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史鐵生：曾是運動健將，他去世多年，妻子眼裡至今有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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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鐵生像

史鐵生是我國著名作家，創作的《愛情的命運》《我的遙遠的清平灣》《合歡樹》《我與地壇》《病隙碎筆》《秋天的懷念》《插隊的故事》《務虛筆記》等文學作品，感動了千千萬萬讀者。

2019年9月23日，史鐵生創作的長篇小說《我的丁一之旅》，入選“新中國70年70部長篇小說典藏”。

他的作品先後榮獲魯迅文學獎、老舍散文獎、北京市文學藝術獎等殊榮，史鐵生的散文質樸深邃，對生命有著透徹的參悟，被譽為“中國文壇最美的收穫”。

史鐵生是著名的殘疾作家，所有文學作品都是在輪椅上完成的。鮮為人知的是，患病前他是小有名氣的運動健將，是師生公認的“小飛人”。

史鐵生的妻子名叫陳希米，是出版社的編審，兩人如何相知相戀，他們有著怎樣的催淚過往？而今史鐵生已經去世12年了，為何妻子眼裡仍有淚水？

01

小時候的史鐵生與父母

1951年1月4日，史鐵生出生於北京市東城區，父親史耀琛早年畢業於北京農學院林學系，畢業後在小興安嶺農場工作多年，後來成為北京鼓樓眼鏡廠的一名技術員。

史鐵生的母親是北京林業大學的一名會計，史鐵生下面還有一個妹妹，名叫史嵐，兄妹倆相差13歲。

史鐵生患有先天性脊柱裂，好在父母對他精心呵護，童年的史鐵生與一般孩子沒什麼區別。

那時候父母工作忙，史鐵生便擔負起照顧妹妹的重任，他接送史嵐上下幼兒園，領著她去看露天電影。

史鐵生攢一堆牙膏皮，能換一根小豆冰棒。他抿抿嘴唇，捨不得吃，將冰棒遞給妹妹。看著妹妹興高采烈的樣子，史鐵生也很開心。父母見到這一幕，既感動又欣慰。

史鐵生與母親

史母業餘時間喜歡看書、寫作。受母親影響，史鐵生小小年紀就成了“小書蟲”，晚上他與母親面對面坐在書桌旁，經常看書到深夜。

1964年，史鐵生從北京東城區王大人衚衕小學畢業後，以優異成績考入清華大學附屬中學。

這所學校是北京市重點中學，尖子生雲集，史鐵生的學習成績依然在全班名列前茅。

不僅如此，他在體育方面也很突出，在校運動會上，跳遠和80米跨欄，史鐵生都拿過冠軍，是師生眼中的小飛人。

史鐵生（右二）和清華附中的同學們在教學樓前

1969年夏天，史母下班回家，發現史鐵生正滿臉興奮地收拾行李。她一問才知掉，史鐵生響應號召，主動報名要求上山下鄉。

她急匆匆找到相關部門，說兒子患有先天性脊柱裂，並出具了醫學證明。然而史鐵生性格要強，不甘心被同學小瞧，在他的執意要求下，如願成了一名知青。

史鐵生插隊的地方在陝西省延安市延川縣關家莊，這裡位於黃河中游、黃土高原東部，土地貧瘠，年降水很少，生活條件非常艱苦。

史鐵生與當地農民一樣，頂著烈日在糜子地鋤雜草；揮汗如雨修梯田。傍晚收工回窯洞，一些同來的知青吃不了這種苦，常伏在炕沿上放聲大哭。

史鐵生除了安撫、開導他們，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幹完生產隊長安排的勞動，還主動幫其他知青幹農活。一天天下來，他累得腰痠腿疼，甚至晚上連盛稀粥的碗都端不住。

在陝西插隊時的史鐵生

遠在北京的史母時刻關注兒子的健康，每個月都會寫數封信，詢問他的身體和生活情況。

害怕母親擔心，史鐵生總是報喜不抱怨。在信裡他說自己吃得飽，睡得著，生產隊長和社員對自己很關照，他與同宿舍的知青處得像一家人。

由於日復一日參加高強度體力勞動，史鐵生總是感覺腰痠腿疼。剛開始，他以為是普通的腰肌勞損，沒有放在心上，然而症狀一天比一天嚴重。

一天出工前幾位知青在村口比賽跳遠，這是史鐵生的強項，他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然而他一蹲下卻再也站不起來。

