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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溫州唐朝就有了,你們上海還在海里呢

由 上觀新聞 發表于 旅遊2022-08-03
簡介你想,他們過年回溫州探親多艱難啊:火車七臺河三日三夜到上海,再坐一日一夜船始到

去江心嶼在哪裡坐船

我們溫州唐朝就有了,你們上海還在海里呢

很早的時候,我們在地圖上看溫州,那是一本1966年版的。我們吃驚地發現,這座和蘇州、無錫甚至廈門一樣劃兩圈中間一黑點、表示同等級別的城市,竟然不通鐵路。所以幾年後,很是為和我們一起插隊黑龍江林場的溫州知青們憂心。你想,他們過年回溫州探親多艱難啊:火車七臺河三日三夜到上海,再坐一日一夜船始到;要是家在下面的縣鎮,如平陽、水頭,又要坐多半日甚至一日的長途車,加上候車,舟車勞頓耗時一週。

那個時候,我們常常在地圖上浮現一張張熟悉的溫州臉,揹著林區特產:兩塊樺木或柞木菜墩、一些木耳和山蘑,甚至十幾二十幾斤東北大豆回家;又馱上他們那裡的特產蝦米和紫菜,以及鹹魚和海蠣幹回林場。想想他們探一次家真是疲累極了。所以林業局根據探親路途之遠近,毅然將他們的探家改為兩年一次。他們為之十分惱火,力爭與上海同框。他們為家鄉驕傲,甚至有點氣急敗壞。記得那時有個名叫小包、兩頰青春痘巨多的平陽知青,在昏暗的工棚大炕上,藉著蝦皮拌紫菜及一小塊烏賊幹,灌了三兩酒的酒勁,大聲嚷嚷:我們溫州,唐朝就有了,你們上海呢?還在海里呢。我們有雁蕩山,你們有嗎?連個山毛都沒有。他甚至大言不慚道:如果沒有他們溫州一帶東海前哨衛護,上海早就危險了,要被敵人攻破了。

但他們也有底氣不足的地方,有些東西比不上。例如,知青去時發的棉衣、棉褲、棉大衣,我們上海是一水的國防綠斜紋卡,結實牢固不褪色。他們呢,一色的土黃,狀似電視劇汪偽軍服色,不牢還不耐髒,一季下來便油漬麻花。春秋季,著裝肯定是上海的挺括,不說女生,就男生那時標配著裝:中山裝、直筒褲、回力鞋,而他們,仍然停滯在1968年——小翻領的兩用衫、黃包褲和白跑鞋,他們回程的旅行袋裡,除了海貨沒有更多的優勢,東北老鄉往往要求捎帶的,是大都市的多樣性:最新穎的糖果、捲菸、滌卡中山裝、半導體收音機,甚至手錶和香皂。

也就在這樣的比拼下,我們和他們,知道和熟悉彼此的家鄉都有啥。上海有豫園、老城隍廟,除了南京路,還有徐家彙、靜安寺、五角場。我們也向往,他們的五馬街、甌江邊,總想有一天,能像平陽知青小包一樣,也能於雁蕩山之深谷,仰頭60度,望全國最長的瀑布大龍湫,水汽濛濛,吟詩一首:飛流隆隆從天下。

好像是回城後的第6年,一個暑熱的天,我們結伴去溫州。那個時候,火車還是不通。去溫州的話,首選仍然還是走水路。

水路從上海十六鋪碼頭出發,坐船仍需一日一夜,才能抵達。好在老早跑溫州以民主為名的那幾條老船,那時漸漸已被繁新、榮新、昌新、盛新四艘3800噸的近海客貨輪接替。它們噸位大、航速快,船內船外漂亮新穎。

蠻幸運的,我們在外灘金陵東路1號售船票的地方,買到了四張四等艙位票。16人一間、一人一床的四等票價7元多一張,到黃牛手裡,起碼能翻兩個跟頭。那個時候,雖然外出走走去旅遊的人不多,但那時溫州人因為人多地少所迫,老早就有出去討生活的習慣,喜歡跑江湖跑碼頭,弄點生意,維持生計,所以改革春風一起,跑生計的人更歡更多,那時號稱有30萬溫州人在全國各地跑供銷,啥都做,從賣皮帶、皮鞋、紐扣一直到海帶、蝦米,無所不及。加之那裡出現了創業小高潮,個體商戶破了10萬大關,所以一天一班輪的票十分緊俏。果然,我們一進艙,同室十之八九都是操浙東南溫州方言的那路人。好在,仗著與溫州知青共處過的經歷,稍懂能猜個大概的口音,我們友好地同處一室,東問西答,問五馬街怎麼走,雁蕩山哪上車……

