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亨利貞”證解：《周易》中的五行

《周易》第一卦，開頭的卦辭是“元亨利貞”四個字。

近年來，學者們在疑古之風下，把這四個字斷句為：“元亨，利貞”。認為這是卜筮常用語，進而認定了《周易》就是一部卜筮之書。

然而，自古以來，諸多的解易之人，都是將這四個字分開，讀成：“元、亨、利、貞”。

孰是孰非？

一、卜筮習語

不可否認的是，從語法角度來說，“元亨，利貞”這樣的斷句是正確的。

《周易》中還有很多地方的卦辭中，都出現了“利貞”、“元亨”等短句。

而且，“元亨”和“利貞”，確實也是卜筮的習用語。

早在商代的卜骨上，就已經有“利貞”的刻辭，旁邊還刻著一個數字卦。

而甲骨卜辭中，出現最多的就是“貞”字，無一例外都是占卜之意。

所以，“利貞”就是表示吉利的占卜結果，這是毫無疑問的。

商代甲骨上刻的數字卦以及“貞吉”

“亨”字同樣也是卜筮的常用語。古“亨洩高精”字，又作“卿”。通行本《周易》中的“亨”字，在楚竹書《周易》中便寫作“卿”，清華簡《筮法組頂》也有：“凡亯，月朝屯牝，乃卿”，此處的“卿”字也是“亨”，而《筮法》回口認一篇，百分之百就是用來卜筮之書。

基於上述理由，學者們便理直氣壯地認定：“元亨利貞”四字，就應該讀成“元亨，利貞”，是卜筮的習語，所以《周易》就是卜筮之書。

二、“四德說”

然而，在今天的學者們做出翻案文章之前，幾乎所有的古人都是一邊倒地認為，“元亨利貞”要分成四個字來讀，而且每個字象徵著一種德行，四個字就是“四德”。

早期的易傳《文言》就認為“元亨利貞”象徵著“仁”、“禮”、“義”、“正（固）”四種德行：

“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會也。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幹也。君子體人足從長人，嘉會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和義，貞固足以幹事。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貞。”

《左傳。襄公九年》中，穆姜在解釋《隨》卦辭中的“元亨利貞”時，和《文言》一樣，也將之稱為“四德”。

孔穎達在《周易正義》中引《子夏易傳》，也是把四個字拆開來解讀的：

“元，始也；亨，通也；利，和也；貞，正也。

程頤也說：

“元亨利貞，謂之四德。元者，萬物之始；亨者，萬物之長；利者，萬物之遂；貞者，萬物之成。”（《程氏易傳》）

……

這些古人為什麼非要如此解讀呢？他們難道不知道，“貞”的含義就是卜問？“利貞”就是吉利的占卜嗎？

可是《說文》裡已經明確解釋：“貞，卜問也”，可見古人自然是知道“貞”字有卜問之意。

那麼，為什麼還是要堅持把“貞”視為“正”呢？

三、《周易》本意

要判斷古人的四德說是否正確，不僅要從語法的角度來看，還要從提出這種說法的時代背景來看，更要以《周易》本經為依據。

首先要指出的是，“四德”與思孟學派的“四端”明顯是一致的。

“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孟子》）

孟子認為，仁、義、禮、智這四種德行，是從人的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讓之心和是非之心發端的，這四顆心，就叫做“四端”。

孟子將這“四端”比喻成人的四肢：

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

那麼，問題來了：

對於孟子來說，四肢（四體）等等這些器官只是“小體”，只有心，才是真正的“大體”。

“大體者為大人，從其小體者為小人”。《孟子》

如果說“四端”對於孟子來說只是四肢“小體”，那麼必然還有應該被稱為“大體”的一端。

什麼樣的“心”，才能夠被孟子視為“大體”呢？

思孟學派的另一篇經典《勸學》告訴了我們答案：“聖心”

“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備焉”。

什麼樣的“心”才能夠稱為“聖心”？這就要說到思孟學派的經典“五行”說。

所謂五行，用孟子的話來說就是仁、禮、義、智、聖。

仁之於父子也，義之於君臣也，禮之於賓主也，智之於賢者也，聖之於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孟子.盡心》）

我們注意到，孟子的“五行”，最前面四個就是仁禮義智四德。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行，叫做“聖”。

“聖”與仁義禮智四德的關係，就好像是心與四肢的關係一樣。

正如思孟學派的另一部經典作品《五行》中所說的：

“德之行五，和謂之德；四行和，謂之善。善，人道也，德，天道也。”

僅僅具備了四德只能夠稱為人道之“善”，離天道之“德”還遠遠不夠。只有“積善成德”，在四德的基礎上湊夠了“德之行五”，才能夠“聖心備焉”！

明白了四德與五行（五德）的關係，我們再來驗證一下，《周易》的作者到底有沒有把“元亨利貞”對應四德的意圖呢？

說沒有，那自然是最省事的做法。這也是近代的學者們做的事情。

說有，那就要在《周易》中找到五行中缺少的那個代表天道的“聖”。

幸好，我們已經找到了這個最重要的第五元素，而且它就是《周易》第一卦的卦名：“建”。

建，鬥建也。北斗的作用，就是“分陰陽，定四時，移五行”。

《象》曰：“天行，健（建）”。鬥建正是天道（天行）的象徵，也就是“聖之於天道也”

鬥建四時，斗柄東指則天下皆春，南指則天下皆夏，西指則天下皆秋，北指則天下皆冬。

巧的是，緊跟在“建”這個卦名後面的，就是“元亨利貞”四個字，不僅被認為象徵著四德，同樣也象徵著四時。

還需要更多的證據嗎？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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