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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再婚.

由 一花一世界一木難成林 發表于 運動2021-10-07
簡介我嘗試解釋這件事,但沒有人相信我的話,於是我回到家裡對母親說,我再不去上學了

苦役犯是什麼

有一天傍晚,我睡覺醒來時,忽然感到兩腿也甦醒了。我從床上坐起來。放下兩腿,它們又失去了知覺,但我已經產生了信心,相信兩腿完好無損,將來一定還可以走路。這太好了,我高興得差點叫起來。我試圖在地板上站立起來,但倒了下去。我就勢朝門口的樓梯爬去,一邊爬,一邊愉快地想象著,樓下的人看見我,該是多麼吃驚啊。

我是怎樣來到母親的房子裡的,現在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我坐在外祖母腿上,有幾個陌生人坐在一旁,其中有一個乾瘦的穿綠衣服的老太婆說話嗓門最高,她嚴厲地對大家說:“趕緊裹著他的頭,給他灌馬林果湯……”

“她是誰?”我怯生生地問。

“這是你祖母……”外祖父悶悶不樂地回答。

母親不自然地微笑著,把葉夫根尼·馬克西莫夫推到我面前,說:“這是你父親……”

她匆匆忙忙、含含糊糊地說了幾句話,我沒聽明白。馬克西莫夫眯起眼睛,朝我俯下身來,說:“我送給你一盒畫畫用的油彩。”

屋裡非常亮堂,前牆角落裡的桌子上,銀製的枝形燭臺上點著五支蠟燭,蠟燭旁邊擺著外祖父心愛的聖像“勿哭我聖母”,,聖像的金屬衣飾上的珍珠在燭光下忽明忽暗地閃爍著,聖像頭頂上的金色光環上鑲的深紅的石榴石光芒四射。①

臨街的窗戶外面,幾張模模糊糊的圓臉像烙餅似的貼在窗玻璃上,把鼻子壓得扁平。周圍的一切在向某個方向緩緩流動,那個綠色老太婆用冰涼的手指在我耳朵後面摸了摸,說:“一定要灌他馬林果湯,一定……”

我難過地閉上了眼睛。

“他暈過去了。”外祖母說著,抱著我向門口走去。在她抱著我上樓的時候,我睜開眼睛,問:“這件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得了吧,閉嘴!”

“你們全是騙子……”

把我放到床上後,外祖母一頭撲在枕頭上大哭起來,哭得渾身顫抖,上氣不接下氣。她的肩膀哆嗦著,抽抽搭搭地說道:“孩子,你也哭一 哭吧……哭吧……”我哭不出來,閣樓上又陷又冷,凍得我渾身發料,床見高者,發出“咯吱路攻”的中。那個學色的老大要人作費在我面前,我連忙的上眼睛裝睡,於是外祖母出丟了。

那幾天既空虛又無聊,時光像一股細流似的悄悄流道者。母親在訂婚之後就不知到哪裡去了,家裡安靜得令人靠

一天早晨,外祖父來到了閣樓上。他手裡拿著一把鑿子,走到窗戶前,開始刮冬天抹在窗框上用來禦寒的油灰。外祖母端來一盆水,拿著抹布。

外祖父在旁邊悄悄地問她: “怎麼樣,老婆子?”

“什麼怎麼樣?”

“你高興了吧?”

外祖母就像幾天前在樓梯上回答我那樣答道:“你得了吧,閉嘴!”

簡單的話語現在含有特別的意義,在這些詞句後面隱藏著一件令人憂傷的大事。那事盡人皆知,只是心照不宣罷了。外祖父小心翼翼地取下護窗板條,拿到門外去了。外祖母開啟窗戶——花園裡驚鳥在高聲歌唱,小麻雀在唧唧喳喳地歡叫;融雪的大地散發出醉人的氣息,潮水一樣湧進了屋子。火爐沒用了,爐壁上淡青色的瓷磚一副尷尬的樣子,看上去令人感覺冷颼颼的。3我下了床,站到地板上。

“不要光著腳板走路。”外祖母說。

“我要到花園裡去。”

“那裡地還沒有幹,等幾天再去吧。”

我不想聽她的話,甚至看見大人就心煩。

花園裡,小草已吐出嫩綠的新芽,愉快地閃著綠光。蘋果樹上的花含苞待放。彼得羅芙娜家的小屋頂上,青苔變成了令人愉快的綠色。小鳥不停地飛來飛去,歡快地鳴叫著,清新的空氣夾帶著甜甜的香味,令人感到一種挺舒服的眩暈。

