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文化系列之八：立雪允新傳道譽，臨風依舊讀書聲（李煥有）

作者/李煥有

昔人有言： 孟子之功不在禹下，程子之功亦不在孟子下。 非孟子無由識孔子之面，非程子無由登孟子之堂。 於是，在河洛地區，嵩陽書院、伊川書院、洛寧洛西書院，皆有其一人或兩人傳道授業之身影。 其對後人的影響教化作用，如清溪，無聲滋潤心田； 似明鏡，時刻明鑑言行 ……

伊川書院古柏蒼翠

伊川書院創建於宋神宗元豐五年（公元1082年），是程頤親手創辦的書院。位於伊川縣鳴皋鎮，所以當時叫“伊皋書院”。程頤在這裡教書二十餘年。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金兵進攻北宋，書院被毀。元仁宗延祐三年（公元1316年）炮手軍總管勖實戴，重建書院，修九賢祠。元仁宗賜名曰“伊川書院”。

立於元朝延祐三年（公元1316年）的《敕賜伊川書院碑》記載：“惟洛邑士厚俗敦，恪於用命。不數歲，家戶詩出、庠序之教大行。是以兩程夫子故里在邇。瞻望喬木，庶無高山仰止之思？而明德新民之學，日益興盛。”現在流行的“網紅”，大都是“紅”一時。而兩程先生是當時的“網紅”，但一直“紅”過千年。顯然，今日河洛大地的“家戶詩出、庠序之教大行”，兩程是思想營養還在。

此處說到的“喬木”，來自於成語“伯禽趨跪”。孔子為了教育兒子伯禽，要求嚴格。伯禽在文化人商子的指引下，去觀察“喬木”的高大、挺拔，因此而悟到對長輩、對有道德的人，應該“高山仰止”。“明德新民”出自《大學》篇，道出了做人的境界。

沒有豔陽的夏日午後，我走進經過整修之後的伊川書院。大成殿安坐正位，春風閣、立雪閣分立兩側。一株兩人難以合抱的柏樹，蒼勁翠綠。據傳，這是程頤親手所植，樹齡約940年。隨行的當地文化學者楊明燦先生說，今年的柏樹和往年相比，顯得更加有精神，大概這是盛世的昭示吧。

經過查閱資料得知，關於伊川書院的建立，還有一段文人的友情故事。故事的主角是程頤和文彥博。

龍門山勝善上方寺舊址屬於文彥博所有，程頤想借其幽靜著書講學，於是，給文彥博寫了一封求地信。先說了唐代的王龜建書堂於西谷，成為後世美談。然後表決心似地說到“頤雖不才，亦能為龍門添勝蹟於後代，為門下之美事”。

文彥博很大氣，回信說：“先生斯文己任，道尊海宇。著書立言，名重天下。從遊之徒，歸門其盛。龍門久荒，雖然葺幽，豈能容之。吾伊闕南鳴皋鎮小莊一址，糧地十頃，謹奉構堂，以為著書講道之所，不惟啟後學之勝蹟，亦當代斯文之美事。無為賜價，惟簡是憑”。

這封回信，至少讀出兩點資訊。其一，文彥博有大格局，當時就預料到程頤的講學之地，能傳播當時之“斯文”，能成為“後學之勝蹟”。其二，文彥博仗義疏財，免費相送，立字為憑。

洛西書院知縣勸修

要談昔日的洛寧教育事業，繞不開一個人物，元代的翰林直學士薛友諒。元朝初年，其父愛洛寧山水，遷此安家。他做官五十年，元惠宗至元元年（1335年），告老還鄉，將洛寧城東南自己的老宅貢獻出來做了書院。中設孔子燕居堂，左祀五賢——文彥博、司馬光、程頤、程顥、邵雍。惠宗聞之，敕贈院額“洛西書院”。

