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宋神宗的兩道策問，看宋代科舉的轉變和熙寧變法

宋代進士科考試，一向注重詩賦辭章。

宋太祖開寶六年（973年）初次殿試，試題僅有一詩、一賦。賦題是《未明求衣賦》，詩題是《懸爵待士詩》。

開寶八年（975），殿試禮部正奏名進士，仍試一詩、一賦。賦題為《橋樑渡長江賦》，詩題為《龍船習水戰詩》。

這種情況直到宋太宗太平興國三年（978年）才開始有所改變。

宋太宗

“三年九月，上御講武殿，試禮部貢士、舉人，進士加論一首，自是以三題為準。”

從宋太宗太平興國三年（978）開始，在試一詩、一賦的基礎上，增試一論。考生要在一日內試詩、賦、論三篇，難度不能謂不大。這一年的賦題為《不陣而成功賦》，詩題為《二儀合德詩》，論題為《登講武臺觀習戰論》。

此後二十九次殿試，至英宗治平二年（1065），殿試進士一詩、一賦、一論三題不變。

雖然增加了一論，但是詩賦的地位仍是進士最重要的內容。

科舉

然而以詩賦取士早就引起有識之士的批評。

“進士所試詩、賦，不近治道。”

“天子臨軒策士而用詩賦，非舉賢求治之意。”

簡單說，考詩賦於治國無益。

如司馬光就極力反對以詩賦取士：“國家設官分職，以待賢能，大者道徳器識以弼諧教化，其次明察惠和以拊循州縣，其次方畧勇果以扞禦外侮，小者刑獄錢穀以供給役使，豈可專取文藝之人，欲以備百官、濟萬事邪？”

司馬光

在一些地方省試的時候，就“陰考策論以定去留，不專決於詩賦”。

到了宋神宗時期，正是對科舉考試內容進行改革，罷試詩、賦、論三題，而改試策問。

“熙寧三年，取進士葉祖洽等二百九十五人。是歲，殿試始以策問，罷詩、賦、論三題”。

宋神宗是宋代少有的欲“大有為”皇帝，他、對殿試考試內容作出改革，是要表明他對科舉以及朝政改革的態度。

由此，北宋科舉重詩、賦的取向，到神宗時期轉而為重策問。

殿試策問的題目一般都比較長，如熙寧三年（1070年）三月八日的殿試首次以策試進士，這道策問就長，其全文如下：

朕德不類，託於士民之上，所與待天下之治者，惟萬方黎獻之求。詳延於庭，諏以世務，豈特考子大夫之所學，且以博朕之所聞。

蓋聖人之王天下也，百官得其職，萬事得其序。有所不為，為之而無不成；有所不革，革之而無不服。田疇闢，溝洫治，草木鬯茂，鳥獸魚鱉無所不得其性者。其富足以備禮，其知足以廣樂，其治足以致刑。

子大夫以謂何施而可以臻此？方今之弊，可謂眾矣，救之之道，必有本末，所施之宜，必有先後。此子大夫所宜知也。生民以來，所謂至治，必曰唐、虞、成周之時，《詩》、《書》稱其跡可見。以至後世，賢明之君，忠智之臣，相與優勤，以營一代之業，雖未盡善，要其所以成就，亦必有可言者。其詳著之，朕將親覽焉。

宋神宗

宋神宗的這道策問用詞較為簡潔，幾乎沒有用典。但是其蘊含的要變法的意思卻是十分鮮明。

“蓋聖人之王天下也，百官得其職，萬事得其序。有所不為，為之而無不成；有所不革，革之而無不服。”

宋神宗強調聖人的有序治理不是天賜的，而是透過有所作為、有所變革而成就的。“革之而無不服”六個字振聾發聵，為神宗朝定下調子。

當時宋神宗任用王安石進行變法，新法措施漸次推行，這道策問其實是神宗宣誓自己改革的決心，也是在探測應試者對改革的態度。

熙寧六年，殿試策問依舊與變法有關：

古之明王，求賢而聽之，擇善而使之。法不足以有行也，改之而已；人不足與有明也，作之而已。以守位則安，以理財則富。以禁過則聽，以討罪則服。以交鬼神則享，以來蠻夷則格。以上治，則日月星辰得其序；以下治，則鳥獸草木得其性。

朕夙興夜寐，心庶幾焉，而未知所以為此之方。子大夫其各以所聞，為朕言之。朕即位於茲七年，行義政事之失，加於天下多矣。往者不可救，來者尚可圖也。以所見方之，毋隱。

宋神宗

宋神宗在推行變法中，遇到了保守派強大的阻力，因而在這道策問中，他提出“法不足以有行也，改之而已；人不足與有明也，作之而已”，且指出“以守位則安，以理財則富”，希望進士們根據自己的所見提出看法，加以發揮。

皇帝的策問一般內容較長，地方官員在府試省試中的策問就簡單直接多了。

如熙寧四年（1071），蘇軾擔任開封府試官，出的策問題目是：

“晉武平吳以獨斷而克，苻堅伐晉以獨斷而亡；齊桓專任管仲而霸，燕噲專任子之而敗，事同而功異，何也？”

蘇軾

蘇軾這道策問要考生論述“獨斷專權”問題。這也是和熙寧變法有關的，當時王安石深受重用，“既得政，每贊上以獨斷，上專信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