第二日下午,大約是黃昏前的兩小時,我們的船駛進了甌江。江面遼闊,天色有點陰,遠遠的,江中出現一小島,兩塔突兀,灰白白的。艙室中的那些溫州客們激動起來,有些驕傲地小叫大呼:江心嶼。並迫不及待地開始整裝。一個著一件半新不舊灰西裝的溫州客說,碼頭要到了。並告知這島老有名的,屬地標性名勝,杜甫、李白都來過,島上的塔是宋塔,值得看一看。

果然,在今天有關溫州的所有介紹中,必定有這個江心嶼的敘述,告之景色是如何優美,島之寺塔怎麼歷史悠久。百度一查,全都知道。好在百度不知道的是,那個時候,下船後看天色尚早,我們摸索著向它前進的一路上,到處是木槌的敲擊聲。望過去,幾乎每個路口,都有三五案板,人持手雷狀的木槌,在上敲擊沾滿澱粉的魚生,將它敲成薄餅狀。後來才知道,這就是打造溫州名吃“敲魚湯”裡面最最重要的主角。將它成型、切絲、切寸片,加蛋絲、青菜絲,加輔料烹成一碗名餚,嘗一口,真正是鮮嫩滑爽。而與它齊名的,還有溫州魚丸。

結果江心嶼還是不得上,因園區修繕需長期閉島了。我們只得倚在江岸石欄望上一望。看三兩鷗鳥無聊地飛來飛去,嘆一聲:有些東西,還是遠觀為好。

其實,對於38年前去溫州殘留的記憶是,那個時候,所有的賓館、飯店都沒有空調。對了,根本也沒有今天意義上的賓館。好一點的,是政府招待所,基本接待政府公職人員出差往來。遊玩的,做生意跑單的,或國營小廠搞供銷的,住街上的旅館,它們的名字往往還是叫紅衛,或者益民,或者勝利。那個時候,都夜深了,我們住的店外依然嘈雜,人們著急忙慌,天還是那麼悶熱,彷彿兌現著一句臺詞:天空中彷彿空氣在燃燒。那出自昔日南斯拉夫電影《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

那也是溫州開始大變革的前夜。

溫州的主要老街上,沿街的商鋪林立,人們熱衷經商,服飾琳琅滿目,鞋都的名聲開始叫響,除了鞋革、釦子、五金百貨等,當然還有繼續發展的老東西繡品、漆器,各類吃食、海貨、魚脯、蝦乾。

更讓人吃驚的是,溫州的農民瘋狂了,在蒼南一個叫龍港的地方,正集資要打造高樓林立的中國第一座農民城。

是一年後,其實也只有多半年,一個名叫桑晉泉的中年男人,以敏銳的目光,掃視了這一切。他撰文說,鄉鎮工業看蘇南,家庭工業看浙南,至4月,溫州家庭工廠已逾12萬個,從業人員33萬多。以生產小商品為主,紐扣、塑膠編織、五金電器零配件、再生棉紗紡織品等,利用場地,前店後廠,一大批能工巧匠和貿易能手開闢致富門道。隨著家庭工業發展,全市湧現了393個商品市場。稱三中全會以來短短5年,溫州的農村,已有1/3農戶富裕了起來。在桑晉泉文章之後,配有一篇《溫州的啟示》評論說:要使生活真正富裕,還得靠人們的努力和奮鬥。它稱:溫州人的可貴之處,就在於敢於衝破阻礙社會生產力發展的舊框框,從溫州實際出發,走自己的路子。

鄉村家庭工業+專業市場,“溫州模式”自此開始叫響。

那個時候,我們仍然沉浸在半年之前行進在通往甌江邊的解放大街上。回味無窮,昨晚那兩隻七兩重的蝤蠓,按照溫式傳統做法,蒸蛋,四個大鉗,一人一個。由此我們的腳頭倍感得力,目標也更加堅定:向著雁蕩山,攀爬!

欄目主編:孔令君

本文作者:解寇

文字編輯:陳抒怡

題圖來源:圖蟲

圖片編輯:朱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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