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狗咂、四毛咂，你卯喊你回嘎七飯啦——儀徵人乳名趣談

作者 ： 張馳以道良也（張道良）

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個乳名。乳名是我們生而為人之初，由父母長輩們賜予的第一個身份的認證。

在我們儀徵，乳名也被稱作“小名”。

起個正式的、好的名字是有講究的，往往也是學問的體現。

古人或是近代人的起名方式可見一斑——“大名＋字”是常用格式，有些有頭有臉的人物還有“號”。比如蘇軾字子瞻，號東坡居士 ；比如國畫大師齊白石，字渭青、號蘭亭。當然，時代在變遷，思想在跳躍，現代人起名已沒有那麼繁瑣。而相較於正式的書面的用名，乳名的產生也就自由隨意多了。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各地鄉風使然，起乳名的方式也自然不盡相同。今天我且來談談關於儀徵人乳名的事兒。

應景、看似隨意、朗朗上口是儀徵人起乳名的關鍵。

以四季及氣候變幻 ： 奼紫嫣紅，則取“春”；淅瀝潤物，則叫“小雨”；秋霜楓染，恰應謂“紅”；冬絮鋪白，可稱“小雪”……以所見所聞 ： 山，林，石頭，柱子……以希望及夢想 ： 財，官，龍，鳳，富貴……以男女性別 ： 兵，勇，強，琴，翠，香……以生小孩時父或母的年齡分 ： “小三十則”、“小四十則”，稀罕的還有“小五十則”。儀徵人乳名叫法一般遵循名前加“小”，後輟加“則（ze）”或“咂（za）”的方式。“咂”和“則”皆取平音，呼叫遠處的或有障礙物阻隔的人用“小x咂”，近在身邊則叫“小x則”。當然，現代人取名已和過去有所不同。現代人獨生子女居多，兩個家庭合二為一隻生一個小孩，兩個家庭的關愛都在一個孩子身上。因此現在小孩的乳名大多是以大名的最後一個字疊音為主。如“東東”、“文文”、“丹丹”、“彬彬”，而且在叫的時候除了保留前輟的“小”、後輟的“咂”或“則”已消失了。 只裡，由於篇幅有限，我今天圍繞乳名所討論的內容還是僅以過去為主。舊時子女多，不嫌勞神的則逐個起乳名，圖省事的乾脆拿老大的乳名依葫蘆加數字類推，大春，二春，三春……還有不上心的叫法 ： 小大則，小二則，小三則，小老四……甚至也有叫“大呆則”、“二呆則”的。當然叫別人的乳名是有規矩的，也必須是要合乎禮法分場合的。

叫你乳名的必須是長輩或平輩，晚輩叫長輩的乳名是大不敬，是萬萬不可的。

小名子見證了蹉跎與輝煌，儀徵人的乳名史就是一段縮小的歷史。

遠的不說，就拿近現代來講。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初，乳名以含“勝”，“建”，“國”，“慶”等字為主。如“建國”，“勝利”“國慶”等等，既可做乳名，也可用作大名；“革命”，“大寨”“大慶”等皆因“農業學大寨”、“工業學大慶”而生；“小千斤”，“小萬斤”，“小噸則”是三年自然災害之後的“浮誇風年代”“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時代的產物；計劃生育政策的實施，由於陳舊觀念的束縛，“躲胎”“超生”現像屢禁不止——“房子可以扒，老牛可以拉，不養兒子不回家！”。於是包含有“超”、“拖”、“拉”、“躲（朵）”、“多”等字眼的乳名應運而生；中美建交、改革開放、小平南巡、實現四個現代化……中國逐漸走向繁榮昌盛——“建美”、“改革”、“開開”、“小巡”、“小四個則”、“強強”、“小康”、“來盛”……依次展開。

