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羅克塞特主唱瑪麗：太陽落山的時候，我們會唱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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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以學英語為名到處搜刮英文歌的中學時期，羅克塞特（Roxette）樂隊的卡帶也曾是那種尋尋覓覓、想方設法才能得到一盤的寶貝。那還是上世紀90年代，歐美音樂的資源非常少，我們除了等著中國唱片總公司引進那麼幾張專輯之外，唯一的渠道就是聽電臺了。我迄今還記得電臺主持人在介紹這支樂隊的時候是怎麼說的，放完了一曲柔腸寸斷的《Fading Like A Flower》之後他講到，瑞典的音樂人比較容易在世界上獲得成功，因為他們很容易就能用英語灌唱片，發音又很標準，不會讓英語地區的歌迷感到不適。

羅克塞特首張專輯封面。

但事實上，這個北歐國家出產的享有如此聲譽的流行樂隊，也僅有三支而已，羅克塞特之前有阿巴（ABBA），羅克塞特之後有愛司基地（Ace of Base），除此仨之外，再無來者達到過世界級的被認可。當然他們還有一溜兒響亮的死亡金屬，就屬於另外一個體繫了。

和現在的年輕人一樣，那個時候聽歌也是有鄙視鏈的，我們這種聽獨立搖滾的瞧不起聽流行搖滾的，但聽羅克塞特這樣的流行不會讓自己人瞧不起，因為他們並非來自英語國家，有一種exotic（異國情調）感，更重要的是，他們的女主唱實在是太帥了。瑪麗·弗雷迪克森（Marie Fredriksson）在她28歲那年和好朋友佩·格斯勒（Per Gessle）一起成立了二人組合，即以一頭漂亮銀色短髮示人，此後從來沒有變過。印象裡他們永遠是緊身皮衣、挺拔修長的樣子。少年的我會憧憬成年之後也能那般帥氣逼人、堅定灑脫，她在不知不覺中給我樹立了一個獨立女性的標杆形象。

瑪麗。Photo： Mattias Edwall，圖源其官網

瑪麗1958年5月30日出生於瑞典小鎮ssj，是一個普通工薪階層家庭的孩子，她在2015年出版的口述自傳《生命之愛》（Krleken till livet）中透露過家裡的悲慘故事，她年僅20歲的姐姐在挑選婚紗禮服的途中死於車禍，父母一直未能從這個打擊中恢復過來，但這件事卻促使她對生命和死亡有了不同於同齡人的認識。

瑪麗從小就表現出了非凡的音樂才能，音域非常寬，註定是個唱歌的好苗子，她年輕時候的偶像是喬尼·米切爾（Joni Mitchell）。1977年從音樂學校畢業，瑪麗開始涉足獨立音樂界，加入過好幾個樂隊組合，最初是朋克樂隊Strul，後來以鍵盤手身份進入MaMas Barn，ABBA樂隊的吉他手FinnSjberg還曾是他們的專輯製作人，最終在Lasse Lindbom樂隊她獲得了商業上的成功，成為瑞典國內的知名藝人，那是1982年左右。接下來她開始了一段單飛生涯，不過很快又在EMI瑞典唱片的促成下，和佩·格斯勒組成了羅克塞特，1986年10月發行的首張專輯 《Pearls of Passion》售出20萬張，最高排名達到了國內排行榜的第二。但EMI美國認為他們不具有國際性流行的潛質而拒絕將羅克塞特引進。

1989年發生了戲劇性的一幕，一名在瑞典留學的美國交換生將羅克塞特第二張專輯中的單曲《The Look 》帶到家鄉明尼阿波利斯的一家電臺播放，沒想到聽眾一聽完就瘋了，啊，怎麼可以這麼好聽！點播率直線上升，很快就把這首單曲推到美國公告牌雜誌排行榜，8周之後登上榜首，這時候EMI美國再也坐不住了，帶著一份豐厚的合約衝過來……這之後，是我們都知道的事情，羅克塞特為1990年的熱門電影《風月俏佳人》奉上了主題曲《It Must Have Been Love》，這其實是他們前幾年一首舊單曲的重新編排，自此名震天下。韻律感十足的他們成了舞會熱門，成了電影配樂熱門，被各國藝人改編，我最欣賞的香港女歌手關淑怡就改過他們的一首《Listen to My Heart》，粵語歌名叫做《這是我心裡對白》。

收錄了《The Look》的專輯封面。

幾乎所有膾炙人口的羅克塞特名曲都是講述愛情的，這不由得令人猜測瑪麗和佩的關係。說實話，多年來我也默默地把這兩個配一臉的音樂人當成是天作之合的一對兒，這極大程度地滿足了歌迷群眾的想象，但事實上他們只是工作上的合作關係。1990年在接受《洛杉磯時報》採訪時，瑪麗對這個猜測堅決給予了否認。當時他們已經認識12年了，從一開始，就是堅定的好朋友，甚至她從Lindbom樂隊出來單飛，都是因為佩的極力支援和鼓勵。但她也有讓佩極度傷心的時候——1994年瑪麗嫁給了另一個樂隊的鍵盤手Mikael Bolyos，她的婚禮甚至沒有邀請佩和他的妻子來參加，雖說她事後解釋是想讓婚禮保持私密性，但這個疏忽卻足以讓佩拿來吐槽一輩子。

2019年12月9日，佩在他的推特主頁上寫下了這樣一段話：“時間過得真快。不久前，我們在我的小公寓裡度過了無數個白天和夜晚，分享著不可能實現的夢想。我們最終分享了一個多麼美好的夢！我很榮幸遇到你的才華+慷慨。我所有的愛都獻給你和你的家人。事情不會永遠一成不變。”這段哀傷的文字再也沒有吐槽的痕跡，瑪麗在與腦瘤抗爭了17年之後，終於撒手人寰，留下她的八張個人專輯，和十張羅克塞特專輯，還有一本自傳。

瑪麗的自傳封面。

《Krleken till livet》的封面上，瑪麗清瘦得驚人，皺紋也毫不掩飾，第一次看到這張照片時我極度震驚，我曾經認為美麗的瑪麗是永遠不會老的。她2002年被診斷為腦癌，治療數年後康復，2010年重新踏上了巡迴之旅。由於放療，她一度甚至坐著輪椅上臺。2012年羅克塞特還來過中國，記得自己在地鐵裡看到過他們的巨幅海報，因為出差之故而只能錯過，當時還心存幻想以後能有機會再看一次。

而今只有她高亢、無與倫比的歌聲還在音箱裡徹夜迴響，這是每一次我失戀失意後都要單曲無限迴圈的一首，它那麼絕望，又那麼充滿重生的勇氣：

在某個時間

太陽獨自落下去的地方

我從家裡出去跑了很遠很遠的路

為了找一顆石頭做的心

我將試著

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把你的臉從我腦海中抹去

從不同的角度看世界

□小莊（前《音像世界》雜誌歐美音樂編輯，果殼聯合創始人）

新京報編輯 吳龍珍 校對 柳寶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