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認吧，你愛謝耳朵是因為他的強迫傾向、自大以及神經質

5月16日，2007年就開始播出的《生活大爆炸》最後一集完結了。

有訊息報道，所有主創們一起看完了最後一集，哽咽著擁抱道別。12年的陪伴和感情，似乎都在那些擁抱裡。社交媒體上刷著各種相關話題。有人和劇集告別，有人懷念自己12年的時光，但更多的，是不捨這部劇的靈魂人物“謝耳朵”。

不管是看不看這部劇的人，應該都曾看過謝耳朵的名言，甚至還會存下他的語錄截圖，深夜發朋友圈或微博。

大家都愛謝耳朵。但大家愛的，究竟是什麼？

謝耳朵發言。

強迫傾向

十二年，《生活大爆炸》終季。終季二字可能只是換來一聲依依不捨的嘆息，各位演員擁抱、淚別也許帶來一些傷感，然而謝耳朵的寶座被拆了，很多觀眾瞬間淚奔。

那是我們耳朵心中各種小小固執之一種，每一位新來者、外來者，管他（她）是誰的新女友或者漫畫店老闆，坐上那個位置就會有人提醒：不行，那是謝爾頓的。小小的寶座拆了，意味著謝耳朵真的走了。

其實所有“你愛不愛我”的問題都可以化為“我值不值得別人愛”，所有“我為什麼喜歡你”的問題都可以回答為“因為你像我”。

謝耳朵，超高智商的天才，情商為零，強迫傾向、社交困難、自戀人格障礙傾向……這一切形容距離我們如此遙遠，以至於“為什麼喜歡”這道題的答案看起來應該不是“像”我們，而是他和我們“不像”。但當我們剝開層層不像的外皮後，“不像”二字並沒有那麼容易說出口。

誰沒有一點強迫傾向呢？

家裡的貓、狗還有個固定的守候位置呢。有人感冒了必須吃黃桃罐頭；有人回家一定得踢掉一隻鞋，另外一隻好好放進鞋櫃；至於衣服必須按色譜掛衣櫃那些就不說了。

想不起有什麼強迫行為嗎？

試一下，從現在開始，提到謝耳朵時不要想藍色的大象……現在是不是提到謝耳朵就非想起藍色的大象不可了呀？所以我們才會一邊笑，一邊理解謝耳朵生病感冒了一定要喝湯，要佩妮唱搖籃曲：Soft kitty， warm kitty， little ball of fur。 Happy kitty， sleepy kitty， purr， purr， purr……

所以，雖然很想高喊“不要拆掉謝耳朵的寶座好嗎？”但已經拆了。也再也聽不到敲三下、喊三聲：佩妮！佩妮！佩妮！

自大狂

謝耳朵自大到什麼程度呢？跟好友共同開發專案，他認為唯獨他的知識、智慧是專案開發的成敗因素，如果沒有他，好友們沒法完成。

好吧，我們都承認他是超高智商，也許按照他比好友高那麼一點兒的智商分數，開發專案時他能多出一點力，可是他和艾米同居後說“人人都想多和我黏在一起”是怎麼回事？

明明《生活大爆炸》開播沒多久，佩妮就問倫納德怎麼受得了謝耳朵，怎麼受得了和他做室友。這個被網友公認情商為零的傢伙居然認為自己很受歡迎？第八季謝爾頓被評為初級教授後開課，沒有人選他的課——這就是他受歡迎的程度。

我們再來看看謝耳朵怎麼當面表達對霍華德工程師碩士的看法吧：

“雖說你只是個工程師，但不是說，不會有人在發表他的諾貝爾獲獎感言時，會因為你做的某個沒有使用價值的裝置對你說一聲‘謝謝’。”（You‘re just an engineer， but that doesn’t mean you might someday built a geegaw or a thingamabob that may get u a “thank u” in some else‘s Nobel Prize acceptance speech。）

有人指的是謝爾頓自己。霍華德跑去聽謝爾頓沒人選的課，謝爾頓說：“我覺得你根本無法理解我所講的任何內容。”

難道沒有人想像謝爾頓那樣說話嗎？曾有調查顯示，夫妻倆如果分擔的家務相同，兩個人都感覺自己比對方做得更多，輪流買單的情況類似。

實際上，當我們與其他人智商不相上下時，總會自我感覺比別人聰明一點，正常人就這樣，反倒是自我評價很接近現實的人有可能是抑鬱症症狀。也就是說，或多或少，人人都有點自大狂傾向。

神經質

謝爾頓與艾米同居後睡下，哇啦哇啦講個不停。一會兒問住到艾米的公寓去怎麼樣？馬上又說不喜歡艾米的公寓。接下來又提另外找個地方住，甚至可以不住在帕薩迪納，去阿爾塔迪納住，“或者其他不是以‘迪納’結尾的地方”。

大家覺得他話癆，好笑。回過頭來想想，我們初次和女友同居的時候是不是很緊張？有很多擔心，合不來怎麼樣？同居經常是結婚的前奏，萬一不合適怎麼說分手？或者她想馬上結婚呢？

在第一季中，有一集裡完整地敘述了謝爾頓神經質的思考問題過程。

他和萊納德撒謊說要參加學術會議，不能去看佩妮表演。為了撒謊心懷不安，到半夜去敲萊納德的門，說出擔心被佩妮發現。到了清晨乾脆敲開佩妮的門，告訴她：我們撒謊了。

我們笑他，因為我們不會這樣做。然而我們懂他，因為我們有過類似的思考過程，停留在腦海裡沒有付諸行動罷了。

揹著成人軀殼的小孩子

謝爾頓和我們像，僅僅是感覺有點像，或者說，我們和他相似的不是現在，是幼年。

小孩子喜歡翻來覆去聽同一個喜歡聽的故事，聽同一首歌，看同一段錄影。弗洛伊德說這是快樂原則，重複同樣的行為讓我們得到了愉悅，也在可預知中獲得安全感。

第十季謝爾頓解釋他敲門的強迫習慣源自小時候沒敲門看到了父親出軌，他是在透過每一次強迫性敲三次、叫三聲佩妮，抹去不愉快的創傷經歷。內在邏輯如下：“我當年要是敲門、喊名字了，就能避免遇到不開心的事情。”

