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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不動就“氣球漂流”,東北“帶血”的松子你還吃不吃

由 波動論 發表于 旅遊2022-10-04
簡介你以為用氫氣球採松子讓松子“帶血”了,只是因為你根本不知道在有氫氣球之前松子裡面的“含血量”而已

盛京多少錢一包

這是“那旮觀察”專欄的第14篇文章。

動不動就“氣球漂流”,東北“帶血”的松子你還吃不吃

看到黑龍江那個打松塔工人被氫氣球帶走飄了300公里獲救的新聞時,略有一陣恍惚:那個被氫氣球帶走的人不是都飄走好幾年了麼,就飄了300公里?

我念茲在茲的上一次氫氣球帶人上天,應該是2017年的事。那位倒黴的採集者是位59歲的吉林集安男子,他在打松子時氫氣球繩子意外斷裂,隨風而逝……至今下落不明。

類似新聞近年已有多起。同樣在2017年,8月28日,吉林省汪清縣一男子乘坐氫氣球打松塔,因固定氣球的繩子沒繫好,大風將他連球帶人刮到800米高空,飄行直線離超過50公里被救。兩年後,2019年9月21日,吉林省汪清縣兩名村民乘氫氣球在和盛村後山打松塔不慎飄走,自行降落後身體無礙。

是不是很驚悚?

動不動就“氣球漂流”,東北“帶血”的松子你還吃不吃

圖為乘氫氣球採松塔男子飄300公里後於9月6日獲救

所以已經有自媒體標題把東北松子冠以“帶血的松子”的名頭了。

我要打抱不平一下:“帶血的松子”這個帽子,有點毒。

因為東北的松子,我很熟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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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代中後期,我讀小學那幾年,家裡忽然出現了大量松子。

這是我姥爺主導的家庭副業。數十麻袋松子源源不斷運進家門,攤成大堆。家裡所有成年人半成年人,包括我的四位舅舅四個姨,甚至像我這樣的小學生,都成為專職或兼職砸松子的工人(當然我主要是打醬油)。工作內容,就是用小鐵錘把松子砸一個口。那時候估計機械開口的技術還沒出現,人力砸松子成為重要工序,也掙錢。就我所知,家裡好幾位那幾年結婚的舅舅的彩禮,都是這樣砸出來的。

工作場面相當壯觀,然而時間久了,還是漫長的勞役。

砸松子的力道要求相當精到,一不小心失手,被砸壞的松子仁不能浪費,反而成為犒賞。但在我的印象裡,沒有誰膽敢故意搞破壞

以多

吃兩顆松仁。

松仁富含油脂。在瀰漫著松脂氣息的房間裡呆久了,都不免有些厭棄,何況還時不時塞到嘴裡一小把流油的松仁。

所以,後面好多年裡,我只要聽到松仁兩個字就油膩上頭胃口全無——包括寫這篇文字的時候。

我的老家在吉林省梅河口市。

動不動就“氣球漂流”,東北“帶血”的松子你還吃不吃

梅河口的松子產業

作為“亞洲最大的松子集散地”,吉林省梅河口現有果仁加工企業300多家,年均產值可達30億元。這裡松子年加工量可達全國產量的80%左右,佔全球產量的70%左右。

梅河口市是吉林省東南部一個縣級市,媒體也奇怪,“不通高鐵,沒有機場,也不沿海沿邊,卻連續多年位列吉林省縣域經濟綜合考評第一名”,是東北地區的人口淨流入城市之一,去年9月還被批准建立省級新區梅河新區(相當於行政提級了)。

這一切,似乎就始於我小時候所見的砸松子熱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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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河口跟松子的密切關係,有更深的歷史淵源。

動不動就“氣球漂流”,東北“帶血”的松子你還吃不吃

梅河口曾是海龍縣、海龍府所在地,是著名的滿清“盛京圍場”管理機構駐地。更早,是海西女真哈達部故地。

道光年間薩英額所撰《吉林外記》載:“松塔吉林、烏拉、寧古塔諸山皆產,而窩集(滿語,森林之意)中所產更勝。其形下豐上銳,層瓣鱗砌,望之知如窣堵,每瓣各藏一粒,既熟,則瓣開而子落。”不用說,能做“盛京圍場”的地方,基本是自然保護區級別的生態環境了。

作為圍場衙門駐地,也少不得有收驗山貨貢品的活路與專業技術。相信這傳統草蛇灰線,延綿至今。

盛京圍場設立之前,東北的松子就已經很出名。古時,新羅已將松子作為貢品向中原進貢。陶榖《清異錄·果》:“新羅使者,每來多鬻松子,有數等:玉角香、重堂棗、御家長龍牙子,惟玉角香最奇,使者亦自珍之。”

到了清朝,松子更是與人參、貂皮、鹿茸、東珠等一起,成為歷年向朝廷貢奉的珍品。

清宮曾將松子列為御膳食品,由“烏拉總管每歲入貢”。其實自後金開始,松子就是烏拉地方向朝廷進貢的土特產,因為滿族有用松子祭祀陵寢和供奉九祖佛堂的習俗。

加上松子營養豐富,被長期生活在長白山區的滿族先人所喜愛,是皇宮菜餚和糕點中的輔料,又是皇帝、后妃們的日常零食,皇帝早晚膳食前後都要食用松子。

乾隆皇帝尤其鍾愛松子,乾脆將其列入“盛京土產十二種”之內,並賦詩《松子》讚美:“窩集林中各種松,中生果者亦稀逢,大雲遙望鋪一色,寶塔近瞻湧幾重……”據《打牲烏拉志典全書》記載,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皇帝批准“將松子自此免由盛京關領,仍著烏拉呈進”,“其盛京採捕松子裁撤,統歸烏拉採取”。也就是說,此前採松子是由盛京內務府和打牲烏拉總管衙門共同負責,然後統交盛京內務府,都京所用從盛京關領,此後,盛京和都京所用都歸了“烏拉”。

