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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投精英:我是怎麼在“靈脩課”上淪陷的

由 每日人物 發表于 運動2022-02-25
簡介但在這裡,導師開始批判他們,“你們之前許多人都說過要信任對方,但現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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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投精英:我是怎麼在“靈脩課”上淪陷的

8月16日,一位年僅32歲的投資界人士,在LEGACY里程“飛躍力工作坊”課室中意外暈倒,送至醫院後經兩天全力救治不幸離世,一時間,網上對於這類課程的質疑聲不斷,稱其涉嫌“精神控制”“洗腦”“傳銷”。

奇怪的是,站出來批判LEGACY課程的人,大多都選擇了中途退出,完整上過的則鮮有人責難。這類課程難道真能給人帶來改變?二十年間,數萬學員,為何成為沉默的大多數?每日人物輾轉找到了幾位畢業學員,以及部分中途退出的學員,試圖還原LEGACY里程課及類似課程讓人愛恨交織的原因。

文 |

易方興

編輯 |

趙磊

運營 |

橞楹

兩種沉默

即使在網上一邊倒地批判“LEGACY工作坊”的時候,孫穎也沒覺得自己上過的課有什麼問題,她的想法很堅定,“里程是我上過最牛逼的領導力訓練課,我上完課之後,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多麼陰暗,我特別感激這個課”。

她很氣憤,但她不敢站出來為LEGACY課程說話。在8月16日一位投資人在課程中暈倒,最後不幸去世的事件後,輿情洶洶,不少已經上完課的學員,處於一種想發聲,但又不敢發聲的狀態,她也選擇保持沉默,原因是害怕遭到審視和批判。

讓人奇怪的是,LEGACY工作坊從2000年建立至今,二十年間培育的數萬名畢業學員,絕大部分都選擇了沉默,像是輿論場中的透明人,這些學員中不乏企業高管、投資圈精英,足以影響一部分輿論,但他們中至今沒有人站出來公開為LEGACY說話站場,也鮮有人旗幟鮮明地公開反對這類課程。

一位投資人覺得,“這確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誰要是參加了,也肯定不希望被別人知道”。當一種領導力課程被貼上“精神控制、傳銷、PUA”的標籤,這成為不少參與者共同的想法,但除了面子之外,LEGACY以一種更隱秘的方式約束著絕大部分學員,包括那些已經畢業多年的人。

在孫穎這樣的堅定擁護者看來,學員之間無條件的信任,是LEGACY課程的核心價值,“獲得了一幫交過心的兄弟姐妹,這個價值遠遠大於課程本身”。相應的,如果有一個人站出來對課程進行批判,那無疑是一種嚴重的背叛。

這種聯結的力量是強大的,一種說法是,LEGACY課程從來不公開招生,只能靠熟人推薦,本身就建立在一定的人際關係鏈條上,而上完LEGACY的課程後,這種關係網變得更加穩固,參加過這類課程的人,彼此之間最後都會以“家人”相稱,這帶來了許多現實的利益。

在北京一家投資公司工作的俞東說,他們公司的副總已經參加過這個課程,並且還發展了自己的幾名親信去,他一開始特別羨慕。“因為在現在的中國,對投資人來說,要想找到一些真正好的投資標的,越來越難了,你很難第一時間找到,有時候只能依靠人脈關係網去問,關係如果一般還問不出來。而他看到,上過那個課的人,彼此都特別信任,成為了‘家人’,就像是成為了同一棵大樹上的樹葉。”

有時候對創業者來說,是否參加過課程,甚至成了獲取融資的敲門磚。87年出生的創業者周瓊,在一次創投圈的聚會中,偶然說起自己的專案,結果飯桌上一位比較有地位的投資人對他的專案頗感興趣,說可以投1000萬。二人約到辦公室詳聊,一進對方的辦公室,周瓊就被這辦公室的佈置驚到了:一面牆都是獎牌,另一面牆都是各種納斯達克敲鐘的照片。