歷代皆有重修。清代知縣單履鹹在《勸修洛西書院疏》中寫道：“薛公體父之志，舍宅為院，作堂以祀夫子，而更祀濂洛諸賢，昌明正學，以相煎礪，是故一時翕然。後之人或得其緒餘，或親其遺澤者，靡不卓然自立焉。”明確其意義之後，又“首捐百金為士民倡”且發出告示：“凡吾永之伸民士庶，有願襄義舉者，不限成數，不強人情，各隨所願，匯之公所，即煩首事諸君掌之，設有未足，餘當竭力補苴（筆者注：彌補），以成盛事。”其效果為“若士若農若商若賈，無不欣然好旋，樂輸恐後。”在這次修建中，兩程先生在內的“五賢祠”修得尤為氣派。其目的為“後之學者，得親名師，上追伊洛之源流，漸至人文之炳蔚”。

話題稍微拓展開來，談談上文說到的“燕居堂”。《論語》曰：“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yao yao）如也。”“燕居”，《朱子集註》解釋為“閒暇無事之時”。“申申如也”，正直自然；“夭夭如也”，和藹之貌。整句的意思為“孔子閒居時，身心正定而安適，從容而自然。”

程頤則和時世做對比說：“今人燕居之時，不怠惰放肆，必太嚴厲。嚴厲時著此四字不得，怠惰放肆時亦著此四字不得，惟聖人便自有中和之氣。”哪“四字”呢？答曰“申申夭夭”。“惟聖人便自有中和之氣”，這個“中和”，就是行中庸之道。什麼叫中？“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什麼叫和？“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人，修養到了一定的境界，時時處處是君子啊！

後人敬仰重

伊川城西的二程文化園，氣勢恢宏。這是依託兩程墓園而建的儒學園林。

墓者，慕也。功在一家，則一家之人慕之，而子孫世其守。功在天下，則天下之人慕之，而有司主其事。兩程先生，皆紹孔孟之遺緒，近繼濂溪，功在天下。故此，墓祠自宋建成以來，政府及其後裔皆重視維護和修繕。

最近一次的修繕，投資3。2億元人民幣，以墓祠為基礎，興建了涵蓋程林祭拜區、程廟紀念區和兩程書院區等三大功能區域的“二程文化園”，並無條件地捐贈給國家。他，曾獲聯合國頒發的“世界和平獎”；他，就是程氏三十代孫——程道興。

兩程書院，處在園區最醒目的位置。眾多的建築裡展示了理學發展的脈絡和起源。徜徉於書院之內，眼望肅穆的聖像，手摸清代皇帝的御碑，耳畔傳來了園區黨支部書記李耀增先生的聲音，他講述的是一個有關程道興先生在老家舊宅，刻“母訓”的故事。

自程顥程頤開始，程家人都重視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家風。程道興先生的母親也常常教育子女傳承良好的程氏家風。程道興先生記在心裡，落實在行動上。程先生之所以在事業上獲得成功，也是尊崇母親教育的結果。於是，前些年，程先生回到商丘老家，尋優質石材，找刻碑工匠，把母親經常“嘮叨”的話，以“母訓”為題，親手書寫於８塊石碑上。

炎熱的夏天，臉上掛滿了汗珠。四周靜靜地，殿內程顥程頤的塑像，和藹地望著我們。李書記崇敬而且動情地吟誦出程先生“母訓”的內容：“做人要勤奮，同情窮苦人；做人不能自大；做人交朋友要忠要義，不取不義之財；做人要孝順；要讀書有文化。”當我聆聽至此的時候，心突然安靜下來，臉上的汗珠也逐步減少……

程先生不僅把“母訓”刻於石碑之上，還在碑的旁邊刻下了自己的做人原則：“不忘母教，立志創業，發奮圖強，回報社會。”至此，我臉上的汗珠完全消失，是因為故事的真實，抑或是心靈深處那根絨軟的琴絃被“高尚”的品行撥動……

走出兩程書院，回眸凝望大氣、古樸的大門，“千載先賢立雪允新傳道譽，二程遺韻臨風依舊讀書聲”的楹聯，讓我的心情更加暢快。作為教師的兩程先生，所傳之道歷久彌新；作為傳道的書院，兩程先生的學問、師德依舊在讀書聲中傳承。

李煥有，洛陽理工學院教育科學與音樂學院副院長、教授。 洛陽市寫作學會常務副會長，秘書長。 青年從事基礎教育研究，中年之後鍾情於中國傳統文化研究。喜歡文學，痴迷河洛文化。 寫我，思我所思。曾在地方報紙開過文藝隨筆專欄，兼寫文藝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