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小城（Chapter1）

1

寒潮一波重過一波！

與北方的乾冷不同，方城的冬天是溼漉漉的，加上蒼白而混沌的顏色，總讓人提不起勁來。

緊閉的窗戶被冰霜嚴絲合縫的從外面封住。雪在風裡翻滾，然後安安靜靜的落下來。早起的人們習以為常的鏟開封門的積雪，然後呵著熱氣站在門口伸懶腰。

西大街不定時的堵得水洩不通，司機和乘客似乎不都急，他們坐在乾燥溫暖的車裡，慢條斯理的把車窗搖下一條縫隙，然後將菸灰抖出去。米粉店的老闆站在濃濃的水氣裡，一邊眯著眼睛向外張望一邊把晶瑩剔透的米粉丟進翻滾的開水裡。進入高考倒計時的同學捧著熱騰騰的豆漿或是咖啡穿梭在各條通向學校的道路。

這是一個怎麼樣的小城？

旋轉的物慾被風雪掩埋，蓬勃的生機在暗自生長，生活緩慢而有條理。

2

當我第三次被尖銳的鬧鐘吵醒時，已經是八點半了，開啟手機上的天氣預報說今天很冷，會有寒潮襲來。之後我又開始睡意朦朧的賴床。在這樣季節裡，起床無疑是痛苦的，不僅要有毅力，更要有勇氣。

但結果是，我錯過了學校每週五例行的教職工晨會。在我半個小時後尖叫著坐起身來時，看見手機來電顯示：歐主任。

我一邊穿衣服一邊解釋說昨晚批改月考卷子太晚。上一次用這個藉口是一個月以前吧，我心想著。

而當我火急火燎的往學校趕的時候，珏蘇透過微信發來嘲笑的語音：你居然還能上班遲到？你這樣的還人民教師？

我回：羅珏蘇你大爺！

3

珏蘇的攝影工作室正是忙碌的時候，很多新婚夫妻會選擇在春節前後舉辦婚禮，於是婚紗照的訂單接得他手軟。昨晚留在工作室過夜的雙胞胎弟弟昶蘇已經第九次打電話催他過去。羅媽媽頂著一頭凌亂的頭髮從廚房裡端出早餐：“你讓他別再催了，你吃好了給他帶點過去！”

珏蘇嘴裡叼著油條，一邊把豆漿倒進保溫盒裡，一邊支支吾吾的比劃著讓他媽媽多給自己翻件羽絨服，自己帶去給弟弟。羅爸爸沒有吃早餐的習慣，此時正欠身坐在沙發上抱著他們家那隻叫藍豆兒的肥貓看早間新聞！

珏蘇給弟弟打包好早餐，然後接過他媽媽遞過來的兩件羽絨服。然後提醒正在看電視的羅爸爸：“陽臺上的多肉你少給我澆水，都泡成什麼了！”說完他提起早餐，轉身出門了：“媽，你出門買菜注點意，路上滑！”

關門出去之後20秒鐘，門又開啟：“媽，你見過我相機了嗎！”

4

當單身媽媽妖妖第三次推開女兒的門，額頭上飆出一顆汗珠：“小丫頭片子，別睡了，我要遲到了！”四歲半的女兒翻身抱住一隻布偶，絲毫沒有清醒過來的意思！

妖妖看看手錶，然後無情的把女兒從溫暖的被窩裡抱出來。妖妖的女兒叫四四，人小鬼大的她迷糊著一邊吃早餐一邊埋怨自己的媽媽：“額娘，我才四歲半，賴床是我的天性！”妖妖心裡暗暗發誓，以後絕不再帶女兒熬夜看《甄嬛傳》。

5

晨練的老人們牽著伴侶的手，站在塔山上俯瞰整個方城。厚厚的雲層罩住整個方城，雪開始下大起來，目及之處一片銀裝素裹。老人摘下帽子，抖抖雪再戴上，抬頭見妻子暖暖的衝自己微笑：“回家！”

“走！”