周瓊正滿懷期待,準備商量股權協議,結果對方開啟一本冊子,說他團隊的眼界需要再拓展一下,精氣神還不夠高,建議他們公司創業團隊裡的所有人都去參加一下這個課程,等畢業了,再來談投資的事。

周瓊心底算了一筆賬,他們團隊5個人,三階段課程,自覺力要9800元,飛躍力要16500元,里程要16000元,等於投資沒拉到,先要花幾十萬上課。周瓊最後拒絕了。

在36氪報道中,一位心理學相關的創業公司CEO得知投資人意外去世的事件後十分氣憤,他本來想說些什麼,但最終並未發聲,原因可能是在投資他的機構中,也有不少人上了LEGACY的工作坊。

支持者的沉默,源於對“信任”的堅守,反對者的沉默,則源於對“背叛”的恐懼。

事發一天後,“LEGACY飛躍力工作坊”(北京誠泉文化發展有限公司)釋出宣告,稱“精神控制”“洗腦”“傳銷”以及對學員“辱罵”等指控均屬於嚴重失實,更重要的是,就連家屬也認同了這種說法。但除此之外,對於失實之處在哪裡,真實的一面又是如何,事發時的具體場景,並沒有進一步的迴應,至今仍沒有一個準確的說法。如今,事件的熱度正在逐漸平息——就像這20年間,此類課程多次被質疑,質疑聲又總是會漸漸消散,機構們依然改頭換面,又會重新出現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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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EGACY里程釋出的某期自覺力工坊結業合照,發表感想時,成員們無一不是感謝課程和工作坊。圖 / LEGACY里程官方公眾號

迅速建立的信任

在看到網上32歲的風投機構DCM董事總經理魏萌在LEGACY課程中暈倒並不幸逝世的訊息後,張雪努力克服了對背叛的恐懼,決定講述自己的經歷。

“要知道,我跟你透露這些,首先就違反了我上課第一天的承諾。”她曾參加過一場LEGACY課程,現在回憶起來,那更像是一場時而激昂,時而悲痛的狂歡。

她清楚地記得自己與至少十個陌生男人擁抱的不適感。那是在一家密閉且昏暗的酒店小型會議廳裡,富有煽動性的音樂大得讓人無法思考,導師在臺上用港臺腔呼喊著:“如果不擁抱,怎麼證明你信任你的家人?你連你的家人都不信任,那你以後還怎麼成為領袖?”看似沒有邏輯的發言,在當時的場合卻容不得人質疑,氣氛已經由不得她不願意。

炎熱的夏天,房間裡四十個人每個人都在出汗,每個人都要跟對面那個陌生的“家人”做手勢。手勢一共分為四種,一是背對背,二是對視,三是牽手,四是擁抱,需要兩個人的手勢一樣才能做動作。張雪對面的一個鬍子都沒刮乾淨的男人選了擁抱,她選了牽手,兩個人僵持在那裡,而其他已經擁抱在一起的人都在看著她。張雪知道,整個“信任”環節因為她而停滯了。她感覺到“山一樣大的壓力”。

她把手勢改成了擁抱。對面的男人主動抱過來,男人的力氣很大,她除了熱,還感覺到一絲羞恥。她是一家網際網路公司的中層,孩子已經三歲,這是她這些年來頭一回抱老公之外的男人。

“再抱緊一點!你們感受到身體和心靈的氣息交融了嗎!”導師在給他們鼓掌。音樂繼續變換,一次擁抱要至少5分鐘,抱完了就要換下一個“家人”。整整一個小時,她都在擁抱中度過。“到了最後我自己都抱麻木了,難道這就是信任?”她反問道。

陌生人之間的信任當然沒有那麼好建立起來,但在短期封閉的環境中,LEGACY的課程透過一系列的心理學遊戲,大大加快了這個過程。

一開始,導師讓所有人在會議室裡隨便走動,然後找到一個人對他說一句話,只能從四句話裡選擇,分別是“我信任你”“我不信任你”“我不確定”“我不想說”四個選項。

第一輪,大家比較和氣,選擇“我信任你”的人居多。張雪怕得罪人,每一個人都說的是“我信任你”,不少人跟她一樣。結果第一輪結束,導師在臺上嘲諷一笑,說“你們真的尊重自己的真實想法嗎?你真的會信任每一個人嗎?”這一輪之後,導師讓沒有誠實回答的人舉手,重做。