直到這時，史鐵生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02

插隊在延川縣關莊公社關家莊大隊的全體男知青，史鐵生為後排左二

幾天後，史鐵生返回北京治病，住進了友誼醫院。經醫生診斷，他這是先天性脊柱裂引發的併發症。母親心疼得直掉淚，一個勁埋怨兒子不懂得愛惜身體。

兩個月後，史鐵生病情剛有所好轉，好強的他就又匆匆返回陝西農村插隊。

鑑於史鐵生的身體狀況，生產隊長為他安排了一個相對輕鬆的工作——幫生產隊喂牛。

史鐵生是個認真的人，對每項工作都很精心。晚上他要幾次起床給牛篩草、加料。白天他還要趕著小牛去坡地吃嫩草。

1971年深秋，史鐵生放牛時突然遭遇大雨，他渾身上下被淋透了。回到住處，史鐵生突然發起高燒。

史鐵生（攝於上世紀70年代）

幾天後燒雖然退了，但他的雙腿軟得像麵條，走不了幾步就得坐下來大口大口喘粗氣。

1972年1月，史鐵生再次住進了北京的一所醫院。他沒有上次幸運，醫生給出的診斷是先天性脊柱裂引發脊髓炎。

在醫院住了一年半後，史鐵生的雙腿徹底失去了行走功能，終生只能以輪椅為伴。

這時的史鐵生才20出頭，無論如何也無法接這受殘酷現實。情緒失控時，他對醫生吼道：你要是治不好我的腿，我就與你同歸於盡。醫生搖搖頭，無奈地離去了。

出院後，史鐵生萬念俱灰，曾三次試圖自殺，都被父母及時發現阻攔下來。

史鐵生與妹妹

母親哭著對他說：只要你活著，我和你爸就覺得日子有盼頭，你要有個三長兩短，咱全家的天就黑了呀！

史鐵生愣怔好久，沒有說話。他終於意識到，生命不僅僅屬於自己，為了父母，為了愛自己的人，自己必須咬牙活下去。

擔心兒子受刺激，從此“跑”“跳”等字眼從史母口中消失了，她與丈夫做了分工，將大部分時間和精力都花費在史鐵生身上。

他們照顧史鐵生的飲食起居，按時讓他服藥，晚上幫他翻身。在家憋悶久了，母親還用輪椅推著他去外面呼吸新鮮空氣。

史鐵生病情徹底穩定後，為讓兒子有份事做，母親四處託關係、說好話，將他介紹進街道辦的一家小工廠糊紙盒。

早年史鐵生

史鐵生第一個月掙了19。5元。當他將工資交給母親時，史母流淚了，喃喃自語：我的兒子終於能自食其力了。史鐵生伸手幫母親擦淚，擦著擦著，他也流下複雜的淚水。

一家人的生活剛剛好轉，不幸再次降臨。1977年秋天，史鐵生將沒糊完的紙盒帶回家糊。

一天深夜，全家人都在燈下幫史鐵生糊紙盒。突然母親開始劇烈咳嗽，隨後大口大口吐血。史鐵生與父親和妹妹慌忙將母親送往醫院。

兩天後，史母不幸離世，年僅49歲。臨終前，她只說了半句話：我殘疾的兒子，我未成年的女兒……

史鐵生重回延安（上世紀80年代）

直到這時，史鐵生才從妹妹口中得知，母親早就患有嚴重的肝病，擔心兒子有壓力，她叮囑家人向史鐵生封鎖了病情。

母親為自己耗盡了生命中的最後一絲光，史鐵生望著她的遺照，哭得痛不欲生。

03

糊紙盒是一項重複性的機械勞動，史鐵生不想過這種一成不變，一眼望到頭的生活。

他的精神世界非常豐富，一閒下來，各種事物就在史鐵生腦海裡活躍起來。他有時將自己想象成一隻小鳥，有時又將自己想象成一朵花，用不同的語言與這個世界對話。

史鐵生決定重新拿起筆，描繪自己周圍的世界，依靠寫作改變自己的人生。於是，每天下班後他都要在燈下看書、寫作到深夜。

史鐵生

1978年底，史鐵生完成了自己的處女作——短篇小說《愛情的命運》，並刊發在西北大學內部刊物《希望》雜誌上。

就是這篇作品，讓史鐵生收穫了一份美好姻緣。

原來，一個名叫陳希米的女孩讀了《愛情的命運》，內心引發強烈的共鳴，她被史鐵生細膩的文字、真摯的感情深深打動。

陳希米比史鐵生小10歲，1961年出生於陝西西安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右腿有輕微殘疾，就讀於西北大學數學系。