在角落的那個大坑裡,亂七八糟地躺著一些被積雪壓歪的驚黃色雜草,那些燒焦的木頭黑鞍默的,一副慘相,看上去令人討厭。這個大坑裡沒有一點春意,顯得那麼多餘,那讓人生氣。我忽然生出一個念頭,想把這些雜草統統披掉。把所有航勝無用的東西徹底清除掉,在這裡開闢出一塊清潔的處所,到了復天,我就避開大人一個人住在這裡。想到這裡,我立刻動手幹起來,為此我忙活了很長時間。對家裡發生的事不再關心了。雖然那些事仍舊是令人氣惱的,但我一天天對它們不感興趣了。

“你怎麼老嗽著嘴呀?”外祖母和母親都這樣問我。我每次都感到難為情,不知該怎樣回答,其實我並不是生她們的氣,只是有點厭惡家裡發生的事而已。

那個綠色老太婆常常來吃飯或喝晚茶,並且每次總坐在我身邊,活像舊籬笆中間一根發黴的木樁。她的眼睛彷彿是用看不見的線縫在臉上的,它們靈活地轉動著,好像一不小心就會從瘦骨嶙峋的眼窩裡滾出來。她什麼都看得見,什麼都關注,當她談到上帝時,眼睛就翻向天花板,談到家務事,眼睛就垂到腮幫上。她的眉毛像是用麥鼓皮做的,然後貼到了臉上;她的牙齒很大,總是無聲地咀嚼著塞在嘴裡的一切;她拿東西吃的時候,手掌可笑地彎曲著,翹著小指。

這老太婆和她兒子一樣,渾身上下打扮得非常整潔,令人覺得碰他們一下都會感到難為情。最初幾天,她有一次把死人一樣的手放到我的唇邊,想讓我吻,她的手上散發著黃肥皂氣味和神香味,我一把推開它,轉身跑開了。

她時常對兒子嘮叨:“這孩子一定得好好管教。” 葉夫根尼恭順地低著頭,眉頭蹙額,沒有答話。

對於這個老太婆,連同他的兒子在內,我的心中充滿了仇恨,這份沉重的感情使我捱了不少打。有一天吃午飯的時候,老太婆可怕地瞪著眼睛,對我說:“哎呀,阿廖沙,你幹嗎這麼狼吞虎嚥、大塊大塊地吃東西呀?會噎著你的,親愛的!”

我從嘴裡掏出來一塊,用餐叉把它叉上,遞給她:“你要是心疼得慌,就拿去吧……”

母親把我從餐桌上拉下來,我被很丟臉地趕到閣樓上去了。外祖母馬上就來看我,她捂著嘴哈哈大笑,說:“哎呀,天哪,你可真調皮,求耶穌保佑你…··”

我不願看見她捂著嘴發笑的樣子,便躲開她爬到屋頂上,在煙囪後面坐了很久。是的,我非常想調皮,對誰都惡言惡語地說話,這種慾望很難剋制,可是後來我不得不剋制住。3有一次,我在未來的繼父和新祖母的椅子上抹了許多櫻

桃膠,他們兩個坐上去都給粘住了,搞得萬分狼狽。結果我被外祖父狠狠地揍了一頓。

你是求用樓上看我,把我提在不裡,說,”暖。你這孩子,怎麼老同你可知道,你這樣做會給我惹下多大麻煩啊了

能把能報緊站在我的頭上,跟落裡閃你善晶覺的淚花。這使我心裡用了。看出進打我一根也聚情產好受些!我對母親說,我再也不能巧是需夫母子生氣了,再不惹她流淚了。

是利,是啊,”母親低聲說,“不要再調皮了!我們很快就舉行婚計去賣斯科一樓,等我們回來了,你就同我們住在一起。葉夫根尼,題夫半常普良,也很聰明,你會和他友好相處的。你將來去上中學,然念大學,就跟他現在一樣,然後當一名醫生。那時候,你願做什麼就做什麼等你有了學問,你就可以做你喜歡做的事了。”

我覺得,母親這一連串的許諾,好像一條不斷向下延伸的階梯,沿著條的情走下去,就會離她越來越遠,漸漸地走向黑暗,走向孤獨。因此,的並諾並沒有使我感到高興。我真想對母親說:“請你不要再嫁人了,我養活你!”

母親常常喚起我心中無限的溫情,使我無時無刻不想著她,但我一直豫不決,不知該不該向她說出自己的想法。

在花園裡,我做的事情進展很快:我用手拔,用刀割,終於清除了土裡的雜草,並且用碎磚把坑沿砌起來,免得往下掉土,又用碎磚砌了一處大的座位,不僅可以坐,而且可以躺在上面睡覺。

我收集了許多彩色玻璃和破餐具的碎片,抹上黏泥,把它們塞在磚縫裡這樣一來,當太陽照射到這裡的時候,這些碎片便反射出五光十色的光彩像教堂裡金碧輝煌的彩畫似的。

“想的好主意!”一天,外祖父仔細察看了我的工程,誇獎說,過雜草還會長出來的,你斬草沒有除根嘛!我來用鐵鍬把地再一遍。快鐵(拿來!”