張雪做出過不撒謊的承諾,只能重新做了一遍,這一次,有一半的人她選擇了不信任。導師又開始批判他們,說大家都是家人,為什麼不能彼此信任呢?而這個遊戲環節,實際上是為了之後進一步與家人擁抱的環節埋下伏筆。

從事了十多年心理諮詢的心理諮詢師李萌分析,由於每一階段的課程只有短短几天時間,要想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讓陌生人之間產生絕對信任,只能採用極端手段。“正常來說,人與人之間是會有邊界感的,正是這個邊界感讓我們能以獨立的人格存在,但在極端環境下,比如封閉、疲憊、亢奮、飢餓等條件的刺激下,再透過一個個心理遊戲,人們的邊界感會迅速淡化,甚至消失。”

建立信任的方式還有“紅與黑”遊戲。導師講述了遊戲規則,整個班分為若干小組,每個小組擁有兩張牌,一張紅牌和一張黑牌。小組之間彼此不知道對方的出牌情況,同時出牌,同為黑牌,各加3分;同為紅牌,各扣3分。一黑一紅,紅方加5分,黑方扣5分。遊戲的結果是分數最高的小組獲勝。

張雪當時在小組裡發言,心想大家剛剛做完信任對方的遊戲,所以她號召組員信任他人,這把出黑牌。結果對方出了紅牌,張雪和組員們都很生氣,下一回合,他們決定報復,也出紅牌,結果對方還是紅牌。最後的結果下來,所有組都是負分,大家都沉默了。

“紅與黑”是一個經典的囚徒困境,在一般的企業的拓展訓練中,遊戲的目的是要建立彼此之間的信任。但在這裡,導師開始批判他們,“你們之前許多人都說過要信任對方,但現在呢?你們的信任在哪裡?你們真的兌現了你們的諾言嗎?你們看到了你們自己內心中自私自利的陰暗面了嗎?”

即使是一直堅持出黑牌,選擇相信他人的組也同樣被導師訓斥,“這樣盲目相信他人,是不是就是你們的人生一直無法突破的根源?”

最後的結果,就是所有人都捱了一頓訓斥,音樂聲中,張雪看到有幾個人已經開始抹眼淚了。她自己的內心也多了一層負罪感,“我這種報復心是不是太醜陋了?”

做什麼都不對,在導師的持續貶低、斥責當中,原本不同的性格、認知被壓抑,學員之間有了一種自我否定、崇拜導師的共同意識,彼此間的信任也就建立起來了。“當一個人處於焦慮狀態下,會變得更加順從,會和別人相互報團取暖,最後統一服從一個領導者。”李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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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課程結束後,幾乎每個隊員都會在發言中感謝隊友對自己的支援。圖 / LEGACY里程官方公眾號

服從高於一切

絕對的信任建立在絕對的服從之上,不管是服從一個人,還是服從一種理念,這種服從帶來了彼此之間的認同感。

趙鋼參加LEGACY的時候是在多年前的一個秋天,當時,培訓地點還在北京朝陽一棟寫字樓頂層的會議室。趙鋼數了一下,跟他一起的大約有四十名學員。人們到齊之後,一個穿西裝的導師模樣的人大吼一聲:“門已開啟,可以進來!”聲音之大,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導師順利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隨後用很強硬的口吻,讓所有人關閉手機,然後坐成四排。在對面,白板上寫著一排黑色大字:“你假裝不知道的是什麼?”

到了這裡,導師精神層面的輸出就已經開始了。導師自稱是個香港人,開始讓每個人談談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裡。有人說自己家庭不和,還有的說職場不順,還有各種其他的焦慮,總之都是中年人遇到的那些問題。輪到趙鋼了,趙鋼說自己沒啥特別的目的,就想來聽聽看。

結果導師一聽來勁了,朝著他大喊:“不!你一定有的!你一定有的!你雖然說自己什麼都不缺,但你肯定有東西需要改變!不是嗎?你假裝不知道的是什麼?”趙鋼再次被嚇到了,他開始被動地反問自己,“我有什麼地方需要改變?我真的在隱瞞和遮掩嗎?”

