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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冰花男孩” 媽媽一定會找到的

由 新京報 發表于 運動2021-10-16
簡介2016年10月的一天,小福滿的媽媽回到轉山包村說要離婚

只狼暗道怎麼從閣樓走過去

走近“冰花男孩” 媽媽一定會找到的

2014年魯甸地震後,王剛奎在王家海子蓋了新房子,但至今沒錢裝修。在新房子裡,王福滿一臉興奮。新京報記者 高敏 攝

因為一張頂著滿頭冰霜的照片,王福滿“火”了,成了網紅“冰花男孩”。

王福滿今年8歲,身高一米二,滿手凍瘡。黑紅色的小臉上,眼睛笑眯眯的,牙齒乾淨整齊。因為感冒,他說話時不時咳嗽幾聲,鼻涕一直流。

王福滿生活的轉山包村海拔2800米左右,是雲南省昭通市魯甸縣新街鎮最偏遠的村子之一,年平均氣溫7。45攝氏度。小福滿家距他讀書的“轉山包力輝苗圃希望小學”(下稱“轉山包小學”)4。5公里,每天上下學只能徒步往返。

1月8日是期末考試的第一天。早上7點剛過,他看天氣晴朗,穿上一件夾衣和細毛線毛衣走出家門。僅半個小時,山裡的氣溫驟降到零下9度。

8點40分,當他走過滿是溝壑的結冰土路來到學校時,滿頭白色冰花,眉毛、睫毛上都是冰,衣服領口和褶皺裡窩著霜。監考老師用手機拍下了這一刻,發到了朋友圈。

“我在昆明讀了20天幼兒園”

因為成了網紅,王福滿的生活突然忙碌起來。1月13日上午9點多,他和姐姐、奶奶,坐著爸爸在昆明“拉活”用的五菱榮光面包車,到鎮上接受電視臺採訪。4天裡,這至少是他們第五次進行影片錄影。

直到下午四點,王福滿才結束從鎮上一路直播到學校的採訪回家,吃到了當天的第一頓飯。他開啟一包泡麵,把熱水直接倒進塑膠袋裡,兜著一袋子湯湯水水,仰著頭吸著袋子裡的麵條。大他兩歲的姐姐王福美坐在火爐旁,用碗泡了一袋泡麵。

“如果你前面有一隻老虎,後面有一隻狼,旁邊也有狼,那你怎麼過去?”吃完麵,他給新京報記者出了一個謎語。姐姐小美在一邊應道:“有人居然回答打過去。哈哈哈,那麼可怕怎麼打過去?”“應該是暈過去了!”說著,兩人笑得前仰後合。

與許多轉山包村的孩子不同,王福滿小時候去過昆明,還在昆明上過幼兒園。遇到村外的陌生人或扛著攝像機的記者,他不會躲到大人身後,低頭不語。他能用普通話流利表達,臉上掛著“冰花男孩”照片上的微笑。

“昆明的學校(幼兒園)就是好,中午吃飯的時候可以看電視。”這個8歲的男孩常常沉浸在那段短暫但幸福的日子裡,滿是回憶。

那時,小福滿才三四歲,父親王剛奎在昆明的工地上扎鋼筋、打零工。一家四口擠在一間八九平米的房間裡,每月房租一兩百塊。

在王剛奎的印象裡,因為沒錢交學費,女兒小美在昆明的小學只念了半個學期,兒子只在幼兒園試讀了幾天。但小福滿總將那段時間放大、拉長。他告訴別人,自己在昆明的幼兒園裡讀了20天。

在昆明的日子裡,他平生唯一一次吃到了生日蛋糕。他記得那種甜甜軟軟的感覺,多年後仍然念念不忘。在昆明,他還看過變形金剛的動畫片,玩過變形金剛的玩具,知道它們“會變汽車、變武器,特別厲害”。

“小滿說想在昆明,如果有好的條件,昆明的學校各方面都比老家好。”王剛奎說,他一個人掙的錢,“養不活,不夠吃,還要出房租費。”

最喜歡蘸著辣椒醬吃洋芋

2013年,4歲的小福滿和姐姐被送回轉山包村,和50多歲的奶奶一起生活。爸爸繼續在昆明的建築工地上扎鋼筋、打零工,媽媽也留在昆明的一家飯店裡打掃衛生,一年多的時間裡只偶爾回家。

小福滿的奶奶住在山溝裡,算是村裡面最深的位置。家裡兩間二層土坯房,木頭門,木頭柵欄式的窗戶,沒有廁所。因為潮溼,他們和大多數村裡人一樣住在二層的閣樓裡。右邊一間閣樓有三張床,奶奶帶著小福滿姐弟,以及小福滿上初中的小叔一起睡。左邊一間閣樓,是小福滿的二叔家。

從堂屋上到閣樓,要爬木梯。閣樓上沒有窗戶,不透光,白天也是漆黑一片。爬上爬下要用手電筒,“上面沒電。”10歲的王福美說。

30年來,王剛奎兄妹6人便是在這兩間土坯房裡長大的。如今,一層堂屋裡像樣的傢俱只有一個鋪著暗紅色毯子的沙發,一排老舊的木櫃。在家裡,小福滿和姐姐看不到變形金剛,只能就著木櫃旁邊一臺20英寸左右的老電視看《熊出沒》。

冬天時,村裡自來水管的水壓跟不上,福美、福滿姐弟要和奶奶到井邊打水喝。但福滿太小了,每次打水只能提起半桶。

只有學校裡能在冬天喝上自來水。但零下六七度的氣溫,自來水太冰,教室裡又沒有取暖裝置,小福滿擔心喝水後會感冒。那就忍著,爭取一天都不喝水。即便真感冒了,也沒錢買藥。“一般就等著,病就好了。”