一片混沌中，兩道佝僂影子又逐漸白頭！

6

中午的時候雪又加大許多。辦公室裡和我搭班的張老師仰著頭約我一同去食堂。我還未來的及回覆，微信群裡跳出妖妖的資訊：林西小館！

珏蘇：OK。

林西：又來白吃白喝！

昶蘇：盤他就對了！

我回了個微笑的表情。

林西沒有念大學，他早早就在方城創業，幾年時間裡先後開張了“林西小館”和“林西酒吧”。林西說：“白天林西小館吃火鍋，晚上再來林西酒吧買醉，這個城市白天黑夜的錢，我都要賺！”當時他拉著我們勸說了好半天，同時詛咒發誓自己一定能成功，大家這才放心的入夥投資。剛開始是兩個小小的門面，可現在規模擴大，成了方城數得上數的火鍋店和酒吧，我們每個季度的分紅雖然不多，但足夠把我們偽裝成有錢有方向的樣子。

我還沒進門，遠遠的看見“林西小館”門口立著一個聖誕老人。林西每年都是最早佈置的，他眉毛一挑，拍著胸口說：“噱頭是做生意的柴火，相信我！”

火紅的聖誕老人撕開入眼的混沌，提醒著我們這一年，即將結束。

7

吃飯的時候珏蘇對我們吐槽了今天受的窩囊氣，他用的開頭是：“你們是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一點兒不懂藝術！”他這裡指的藝術就是他鐘愛的攝影。我一直很佩服珏蘇兩兄弟的藝術才華，比如他們另闢蹊徑的推出“朦朧式寫意派攝影技法”。

而開啟他們藝術大門的啟蒙老師是我們高中的班主任。當時運動會，班主任給珏蘇兩兄弟的任務是為參加比賽的同學拍幾張照。交任務時，班主任說了句：“不錯啊你倆，很有做攝影師的天賦嘛！”於是一直苦於沒有人生方向的珏蘇兄弟彷彿突然被點亮了引路的大功率照明燈。

隔天數學課，珏蘇偷偷給我傳紙條：席亭，借我點錢，不多，五千！

當時高二的我抬頭看著他，用誇張的唇語問：“你他媽帶著你弟吸毒了？”

他回我：買相機！

8

在我們聽完珏蘇的一堆牢騷後，林西終於端著他親自研製火鍋底滿面春風的從後廚走來！廚師阿杰一臉崇拜的跟在他身後：“幾位老總，我保證老闆這次的作品絕對讓你們流連忘返！”

“麻辣蟹黃火鍋！”林西端著冒煙的火鍋上桌，我連忙讓出位置給他。做一個成功的老闆並不是林西的夢想（成為盧永良那樣的食神才是）。

妖妖一邊涮羊肉，一邊面無表情的插刀：“不就是麻辣鍋底裡加二兩蟹黃嘛！”

珏蘇雲淡風輕的補刀：“就這樣了？”

林西看著我，露出痛苦的表情。我搜腸刮肚的擠出一句讚美：“至少創新了！”林西眉頭一展，順著我的話錚錚有詞的說：“對嘛，創新多重要，做生意不能一成不變，要推陳出新！”他一邊說一邊看向埋頭胡吃海塞的昶蘇：“你說呢！昶蘇！”

昶蘇沒有想到林西會突然cue自己，嘴裡嚼著滾燙的肉片，含糊不清的說：“嗯嗯，肯定啊……我就喜歡吃新的……不愛吃陳的！”

林西說：“行了，您慢用吧”

昶蘇低頭：“得嘞！”

中國人對火鍋的鐘愛不亞於西方人對牛排。一陣風捲殘雲之後大家汗流浹背漸漸忘記了窗外翻滾的風雪。

“下午有課嗎？”珏蘇問我！

“沒有，但是要出期末考試的卷子！”我一想到這就頭疼。

“期末了！好快啊！”妖妖解開襯衫的口子用手扇風：“昨天四四告訴我說她快放假了我才意識到時間過得這麼快！”

“有你這麼當媽的嗎？”我們異口同聲的懟她。妖妖把筷子一丟，理直氣壯的說：“你們以為單身辣媽生活輕鬆是嗎？”

9

妖妖生四四的那年，我們還沒畢業。她不敢告訴家裡，於是救助我們四個！

我趕到醫院後，婦產科的大夫衝著我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臭罵。妖妖一邊忍著產前的陣痛，一邊幫我解圍：“大夫，不是他！”