儀徵人的乳名裡有生活的印跡。生活質量的提高離不開工具的應用，“人再能，沒有工具能！”儀徵人、特別是儀徵農村人的乳名和身邊工具的結合是比較完美的

：“小籮罩”——雞罩、雞籠子；“羊扣則”、“雞扣則”——拴羊縛雞的工具；“小馬槽”、“小狗槽”——餵馬餵狗的器皿；“小磙則”、“小嗡則”——打穀脫粒的工具；“小牛尾”——耕地水牛身體的一部分……小時侯生活在農村，每每到了飯點，大人們站在門口呼喚各自的孩子回家吃飯 ： “三狗咂，四毛（貓）咂，快回嘎七飯啦~~”……一個個“牛、羊、馬、狗……”紛紛奔回家來，那既滑稽又貼切真實的場景至今還記憶猶新。

儀徵人的乳名裡是有故事的。

如果一家有幾個孩子，往往最小的那個會用“老巴則”或“老窩則”作為乳名。“巴”在儀徵可解釋為尾巴的意思。“老”在這裡可不能理解為資格老、年齡大，恰恰相反它指的是“小”或“最末”的意思。所以“老巴則”、“老窩則”就是老小、老么。在我們這裡，你稍作留神就會發現一個奇怪的現像 ： 明明一家只有兩三個女姐妹，她們的乳名卻是“大丫頭”、“二丫頭”、“七丫頭”，這又作何解釋呢？原來，這居然還和玉皇大帝的七個女兒有關係喲。我們當地人認為七仙女是玉皇大帝最小的女兒，因而順應天命生到七個女兒就應該轉性了，也就是說該換成生兒子了，所以盼兒心切的父輩們趕緊以“七”命名，以期早日實現生兒子的心願。說這是迷信也好、心裡作用也罷，您還別不相信，在我們身邊給女兒起了乳名叫“七丫頭”之後接著有了兒子的還真不少。把希望寓意在乳名上，為了得個兒子，據說還有一種方式。就是給剛生的女兒起名“招弟”，意即招手歡迎弟弟的到來。

我的岳母一共生了五女一子六個孩子。岳父是個胸中有墨的人，所以給子女起的乳名都是能夠找著依據、並能說出道道的。冬去春華、喜燕歸堂，大姨子取名“燕華”；二姨子叫“娣華”，凡事皆有二三，“娣”乃女旁即弟，想必男兒不遠也；三姑娘降生，再迂腐的先生也要放下斯文相信一回傳說，於是就叫“小七”吧！哎，冥冥之中，彷彿真有定數，第四胎果然喜得貴子！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開渠興河，圍家大力興建水利。四姨子出生時正在挑淮河，所以“淮華”就成了乳名；到了五姑娘，岳父岳母一合計——生了這麼多，負擔太重啦！不能再生了，趕快終止吧。“終華”也就是我的老婆，就此得名。岳父的胸中有墨還在於，長大後我幾個姨子的乳名自然轉成了大名，並且一直被叫下去。這還真應了“小名起得好，一直叫到老！”的儀徵俗語。

由小及大，由片推全。一個乳名史，一座大觀園。每個給孩子起乳名的人，都是大觀園裡不拘一格的創意者。或簡單、或直白、或寄希望、或含深意、或有故事……歸根結底，所有的乳名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 : 源於生活，便於生活，都融入了親情的分量。

人的一生裡，書面的正式的大名是可以變更的，而乳名卻是不可更改、且也是自己不願更改的。

美好的願景寄託在乳名裡，只為更好地傳承。乳名裡有心心相念，有過往，更有直至終老也抹不去的最美最純的回憶……

注 一，卯 ： 儀徵話“媽媽”的意思。

嘎 ： 儀徵話“家”的意思。

七飯 ： 儀徵話“吃飯”的意思。

注二，文中所列乳名皆為寫作需要借用，無心冒犯任何人。若有不妥，敬請諒解！

作者 ： 一個熱愛生活的儀徵人張道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