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文說詩——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山明水淨夜來霜，數樹深紅出淺黃。

試上高樓清入骨，豈如春色嗾人狂。

—— 唐 / 劉禹錫 / 秋詞二首

今日早起，開窗透透氣，但見秋高氣爽，晴空萬里，還時有鳥雀飛過，突然就想起了夢得先生的這兩首詩，我一向是比較喜歡秋天的，每到秋天，總會靈感迸發，因為這個季節裡，有收穫，有蕭索，有景緻，也有落寞，有一切適合寫作的元素。

夢得先生被稱之為“詩豪”，也算得上一代宗師了，其山水詩在唐朝詩壇開了一派先河，一掃之前山水詩氣量狹小格侷促狹氣象蕭瑟的詩風，讓山水詩也有了壯麗的景象，有了大開大合的豪氣，也有了虛實結合的空間感和超出眼目所見的開闊意象。

我之前看到許多人把這八句詩合起來當一首詩，還感覺也挺好的。其實這是不對的，這不但是夢得先生自己分成兩首詩寫的，而且這兩首詩很明顯的都有各自單獨的起首結尾，有各自的韻腳，也各自在表達不同的意象。所以，大家還是儘量不要曲解作者的意思吧。

這是夢得先生參加王叔文革新失敗之後，被貶到朗州司馬任上所作的，這次革新因為遭到軍閥、舊勢力和頑固派的阻撓而失敗，支援改革的順宗皇帝都被迫退位，主導革新的王叔文被賜死，此時的夢得先生才三十多歲，此前的少年得志和此時的一落千丈，一般人可能就此消沉頹喪了，可夢得先生是個天生樂觀的人，所以，在他的詩作裡，有蕭索落寞，卻絕無自怨自艾的愁苦。

我們先來看看第一首，開篇沒有以景入手，而是以論入筆，前人都悲秋，覺得秋天的感覺就是清寂蕭索寥落的，可我卻覺得秋天的好處勝過了春潮湧動之時，這是在反傳統，也是在向阻撓破壞革新的守舊派示威！這也表明作者心頭的烈火還在燃燒，沒有被血腥的鎮壓嚇倒！

作者把景語放在了第三句，晴朗的天空中一隻孤傲的白鶴排空凌雲而上，這是寫景，更是作者的自喻，這只不凡的鶴，就是作者不屈的化身，承載著作者的詩意豪情，一同上到碧空雲霄！寥寥數筆就勾勒出了一幅振奮人心的畫面，這也是為前面作者自己論調秋日勝春潮的印證。

鶴是孤獨的，卻帶著桀驁的氣質凌空而去，都說高處不勝寒，可真正上過高處的人有幾個？一個排字，深刻的詮釋了要上到高處的碧霄有多難，也表明了作者的心意，雖然被貶謫至此，心中的豪情壯志卻沒有消減。從詩句中我們可以體會到作者的落寞，卻也能感受到作者的豪情和胸襟，身在困頓之中，心懷凌雲鬥志！只要有機會，還是要衝上前去戰鬥！

再來看看第二首，這一首是描寫秋色的，開篇景語下筆，描摹一幅怡人的秋天夜晚景象：山明水淨的夜晚，結了薄薄的清霜，很多樹木的葉子都已經是一片深紅中夾雜著一些剛剛變黃的顏色，你若不信我上一首詩裡說的，那就請上高樓去感受一下，這秋天的清朗是深入骨髓的，哪裡像那紛亂的春色教人輕狂！

這兩首詩各自側重不同，但卻互補，第二首詩也是對第一首詩的重新註解，可能第一首詩裡說的孤鶴凌雲太過清高，那好，換個角度來看，山明水淨、紅葉清霜，這樣的秋色，詩盪滌人心的，是會讓人清淨、清雅，清絕、清心的，若說上一首的關鍵字是排，那這一首的關鍵字就是清！

第一首，說的是豪情，第二首，說的是風骨，孤鶴凌雲是心志，是外在的表現，清絕入骨是節操，是內涵的所在，孤傲中不失清雅，清絕中帶著情韻，冷峻中卻依然保持著有禮有節的君子之風。春色豔麗魅惑，讓人眼花繚亂，卻容易教人浮躁輕狂，登高遠眺秋色的清韻，卻可使人心志明淨，神清氣爽，清氣入骨。

這兩首詩，畫中有意，意中有畫，觀點鮮明，論據充分，各有側重，又互為補充，短短的五十六個字裡，要做到這麼多，還有著哲理意蘊，又極富藝術感染力，夢得先生的筆力可見一斑，讀好詩，要知其然，也要知其所以然，雖然老文所說也只算一家之言，也希望能讓大家從中有所收穫吧！

——老文（文俊壹）——《老文說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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