我給他拿來了鐵鍬,他朝手心啐了一口唾沫,清了清嗓子,用腳把錢踩進肥沃的泥地裡。

“把草根練出來扔掉!以後我在這裡給你栽上向日葵和錦葵,會的好………”

他說到這裡忽然打住了,弓著腰站住,扶著鐵鍬在那裡發愣。我仔的。只現他部雙像有一樣的聰明的小眼睛裡,淚水撲簌簌地流下來,在現地上。

“你怎麼啦?”他振作起來,用手掌擦乾了臉上的淚水,淚眼模糊地望了望我。

“我是出汗了!你瞧,有好多蚯蚓!”

他又接著翻地,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對我說:“修建這塊地方你算白費力氣了!白費啦,孩子。這所房子我不久就要賣掉了,大概在入秋之前吧。急著用錢,給你母親辦嫁妝。是的,只要她能過上好日子,上帝保佑她……”說到這裡,他扔掉鐵鍬,把手一揮,就到浴室後面去了。

在那邊的角落裡,他有一座溫室。我拿起鐵鍬繼續挖地,剛挖了一會兒,鐵鍬就把我的一個腳趾碰破了。

我因為傷了腳,母親到教堂去舉行婚禮那天,我沒能去送她。我只走到大門外,望著她跟馬克西莫夫手拉著手向教堂走去。母親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走在磚鋪的人行道上,踏著從磚縫裡鑽出來的青草,彷彿在尖釘上行走似的。

婚禮冷冷清清。大家從教堂回來,愁眉苦臉地坐下來喝茶;母親立刻脫去婚紗,回到臥室裡收拾箱子去了。

繼父坐在我身邊,對我說:“我答應送給你一盒畫畫用的顏料,可是在這城裡買不到好的,我又不能把自己的送給你,只好在莫斯科買了給你寄來…·”

“我要顏料幹嗎呢?”

“你不喜歡畫畫?

“我不會。”

“那我給你寄點別的東西。”

母親走過來,對我說:“很快我們就會回來的,等你父親完成了學業,我們就回來……”

一個長了鬍子的人還在上學,這有點讓人覺得奇怪。

我問他:“你學的什麼?”

“測量學。”

我沒有具體問這是什麼學問,心裡煩。家裡安靜極了,靜得令人煩悶,只聽見抖動布料的窸窣聲。

我盼著夜色儘快降臨。外祖父站在窗前,背靠著爐壁,眯起眼睛望著窗外。綠色老太婆在幫助母親收拾行裝,嘴裡不住地嘮叨著,哼哼唧唧。外祖母中午喝醉了酒,家裡人都為她難為情,就把她送到閣樓上鎖了起來。第二天,很早很早,能就動身了。告別的時候,母親緊緊地擁抱了我。把我從地上輕輕地提了起來。

我覺得她的目光有些陌生,她直視著我的眼睛,親吻著我說:“嘿,再“告訴他,叫他聽我的話。”外祖父望著朝霞映紅的天空,陰沉著臉說見了……”

“要聽外祖父的話。”母親柔聲說著,畫十字為我祝福。然後,她和練父上了一輛輕便馬車。

馬車起行了。母親多次回過頭來,朝我們揮動頭巾。外祖母淚流滿面。一隻手扶住牆,另一隻手在空中揮動省。外祖父也用手描揉著眼睛,流著淚,析斷續續地咕吹著:“不會有……好結果的……不會有好……………

我坐在人行道邊的石破上,望著馬車顛簸著向遠方駛去,在街角轉彎之後消失不見了。這時我心中怦然一動,內心的天窗就好像被關上了一樣,十分難受。

這是在早晨,家家戶戶的窗戶上,護窗板還沒有開啟,街道上靜悄悄的,空無一人。我從未看見過街上這麼空寂。遠方傳來牧人吹笛子的聲音,令人心煩。

“咱們回去喝茶吧,”外祖父拉了拉我的肩膀說,“看來,你命該和我住在一起,你橫豎離不開我,就像火鐮離不開火石一樣。”

接下來的日子,我一天到晚跟著外祖父在花園裡忙活,一聲不響。他在挖菜畦,把馬林果樹叢架起來,刮掉蘋果樹上的苔衣,消滅害蟲,而我卻一直在建造和裝飾我的住處。

外祖父砍掉了露在外面的廢木頭,在地上插了幾根木棍,我把幾隻鳥籠分別掛在上面。然後,我用曬乾的雜草編了兩個草簾子,掛在長凳上遮擋太陽和露水,就這樣,我給自己搭起一個舒舒服服的小窩。

外祖父誇獎說:“很好,幹得不錯。你要學著自己安排自己的一切,這對你大有好處!”

