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堅硬有力如鵝卵石一樣的電影——《狙擊手》觀影有感

冬奧會開幕式後，單位開工前，抽空去看了張藝謀的《狙擊手》，算是對這位在各種盛會上把我們國家的歷史文化過去未來的各種美展現到極致的大導演，在影視寒冬下的力挺。

身體猶留有去年看《懸崖之上》時緊張之極的肌肉記憶，這次的《狙擊手》也是一樣，所不同的是，在緊張的間隙，上次我的淚腺是在休息和狂飆之間來回切換，這次則是在電影開場後不久就一直默默小幅運作，從未停歇，直到片尾曲《回家》的歌聲響起，才開始狂飆。

狙擊手從電影本身來講，完成度非常高。這部影片最大的特點正如主角大永說的“這只是一場普通的戰鬥”一樣，是普通。這兩個字在整部影片中被貫徹到底，普通的不知名的演員，普通到在平常人中也是平平無奇的顏值，普通的幾乎整部影片只有一個地方的場景，甚至全部角色的口音都是普通的川渝方言，而不是漢語普通話。就這麼普通到像一塊毫不起眼的鵝卵石一樣的影片，愣是把觀眾砸得熱淚滾滾，滿心生疼。

對於任何一個國家的軍隊來說，狙擊手都是戰鬥力量中一個最特別的存在。別的軍種需要的熱血勇敢和膽量勇氣，在他們這裡統統派不上大用場，他們所需要的永遠是沉著鎮定，冷靜理智。

一般情況下，他們單人作戰，小隊合作時，也需要嚴格聽從統一指揮。於是這樣的作戰方式就更顯得像是兩隊的主帥與主帥之間的個人拼鬥。

影片中的志願軍狙擊五班班長劉文武，和美軍精英狙擊手約翰，帶領各自的狙擊小分隊展開的就是這樣一場戰鬥。但因為他們各自的目的不同，也就讓他們對堅持戰鬥的方式方法和結果上也有了完全的不同。

劉文武是為了執行連長下達的不論生死都要找到偵察兵亮亮的任務，而約翰是基於個人英雄主義的傲慢，誓要擊破劉文武這個被美國報紙稱為“中國死神”的狙擊神話。

於是約翰以受傷被俘的亮亮為誘餌，進行了一場伏擊戰。在這場戰鬥中，劉文武率領的五班一方是無法撤退誓要完成任務的，他們的背後是祖國和人民，他們懷著的是誓要保家衛國的願望。而約翰則更多的是為了自己建功立業的個人目的，率領的其他人是基於對他個人能力的信任，以至於他們對亮亮身份的判斷就出了錯，設計的這場誓要活捉中國死神的伏擊戰也就顯得可笑，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所以，兩方的這場在整個抗美援朝戰爭中都顯得極為普通甚至不值一提的戰鬥，其實以小見大，從這場伏擊戰的進行目的出發，映射了整個抗美援朝戰爭的雙方目的和立場，也合乎了雙方對自身在這場戰爭中的理解和看法：志願軍是為了保家衛國禦敵於國門之外，美國兵則是“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與錯誤的國家進行了一場錯誤的戰爭”。

整場戰鬥中，雙方狙擊手竭盡所能鬥智鬥勇，雙方一樣面對輸贏的拉鋸，也同樣面對死亡的痛苦。戰爭對於個體軍人而言，始終都是一樣的殘酷。

而對於缺吃少穿裝備簡陋的五班而言，他們面對裝備精良又有備而來的敵人，要完成任務，除了血與火的戰場鍛煉出來的智慧和勇氣，臨危不懼的沉著冷靜，就唯有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無畏無懼。

他們都是普通人，名字都沒幾個正式的大名，只有像小名又像外號或者排行的稱呼。他們的願望也很普通，有的整天想著老婆，隨身帶著老婆織的手套；有的一個勁唸叨著家裡的房頂漏了還沒修；還有的苦惱於未出世的兒子該起什麼名字。就連故事講述者的大永，他最大的煩惱就是五班這也沒有那也沒有，望遠鏡都只有班長手裡的一個，班長還從來沒對他笑過。於是他最大的特點，也是與身為一名狙擊手應該具備的素質背道而馳的弱點，就是愛哭。

這是整部電影中最體現普通也最體現真實與鮮活的地方。才十八歲的大永，愛哭的大永，想要有各種裝備的大永，面對採訪的戰地記者緊張侷促到逃跑去了前線的大永，想要班長對自己笑一下別那麼嚴肅的大永，就這麼在一場戰鬥中，在接連面對了同伴戰友的鮮血，又面對了班長劉文武和亮亮的壯烈犧牲之後，完成了成為一名優秀狙擊手最重要的心理素質的具備，也終於成長為了一個勇敢而堅強的戰士。

這個大永在一天中被千錘百煉的成長過程，也是觀眾的心在零散響起的槍聲和時斷時續的戰鬥中，一點點被撕扯被敲打被碾壓的過程。在大永委屈的哭、難過的哭、懊悔的哭、壓抑的哭、痛楚的哭，在他面對各種痛苦一點點完成蛻變和成長的哭泣和眼淚中，觀眾同時也在審視整個抗美援朝戰爭中無數將青春和熱血拋灑在那片遙遠土地上的年輕人們的群像。