陳希米反覆品讀《愛情與命運》後，提筆給史鐵生寫了一封信，與他探討人生與愛情。

陳希米

同為殘疾人，同樣對愛情抱有一份純粹與真誠，史鐵生與陳希米都有相識恨晚的感覺。

在那個通訊尚不發達的年代，他們頻繁書信往來，兩人用文字聊各自的生活，聊憧憬的愛情。漸漸的，兩顆心碰撞出愛的火花。

在愛情滋潤下，史鐵生先後創作出《秋天的懷念》《綠色的夢》《合歡樹》《奶奶的星星》《命若琴絃》等多部力作，在文壇開始小有名氣。

到1989年，陳希米與史鐵生整整通訊10年，她見證了一個作家的成長與成熟，在愛慕史鐵生同時，又多出一份敬仰。

由於常年離不開輪椅，影響到排尿，史鐵生後來又患上了腎病，他只得離開紙盒廠，專職在家從事文學創作。

史鐵生與陳希米

八十年代後期，史鐵生在家中

1989年春天，史鐵生的病情突然加重，需要人照料。得知訊息，陳希米的心突然亂了。她顧不上太多，連夜登上了開往北京的列車。

鴻雁傳書10年，一對有情人終於見面了，輪椅上的史鐵生激動不已。眼前的陳希米麵容清秀，身材苗條，眉目間蘊含淡淡書卷氣。他端詳陳希米良久，動情地說：是我想象中的模樣。

陳希米不顧女孩的矜持，主動上前拉住了史鐵生的手。

對方比自己小10歲，且自己是終日以輪椅為伴的重度殘疾人，史鐵生心有不安。他顫聲對陳希米說：若不是愛情，你可以離開，我絕不怪你；若是，請留下來，我們一起見證愛的榮耀。

陳希米用力點點頭：我願意留在你身邊，白首永不離。

04

史鐵生與陳希米共同用電腦PS製作的照片，讓他倆成了“青梅竹馬”，也見證了他們不老的愛情。

就在這年夏天，陳希米衝破家庭阻力，義無返顧地嫁給了愛情。史鐵生在38歲這年，終於結束單身，與陳希米攜手走進了婚姻。

婚後，陳希米進入北京一家出版社從事編輯工作，後因業務能力突出，升任編審。

婚姻讓史鐵生對生命、對人生有了更深刻的感悟。白天妻子上班了，他經常搖著輪椅去家附近的地壇，觀察四季變化，觀察形形色色的遊人。

最終史鐵生有感而發，寫出了15000字的散文《我與地壇》。這篇作品樸實、真摯、感人，回味悠長。史鐵生以地壇為載體，謳歌親情，懷念母親，字字昭示生命不能輕視。

王蒙、韓少功、曹文軒等文壇名家對《我與地壇》給予高度評價。

史鐵生地壇留影

一些外地讀者看過《我與地壇》後甚至表示：去了北京，可以不去看頤和園、不去看天壇，一定要參觀地壇，因為那裡棲居著一個不屈的靈魂。

自從妻子去世後，史耀琛便接過了照顧史鐵生的接力棒，他因高血壓等老年病早早病退回家，悉心照顧輪椅上的兒子。

受病痛折磨，他的雙手經常顫抖，給史鐵生倒水時，開水一次次將史耀琛的手燙傷。史鐵生哽咽著說：爸，我是你的累贅。

史耀琛說：不，你是個堅強的男人，你永遠是我的驕傲。

1997年夏天，在妻子離世20年後，史耀琛依依不捨地離開了史鐵生，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1993年，作家劉慶邦與史鐵生合影