我非常珍視他的話。他有時躺在我用草皮鋪好的地鋪上,耐心地教導我,他的活彷彿使勁掏出來的。

“現在你已經是你母親身上切下來的碎片了,她還會生一些孩子,不過實經是別人的孩子,她對他們會比對你更親。你外祖母如今又喝起酒來了。他沉款了很久,似乎在輕聽什麼,然後又開口說話了,語氣很低沉。“好自己,自己掙錢養活自己,懂嗎?要學會真本事才能養活自己,不要聽由別人的擺佈!要安分守己,老老實實地做人,做事要有一股子倔勁兒!誰的話都可以聽,但主意由你自己定,怎麼對你有利你就怎麼做……”

除了颳風下雨天氣,整個夏天我都是在花園裡度過的。在那些暖和的夜晚,我甚至在花園裡過夜,睡在外祖母送給我的一塊羊毛氈上。這是我一生中最寧靜的時光,也是我一生中對自然和人生感悟最多的一個時期。在這個令人難忘的夏天裡,我的自信和朦朧的人生觀念形成了,從此我便對自己的力量充滿信心。

這時我變得落落寡歡,不願多接觸人。我常常聽見奧夫相尼科夫家的孩子們的喊叫聲,但我不願再去見他們。二表哥們來了,我不但不感到高興,反而感到惶恐不安,害怕他們搗毀我在花園裡構築的茅屋,因為這是我獨立完成的第一個創作。

外祖父講話越來越枯燥,嘮嘮叨叨,唉聲嘆氣,已經完全引不起我的興趣,他常常跟外祖母吵架,把她趕出家門。外祖母只好到雅科夫舅舅或者米哈伊爾舅舅家去住,有時一連好幾天不回家。這時外祖父不得不自己做飯,經常燙著自己的手,喊叫,咒罵,打碎餐具,同時他變得越來越吝嗇了。

有時候,外祖父會來到我搭的草棚裡,舒舒服服地坐在草皮上,久久地盯著我,沉默不語。有時他忽然問我:“你為什麼不說話?”

“不為什麼,怎麼啦?”

於是他便教導我說:“我們不是貴族老爺,沒有人教我們。什麼事都得我們自己去弄明白。那些書是為別人寫的,學校也是為別人建的。這些都沒有我們的份兒。一切都得自己想辦法……”

他陷入了沉思,呆呆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像啞巴似的,那副樣子簡直令人害怕。

這年秋天,外祖父果然把房子賣了。賣房前幾天,在一次喝早茶的時候,他忽然沉下臉,語氣堅決地對外祖母說:“哎,老婆子,我養活過你,可是現在養夠了!你自己掙飯去吧!”

外祖母聽了這話,態度非常鎮靜,好像她早已料到外祖父會說這話,正等著他說似的。她從容不迫地掏出鼻菸壺,放在她那海綿狀的鼻子底下聞了聞,平靜地回答道:“好吧!既然你不願意再養活我,那就這樣好了……”

房子賣掉之後,外祖父在靠近山腳的一條死衚衕裡租了兩間陰暗的地下室,是在一所破舊的樓房下面。

搬家那天,外祖母拿出一隻帶著長鞋帶的舊皮鞋,扔在爐灶底下,然後蹲下來禱告說:“家神啊,家神,這是給你的雪橇,跟我們一起搬到新居去吧,那裡會幸福的……”

外祖父站在院子裡,從窗戶裡看見外祖母正在祈禱家神,便大聲叫喊道:“我看你敢胡來,異教徒!不要再丟我的人啦……”

“唉,老頭子,你要當心,你會倒黴的。”外祖母嚴厲地警告他說。但外祖父暴跳如雷,禁止她把家神請到新的住所去。外祖父把傢俱和各種用具賣給幾個收破爛的細人,反覆討價還價,爭吵和叫罵著,一連賣了三天。外祖母從窗戶裡望著他們,時而發笑,時而流淚,有時還低聲喊叫著:“快拉走吧!砸碎……”

我也想大哭一場,捨不得我們的花園和我的茅屋。搬家時租了兩輛拉貨的馬車,我坐在堆滿了各種什物的馬車裡,馬車顛簸得要命,彷彿要把我丟擲去似的。

從此以後,我就常常有這種顛簸不定、要被人拋棄的感覺。這種感覺伴隨我兩年多,直到我母親去世。

外祖父搬家後不久,母親突然回來了,她比過去瘦了,臉色慘白,眼睛顯得更大了,閃爍著熱情的光芒,帶著驚異的神色。不知為什麼,她一直在專注地察看著,彷彿初次看見她的父母和我。她默默地察看著家裡的一切,而繼父揹著手,手指動彈著,在屋裡不停地踱來踱去,輕輕地吹著口哨,並不時地咳嗽。

“哎呀,我的天哪,你長得真快!”母親用熱乎乎的雙手捧著我的臉說,她穿得很難看,穿一件寬大的連衣裙,肚子向外突起。

繼父把手伸給我,說:“你好,老弟,過得好嗎?”

