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山奇觀（胡正）

塞北的春天來得這樣遲緩，在清明時節雨紛紛的時候，恆山頂上依然覆蓋著皚皚白雪，迎著清冷的春風，我登上了北嶽恆山。

從塞上古城大同市出發，南行60公里，便到了渾源城。在城內即可看到雄偉高峻的恆山主峰的背影。

山西省的北嶽恆山，和山東省的東嶽泰山、陝西省的西嶽華山、湖南省的南嶽衡山、河南省的中嶽嵩山，並稱為五嶽。北嶽恆山海拔2017米，東西綿延五百餘里，東跨太行山，西銜雁門關，南障三晉，北瞰塞外，莽莽蒼蒼，橫亙塞上，巍巍峨峨，奇峰聳峙，猶如屹立在祖國北方的一道高大寬厚的屏障，阻擋著塞外風沙侵襲。唐代詩人賈島曾留有詠吟恆山的詩句“天地有五嶽，恆嶽居其北。巖巒疊萬重，詭怪浩難測。

▲恆山景區

出渾源城後，沿著正在冰消雪融的渾水河，繞到恆山南麓，然後便在崎嶇的山路上攀登，路邊密佈松林柏叢，山間屢見怪石幽洞。登上半山坡時，只見在山路轉彎處的巖壁上，刻有“恆宗”兩個大字，兩個大字高達十餘米。所以稱為“恆宗”，傳說是舜帝北巡時，見恆山奇峰疊峰秀麗，氣勢雄偉壯觀，遂封為北嶽，為北國萬山之宗主。而這個山路轉彎處即被稱為大字灣，成為恆山勝地的門戶。

從大字灣向上攀登，到了果老嶺。果老嶺是上下恆宗的必經之路，路面均為光滑的岩石。石徑上有幾行小圓石坑，淺的約為一兩寸、深的則有三四寸。傳說是“八仙”之一的張果老，昔年在恆山潛修時，倒跨仙驢上下恆山時的驢路印痕。看著這些蹄印，我想只有仙驢的多次重踏，才會在石板上留下這些印痕。或是岩石上先有這些小圓坑，後人以此好像蹄印的圓坑傳為一景，使這自然景色塗上了神奇的色彩

距果老嶺不遠，有一琴棋臺，傳說是另一位仙家呂洞賓在此下棋彈琴的地方。琴棋臺是山岩下伸出來的一個岩石平臺，後面是一片松林。一陣春風吹過，傳來聲聲松濤。站在平臺上放眼望去，只見遠處的眾山群峰好似腳下的沙浪碧波在起伏綿延。從松林上端的白雲洞中又飄出縷縷雲霧，幽雅靜寂，虛無縹緲，令人心曠神怡，恰如親臨仙境一般。

▲恆山景區

恆山是我國著名的道教聖地，傳說中有二位大仙在此修行，後人又建了許多廟觀殿宇宮祠亭閣，如北嶽寢宮、九天宮、真武廟、純陽宮、魁星閣、三清殿、會仙府、望仙亭等。而恆山的主廟則是建在山腰中間、背巖臨谷、雄視南天的恆宗朝殿。

登上恆宗朝殿後，只見殿字氣勢軒昂，幾尊高大的神像均披著紅綢綵帶。殿內香菸繚繞，不斷有遊人進出，或來參觀，或是敬香佈施。有的敬香者看來還很虔誠，大約是他們無力掌握自己的命運時，便為祈求安樂、幸運和各自不同的願望；或因無法排解人世煩惱時，即來此以求解脫。香案前有灰衣墨冠道士陪侍香客施主，大殿外還有道士接待遊客。

我從山下攀登上來後，已很累乏，又爬了大殿的一百多級臺階，更是渾身淌汗、口乾舌燥。到恆宗朝殿看了一會兒，便坐在殿外的石凳上休息。一位道士即送水來讓我飲用，我自然要向他道謝，並稱贊水的甘甜美味。道士便高興地說起恆山的一對奇井——苦甜井。苦甜井離大殿不遠，熱心的道士領我去看井時，只見並排的兩眼井不過一米之隔，然而水質卻截然不同：一眼並水清涼甜美，稱為甜井；另一眼井水卻是渾濁苦澀，名為苦井。甜水井雖不大不深，卻可供殿內道人飲用，而且有多少人來飲用也取之不盡。一向崇佛教的唐玄宗李隆基亦顧及此道教聖地，並賜匾“龍泉觀”。