清朝皇帝對松子喜愛有加到什麼程度?康熙有串松子手串,現為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品

,由十八粒松子及一粒青金石佛頭塔以米白色編繩串成,編繩兩端及會合處以藍白絲線纏繞固定。附金漆蒔繪黑漆方盒及藍地白花雷紋花卉織錦各一。附一乾隆九年的滿文黃籤,籤上說明手串為皇貴妃祖母獻給皇祖康熙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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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中國民間對松子的功用,多半還是痴迷於下三路,“大補”,“延年益壽”……這是永不過時的魅惑,松子就此更加“滿漢通吃”了。

松子很貴,據記載,康熙二十九年寧古塔的松子是六錢銀子一大斗。遼東稍便宜,四、五錢銀子一斗。

六錢銀子,擱現在要小一千。

這麼貴,自然有人採。

1994年我到伊春涼水林場野外實習,第一次見到東北僅有的一塊原始紅松林,對松塔之大,紅松之高且粗,歎為觀止。

動不動就“氣球漂流”,東北“帶血”的松子你還吃不吃

這麼高的樹,怎麼採?砍啊。

順治十七年,詩人方拱乾曾寫詩吟詠松子:松高子不落,剝子乃戕松。悔不孤根老,長棲積雪峰。時危憎附贅,俗狡賤龍鍾。幾日層岡上,愀然匠石容。這首詩還有一外詩序說:覓子者必伐其樹,一樹可得十數斛子,子得而樹棄矣。方拱乾的意思是惋惜為了松子而砍樹。但那時候文字獄還不時興,否則“俗狡賤龍鍾”這句就得寫幾篇檢查。

楊賓在《柳邊紀略》裡有詳細記述:“打松子者,人阿機(窩集)中伐木取之,木大塔多者,取未盡輒滿車……近取者多,百里內伐松木且盡,非裹糧行數日不可得。”清朝對長白山一帶數百年的封禁使松樹得以保護,樹齡高者眾多。這種殺雞取卵式的摘取方式也大幅減少了高齡紅松的數量。

不過,這是乾隆十九年前採松子的主流方法。

乾隆皇帝是一位生態文明意識遠超前於政治文明意識的帝王,表現得彷彿很有可持續發展眼光。他對綠水青山的關愛,促使他明令禁止砍伐採松子的做法。禁令在嘉慶元年又重申了一道:“朕聞東三省每年所取松子、松塔,非將松樹伐倒不能採取,若如此,竟將大樹伐倒,不唯愈伐愈稀,尚與情理不合,實屬可憫。”並令東三省將軍總管,無論旗民採集松子、蜂蜜,務須設法上樹,不準亂行伐樹。此後採松子、松塔改用長杆打,或在杆上綁鐮刀勾取,還可攀爬到樹上採摘。

看看,乾隆並不太關注採集人的生命安全,倒是很憫惜紅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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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大喜功的乾隆發了話,採集松子的方式迴歸簡單。人爬到幾十米高的樹上去採集松子,這是氫氣球應用前普遍的作業。這種原始的採收方式既消耗體力,也極具危險性。

動不動就“氣球漂流”,東北“帶血”的松子你還吃不吃

在東北林區,百姓中流傳著“十斤松塔一斤籽,十斤汗水一顆塔”的順口溜,可見採摘不易。

至於安全性,當初每年都有因為採摘松子發生的意外,從樹上跌落下來,輕者腰折骨斷,重者當場殞命。

什麼,你不知道?

因為從樹上掉下來摔死這種死法太普通了,上不了熱搜啊。

你以為用氫氣球採松子讓松子“帶血”了,只是因為你根本不知道在有氫氣球之前松子裡面的“含血量”而已。

儘管“打塔人”飄走事件時有發生,但黑龍江伊春市一紅松林的承包人告訴媒體,

氫氣球打塔已經是大多數松林承包人綜合人力成本、效率、安全等因素下的最好選擇

,“雖然氫氣球打塔有一定的風險性,但是相對於人工爬樹的方式,氫氣球的安全性和效率更高。”

用大腳趾也可以想到是這麼回事。

但如果還是有好心人因為氫氣球傷人而難過得吃不下松子,我建議不妨多關注一下相關法律的落實與執行。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用航空法》規定,從事通用航空活動要有依法取得執照的航空人員;組織實施作業飛行時,應當採取有效措施,保證飛行安全。《通用航空飛行管制條例》也規定,明確升放繫留氣球應當確保繫留牢固,違反條例規定造成重大事故或者嚴重後果的,依照刑法關於重大責任事故罪或其他罪追究刑事責任。《通用航空飛行管制條例》規定,繫留氣球升放的高度超過地面50米的,必須加裝快速放氣裝置,並設定識別標誌。《施放氣球管理辦法》要求從事施放氣球作業必須取得施放氣球資格證。

關注這些法律法規的落實,是因為這些採松子的人多數情況下也是為老闆打工。採取措施提升相關裝置安全標準,降低氫氣球飄逸風險,並不需要付出老闆們多少額外成本,只是監管要跟上。

懲罰不是目的,促進勞動安全保障才是目的。吐槽松子“帶血”並沒有什麼用,首先要搞清楚的是,“血”變多還是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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