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傳說：茶妹情

浙西山區有一種鳥，每年四、五月間，早晨、黃昏時分總愛在山上樹叢中飛來飛去，嘴裡叫著，“哥哥摘茶，哥哥摘茶……”

這種鳥，茶農們都叫它摘島，說是從前一個聰明的姑娘變得。

古時候，八都源頭老山崖上住著一戶人家，母親張氏，兒子茶哥，父親早年死去，母子二人相依為命。老山崖高360丈，經常有云霧圍繞，山上茶樹粗壯，母子倆靠種茶賣茶葉為生，日子也過得不錯。

一年冬天，兒子茶哥背山貨到市上去賣，天下著鵝毛大雪，回家時看到嶺岙裡匐著一個姑娘， 一摸鼻孔還有點熱氣，茶哥心地善良， 不管三七二十一，趕忙背了回家。

他母親見他揹回一個姑娘家， 正要發問，茶哥說：“她凍僵在嶺岙雪裡，媽， 救人要緊。”

他母親馬上燒來一碗薑茶將她灌下，不一會， 姑娘甦醒過來。一問，才知是鄰縣蘇村一個財主家的丫頭，財主逼她做小老婆，才冒雪逃出來的，大路不敢走，山路又不熟，加上兩天沒吃東西，故而暈倒在雪地裡。姑娘說完，便下床跪拜：“多虧媽媽、小哥相救，今生不忘大恩。”

母親聽了姑娘的話，感到姑娘身世可憐，就對姑娘說：“我們山裡人苦是苦，生活還是過得去，姑娘就暫時住在我家好了。”

姑娘一聽，萬分感激，連忙跪倒在地，“媽媽這樣好，如不嫌棄，我就認媽媽做乾孃吧。”

母親聽了很高興：“我正是少個女兒，你就當我的親生女兒吧。”

又問她叫什麼名字，姑娘說在財主家叫蘭蘭。母親說，“你哥哥叫茶哥，你就改名叫茶妹吧，”

姑娘點點頭。 親親切切地叫了聲：“哥哥！”

茶哥也親親切切地叫了聲：“妹妹！”打這以後， 姑娘就在這裡落下腳子。

茶妹姑娘手腳勤快，嘴巴又甜， 待人接物和和氣氣，服侍母親比親生女兒還親， 對待茶哥比親妹妹還好，一家歡歡喜喜，笑口常開。

轉眼，到了清明、穀雨， 正是春茶開摘季節，母親怕茶妹細皮白肉的，吃不住日曬雨淋， 打算叫她在家燒飯、餵豬，做點家務， 自己與茶哥上山摘茶。

那知茶妹不肯，一定要跟茶哥上山，還說：“媽， 我們一家人靠茶葉吃穿，我雖然摘不來茶，向哥哥學嘛， 不然，你把我取名茶妹，我茶都摘不來， 不是要被笑話嗎？”母親見她說得有板有眼，心裡也樂了， 就叫茶哥帶著她上山，好好照顧她。

那知茶妹聰明能幹，一教就會，一摘就熟， 第一天摘得比茶哥少，第二天就與茶哥摘個平手， 第三天比茶哥摘得多，而且茶葉質量好， 一芽兩三葉，不帶半根茶杆。母親、茶哥看了， 都誇她心靈手巧。

夜裡，母子又教她殺青、揉捻、烘茶等製茶手藝， 茶妹都一學就會。這一年，他家茶葉比往年多收了兩百來斤，日子過得爽爽快快。

茶哥與茶妹在共同勞動中雙雙產生愛情，倆人一起上山，一同下地，旁人看了，都說他們是天生一對，地生一雙。母親看了，也喜生眉頭，甜在心裡，打算第二年茶葉下山後給他倆圓房。