這是非常巧妙的一個表現手法，不光是以小見大，還有著各種精神層面的象徵與傳承。特別是與一般的戰爭電影的熱血澎湃不同，狙擊手的大多數劇情是在冷靜理性如兩個高手角力的精神比拼中展開，於是觀眾面對角色們的鮮血和犧牲，就更像是在放大鏡和慢鏡頭中看到一個個鮮活生命的崩斷、碎裂一樣，那種生生撕裂的心痛讓人難以呼吸。

這部電影就像一塊渾圓堅硬的鵝卵石，一下下一下下，沉重而無聲地擊打著你的心，讓你在痛楚中被一點點震撼。最後，影片結束，當連長面對大永點舊五班戰士的名，新五班成員紛紛喊“到”的時候，當點到班長“劉文武”時，整個班吼出“到”的時候，到當歌詞華美感人至深的片尾曲《回家》響起的時候，觀眾們在每一處的犧牲中積累的震撼終於有了一個最大的宣洩口，熱淚滾滾啊真是，破了大防了。

普通意味著平凡，平凡中蘊含著偉大。班長劉文武也好，其他五班戰士也好，十八歲的少年神槍手大永也好，每個人都在對自己普通願望的捨棄和對保家衛國的犧牲中實現了不平凡的成長和偉大的傳承。

這個過程也如同渾然天成的鵝卵石一樣，不漂亮不花哨，不精緻不完美，但卻自然完整不可分割，並且凝聚了無窮的足夠砸開心門的巨大力量，讓人深刻體會在那個冰天雪地的地方，一群年輕人們，是怎樣用自己的勇氣智慧和生命鮮血，譜寫了一首保家衛國的戰歌。

影片的鏡頭語言也很有特色，近景很多，尤其是如同望遠鏡裡看到的畫面一樣的懟臉近景，在整個戰鬥過程的展現中運用非常頻繁，更突顯影片的緊張節奏。

演員除了飾演班長劉文武的章宇和首尾客串連長的張譯外，其他都是名不見經傳的年輕演員，但他們的表演特別真實。或者說不那麼適合用“表演”一詞去形容，因為他們幾乎沒什麼表演技巧，用“表現”比“表演”更合適。

章宇，這個演員可能在別的影視劇中見過，但顏值太普通了愣是沒記住，於是見到了也就根本想不起來，在看電影過程中只覺得跟大永的演員長得好像。但看到最後，這樣眉眼冷硬兩撇小鬍子的普通長相，愣是被他面對敵方的狙擊口一步步迎上去時候的鏡頭給深深印在腦海裡了，那眼神太有力了，讓他的形象特別男人。

飾演約翰的是某音老熟人曹操，也是我知道的這部電影第一個參演者的演員。源於前兩天刷到他的一個影片，說他在拍攝中對張末導演的印象，她允許演員二創，並且與他溝通很順利。另一個影片中，他對出演張藝謀的影片非常感動和自豪，說編導不把他當傻子，當合作者，甚至藝術家。字幕上打出了“一度哽咽”這樣的字眼，讓我多少好奇。雖然知道曹操是個中國通，通曉中國人的人情世故，但還是第一次見到客串起家的他居然也有著與專業演員類似的“價值觀”，對歪果仁在中國影片中的客串生涯也是有藝術追求的。嗯，不想當將軍計程車兵不是好士兵，約翰被他演得很不錯，戲份也很不少，至少是男三了，點贊。

（曹操以前的各種影片讓我覺得他多少有點太中國了，那拿腔拿調的哲學範兒令我前兩年看了一陣子他的影片後就取關了（也是他闡述一個觀點總要雲遮霧繞半天的原因，這種北京老大爺說話的範兒每每令我等得心焦），但現在想想覺得，一個喜歡錶演的人，不管哪個國家哪種文化背景的，就是要有這樣的表演範兒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演員。而且最近才知道《我的團長我的團》裡的全民協助就是他演的，太巧了。）

片尾曲《回家》的詞曲必須贊一個，與電影渾然一體，給了觀眾情緒最後的宣洩口（寫這篇文章過程中聽了一遍，再次破防）。旋律簡單易上口，歌詞華美而真摯動人。貼一下：

遠去的臉龐，像嬰兒般安詳

清澈的眼睛，閃著溫暖的光

圍在火堆旁，看老照片

記憶停在家鄉，帶上母親的託付和渴望

遠去的記憶，彷彿還在身旁

南來的腳印，像鴻雁排成行

告別了北方，回家的路依然漫長

帶上父親的心願和希望

天上星星排成行，在目送孩子回家鄉

林木健朗風雪逐浪，年輕的生命在路上

人間歲月山水長，是熱血讓青春閃光

天涯滾燙落日金黃，孩子的牽掛永遠是家鄉

總之，

這是一部堅硬有力如渾然天成的鵝卵石一樣的電影

，值得一看，就算不為老謀子這次冬奧會開幕式為國人的長的臉提的氣，僅僅衝著影片本身的質量和口碑，也值得上影院實際支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