接著他抽動鼻子聞了聞空氣的氣味,說:“要知道,你們這裡太潮溼了!”

他們兩人彷彿經歷了長期奔波,已經累得筋疲力盡,衣服揉得皺巴巴的,磨出了破洞。現在他們什麼都顧不得了,只要能躺下來休息一會兒就行。

大家煩躁不安地喝著茶。外祖父望著被雨水淋溼的玻璃窗,喝了一口茶,說:

“這麼說,都燒光了?”

“都燒光了,我們倆能逃出來已經是萬幸了。”“是啊,失火可不是鬧著玩的。”外祖父陰陽怪氣地說。母親倚靠在外祖母的肩膀上,悄悄地在她耳邊說著什麼,而外祖母微閉著眼睛,彷彿怕強光刺眼似的。氣氛變得愈加沉悶了。

“可是,”外祖父突然提高了嗓門,“我也聽到了點風聲,葉夫根尼·馬克西莫夫先生,說是根本就沒有鬧過什麼火災,而是你賭博輸光了……”

屋裡靜得像地窖裡似的,只能聽見茶爐“噗噗”的冒汽聲和雨水抽打窗玻璃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我母親說:“爸爸·····”

“爸爸怎麼啦?”外祖父瘋狂地喊叫起來,“你還要說什麼嗎?難道我沒有對你說過:30歲的女人嫁一個20歲的人。那是不行的!結果怎麼樣,嫁了一個精明的小夥子!怎麼樣,貴婦人?這是不是很好啊,閨女?”

他們4人都喊叫起來,繼父的嗓門最高。我出去了,坐在門廳裡的一堆木柴上。

我簡直驚呆了:母親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跟過去完全不一樣了。在屋裡我的感覺還不大明顯,但在這昏暗的門廳裡,我清晰地記起了她過去的模樣。

後來的情形我都記不得了,只記得我到了索莫夫鎮,20住在一所簡陋的木頭房子裡,這裡的一切都是新的,牆上沒有糊牆紙,圓木之間的縫隙裡塞著麻絮,有許多螳螂在牆縫裡爬來爬去。

母親和繼父住在兩間窗戶臨街的屋子裡,我和外祖母住在廚房裡,有一扇天窗通向屋頂。透過天窗能夠看見工廠的煙囪像黑色的手指一樣筆直地指向天空。

一股股濃煙從煙囪裡冒出來,然後被冬天凜冽的寒風吹散開,整個鎮子煙霧瀰漫。在我們居住那間冰冷的房屋裡,總是有一股嗆人的煤煙味。每天早晨,工廠的汽笛便像狼啤似的吼叫起來:“噢鳴,噢鳴,噢鳴……”

外祖母在我們家當起了保姆,她做飯、擦地、劈柴、打水,一天到晚忙個不停,躺下睡覺時疲憊不堪,累得直哼哼。有時她做完飯,穿上那件短棉襖,把裙子掖在腰裡,便動身進城才她說:“去看看老頭子,不知他在那裡過得怎麼樣……“帶我一起去吧!”

“你會凍壞的,瞧這大風雪!”說完,她走了。在風雪瀰漫的曠野裡,她要走上7俄裡。

母親懷孕了,臉色蠟黃,她怕冷,總是裹著那條帶穗子的灰色破披肩。我恨這披肩,它把母親高高的苗條身材變醜了,我憎恨地揪掉披肩上的穗子。我憎恨這所房子,憎恨工廠和整個鎮子。

母親不時地咳嗽,大肚子難看地抖動著。她那雙藍灰色的眼睛很冷淡,閃爍著生氣的目光,她老是呆呆地盯著沒有貼牆紙的牆壁,彷彿目光粘在了牆上似的。她有時站在窗前發呆,望著窗外的街道,整整站上一個小時。

這條街道很像老人的頜骨,殘缺不全的牙齒黑的,東倒西歪;新鑲的牙齒又大又蠢,與整個牙床很不相稱。

“我們幹嗎要住在這兒?”我問母親。

她很不耐煩地答道:“唉,你閉嘴……”

母親很少搭理我,跟我說話總是聲色俱厲,像下達命令似的:“快去,給我拿來……”

大人對我管得很嚴,很少讓我上街。我每次上街都要打架,常常被頑皮的孩子們打得鼻青臉腫。我覺得,打架是我唯一的愛好和樂趣,所以我打架上了癮。

母親拿皮帶抽我,可是她越打我就越不服氣,下次我就更加拼命地去跟孩子們打架,而母親就更加嚴厲地懲罰我。有一次,我警告她說,要是再打我,我就咬壞她的手,然後跑到曠野上去,再也不回家,凍死在那裡。

母親聽了我的話,大吃一驚,她一把推開了我,在屋裡踱了一會兒步,氣喘吁吁地說:“你這個小野獸!”