一日三，三日九，轉眼又到了第二年茶季，茶哥，茶妹雙雙早出晚歸，白天摘茶，夜裡製茶，人雖辛苦，可心裡卻甜滋滋的。一季春茶下山，又比去年多收一百多斤。

這時，母親看著二人一季辛苦，人也消瘦了，心疼地說：“哥兒，妹兒，你二人辛苦一季，今年春茶好，我準備六月初九給你們圓房，明天你二人挑些茶葉到威坪街上去賣賣，買點布料和新婚用具來。 你們年輕人，也到街上去見見世面。”茶哥、茶妹聽了， 都打心眼裡高興。

第二天，東方一發白，二人就擔起茶葉動身了，他們翻山過嶺，挑挑歇歇，歇歇挑挑， 直到過午才到威坪街，先到茶行賣了茶葉，因茶行一聽是老山崖的，給了好價錢，一百多斤茶葉賣了五十兩銀子，這時已是黃昏，找好客棧，茶哥說：“妹， 難得媽媽這番好意，今天也吃力了， 夜飯我倆到館子店去吃一餐吧！”

茶妹點點頭，二人走進館子，要了四個菜，買了兩碗飯，正吃得津津有味。

突然，背後有人叫了一聲：“蘭蘭，日子過的不錯啊！”

茶妹回頭一看，見是財主家的帳房先生，頓時心裡一愣，不好！只得裝著笑臉道：“啊，帳房先生， 你今天那裡來？”

悵房先生眼睛一眨，鬼主意來啦，他想： 在這街市上是拉她不去的， 弄得不好還會被那個小年青一頓敲，倒不如將計就計，先敲他一竹槓， 再去告訴員外來搶人。於是裝出愁眉苦臉：“唉！蘭香啊，你逃出後，員外叫我帶了兩個家丁找你，天下大雪， 我在外面住了兩天回去說找不到，員外火了，將我辭退。 如今只做點小本生意混碗飯吃吃，不想昨日又碰上強盜， 本錢搶光，弄得一路流浪……”

茶妹聽他這麼一說，還認為他是個好人，連忙說：“帳房先生，你還沒有吃飯吧？ 就座下來一起吃吧。”叫茶哥又去要了二盤菜，打了一壺酒來。

帳房先生也不客氣，坐下來一邊喝酒吃菜，一邊打探情況：“蘭蘭啊，你人心好，古話說 ‘吉人自有天相’，現在一定過得好吧，不知在那家高就？”

茶妹說：“也談不到高就不高就。不過，你說的吉人自有天相助倒是真的。 ”於是便把逃走出來大雪迷路凍倒雪中被救、認乾孃等情況說了一遍，然後指著茶哥說：“他，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如今是我的親哥哥。”

帳房先生聽了，馬上順水推舟，捧起一杯酒朝茶哥一拱道：“多虧你這個小哥，不然蘭蘭哪會有今天啊！這杯酒，算我借花獻佛，替蘭蘭謝謝你了。”

茶哥也是個老實人，先聽帳房先生說是為茶妹丟掉了飯碗，心裡過意不去，又聽帳房先生好話連篇，一句一個蘭香，也認為他是個好人，便接杯一口喝了。

帳房先生見機會已到，便說：“人生何處不相逢啊，一回生，二回熟，不知你小哥尊姓大名， 府上何處？說不定以後做小本生意， 還要到你那裡請你幫助哩！”

茶哥不知是計，就說：“不蒙帳房先生說， 我是個茶農，住在離這裡八十里八都源老山崖， 名字叫茶哥，先生以後做生意去我們那裡， 我一定幫忙推銷。”

帳房先生又故意裝苦相，輕輕地說：“說來慚愧，我做生意的本錢都被強盜搶去了， 如今生活都無著落啊！”

茶哥是個直心腸， 感到他是為茶妹而落魄，便說：“帳房先生不用發愁，我是個粗人， 也懂得好心必有好報。我這裡有賣茶葉的三十兩銀子， 你先拿去做本錢吧。”

帳房先生一邊接銀，一邊假惺惺地說： “哪怎麼行啊，無功不能受祿啊。”

