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良 | 第3節 嘎問漏在活方

現在該介紹一下我自己。故事裡的我剛上初一，體態豐盈，身高一米四，體重70公斤，為人穩重，一步一個腳印。五官的官威一個比一個大，誰也不服誰，最終全部擰在一起，坐落在一張肥臉之上。這張肥臉由於怕熱，長期油脂滿面，跑一跑就大汗淋漓，頭髮也因出汗過多略顯自然捲，成為諸多鳥類夢寐以求的建築材料。

如果人要靠顏值吃飯，我百分百會餓死。但作為學生，靠的是分數吃飯，這就讓我有了一些可取之處——我成績甚好，尤其數學成績特好，閉著眼算加減乘除開平方，解一元二次方程和解數一樣熟練，還能像證明1+1=2一樣自然地去證明類似1+1=3的刁鑽怪題，因此頗受老師器重，當了三年的數學課代表。但數學好不代表所有都好，因此總分數不是最高，但也常年穩居班級前五名。當然，我也曾在上完墳求完祖宗保佑後考出過第二的好成績。第一名倒是從未染指，大多是我們的班長兼班花。她學習成績好，長得也好，媚眼如絲，團面豪乳，36-24-36——那真是一個十足的大美人，是一個即使不穿衣服光披個尿素袋子都性感的女人，是一個即使三天不洗澡但依舊是班花的女人。後面我還會講到她，這裡就不作過多介紹。

我想要強調的是：我是一個好學生。從洛克的“白板論”出發，人的知識經驗是由後天的感覺經驗獲得的，因此後天的培養環境極其重要。好學生當然要有好學生的環境，應當有足夠的正當性與壞學生保持距離，甚至鄙視他們也理所當然。壞學生也覺得自己該有自己的環境，不該跟只曉得考試做題的傻屌玩在一起，所以就也鄙視起好學生來。我們覺得壞學生天天不學無術，吃喝玩樂，早晚會自討苦吃；壞學生覺得我們一個個都特做作，仗著能考高分就自詡國家棟梁，腰裡揣個死耗子就冒充老獵人，對此他們非常不滿意。所以，兩個群體互相瞧不起。一片屋簷下，心境截然不同。

武彪子雖然是我兒時好友，但他現在是壞學生，還是壞學生中的佼佼者，所以自然也瞧不上我。再加上童年的事，的確有愧於我，所以始終無法面對我。這種情緒經過一系列複雜的轉換，最後竟變成了把一切都怪到我頭上。他恨我。所以初中再見時，他並沒有表現出我想象中的熱情，甚至很冷淡。他衝我點了下頭，然後就直接走了。此後相遇，更是假裝看不見，連招呼都不打了。

有一說一，當時我們倆處於兩個極端，一個壞得合理，一個乖得離譜，而這種反差僅從造型上就能感覺出來。我穿著大碼運動服，剃著小平頭，毫無個性而言，也絲毫沒有意識到那正是“殺馬特”流行的時代。武彪子的時尚感就很敏銳，剪了一個標準地道的“殺馬特”髮型，長長的紫色的劉海完全遮住左眼，直直拖到下巴，兩側的頭髮完全炸開，前面紅色的頭髮往上立，後面深棕色的頭髮往後立，髮絲朝著四面八方炸裂開來，給人感覺像是戴了一個彩虹刺蝟在頭上。那時，我們還不喜歡用“帥”字來形容男生，叛逆期的我們更向往“拽”、“酷”、“猖”等熱血詞彙。武彪子是被許多同學點名說“猖”的人——一個頭染三個色，夏天穿衛衣還不怕熱，用現在的話說就是，穿著品如的衣服去南極，騷到極點了···

那時候，學校裡流行一種名叫“痞帥”的風尚。所謂痞帥，主要有五點特徵：走路不好好走，衣服不好好穿，說話不好好說，頭髮不好好剪，長得帥。武彪子拼盡全力終於做到了前四點，這就跟航天精神“特別能吃苦”做到了前四個字是一樣的，失之毫厘謬以千里。武彪子無法達到痞帥，但卻痞氣十足，碰到些少不經事的，很容易以為痞就是帥。甚至武彪子自己也是這麼以為的。於是常常以潮流前線官自居，對自己的審美洋洋得意，還多次向幫內小弟推薦自己的髮型師。這髮型師也是個奇葩，據說他但凡在路上看到“非殺馬特”人員，就會迫不及待做潮流引導：我覺得你氣質太土，如果你想引領潮流，記得來法華路東方民剪找我，雙子座髮型師克里斯汀···

髮型的問題解決了，接下來該輪到造型。不知道為什麼，殺馬特們超級喜歡穿緊身的衣服——五顏六色的緊身T恤，低襠緊身的牛仔褲，再配一雙髒得快要包漿的帆布鞋。值得一提的是，某些緊身牛仔褲的襠低得都快走光了，殺馬特們卻毫不在意。武彪子就曾說，低襠褲好，穿低襠褲顯年輕！我覺得這話說得沒道理。穿紙尿褲還顯年輕呢，你咋不穿呢？