恆山山勢險峻，巖壁陡峭，而山上的松林竟然能在巖壁上生長。其中有四株高大挺拔的古松，引人注目，被譽為“四大夫松”，亦稱“懸根松”。它們紮根於岩石縫中，僅僅依靠巖縫中的些微黃土，和雨雪滲漏於巖縫的水分，便頑強地拔地而起。待狹窄的巖縫容不下它長粗的根鬚時，它的粗長的根鬚便伸出巖維之外，盤旋於地面之上。然而它依然緊抓岩石，在風霜雪雨中傲然挺立。真可謂堅毅剛強，氣度不凡。它不畏嚴寒，不怕乾旱，迎著寒春的冷風，吐出了嫩綠的新葉。可見其生命力之旺盛，求生求長之意志多麼堅韌！

恆山景觀以奇麗壯美著稱，素有“恆山十八景”之說。除前面看到的幾處景外，尚有金雞報曉、玉羊遊雲、嶽頂松風、夕陽返照以及飛石窟、姑嫂崖、紫芝峪、會仙府、桃花洞、仙人墳、停旨嶺等神奇勝景。而被稱頌為“恆山第一奇觀”的則是明代旅行家、地理學家徐霞客譽為“天下巨觀”的懸空寺。

▲恆山景區

▲懸空寺

懸空寺建在恆山西巖半山腰的危崖絕壁當中，上載懸崖峭壁、下臨陡峭深谷。遠望飛樓雲閣，如嵌掛在懸崖峭壁上的一幅玲瓏剔透的浮雕；近看廟宇殿堂，則驚歎建築之精美奇巧。

懸空寺始建於北魏，與大同市雲岡石窟同齡。北嶽恆山之主廟亦始建於北魏，大約是北魏在大同建都時所為。後經歷代重修擴建，至今仍在維修粉飾。寺內有六座殿閣，兩座三層飛樓。共有樓閣廟宇四十餘間。廟宇之飛樑橫插岩石暗託，樓閣高低交錯，在斷崖處以飛虹棧道相連。在殿字樓閣下面，僅以幾十根長柱依託半空之岩石支撐，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恰如凌空危掛，貌極驚險，似危實堅。沿石階登臨寺內後，或鑽門洞、或穿石窟、或跨飛棧、或步曲廊陡梯，如置身靈境，甚感妙趣雅興。

令我驚奇的是在並不寬大的危樓之上，竟然既有道觀又有佛廟，如純陽宮、三宮殿、五佛殿、雷音殿、地藏宮、如來佛堂、千手觀音殿和送子觀音殿。此外，還有唐代詩仙的“太白祠”。祠旁崖石上刻有斗大二字“壯觀”，旁刻小字“李白書”。寺廟內有銅鑄、鐵鑄、泥塑、木雕、石刻等各具風采的神像八十多尊。有形體豐滿的佛像，有神態逼真的道祖，還有美豔華姿的天女。

更使我驚歎感佩的，是在懸空寺高層三教殿內，釋迦牟尼、老子、孔子的三尊塑像並立一室，佛教、道教、儒教始祖同居一堂。在這長寬不過幾尺的狹小殿堂內，競能容納下中外不同教派的三位大師。而他們的神態既端莊肅穆，又和藹慈祥，似能和安共居。真乃廟小世界大，相容幷蓄廣。

我走出三教殿後，站在高懸的曲廊上，久久沉思凝望。仰望高聳入雲的北嶽恆山，恆山是那樣崇高雄偉，遍佈天然勝景，而眼前的懸空寺是這樣纖巧靈秀，巧奪天工。恆山松是那樣堅毅挺拔、根壯樹高，三教殿內又能相容幷蓄，寬宏博大。這時，紅日正從黑雲中游出，消融著恆山頂上的瑩瑩白雪，輝映著俏麗的懸空寺的樓閣朱顏。春風徐徐吹來，搖響了飛樓殿閣的風鈴。面對堅強而又寬容的北嶽恆山，耳聽山上的松濤和樓角的鈴響，頓覺胸懷開朗，心舒氣爽。恆山奇觀給我留下了如此美好的印象，在返回渾源城的途中，我仍不時回首遙望：雄偉壯麗的北嶽恆山，北國的奇峰！

▲懸空寺

作者介紹

胡正（1924-2011），山西靈石人。當代著名作家，主要作品有《汾水長流》，1992年被中共山西省委、省政府授予“人民作家”榮譽稱號。

原標題：《恆山奇觀（胡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