他很快想到了自己就職的市場份額逐漸下滑的外企。多年之前,他有過一個機會,一個離職的同事找他創業,但他猶豫後拒絕了,現在那同事的公司已經風生水起,年入幾百萬,他一度後悔過自己的決定,但很快就忘了這事。“第一次課上導師吼了我一嗓子,這件事莫名其妙就突然浮現在我的腦海裡。”

面對導師的質問,他低頭沉默了。導師見狀,很滿意地繼續開導其他人。

開導環節就相當於熱身,當所有人都被開導了一遍,認為自己確實有需要改變的東西之後,導師開始要求每個人宣讀一份“守則”。守則第一條,就是對課程保密,這也就是幾萬人參加過LEGACY的課程,但願意聊的人卻不多的直接原因。除此之外,還有必須關機,不準記筆記,不能遲到等規定。

張雪也接觸過這種守則。當時,張雪媽媽住院在家,手機沒法關機,結果導師向她吼道:“這就是你對自己承諾的不負責!是在找藉口!”導師還說自己的母親有癌症,但是上課的時候,哪怕是母親真的去世了,他都不會中斷授課,因為這是對學員們的責任。張雪也不能理解這樣的言論,當時就啞口無言,她覺得這樣的授課簡直是扭曲人性。但導師要求,如果她不關手機,所有人的授課都會中斷,她最後迫於群體的壓力,只能妥協了。

心理諮詢師李萌說,在心理學中,這個環節其實也暗含自我暗示的作用。“在封閉、播放情緒渲染音樂,並且斷絕外界聯絡的環境中,再加入自己大聲宣讀誓言的環節,實際上是一種自己對自己的束縛。因為人們在這種環境中,會本能地尋找一切能產生安全感的東西,誓言其實就是一種對自己的保護,象徵著如果遵守的話,你就能在這個環境中不被傷害。這已經相當於一種心理暗示和催眠了,你以為自己是在服從自己的承諾,實際上你是在服從導師的安排。”

而在之後幾天的環節裡,導師會不斷強化這些“承諾”的重要性,但凡承諾過的事情,只要沒做到,那就是你的錯,所有人都會來壓迫你。無形之中,依靠宣讀“承諾”,就能建立起導師的絕對權威。

在服從中,學員完全按照導師的意志行事,並由導師的言語引導對自身展開剖析批判,徹底暴露自己的性格弱點和難以啟齒的經歷,做那些平日裡很難去做的事情,諸如和陌生人親密接觸,甚至互相辱罵,以此來突破自己,完成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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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 / 視覺中國

先摧毀,再救贖

在課程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有了服從與信任兩大支柱之後,包括張雪和趙鋼在內,許多學員的心理開始出現變化。

“越到後期,就越是陷入一種亢奮和狂熱的狀態。”趙鋼每天都上到凌晨回家,回家之後,能睡覺的時間也就四五個小時,但是依舊很亢奮,睡不著,“開始期待明天的課程,變得特別以自我為中心,覺得自己能吸收宇宙的能量,改變世界”。

張雪也是如此。在一個“清除記憶垃圾”的遊戲環節中,導師講述了一個場景,音樂聲中,讓所有人都閉上眼,你走進了一片大森林,森林中有一座城堡,城堡裡有一地的垃圾袋,裡面都是你存放的記憶,你走到裡面最骯髒、最大的那一個垃圾袋面前,然後撿起來扔掉。

當導師講到這裡,需要每個人閉上眼,配合上動作,做出扔垃圾袋的動作。

而這個最骯髒、最大的垃圾袋,就象徵著每個人最不堪回首、最痛苦的記憶。張雪的最痛苦的記憶與親人有關,她從上課到現在都沒掉過眼淚,但這一刻她眼淚掉下來了,整個課堂裡還是出現啜泣聲。在導師的引導下,所有人都開始揭開內心的傷疤,開始講述自己內心最脆弱的一面。

與此同時,助教學員就針對每一個人的故事開始迅速記錄,後來張雪才知道,這些故事都會成為日後導師和學員攻擊你的靶子,而你面對自己最痛苦的回憶,做不出任何反駁,還要大聲喊出“收到!”