關於殺馬特著裝的事，還有一點可以補充，那就是他們的衣服全都是反季節來的。大夏天穿帶鉚釘的厚外套，冬天穿短袖單褲迎風飄搖，所以夏天捂出一身痱子，冬天凍得鼻涕橫流。要風度不要溫度，說的就是這檔子事。夏天倒還好，頂多汗流多點，但冬天冷入骨髓，每當看到他們衣裳單薄地佇立在寒風中，我都忍不住想提醒一句：少爺，注意宮寒！

由此可見，我和殺馬特是兩個世界的人，完全不能理解對方。這也難怪武彪子會瞧不上我。少年有他的江河湖海，有他的心高氣傲，這是不可抗拒的事情。所以武婊看我像傻嗶，我看他也像傻嗶。武彪子唯一瞧得上的是咱班的龍丹同學，站在青龍幫頂端的男人。在青龍幫與白虎幫以往的多次火拼中，武彪子摸清了對方的戰力情況，真心實意佩服龍丹的能打，願稱龍丹為最強。但龍丹卻對武彪子極度不爽，曾多次揚言要弄死他。

為講明白這點，有必要對他倆的恩怨做一些補充。前文說過，龍丹憑藉雄性魅力到處沾花惹草，但你能撩得別人也能撩，漂亮妹子屬於公共資源，為全體色批所共有，所以常有多男追一女的現象發生。當時，龍丹的新女友就被武彪子挖了牆角，直接劈腿了。武彪子還殺人誅心，不但搶了龍丹女朋友，還給他QQ充了一年的綠鑽，讓他一登入就有綠光閃現——愛是一道光，綠到你發慌，就是這麼個理。雖說龍丹不缺女人，但這虎口奪食的操作還是讓他怒髮衝冠，手下的小弟聽了後也作憤怒狀：我尼瑪，愛嫂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於是這幫人就跟武彪子打了起來，雙方你來我往，互相都沒討到好。龍丹因此暗下誓言：你個丟雷樓謀的小婊子，老子要親手埋了你···

這話帶來了兩個影響。第一，“武婊子”的外號叫響了，後來又經諧音梗作祟成了“武彪子”，由此成為武彪子的個人品牌IP；第二，許多恩怨從中發酵出來，兩派之間大小團戰，搞得校內校外雞犬不寧。除此之外，一切倒跟普通中學沒什麼兩樣。

當然，這裡面也有一些“經典”戰役。比如某次在網咖，兩幫人相遇，言語之中引起摩擦，武彪子率先表態：你是想搞事？龍丹則輕蔑一笑說：我不想搞事，老子想搞你。小弟們誤會了，邊揮手邊說：散了散了啊，都他媽趕緊撤，給大哥騰地方···這兩人一看手下都撤了，只好單打獨鬥起來。龍丹人高馬大，武彪子差點被打死。情急之下掏出刀來，胡亂砍了兩刀，正好砍在龍丹左臉和左臂上。這一度讓“靠顏值吃飯”的龍丹悲憤不已：哎喲，我這360度無死角盛世美顏如古天樂一般英俊的臉啊，讓你給整破相了，這讓小紅、小霞、小美、阿蘭、阿敏、林允兒、新垣結衣、斯嘉麗·約翰遜可怎麼活呀？順帶說一句，左臂上這一刀也砍得不淺，即使後來癒合了也留下了挺大的傷疤。龍丹覺得這傷疤太過難看，就在這傷疤上做了個青龍紋身，直接美化起飛，一文遮百醜。

KTV的戰役也很“經典”。某次KTV唱歌，兩幫人又遇到，言語之中又引起摩擦，直接在包房幹了起來，互相打得鼻青眼腫血流滿面，還打爛了一臺點歌機和一堆碗碟。聽到動靜，KTV老闆來了。這老闆更是個狠人，真正混黑社會的，掌握本地一個黑幫和諸多黑色產業，許多有頭有臉的人都是他的座上常客。這老闆剃一大寸頭，戴一大金鍊，穿一身黑衣，一臉橫肉，兩眼冒光，身後卻跟著十來個小弟，個個手裡都拿著大砍刀。小混混見到黑大佬，自然是怕的，龍丹和武彪子當即被嚇得腿都軟了，趕緊連連賠罪，最後倉皇逃走了。

對於這個場景，我不是很滿意，所以覺得此處應該換一種更得勁的寫法：那老闆先用刀身拍了拍武彪子，說：喜葷打架啊？來，打我啊！說完又拍了拍龍丹的左臂，說：紋身噶？核澀會？既然系來唱鍋的，那就吼吼唱，來，你們站吼，給我唱一首“嘎問漏在活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