隨後趕來的珏蘇，昶蘇兩人通通被那個大夫挨個盤問。不得結果後，那大夫憤恨的丟下一句：“是哪個不負責任的王八犢子，他要敢來，我非閹了他！”

我們三個站在妖妖的床邊，手足無措地聽著妖妖撕心裂肺的哀嚎。

分開時妖妖還是古靈精怪妙齡少女，可當我們上了一學期課，又實習了兩個假期之後再次見面時，她已經是躺在床上嗷嗷待產的準媽媽了。

林西是最後一個趕到醫院的，得知訊息的時候，“林西小館”正在緊鑼密鼓的開張籌備中。林西一路飛機轉高鐵折騰了五個多小時後滿眼血絲的出現在醫院。

醫生拿著一堆單子過來找孩子的爸爸，妖妖紅著眼向我們投來求助的眼神，於是林西咬咬牙，接過了單子刷刷幾筆簽下兩個字：席亭！

我記得妖妖開始陣痛是下午一點開始的，可因為妖妖是第一胎並且生產齡小，宮口一直打不開。她痛苦的喊聲把隔壁病房的產婦們聽得心驚肉跳。我們四個大男人手足無措的杵在妖妖床邊。我不敢看妖妖掙扎的樣子，於是扭過頭，發現他們三個和我一樣早已淚流滿面！

四四是午夜12點出生的，這是一個曖昧的時間點，是一天的結束，也是一天的開始。對於妖妖也是一樣！

我們四個再產房門口聽見四四的第一聲哭時，也跟著哭出聲音來！醫生出來摘點口罩：“你們放心，母女平安！”

“母女平安！”昶蘇的表情看不出是哭是笑。

“是女兒！”珏蘇一把抱住我，鼻涕甩在我肩膀上。

林西癱坐在地上，說了些不知道哪個星球語言。

見四四的第一眼，醜！她皺巴巴的躺在妖妖懷裡，閉著眼睛奄奄一息的樣子像一條被丟棄沙皮狗，當時誰也沒有想到五年後她會長成眉清目秀的小蘿莉。我問妖妖：“小東西叫什麼名字想好了嗎？”

妖妖思考的幾分鐘裡，珏蘇他們三個分別貢獻了自己的力量，這樣娜，那樣芳的爭得面紅耳赤。

妖妖面色蒼白的看著他們微笑，然後弱弱的說：“我想叫她四四！一二三四的四！”妖妖一邊說一邊用下巴把我們四個逐個逐個的數過來！

從此，我們四個就當了爸爸！

妖妖坐月子的時候正好是論文答辯。我們四個把手裡的錢東拼西湊在一起，在她學校外面租了一套公寓！林西放下自己在方城的工作留在天津照顧。

妖妖白天像沒事人一樣去學校上課，答辯，晚上回公寓喂孩子！我們四個上網查到坐月子一定不能吹風碰水，於是網購了一些圍巾手套和毛帽。完全沒有意識到，當時正值六月盛夏！

畢業典禮結束那天，我收拾行李離開學校去找妖妖，我到的時候他們三個已經和房東退了房，收拾東西，準備帶著妖妖回方城。

臨上飛機的時候，我們終於見到那個消失很久的王八犢子，他長得還算帥氣，個子高高的，濃眉大眼，頭髮也多。我們四個攔住他當街就是一頓拳打腳踢。而結果是那天的航班我們沒有趕上，妖妖一個人帶著四四住進了酒店，我們四個則被警察叔叔帶進局子裡蹲了一夜。

從此那個王八犢子，杳無音信！

10

後來妖妖告訴我，這就是愛情付出的代價。

林西端起柳橙汁：“什麼單身辣媽？四四有爸爸呢！”

妖妖站起來舉著杯子對我們說：“好吧，爸爸們，乾杯！”說完她乾淨利落的仰頭喝光杯子裡的果汁，假裝喝進肚子裡的是杯烈酒，然後做一副擰巴的表情。

我和妖妖是堂兄妹，而與他們仨個認識是在剛知道男女生得分開上廁所的年紀裡。有一回妖妖回家問她媽媽：“媽媽，席亭他們問為什麼我沒有小雞雞啊？他們幾個都有！”妖妖媽媽臉一拉，挨個找我們的家長告狀。