在這樣的課程上,不光會讓人面對人性中的負罪感,還要強化愛和感恩的能量。用導師的話說,就是任何人都是可以原諒的,任何現狀都是可以忍受的,任何未來都是可以被改變的。導師丟擲一個“100%意念+0%方法=一定可達成預訂目標”的理論。所有人需要用最大的聲音吼出自己想實現的東西,措辭上,不能用“我希望……”,而要改成“我一定……”。

那個場面,張雪回憶起來都覺得可怕,“包括我自己,每個人都像著了魔一樣”。她當時喊的是,“我一定要當上我們公司的leader!”還有人喊的是“我一定要愛我的婆婆!”“我一定要用更多的時間陪我的孩子!”之類的。

不少畢業後的學員,是發自內心的覺得自己被改變了。

陳強,曾經是早期的LEGACY學員,他同時是北京一家汽車配件公司的創始人。他說自己在上課之前,對待家人極其沒有耐心,比如有一次,他爬山回家,本來想休息,結果女兒一直粘著他,他一甩手直接把女兒摔到了地上。“女兒沒有哭,但從那之後,女兒再也沒有主動找我玩過。”而陳強說自己在上完了里程課的家人環節之後,痛哭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就主動找到女兒道歉,到如今已經修復了父女關係。“是里程幫助我邁出了這一步。”

還有的畢業學員,比如一家企業的高管劉力,覺得里程課讓他成為了一個特別主動,特別有行動力的人。在里程最後階段的課程中,會要求每個學員完成一件看起來難以完成的事,做成了之後才能畢業。他選擇的是舉辦一場慈善晚宴。“我真的做到了。”那之後,他聽從內心的聲音,出來創業,並且獲得了成功,他將此歸功於“我的生命裡遇到了里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里程課或許確實透過強有力的手段,幫助一些人改變了自我,否則,也無法解釋為何它能持續招收到數萬名學員,以及為何這類課程,能在當下的中國持續存在。

然而,依然會有不適應這類課程的人,他們會陷入嚴重的自我否定之中,無法走出來。

趙鋼在後兩天的課程中,週六中午沒有吃飯,週日也是到下午兩點半才吃上飯,加上在活動中不斷的嘶喊,不斷的大腦衝擊,不斷的哭泣,生理上的極度疲勞,他的防備力和警戒心瀕臨瓦解。在接下來救生艇遊戲中,每個人只有僅有的四張船票,需要投給有資格活下去的人。面對不能讓他活下去的人,要對對方大喊“你去死吧”。而導師會告訴你,你選擇什麼都是錯的。

張雪沒有把票投給自己。導師問她,“連你自己都覺得你沒有活下去的資格嗎?你怎麼面對其他人對你的信任?”對於把票投給自己的人,導師同樣斥責他們:“你們如此自私,真的有活下去的資格嗎?”

所有人都哭成一片,所有人都彷彿參加了一場自己的葬禮。

在培訓的最後,所有人都要參與最後的致命一擊。那是結業典禮,導師們面對著已經在封閉的環境中共處近一週的家人們,讓所有人都閉上眼,然後緩緩講述了一個撿海星的故事:那是一個女孩,海邊有數不盡的海星,女孩在不停地救著一隻一隻的海星,但這麼多海星,什麼時候能救完呢?女孩回答說,能救一隻是一隻。