在我的心靈裡,那種被稱之為“愛”的彩虹般絢麗多彩的情感,漸漸地暗淡了。我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怨恨,越來越多地爆發出壓抑不住的怒火,心中的不滿情緒漸漸高漲,這種死氣沉沉、陰暗無聊的生活使我感到憂傷、孤獨。

繼父對我很嚴厲。他很少跟母親說話,老是低聲吹口哨或者咳嗽。吃過午飯,他就站在鏡子前面,拿一根火柴桿小心地剔著參差不齊的牙齒,每次都剔好長時間。

他經常跟母親吵架,並且越吵越頻繁,還老是氣沖沖地稱我母親“您”,這個無禮的稱呼使我極為憤怒。跟母親吵架的時候,他總是把廚房的門關得嚴嚴實實的,大概不願讓我聽見他的話。儘管如此,我仍然聽得見他那有點嘶啞的沉悶的聲音。

有一次,他跺著腳喊道:“都是因為您這混賬的大肚皮,我連個客人都沒法請到家裡來。您這頭老母牛!”

聽到這話,我又驚又氣,感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我在高板床上氣憤地跳了起來,結果腦袋撞在天花板上,還把自己的舌頭咬破了。

每逢禮拜六,就有幾十個工人到繼父這裡來賣糧票—這種糧票是用來在工廠開設的鋪子購買食物的,是工廠主發給工人們當工資的。

繼父以半價收購他們的糧票,然後倒賣出去,從中賺取差價。他在廚房裡接待工人們,神態傲慢、沉著臉坐在桌子後面,每接過一張糧票,便說:“一個半盧布。”

“葉夫根尼·馬克西莫夫,上帝會懲罰你的……”

“一個半盧布。”

這種荒唐的陰暗生活沒有持續多久,在母親臨產前,我被送到了外祖父那裡。這時候,外祖父已經搬到了庫納維諾鎮,在沙土街一幢兩層樓房裡租了一個小房間,房間裡帶有俄羅斯式的大爐炕,有兩個面朝庭院的窗戶。這條街非常偏僻,沿著山坡向下延伸,一直通到教堂墓地的圍牆。“怎麼啦?”外祖父出來迎接我,尖聲笑了起來,“俗話說,再好的朋友也不如親孃,如今看起來,倒是應該說:親孃不如外祖父這個老魔鬼啦!唉,你們這些人呀……”

在這個新地方,我還沒有來得及熟悉一下環境,外祖母和母親就帶著新出生的孩子薩沙來了。繼父因敲詐工人被工廠開除了,但他出去活動了一下,立刻就被聘去當了車站的售票員。

過了很長一段空虛無聊的時光,我又跟著母親搬了出去,住在一座樓房的地下室裡。母親隨即送我去學校讀書。從人學的第一天起,我就對學校產生了極大的反感。

我入學那天,穿的是母親的一雙舊皮鞋、用外祖母的外套改成的大衣、黃襯衣和留腿遊子。這身打扮立刻遭到同學思牛

們的嘲笑,因為我穿著黃襯衣,他們就給我起了個外號叫“苦役犯” 。雖然我很快就跟同學們處到了一起,但教師和神甫卻不喜歡我。

教師臉色蠟黃,禿頂,鼻子經常流血。他來上課的時候,鼻孔里老塞著棉球,坐在講臺後面,發著濃重的鼻音講課。有時話說到半截,他忽然停下來。把鼻孔裡的棉球拔出來,搖著頭細細察看它。

他的臉又扁又平,整天一副委靡不振的樣子,滿臉的皺紋裡流露出一種銅鏽似的淡綠色;他的眼睛呆滯無神,長在臉上不但顯得多餘,而且把這張面孔襯托得更加難看。 他老是令人討厭地盯著我的臉,盯得我直噁心,老想用手去擦擦面頰。

最初幾天,我坐在第一組的第一排,幾乎緊挨著講臺,這簡直令人難以忍受。在全班同學面前,他好像只看見我一個人,老是甕聲甕氣地反覆說:“彼什科夫,換一件襯衣!彼什科夫,腳不要亂動彈!彼什科夫,你的靴子又往下流水啦!”