我媽紅著臉教育我說：“席亭啊，人家妖妖是女孩子，你不可以這樣說她！”我爸卻笑得前仰後合的說：“好小子，有種，隨我！”

後來聽說珏蘇和昶蘇被爸媽一頓胖揍；林西被他奶奶罰抄20遍三字經。從此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再也不敢問妖妖那個問題；從此我們四個再也沒有和妖妖一起上過廁所；從此我們四個知道了沒有小雞雞的是女孩子！

珏蘇兩兄弟的父母都是教師，所以家庭教育一直很嚴格，在孩子的認知裡，老師是最恐怖的存在，所以我們那時候很同情他們兩。他們的父母一直秉承著知識改變命運的理念，而我爸媽則一直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中華傳統。

後來珏蘇兩兄弟雙雙走了學藝術的道路，他們的父母點頭認可：“嗯不錯，未來可以成個藝術家！”而我考進師範大學時我的父母說：“唉，這孩子廢了，以後就站臺，賣聲，吸粉！”（站講臺，吸粉筆灰，工作性質需要不停說話）。

林西是個瀟灑的人，他永遠跟隨著自己的內心，無拘無束。我記得當年高考時，林西是我們五個裡分數最高的一個。林爸爸滿心歡喜的希望林西可以子承父業學法律，將來幫忙打理自己的律所，他給兒子選了自己的母校———中國政法大學。然而令林家人意想不到的是林西在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晚上做了一個讓林家人萬念俱灰的決定：不念大學。林爸爸找到我們四個希望我們可以幫忙勸林西，林西當著所有人的面對他的爸爸說：“我考上大學，是證明我有那個能力，並且沒有辜負你的培養。不上大學是我也是在證明自己的能力，並且不想辜負我自己。”說完，他用堅定的眼神看著我們，然後輕輕嘆了口氣說：“我已經在那個叫學校的地方呆了19年，這19年我每天認真聽講，努力學習，但我並不喜歡，我沒有多少個19年，我內心找不到理由說服自己繼續堅持消耗。請你們尊重我的決定！”

開學時林西送我們上飛機，他站在安檢口外衝我們招手，身影再人群中格外挺拔。飛機起飛前，他在微信群裡發了這樣一段話：

我們終將在不同的選擇裡通向相同的方向。

說笑間，妖妖的鬧鐘突然響起來！她穿上外套：“我該上班去了！我媽不在，你們今天誰接閨女？”

林西忙著安排聖誕節的噱頭。珏蘇兩兄弟說下午要出外景！

我下午沒有課，討論會結束剛好來得及接四四，於是應聲：“我！”

11

這幾年，四四真的成了大家的女兒。小姑娘明眸皓齒出落得格外水靈。剛上幼兒園的那年，四四就炫耀說自己有四個爸爸，幼兒園的小朋友不信，說她是撒謊精。她哭著回家告訴妖妖。隔天的親子活動，妖妖一個不差的拉上我們四個。

那天四四很開心，臉上的笑容閃閃發光。她把那些說自己撒謊的小朋友一個個拉過來指著我們介紹：“這是我席亭爸爸，這個是我珏蘇爸爸，這個是我昶蘇爸爸，那個是我西西爸爸……看吧，我沒有撒謊！”

直到活動結束之後，妖妖才找到四四的老師說明情況。

那天晚上，四四睡著後，我們幾個陪著妖妖聊了很久。妖妖靠著我的肩膀說：“四四和我命真好！她有你們四個好爸爸，我有你們四個好兄弟！”

“不玩煽情的啊！”林西最受不了那樣的氛圍。

“咱們算是過命的交情了啊！”珏蘇對妖妖說說：“不過是你的命哈！”

突然我感覺肩膀一陣溫熱，扭頭看見妖妖不知什麼時候淚流滿面！

接四四的時候雪終於小了，視線也逐漸明朗起來。可熟悉方城的人都知道，最多一個小時之後，世界又會恢復混沌一片。

我把四四的圍巾緊了緊問她：“冷不冷？”四四回答我：“不冷！”她停了一下又說：“席亭爸爸，還好你沒開車過來接我！”