茶哥說： “只要你以後仍替我妹子保密，就是功，快不要客氣了。” 帳房先生接了銀子，假意千恩萬謝而去。

茶哥、茶妹因手上只有二十兩銀子， 只匆匆辦了些新婚必用之物回家。母親一見， 問錢到那裡去了？兩人只得將碰到蘇村財主家的帳房， 又把帳房說的前後經過講了一遍。母親說：“接濟落難之人， 做點好事是應該的。但人心隔肚皮，又是財主帳房， 你們不該將我家住地告訴他，如果他去告密， 那就麻煩了。”

二人聽了母親的話，也後悔起來。 母親說：“為了防備，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你倆提前完婚， 明天成親，後天你們就去千畝田孃舅家住些時， 看看動靜再說。

第二天，母親請來了四鄰八舍， 殺豬宰雞，擺了酒席，給茶哥、茶妹草草成親。 第三天一早，就打發二人去千畝田。

那知，他二人前腳剛走， 後腳蘇村財主就帶著家丁走進家門。母親一見心裡明白， 便假裝問：“財主老爺，今天何事來嬉嬉，難得難得， 我去給你們燒茶。”

心想打後門逃進山塢去，剛走了一腳， 被財主一把抓住頭髮：“嘿嘿，想逃！沒那麼便宜。 我問你，你兒子和我的丫頭那裡去了，叫他們出來！”

母親說： “我又沒有兒子，你們弄錯了。”財主叫道：“來人， 把這個刁婆吊起來打，看她還耍花招不！”

眾家丁如狼似虎地將母親捆吊起來， 噼裡拍拉一頓棍子。可母親心硬如鐵，死也不說。

財主更火了，指著母親說：“蘭蘭是我買來的丫頭，你不說，就拿你去抵賬。來人啊， 把這個刁婆帶走。”

這時，四鄰八舍鄰居聞聲趕來， 見財主帶人，都上前與他評理。財主還冷笑說：“他家霸佔了我的丫頭，我不拿他抵帳找誰？既然你們大家都來了，就麻煩你們帶個信給他兒子，要他把我的丫頭送還。不然，我叫這個刁婆做牛做馬做到死為止！”

眾鄰居都是些老實山裡人，哪敢與財主惡奴鬥？隻眼睜睜地看著茶哥媽被惡奴帶走。

再說茶哥、茶妹，他們翻山爬嶺走了一天路，來到千畝田孃舅家。剛坐下休息，鄰居就著人趕來了，說他娘已被財主帶走，逼茶妹回去調換。茶哥聽了當即暈倒在地，醒來硬要去殺財主報仇。

茶妹曉得茶哥的娘至孝，便含淚對孃舅說：“舅公，都是我不好，害了他母子，還是我去吧！”

孃舅說，“甥媳，你去是自投火炕，還是安心在這裡住幾天，我找人打聽訊息，等回來再商量對策。”

過了三天，打聽訊息的人回來說，財主不讓見人，只交給一封信，說是茶哥媽託人寫的。 大家拆開一看，見紙上寫著：“茶哥我兒：娘在這裡做牛做馬， 三餐吃得豬狗食，實在不能活下去了，望叫茶妹來調我回家。母字。”

茶哥看了，眼淚直流。茶妹看了，心裡一沉。

孃舅看了，說信有假。他說：“我妹子決不是那種軟骨頭。”叫茶哥、茶妹放心，別上了狗財主的當。

怎奈茶哥是個孝子，聽說母親受苦受累， 心如刀割，整日眼淚洗面。 茶妹也曉得母親決不會寫那樣的信，但財主心毒，受苦受累在所難免， 雖然與茶哥恩恩愛愛，但心裡實在過意不去。於是，她等夜深時，便輕輕溜出舅公家， 回到財主家要財主放茶哥媽回去。