轉山包村屬於高寒山區,只能種植洋芋、苦蕎、燕麥三種作物,每年收一季。人們會把洋芋這種最主要的食物變著花樣烹飪,煮著吃、烤著吃、蒸在飯裡吃。小福滿最喜歡的,是蘸著辣椒醬吃洋芋,比洋芋就白飯有味道。

不過節時,奶奶個把月才會買一次肉,稱上兩三斤,夠兩個娃娃吃上兩三頓。即便過年,一家人也還是洋芋、米飯,再添一些肉和白菜。

但在學校食堂,小福滿和姐姐每天中午可以吃到一葷兩素,白菜、南瓜、西紅柿、黃瓜等換著樣炒。轉山包小學校長付恆說,這是政府補貼的營養餐,每個孩子每天4元。

媽媽走了,再沒回來

王剛奎今年29歲,和小福滿的媽媽結婚已經12年了。兩人結婚時,未到法定婚齡,既沒領證,也沒辦婚禮。

因為窮,小福滿的媽媽經常和王剛奎吵架。有幾次,吵完架後,媽媽一個人從家裡走了,聯絡不上,幾個月後才會回來。

2016年10月的一天,小福滿的媽媽回到轉山包村說要離婚。王剛奎不同意,把2014年才補辦的結婚證藏了起來。“第二天我們五六點醒來她就不見了。”王剛奎回憶,或許夜裡三四點,妻子就走了。

這一次,小福滿的媽媽沒有回來。

一年多了,王剛奎一直在尋找離家出走的妻子。打電話過去,她一開始關機,後來乾脆換號。王剛奎從熟人處聽到妻子的訊息後,還到昭通、昆明報過案,可始終找不到人。

一天晚上,小福滿看到從昆明打工回家的二嬸一下子哭了,“媽媽怎麼不在了?媽媽怎麼不打電話回來了?媽媽過年怎麼也不回來了?”王剛奎抱著兒子也哭了:“你媽媽走了。不要我們了。”

王剛奎說,妻子離家出走的導火索,是他在2014年魯甸地震後蓋的新房——一棟160平米的二層小樓。為了這棟樓,他不僅花光了縣國土局補貼的4萬多元地質災害搬遷避難建房款,還投入了一兩萬的積蓄、六七萬的借款。直到現在,他還欠著五萬多元的外債未還。“蓋房前,每個月還能往家裡寄兩三百塊。現在不寄了,都用來還債了。”

1月11日,福美、福滿姐弟又來看新房了。因為沒錢裝修,新房至今只有四處透風的水泥和空心磚牆壁,空空如也。

兩個孩子全然不知這套房子與離開的媽媽之間,有怎樣的關係。他們一進門就跑上跑下,在二樓和樓頂逛了一圈。小福滿還一刻不停地把玩著屋裡的一切東西,廢棄的膠桶、鍋,尚未安裝的插座、發電機。

“以後我要住在這裡,”小福滿指著二層朝陽的一個房間說道。“因為這裡暖和,離廁所近。而且去上學時還能多睡50分鐘懶覺。”新房建在王家海子的公路邊,步行到轉山包小學只要十幾分鍾。

王剛奎的妻子離開後,姐弟倆從不會當著家人的面說“想媽媽”,家人甚至覺得小福滿對母親的記憶已經模糊。但2016年秋天,老師在課堂上放映了一部尋找媽媽的電影,並讓孩子們寫下觀後感。小福滿寫下的最後一句話是:媽媽一定會找到的。

收到捐款七八千元

因為偏遠閉塞,轉山包村在新街鎮是最窮的。村裡540戶人家,264戶是貧困戶。小福滿家有車,在村裡還算是中等條件。據村支書耿濤說,村裡像小福滿一樣“丟了”媽媽的娃娃,至少有10戶。

“我們這裡自然條件不好,夏天陰雨多霧,冬天太冷。外地人嫁過來受不了,看不上,就跑了。”村委會主任王剛明告訴新京報記者,這種情況在轉山包很常見。再加上很多村民不到法定婚齡就結婚生子,沒領過結婚證。女方真要離開,連離婚手續都不用辦,人直接就走了。“娃娃們很可憐。”王剛明說。

小福滿走紅後,昭通市青少年發展基金會發起了針對貧困山區兒童的“暖冬行動”,統一接受社會捐贈。據中新網報道,1月10日,共青團雲南省委等單位到達轉山包小學,送去了首批募集的10萬元捐款及過冬物資。包括王福滿在內,每個轉山包小學的學生獲得了500元補助。

王剛奎個人也陸續收到好心人的捐助。大家有的送來現金,有的透過微信轉賬,至今已有七八千元。此外還有衣服、鞋子、書包等物品。

1月10日,中建三局昆明分公司還為王剛奎提供了一份新工作,日薪200元,做的還是在工地上扎鋼筋的活。王剛奎說,這樣三兩天就能回一次家,也許還能帶姐弟倆到昭通城裡讀好一些的學校。

除了上述短期救助,當地還有長期的扶貧計劃。據新街鎮副鎮長李峰介紹,從2018年起,轉山包村的扶貧重點是異地搬遷。對於生活貧困難以改變現狀,居住條件差,交通不便,而且有搬遷意願的村民,政府計劃在新街鎮或魯甸縣建安置房來實現異地搬遷。小福滿的奶奶、二叔,已被列入異地搬遷名單。

新京報記者 高敏 雲南昭通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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