他生病時心理上回到幼年狀態，要靠熟悉的儀式性的喝湯、聽搖籃曲重獲安全感。指定寶座也是類似的原因——一個人越是缺少安全感，越需要生活細節固定化、程式化。心理能量大的人才有足夠的能力擁抱生活的不確定。

萊納德曾教謝爾頓，朋友有很爛的東西，但是引以為豪時要為他叫好，這是社交原則，謝爾頓恍然大悟。

我們每個人都是從謝爾頓一樣不懂社交規則的年紀長大而來，我們長大了，謝爾頓停留在了童年，幾乎他所有令人惱火的毛病都是由心理發展不成熟、社會化不良帶來。

大白話來說，就是成人軀殼裡裝著小孩的心腸。小孩心思單純，沒有故意整人、害人的企圖。我們喜歡謝爾頓，就是喜歡內在沒長大的自己。

心理學經常把U形常態分佈裡占人數75%的稱作正常，過高和過低為非常態，比如韋氏智商標準，140分以上智商超高的人佔0。5％，90分以下偏離正常線的人佔25%。

然而我們往往覺得非常態的人更有吸引力。

正面的比如謝爾頓187分超高智商，曾在關鍵時刻救了萊納德一命：有一集，萊納德、霍華德把原本給真正火箭用的燃料改良後，拿來給霍華德的模型火箭做燃料，燃料計量錯誤導致多了10倍的量。謝爾頓掐好時間把裝置撂到了電梯裡，爆炸前把萊納德從電梯里拉出來。爆炸發生後，謝耳朵說了句“不用謝”轉身就走。

負面如謝爾頓的刻薄，那種“我肯定會得諾貝爾獎，你們全體都該仰望我”的驕傲勁兒。

憑高智商救人一命，毒舌地說出心中所想，正、負兩面都是我們想要達到、做到卻要麼達不到、要麼經過社會化馴服後做不到。謝爾頓這時又成了理想狀態中的我們，再次收穫喜愛。

這也是為什麼後期謝耳朵越來越有人情味，越來越像我們的模樣，反而因平常趨於平庸，喪失了部分吸引力。

我們不懂的那個謝耳朵

《豪斯醫生》裡有位智商176分的數學天才，他描述見到智商90分的女友時像看到靈長類動物。

“在座的各位，蠢到讓我哭泣”

謝耳朵的智商為187，他平常所見大多數恐怕感覺只是比白痴好些。當我們從這個角度來看謝耳朵時，忽然發現那些被我們認定為刻薄、自大的言行，在謝耳朵看來也許他只是道出了事實而已。

作為0。5%超高智商俱樂部裡最高等級的一員（相信我，剛過超高線的140分遇到187分，感受到的差別大得可以裝下一個阿甘），他真心覺得諾貝爾獎是他的現實目標，有一天能拿下。

他說發表諾貝爾獎感言時會感謝霍華德，在他看來真有實現的一天。宇宙奧秘盡在物理學掌握之中，而他又掌握物理學奧秘。宇宙都在他手裡了，生活餘事不在話下，所以佩妮問他知不知道怎麼具體最佳化生產，他才會諷刺地看了佩妮一眼，說出：我是物理學家，擁有宇宙以及其他相關事物的知識（言下之意：我當然知道）。

金字塔尖的明珠，孤獨感不言而喻。我們都在談論孤獨，75%處於常態分佈的人的孤獨可以透過類似性得到緩解。從小城市隻身到大城市的孤獨、獨生子女沒有兄弟姐妹的孤獨、單身者的孤獨……找到同類傾訴，大家抱團取暖。

謝爾頓的孤獨不同於普遍性的孤獨，他是0。5%中0。5%的孤獨，遇到另一顆明珠他才有傾訴、抱團的可能。第三季中，霍華德和拉傑什把謝爾頓的資料放到相親網上，科學匹配了和艾米相親。

謝爾頓一貫地大表不屑，沒想到幾句交談之下兩人的對話無縫對接，艾米與他思維方式、表達方式乃至對生活、神學看法十分相似，一句“任何形式的肢體接觸、交媾都免談”徹底征服了無性繁殖、有絲分裂傾向的謝爾頓，主動要求給艾米買飲料。

理工男最高形式的一見鍾情，讓謝爾頓“感覺自己變得更強大，同時也更軟弱，我感到激情澎湃的同時，也膽戰心驚”。

謝爾頓的扮演者吉姆·帕森斯曾感謝觀眾，“我們從來沒有忘記，這12年來你們一直是最好的觀眾。”但其實，觀眾也想感謝他，感謝他帶給了我們最好的謝耳朵。

再見了，謝耳朵，常人可能無法如同艾米和你站在同樣的高度看風景，不懂你187智商俯瞰眾生的孤獨。

最後一集，謝耳朵終於拿到諾獎。

但我們愛你。

在經歷了萊納德、霍華德、拉傑什一樣難以忍受你的種種後，最終接納了你，喜歡上了你。

想你的時候我們會去看《小謝爾頓》，然而，我們還是最想你。

□翠紅（專欄作家）

新京報編輯 吳龍珍 校對 陸愛英