴派右大都尉（西部軍區司令）會同丁靈王衛律，率五千騎兵，在夫羊句山（蒙古南部達蘭扎達嘎德市西南尚德山）的狹道上迎擊。李廣利一舉擊破衛律，一直追到範夫人城（柏楊先生注：在夫羊句山。範夫人的丈夫是漢軍將領，在那裡築城，工程進行中去世。範夫人率領軍工，繼續不輟，終於完成。這項悲壯的中國女性事蹟，文學家沒有形諸詩文，因而不傳。公元前一世紀時，只剩殘跡。今又兩千年矣，恐殘跡也不再存）。匈奴北撤，不敢再抗拒漢軍。

當初，李廣利出塞時，宰相劉屈氂為他餞行，一直送到渭橋（長安城北渭水大橋）。李廣利說，希望您早日奏請皇上立昌邑王（首府昌邑，山東省金鄉縣西北昌邑鎮）劉髆（讀如勃）為太子，如果劉髆當了皇上，您以後還不是做夢都會笑醒嘛！劉屈氂應諾。劉髆就是李廣利的妹妹李夫人的兒子，而李廣利的女兒嫁給了劉屈氂的兒子，倆人是親家，當然都希望立劉髆為太子。

【李廣利和劉屈氂，緊緊團結在昌邑王劉髆身邊】

兩人激動的笑聲尚在耳邊迴響，少府（宮廷供應部）所屬的內者令（內務官）郭穰，向朝廷告發說，宰相夫人詛咒皇上，又與貳師將軍一起祈禱神靈，要讓昌邑王劉髆為帝。劉徹命人調查，果有其事，定大逆不道之罪。

六月，逮捕宰相劉屈氂，綁在後廚裝菜的車上游街示眾，押往長安東市，腰斬；劉屈氂的夫人和兒子被押到華陽街（華陽街是長安八街之一），斬首後掛起頭顱示眾；李廣利的妻子兒女也被逮捕。

衣賜履說：昌邑王劉髆，貳師將軍李廣利，宰相劉屈氂，這三個都是重量級人物，這個組合，實力不可小覷，完全可與太子劉據一較長短。

李廣利聽到這一訊息後，驚恐不已。一位因避罪而從軍的幕僚胡亞夫勸李廣利說，將軍的夫人和家屬都已被逮捕下獄，將軍若是回去，稍有差池，就是自投羅網，那時候，郅居水（蒙古色稜格河）以北，可以再得見嗎（意思是，到時想投降匈奴也沒機會了）？

李廣利猶豫不定，但還是希望能夠深入匈奴腹地立功，或許劉徹還能改變心意，於是率軍北進至郅居水畔。李廣利命令護軍（大軍保護官）率騎兵二萬渡過郅居水，與匈奴左賢王、左大將（東部兵團司令）率領的二萬騎兵遭遇，交戰一日，斬左大將，匈奴死傷甚眾。

漢軍長史（秘書長）與決眭都尉（眭讀如雖）輝渠侯雷電（匈奴裔）商量說，李廣利已懷有二心，卻想將全軍置於險地，以求自己建立功績，最終必然失敗。於是二人打算將李廣利擒住。李廣利聽到訊息，斬長史，率兵退至燕然山（蒙古杭愛山）。

單于知道漢軍已疲勞不堪，親率騎兵五萬攔擊李廣利，雙方都傷亡慘重。入夜後，匈奴繞過漢軍，在退路上挖了一條深達數尺的濠溝，然後在背後發動猛烈攻擊，漢軍大亂，李廣利投降。單于早就聽說李廣利是漢朝大將，便將女兒嫁給李廣利為妻，對他的尊寵在衛律之上。劉徹聽說李廣利投降，便將其滿門抄斬。

前89年，衛律對李廣利在匈奴受到的尊寵感到忌恨，正好單于的母親大閼氏生病，衛律叫巫師裝神弄鬼，假裝已故的且鞮侯單于附身，滿腔怒火大吼說，我們每次出征前，都向神靈許願說，如能生擒李廣利，就用他來祭祀土地之神，為什麼違背誓言？狐鹿姑單于一見老爹的鬼魂顯靈，嚇得夠嗆，沒辦法，只好將李廣利抓起來。李廣利大罵道，我死之後，做鬼也定要滅亡匈奴！

於是匈奴將李廣利洗吧洗吧剁吧剁吧，當作牛羊一樣，擺上了祭壇。

【威名赫赫的貳師將軍，變成了一條祭肉】

衣賜履說：武帝朝讀到此處，已經是字字血淚。李廣利，以外戚身份登上舞臺，這些年來，徵大宛、徵匈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從史書記載來看，其作戰能力本為中人，經過十幾年的歷練，此時已成長為漢朝最能打的將領，沒有之一。然而，李廣利也夠悲催的，他家前後兩次被滅族，第一次，劉徹滅了李廣利的兩個弟弟李延年、李季的族，李廣利因徵大宛，得免；第二次，劉徹滅了李廣利的親家劉屈氂的族，又收押了李廣利全家。我真的不是很好想像，在這樣一種情況下，作為前方主帥，應該怎麼辦？劉徹把李廣利家人全部抓了，他想要李廣利怎麼辦？李廣利身處慘境，手下當然惶惑，軍心浮動，必敗無疑。

不知為何，王夫之只評李陵之降，未評李廣利之降。

小貼士

：前96年，匈奴且鞮侯單于去世。他有兩個兒子，長子為左賢王（一等爵，匈奴左賢王是王儲），次子為左大將（東部兵團司令，五等爵）。且鞮侯單于死後，左賢王沒有及時趕到，匈奴貴族們認為左賢王病重，無法繼單于位，就改立左大將為單于。左賢王聽說後，再不敢前往王庭。左大將願意讓位，派人去請老哥。老哥心下疑懼，就以自己有病為由推辭不受。左大將卻很堅決，說，大位本就是你的，如果你不幸死去，再傳位給我。左賢王這才繼位，稱為狐鹿姑單于。然後，封左大將為左賢王。

幾年後，左賢王先死，他的兒子先賢撣不能繼左賢王位，所以改封為日逐王，封太子為左賢王。

從這一段，可以看出，彼時，匈奴內部是非常團結的。

【圖片來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