我問：“為什麼？”

她說：“早上媽媽送我的時候就堵車，我們堵了好久！”

我扭頭看了看堵得水洩不通的道路：“席亭爸爸聰明吧！”

“席亭爸爸你揹我吧，我還小，走路會累！”

“行，那你打傘哦！”

我記得四四剛到方城的那一年，妖妖的媽媽揚言要劈了那個王八犢子，她不止一次逼問我們：“那個混蛋在哪兒！”

我們回答：“不知道，打了一頓之後就找不到了！”後來日子長了，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12

晚飯結束之後，四四對我媽的那道糖醋排骨讚不絕口。我媽樂呵呵的拉著四四說話。

我站在陽臺上抽菸。

雪無聲無息的落下來，路燈下赴約的男生撐著傘等待著，時不時呵口熱氣暖暖凍僵的手。

我記得自己也曾經這樣等待過某人。

我發訊息給妖妖：“你別來接四四了，她今天住我家，和我媽睡。”

妖妖回：“知道了。”

林西正開車去醫院接他未婚妻林葉。在我們眼裡，林西是幸福的，事業有成，愛情美滿。很多時候林西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

而當珏蘇的物件拎著一大袋夜宵趕到他的工作室時，羅家兩兄弟正為了白天那對極難伺候的新人焦頭爛額的想拍攝方案和取景地點。珏蘇的女朋友叫做吳雁，是個美術老師，在方城開了一家自己的畫室。吳雁是高中時期珏蘇的同桌，當時兩人互相看不順眼，成天像兩隻鬥雞似的掐架。誰也沒有料到再後來他倆竟然就不聲不響的在一起了。

妖妖說：“藝術家的思維，偶爾奇怪也不奇怪！”

13

方城開始安靜了下來，於是呼吸聲變得刺耳。在這座城，無數的人像我們一樣在平凡和微茫裡生活。並不是所有的生活都是幸福和歡笑堆砌起來的。在時光日復一日的推進裡，那些痛苦的記憶被沉澱，在著打馬而過的歲月和一季季深邃的大雪裡被刻意覆蓋。

我們在生活的迷茫中奮進。但我們的動力去向不知。

然而我一直堅信方城的記憶是活動著的。

窗外濃重夜色裡雪還在悄悄的落下。黃色的路燈下，那個等待的男生是否還在？他們的影子是否被路燈雙雙拉長？我在溫暖的被窩裡這樣想著。

妖妖和我一樣，也沒有睡著。她發的微信語音中氣十足。

我把手機連線上充電器，然後準備睡覺。我習慣裸睡，面板傳來的溫暖讓我心安，我習慣毯子柔軟的質地傳遍身體的每一寸，我喜歡這樣無拘無束的自由感。

過了幾分鐘，手機螢幕亮起來，是沐雨：“你睡了嗎，在幹嘛？”

我飛快的打字回覆：“剛躺下，還沒睡著！”

過了一會兒，訊息回過來：“我交流結束了，明天回來，你來接我吧，我很想你！”

我把沐雨的簡訊貼在胸口上，覺得一陣溫熱。

我又把沐雨的照片找出來，照片上她穿著寬鬆的校服，豎著馬尾。她揹著書包對著鏡頭微笑，露出漂亮的牙齒。

她像一道光一樣。

從我的情感一直亮至生活。

其實我們的生命就像外面悄悄落下的雪，我們會在風裡旋轉翻滾，飄蕩在無數密密麻麻的日子裡，然後在無邊的大地上匯聚。而我，和我們，都在其中。

杜鵑廣場上的停走的大鐘停定在某個時間點，可日子依舊不管不顧的向前。

再過兩天，就過聖誕了！

14

妖妖入睡前收到了一條資訊。是簡訊，不是微信。她忙打電話過去，電話那邊傳來一陣忙音。

妖妖看著那條簡訊，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她點開我的微信，打了幾行字，想想又全部刪除。

那條簡訊說：我回來了，可我不敢找他——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