為了這,我想出一個惡作劇來報復他。一天,我找到半個冰凍的西瓜,去掉瓜額,用繩子把它拴住,吊在黑暗的門洞裡的滑輪上。開門的時候,西瓜皮升了上去。教師進來後,剛剛關上門,西瓜皮就像一頂帽子似的直接扣在他的禿頭上……學校看門的帶著教師的字條把我送回家去,為了這場惡作劇,我捱了一頓毒打。

又有一次,我在教師的抽屜裡撒了不少鼻菸末,害得他接連不斷地打噴嚏,無法上課,只好派他女婿來替他上。他女婿是個軍官,強迫全班唱國歌《神佑吾皇》和《自由頌》。誰唱錯了,他就用尺子敲誰的腦袋。不知為什麼,他敲得特別響,讓人覺得很好笑,但卻不疼。

神學教師是個神甫,生得年輕漂亮,長著一頭濃密而又蓬鬆的頭髮。他不喜歡我有兩個原因:一是因為我沒有《新舊約使徒傳》這本書,二是因為我喜歡模仿他的口頭語說話。

他來上課的時候,頭一件事就是問我:“彼什科夫,書帶來了嗎?嗯,帶來了嗎?”

我回答:“沒有帶來。嗯,沒有。”

“什麼‘沒有’?”

“沒帶來。”

教了。 “那你回家去吧!嗯,快點回家去。因為我不願意教你了。嗯,不願

這並沒有使我感到難過,我離開教室,在鎮子泥濘的街道上來回溜達觀賞這裡喧鬧的生活場景,一直逛到放學回家。雖然我的學習成績還算不錯,但是由於在學校表現不好,所以我經常被老師們告到家裡。母親聽到這些報告,變得越來越暴躁,每次我總少不了一頓打。

我心情沮喪,對上學越來越感到厭煩。不久,發生了一件不怎麼光彩的事情:我偷了母親一個盧布——事先我並沒打算偷錢,這次犯罪是情勢所迫。不過,這件事險些讓我告別學校生涯。

一天晚上,母親出去了,留下我在家帶孩子。我無事可做,心裡煩悶,便拿了繼父的一本書翻看起來。這是大仲馬的小說《醫生札記》,我發現書裡夾著兩張鈔票,一張10盧布的,另一張是1盧布的。這本書我看不懂,就把它合上了,但我忽然想到,花一個盧布說不定可以買一本《魯濱遜漂流記》呢。這本書我是不久前在學校裡聽說的。那是在一個寒冷的冬日,在課間休息時,我正在給同學們講外祖母講過的童話,忽然,其中一個孩子輕蔑地說:“童話全是狗屁,《魯濱遜漂流記》才是真正的故事呢!”

還有幾個孩子也讀過《魯濱遜漂流記》,都說這是一本好書。外祖母的童話不受歡迎,這使我很不高興。

我當即下決心要讀一遍《魯濱遜漂流記》,到那時我也要說一句:這本書純粹是狗屁。

第二天,我帶到學校兩本破爛的《安徒生童話》,還有一些白麵包和香腸。在弗拉基米爾教堂的圍牆旁邊,一家黑洞洞的小店鋪裡有《魯濱遜漂流記》。這是一本黃皮的薄薄的小書,在第一頁上畫著一個戴著高高的皮帽子、肩上披著獸皮的大鬍子。這使我一看就不喜歡。可是那兩本童話書,雖然破破爛爛,但我怎麼看怎麼覺得它們動人可愛,於是我毅然棄《魯濱遜漂流記》而選《安徒生童話》。

中午休息的時候,我和同學們把麵包和香腸分著吃了,接著就開始朗讀那篇極為美妙的童話《夜鶯》,大家立刻被這篇童話迷住了。

“在中國,所有的居民都是中國人,連皇帝也是中國人。”我記得,這句話使我感到驚奇、愉悅,它是那樣的純樸,像一支歡樂的樂曲,包含著一種異常美妙的東西。

由於時間不夠,這篇童話在學校裡沒有讀完。放學後,我回到家裡,看見母親站在爐臺前,正在用平底鍋煎雞蛋。她用一種奇特的聲音嚴厲地問我,像是在努力地遏制著:“你拿了一個盧布?”

“拿了,這是買的書……”

她揮起鍋鏟柄毫不客氣地揍了我一頓,把《安徒生童話》也沒收了,永遠地藏在了不知什麼地方。這對我來說比捱打還要痛苦。我一連幾天沒有去上學。在這期間,大概繼父對同事們講過我的“功績”,那些同事又講給自己的孩子聽,其中有一個孩子把這事傳到了學校,於是當我上學的時候,同學們便用“小偷”這個新的外號迎接我。

這個外號簡單明瞭,但是很不正確,因為我雖然拿了一個盧布,但並沒有隱瞞此事。我嘗試解釋這件事,但沒有人相信我的話,於是我回到家裡對母親說,我再不去上學了。

這時候,母親又懷孕了。她坐在窗戶旁邊,臉色灰白,一雙疲憊的眼睛顯得呆板無神。她一邊喂小弟弟薩沙吃飯,一邊像魚似的張著嘴巴望著我。“你胡說,”她低聲說,“你拿錢的事誰也不知道。”

“不信你去問問嘛。”

“是你自己亂說的。你快說,是不是?你等著,我明天親自到學校去問問,看看到底是誰把這件事傳出去的!”