茶哥媽一見茶妹，心頭一驚，問她怎麼來的？茶妹將接信後來調換媽媽回去的事一說。 茶哥媽一聽，說：“唉！你上了狗財主的當了。”於是二人相抱大哭。從此，二人就在磨坊裡相依為命，雖然苦累， 婆媳之情卻越來越深。

再說茶哥那夜一覺醒來，一摸床頭空空， 茶妹人不見了，連忙叫醒孃舅。 孃舅認定是去財主家調你娘去了，要知財主狠毒，她去是自投羅網， 你娘也調不回來，趕快著人去追，可是折騰了一夜，沒找到人影，急得茶哥飯不吃，覺不睡，整日唉聲嘆氣，幾次拿刀要去殺財主，都被孃舅阻止。

隔了幾天，去打聽訊息的人回來說，茶哥媽和茶妹二人都被罰在磨坊裡受苦，財主放出話，要茶哥拿兩百兩銀子去贖人。孃舅沒法，只得勸茶哥暫時擱下心事，出外做生意積足銀子要緊。茶哥沒法只得外出賺錢，不到半年，賺回兩百多兩銀子，由孃舅送去財主家。財主詭計多端，又說，兩百兩銀子只能放出刁婆，如要贖出蘭香得再增加三百兩。

母親、孃舅回來與茶哥一說，茶哥一拍胸脯：“茶妹為我吃盡苦頭，不管財主心再狠毒， 我都要贖她回家。”

於是一狠心，不問天晴落雨，寒冬霜雪， 起早摸黑外出做生意，不到三個月，湊足了三百兩銀子， 託孃舅送到財主家。

那知，被贖回來的茶妹， 已被財主折磨得面黃肌瘦，骨瘦如柴，還沒走到家就暈倒在路上， 多虧孃舅叫人抬回來。茶哥母子見茶妹瘦成這樣， 真是心如刀割，痛哭流涕。孃舅勸道：“人回來就好， 快不要哭了，還是趕快請醫生看病要緊。”

醫生來搭脈診斷之後，說是常年勞累過度， 得了肺癆，無藥可治，只要靠靜養。 真是晴天霹靂！茶妹聽說得了肺癆，知道自己不久人世， 便對茶哥說：“親哥，我找到你也心滿意足了。”

茶哥聽了， 忍著悲痛說：“妹妹，你別胡思亂想了，等你病好，我們一起上山摘茶，下地做事，親親愛愛過此一生。 ”

茶妹笑了：“但願如此啊！”

那知皇天不護有情人， 茶妹的病情一天沉重一天，成天吐血，不到半個月，就離開了人世。 母子二人哭得死去活來。還是孃舅趕來勸慰， 幫助安排後事，埋葬在後山茶園裡。

自從茶妹死後，茶哥終日失魂落魄， 萬念俱灰，東坐坐，西站站，做事沒勁。 母親又要勸慰照顧茶哥，又要下地做活，也弄得精疲力盡。

轉眼又到了摘茶季節，茶哥家的茶簍、 茶柴還一無準備，茶哥媽正急得沒法。 忽然門前柏樹上飛來一隻花斑小鳥，對著茶哥叫著：“哥哥摘茶， 哥哥摘茶！”

茶哥一聽，好像是茶妹在叫他，便連忙背起茶簍、拿了柴刀上山了。晚飯回來，摘了滿滿一茶簍茶葉，砍了一捆乾柴。打這以後，茶哥一聽鳥叫就上山，日日如此。四鄰八舍知道了這件事後， 都說這隻鳥一定是茶妹變得。

茶妹人緣好，鄰舍都很懷念她，於是大家也一聽鳥叫，就都上山摘茶。這一年，不獨茶哥家茶葉多摘了一百多斤，鄰居家也都多摘了幾十，幾百斤。

大家說：“這是茶妹的功勞。”就把這種鳥取名“摘茶鳥”。

一傳十，十傳百，這一代的茶農們，每年一聽到摘茶鳥“哥哥摘茶，哥哥摘茶……”大家都不約而同上山開園採摘新茶了，一直流傳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