張雪覺得,導師的話,在音樂聲中彷彿擁有魔力,她像海星一樣沉入海底。直到導師的聲音想起,“大家可以睜開眼了”。張雪睜開眼,當時拉她進入課程的最好的朋友手捧鮮花站在她的面前。她立馬淚崩,所有人都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她終於從“獵物”變成了“獵手”。當時她只有一個念頭——“我也要去拯救更多的海星。”(後注:張雪最終因為經濟出了狀況,沒能續費,最後放棄上課。如今想通,成為了此類課程的批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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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 / 綜藝《通靈之戰》截圖

中年人的脆弱

入局之前,張雪自己也算半個創投圈人士。她早年自己創業過,失敗後進了一家網際網路大廠。拉她進入課程的,正是自己曾經一起創業的合夥人。

“這讓我如何拒絕?”張雪說。

此類課程似乎對創投圈人士有獨特的吸引力。在創投圈裡做過的人都知道,這個看似高收入、風光的行業,每一天都與焦慮為伴。

“這一行裡,一夜白頭真是太容易了。”投資人高曉最焦慮的事,就是害怕錯過真正的好專案,“你錯過一個好專案,你可能就錯過了一個時代了。”有一次,他與一個不錯的創業團隊聊得很好,都已經準備第二天籤協議了,結果晚上12點,創業者打來電話,說已經接了另外一家的投資,對方直接在酒店堵他,索要銀行卡號,非要給他打錢,不打不放人走。

那天晚上高曉一夜沒睡,第二天頭髮眼看著就白了不少。像這種例子,尤其是在投資火熱的時候,他幾乎月月碰到。

為了緩解焦慮,在圈子裡,不少人每週都要做心理諮詢。高曉有一個朋友,已經做了113次心理諮詢,不做睡不著覺。所以,當里程這類靈脩課出現之後,在創投圈流行起來,他一點都不意外。無論是創業者還是投資人,都是這類課程的天然“獵物”,他們大多已經過了而立之年,有一定的經濟基礎,並且對現狀不滿,充滿焦慮。“這個行業太需要內在的強大了。而這類課程,就能讓你短時間變得特別亢奮,內心特別強大。”高曉說。

創投圈的另一個特點,就是靠人脈。想給好專案投資,需要人脈;想拉到投資,同樣需要人脈。尤其是早期,流傳著“投人比投專案更關鍵”的說法。很多時候,只要是這個人創業的專案,連盡職調查、投委會都可以不要,直接投就是了。很多人也是抱著拓展人脈的目的,或礙於熟人介紹來上了這個課。

可以預見的是,這個風頭過了之後,里程LEGACY這類課程還會繼續拉人、開課,為一波又一波奔忙的中年人提供精神上的某種出路。趙鋼回憶起來,為了拉他入夥,極力推薦的同事直接給他墊付了第一階段的學費,在填報名表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經像魚兒一樣咬鉤了。因為其中有一個問題,“在你的生活中,你有東西想改變嗎?”

換句話說,只要對自己生活現狀不滿的人,都可能成為課程的潛在目標。趙鋼在一家國際知名的500強外企工作,公司福利不錯,他一直很滿意,談不上有什麼不滿。硬要說的話,是這家外企在中國的市場份額越來越小,他在計劃,如果公司接下來還是沒什麼變化,他就打算也去創業。

這是一個對不滿足於現狀的中年人進行提純的過程,創投圈的人成為一個典型群體,他們心懷各種各樣的訴求,當被自己的親友或是同事說服,甚至被墊付學費的時候,齒輪已經開始轉動了,而只要去上了課,即便他們是社會意義上的“精英人群”,都接受過高等教育,見過世面,有著冷靜的頭腦和判斷力,經濟實力也完全可以承擔正規心理諮詢的費用,也會在封閉壓抑的環境中被抓住一個突破口,從內而外攻破,只不過有些人能完成重建,稍微不幸一些,則會留下嚴重持久的心理創傷。

人的脆弱都是相似的,這是人性使然,只不過中年人更脆弱,中年創投人尤甚。

創投精英:我是怎麼在“靈脩課”上淪陷的

▲ LEGACY官方網站所給出的工作坊介紹,提到的詞語都是人們渴望突破的方向。圖 / LEGACY官方網站

(文中受訪者均為化名)

文章為每日人物原創,侵權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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