再次送別至親，史鐵生陷入巨大悲傷中。為轉移丈夫的負面情緒，1998年1月5日，史鐵生47歲生日之際，陳希米送給他一輛電動輪椅。

只要輪椅充滿電，史鐵生可以像正常人一樣自由出行，他的活動範圍甚至可以延伸到西山腳下。

史鐵生最愛吃白水羊頭，每隔幾天，陳希米鐵定會跑到10多公里外，到北京西南二環幫丈夫買全北京最正宗的白水羊頭。

在妻子溫暖下，史鐵生漸漸擺脫了喪親之痛，他動情地對陳希米說：這輩子只有你最懂我，遇到你是上天對我的眷顧。

1998年，史鐵生創作的小說《老屋小記》榮獲首屆魯迅文學獎。喜訊傳來，史鐵生與妻子都興奮不已。

史鐵生與妻子陳希米

領到獎金後，史鐵生破例“奢侈”了一次，他花2000多元買了一枚坤錶送給妻子。史鐵生告訴妻子，用這件特殊的禮物，記錄他們恩恩愛愛的每一天。

陳希米的雙眼立刻泛起甜蜜、幸福的淚花。

然而他們的幸福與甜蜜，連上天都要嫉妒。1999年史鐵生的腎病轉化成尿毒症，每星期必須3次去醫院做透析，否則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在這種情況下，陳希米放慢工作腳步，一到透析時間，她就用輪椅推著丈夫趕往醫院，風雨無阻。他們的夫妻深情，一次次讓醫護人員感動不已。

05

每次透析，醫生都要將史鐵生的血液從體內引出，經儀器處理後再重新輸入他的身體，整個過程持續4個小時。

史鐵生

史鐵生捨不得荒廢光陰，即便透析期間，他都在捕捉靈感、用心構思。回家後，陳希米用電腦幫丈夫記錄、整理。

數年間，史鐵生完成了20萬字的哲思、抒情散文集《病隙碎筆》。2002年，這部作品榮獲傳媒文學傑出成就獎。

領獎歸來，史鐵生激動地對陳希米說：這是咱們共同的榮譽。

史鐵生長年做透析，他左臂的動脈、靜脈都腫成了駭人的紫蚯蚓。陳希米望著他的手臂，淚如雨下。

在妻子的溫暖與激勵下，史鐵生變得越發堅強、樂觀，他曾幽默地對身邊人說：我的職業是生病，業餘是寫作。他的文字激勵感染了千千萬萬讀者，還被翻譯成多國文字。

2004年8月23日，史鐵生夫婦在北戴河

史鐵生與劉易斯

美國田徑名將劉易斯來到北京後，專程拜訪史鐵生，稱他是自己最崇拜的中國作家，並送給他一雙定製跑鞋。

在丈夫的感染下，陳希米在業務上也取得了長足發展。她先後編輯策劃了多部“商學經典叢書”，並責編了《總經理》《無根據頌》等著作，取得了良好的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

面對丈夫的讚許，陳希米幽默地說：我是史鐵生的妻子，理應變得更優秀。

時間轉眼到了2010年，1000多次的透析後，史鐵生的身體變得格外脆弱，一口水喝嗆了，都有可能引發肺部感染。看著日漸虛弱的丈夫，陳希米一次次扭過頭，任淚水打溼衣襟。

2010年，史鐵生夫婦與劉慶邦夫婦合影

或許知道屬於自己的時間已不多，史鐵生主動簽下了遺體捐贈協議。

2010年12月30日，史鐵生從醫院透析回來，突然頭痛欲裂。妹妹史嵐連忙將他送到就近的北京市朝陽醫院。

當時陳希米正在出版社開會，接到史嵐的電話，她火速趕往醫院。醫生告訴她：患者顱內大面積出血，已陷入深度昏迷。陳希米的心揪了一團。

2010年12月31日凌晨3時，令人敬仰的著名作家、散文家史鐵生不幸逝世，年僅59歲。

史鐵生與妻子陳希米

痛失摯愛，陳希米的心彷彿遭遇窒息。但讓她欣慰的是，丈夫的肝臟救活了天津一位瀕臨死亡的肝病患者；丈夫的眼角膜讓兩位失明患者重見光明。

為更好地懷念丈夫，陳希米精心整理史鐵生的遺作。經過她的努力與付出，2011年清明節之際，《史鐵生作品系列（紀念版）》正式付梓出版。

2013年初，陳希米還飽蘸淚水和心血，撰寫出感人至深的散文集《讓“死”活下去》。

丈夫雖然走了，但陳希米始終覺得他並沒有遠離自己。

丈夫生前用過的物品，鍾愛的文玩，陳希米都原封不動地保留在家裡。逛街時遇到史鐵生愛吃的美食，她仍會下意識地買回家。

在大街上遇到與史鐵生年齡相近，身材相似的異性，她的心就會猛然一痛，淚溼眼眶：那個男人要是丈夫該多好，要是丈夫還活著該多好！

到2022年10月，史鐵生已經去世12年了，陳希米心中依然有痛，想起丈夫，眼角依然有淚。

史鐵生的生命雖然只有短短的59年，但他細膩、真摯的文字永留世間，他與陳希米催人淚下的深情，永遠感動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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