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落字為安，寂靜清歡

文/陸一

圖/來源網路，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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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雨水很多，反而令人懷念起清明的暑熱。偶爾放晴的下午，聞著窗外水汽被陽光蒸發的味道，翻開林清玄的《人間有味是清歡》。

林清玄這個名字，本身就很有詩意，這本散文集，也同樣滿是清淡的詩意。

最愛那一篇《清歡》，讀來彷彿是在俗世中闢一塊淨土，安放疲憊的凡心。

書名《人間有味是清歡》取自宋代蘇軾的詞，作詞的時候，蘇軾與朋友一同到南山郊遊，喝著浮有雪白細沫的美酒，配上春日山中的篙、筍與野菜，不禁發出“人間有味是清歡”的感慨。

這平凡的清歡，清淡的歡愉，也從紙上蒸騰出來，悄悄地瀰漫在整個房間裡。

無需耗費金錢，在簡樸平淡的生活裡存著一份熱愛，那麼野菜的清香便勝過山珍海味，路邊一顆石子也可能比鑽石更特別，清歡也隨之而來。

它是心靈的品味，無所謂物質，也對生活沒有所求。我們常常更容易感受到強烈的情緒，卻很難察覺到“清歡”，因為我們走得太快了，身邊的一切也太嘈雜了。哪怕是想要安靜地坐上一會兒，窗外也可能有汽車呼嘯而過，再鳴幾聲笛，擾了清靜，便沒了清歡。

林清玄筆下的清歡，不是虛幻的想象，或是海市蜃樓一般的美好泡影，而是實實在在的景與物，真真切切的安逸和寧靜。

比如可以飲茶的湖畔，沿著石板小路走到湖邊，茶几小小的，躺椅是藤的，遇到湖中荷花盛開，山是沉默的，花卻是驚豔的，這樣的情景，就是和好友靜靜喝茶，不做閒談，也是愉悅的，這樣的清歡不在茶水中，也不在躺椅上，不在湖中荷花，也不在山聲沉寂，但又皆在其中。

比如在深秋少人的公園中散步，成行的樹蔭下，不僅有安靜，更有冷冽的空氣在林間流蕩，看不見，身心卻都能感覺得到，可以深深地呼吸，也可以徹底地放鬆，空氣沒有氣味，卻有著清歡的滋味。

就像我們常年生活在喧囂城市，某個深夜，某條寬闊無人的街道，街燈下突然而來的靜謐，也同樣讓人放慢腳步，長長吐 出一口濁氣，在城市一隅，在無人認識的角落，悄悄地放鬆一下自己。

只是隨著生活節奏不斷加快，這樣的時刻越來越少，也越來越難得了。

於是歡樂也開始有了重量，比如需要花費金錢去娛樂，花費金錢購買禮物，花費金錢去運動，花費金錢去旅行。

這樣也會帶來快樂，但與清歡相比，成本的增加讓我們對快樂的期待提高了許多，於是那快樂似乎也顯得不那麼值得了。

正因為清歡與物質享受無關，才顯得那麼令人愉悅。

就像蘇軾在《前赤壁賦》中感慨的那樣：“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盡，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

天地間名聲、財富、地位可能都是別人的，但江上清風吹起的聲音與吹拂身體的感覺，山間明月清冷的色澤與光芒，是天地間取之不盡的禮物，是大自然的饋贈，這樣的享受，便是清歡。

哪怕世間再匆忙，人事再紛亂，清歡也仍然存在，雖然少，卻依舊能尋到。

最令人傷懷的，是曾經回味無窮的清歡消失無蹤，物已不是，幽情亦非。

學生時代的林清玄常常去找朋友遊玩，朋友家住在一座山下，沿著山道一級級的石階慢慢登山，想走便走，想坐便坐，道旁花朵雜而茂盛，熟透的朱槿花裡藏著清甜的花露，喝入口中，彷彿一朵鮮花在口中綻放，含住了整個春天。

很多人都說現在的生活越來越沒趣，人生越來越乏味。

直到後來，朋友到國外去了，他又獨自去了一趟寺院。

山中開了路，供汽車環山而上，寺院門口全是小攤，還有給兒童玩的機器馬，兒歌響徹半山，烤香腸攤子冒出的白煙向古寺中的大佛飄去，還有一名母親因為不許孩子吃香腸在揍兩個孩子，哭聲激烈尖促……。

印象中的場景全變了，他甚至沒有踏進寺門便離開了。

明明還是原來的山，原來的寺，感覺卻完全不同，心裡覺得失去了什麼……他知道，“失去的正是清歡”。

帶著這樣的心情下山，不免想到散落各地的朋友，生出許多惆悵，恰逢黃昏，落日混在城市的煙塵中，透出悲劇一般的橙色。

很多人都說現在的生活越來越沒趣，人生越來越乏味。

其實，無趣的不是生活，而是心靈，乏味的不是人生，而是自己。

少了清歡，讓歡樂變得有價格，有物質的代價，歡樂也變得沉重渾濁，不再輕快的歡樂，又怎能讓我們的心靈變得輕快？

青山綠水少了，安靜的地方少了，但清歡仍然可以守住。

早上拉開窗簾見到的第一縷陽光，夜色降臨時看到整條街的街燈突然亮起，出門時恰逢落雨止歇，走到路口剛好綠燈閃爍，迎面走來的小孩正在高興地笑著……

哪怕生活中物質擁擠，世界上也仍然有這樣清淡的歡愉，只要讓自己慢下來，好好體會生命自身的意義，為自己留一塊小小的天地，讓心靈少一些負累。

記住林清玄的話：“我們擁有愈多的物質世界，我們的清淡的歡愉就日漸失去了。”

正是因為能品味到人間的清歡滋味，才有林清玄筆下優美的文字。

有才情的人，不會只有一篇文章，推薦一套《林清玄作品集》，包括這本《人間有味是清歡》， 以及《人生最美是清歡》《氣清景明，繁花盛開》。

林清玄是中國臺灣當代作家、散文家，十七歲便在報紙上發表《行遊札記十帖》，接連出版《溫一壺月光下酒》《紫色菩提》《紅塵菩提》《平常茶非常道》《清歡玄想》《心有歡喜過生活》等散文集。

他的文筆清淡如菊，卻在平和中蘊藏人生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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