我說出了一個學生的名字。母親立刻皺起眉頭,臉上露出悲傷的神色,淚水撲簌簌地流下來。

我轉身回到了廚房裡,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我的床鋪鋪在爐灶後面的木箱上。我躺在那裡,聽見母親在自己房間裡低聲哭喊道:“天啊,我的天哪……”

廚房裡有一股烘烤油膩抹布的難聞的氣味,我再也躺不住了,便下了床,來到院子裡,這時母親喊住了我:“你去哪兒?去哪兒?你到這兒來……”

我們在地板上坐下來,薩沙趴在母親膝上,抓住她衣服上的紐扣,弓著身子含糊不清地說:“扣扣。”意思是說“小釦子”。

我偎依著母親,她緊緊地抱著我,說:“我們是窮苦人,每一個戈比都……”

母親沒有把話說完,每次都是這樣,只是用熱乎乎的胳膊緊緊地摟住我。

“這個混蛋傢伙……混蛋!”她忽然說,我以前曾聽她這樣罵過繼父一次。

薩沙含糊地重複一句:“蛋,蛋!”

薩沙是古怪的孩子,笨手笨腳的,大腦袋,老是用那雙漂亮的藍眼睛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安靜地微笑著,彷彿在期

待什麼。他老早就開始學說話了,從來不哭,一天到晚都很快活,並且喜歡安靜。他體質弱,爬的時候顯得很吃力,每次看見我,他就高興起來,向我伸出手,叫我把他抱起來。

他喜歡揉我的耳朵,他的小手指軟綿綿的,不知為什麼總帶有一股紫羅蘭的香味。然而,他沒有得病就突然死了。上午還好好的,像平時一樣安靜快活,可是到了傍晚,響起做晚禱的鐘聲時,他已經死了,躺在桌子上。這事發生在第二個小弟弟尼古拉出生後不久。

我又去上學了,並且在學校的境況漸漸好起來。但不久,母親卻把我送回到外祖父那裡去了。

有一天,晚上喝茶的時候,我從院子裡回廚房去,聽見母親痛苦萬分地喊道:“葉夫根尼,我求求你了……”

“少廢話!”繼父說。

“我知道,你是去她那兒!”

“是,那又怎麼樣?”

兩人沉默片刻,母親大聲咳嗽起來,邊咳邊說:“你,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緊接著就傳來撲打的聲音。我連忙衝進屋去,只見母親跪在地上,脊背和手肘靠在椅子上,胸部挺起,仰著頭,聲音嘶啞地喊著,眼睛瞪得很可怕。繼父衣著很整潔,穿一套嶄新的制服。他抬起長腿朝我母親胸部猛踢。

我立刻抓起桌上的一把麵包刀,這把刀是我父親留給母親的唯一遺物。我抓起這把刀子用盡全力朝繼父腰部扎去。

母親見狀,一把推開繼父,刀子從他腰際滑過,把他的衣服劃破了。繼父大叫一聲,跑了出去。母親抱住了我,把我從地上提起來,哭喊著把我扔在地板上。

這天晚上,繼父出去沒有再回家。

親愛的,你怎麼能動刀子呢?”

我告訴母親,我要殺死繼父,然後我也自殺。我說得信誓旦旦,完全不容置疑!

我想,這件事我幹得出來,至少我會試一試。我至今還能清楚地記得,他那條可惡的長腿,穿著帶有鮮豔鑲邊的褲子,在空中揮動著,用腳尖踢母親的胸部。

每當我回憶起俄國令人壓抑的齷齪野蠻的生活,我常常問自己:這種醜陋的行為有必要去寫嗎?

我每次都懷著充分的信心回答自己:有必要!因為這就是活生生的醜陋現實,這種現實至今還存在著。要改變這種現實,要從人們的記憶和心靈中、從我們沉重齷齪的生活中清除它的影響,就必須透徹地瞭解這種現實。我描寫現實生活中的這種醜惡行為,還有一個比較積極的原因:雖然這些醜行令人噁心,使我們感到壓抑;雖然它們扼殺了無數美好的靈魂,但俄羅斯人的心靈仍舊是那樣健康、年輕,正在克服並且最終能夠克服這種醜惡的行為。

我們的生活是非常奇妙的。在我們的生活裡,雖然有滋生各種無恥敗類的肥沃土壤,但這種土壤終究會生長出卓越、健康而且富有創造性的力量,生長出善良和人道的東西,它們是不斷激發我們建設光明、人道的新生活的不滅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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